孫舒旸
最近在看侯孝賢的電影,觀影時總覺得是在讀田園詩。我靜靜地觀看片中人來往穿梭、吃喝拉撒、嬉笑怒罵,真實到仿佛在觀看自己的生活。不經意間,內心生發出一種特殊的感受。上一次產生這種感受,是在青海一個喇嘛廟里,當我看到虔誠的老婦人磕長頭時。
也許,生活與修行,本來就是一回事吧。
小時候,奶奶總給我們做糖粥。用砂鍋裝著粳米和水,大火燒開后,就用文火慢慢地“篤”(吳地方言,煮粥叫“篤”)。老一輩人生活的一大秘訣是篤定。午后,灶上慢慢地煮著粥。舊藤椅上,奶奶戴著老花鏡靜靜地打毛衣。窗外天色清淺,不時傳來一兩聲鳥叫。“咕,咕——”前邊短促,后邊拖得很長。每天,我都在這悠長的鳥聲中午睡。
一覺醒來,粥已經用小白瓷碗盛好。一小碗粥下肚,奶奶仍打她的毛線,我們到院子里瘋玩。
奶奶煮粥,我們喝粥,我認為這也是一種修行。修行,講求的不就是一種篤定嗎?
生活的另一秘訣是克制。侯孝賢的電影中,人物臺詞少之又少,使觀眾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演員的表情、動作上。臺詞是這樣,要少而精;生活也是如此。放縱往往帶來災難。克制是美德,極歡喜時要留著點悲哀,極熱心時要留著點冷靜。
許多人不堪塵世的紛擾,欲剃去三千煩惱絲,向青燈古佛找尋歸宿。可真正的修行不是出世的,而是入世的;小的修行在青燈古佛下,大的修行在煙火的人間。青燈古佛下,修行是為了成佛;而在人世間,修行是為了成人。
當生活成為一場修行,那些名為浮躁、懶惰、放縱的業障便被拋棄,篤定、認真、克制就被銘記。那么,即便是一碗飯、一杯茶,也無處不能參禪,無處不能得道了。
生活,本是一趟帶發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