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限（組詩）

梁智強

林間昏睡的雄鷹，在夢中

誕生了行走的島。秋風刮了一宿

困頓的驚鴻捅破樹洞之謎

影子捏造人間隱疾，混沌的空氣

像一團濃霧，尚未加工已被送去焚毀

流年面目全非，紙鶴隱去亙古臉容

建造仙境與牢籠，稍不留神

夜悄然成形，時光曼延著異香

仿佛誰都沒有權利阻止太陽升起

悲觀的邊界愈發模糊，直至消失

巨嬰瓜熟蒂落，你探測到生命的方舟

正朝著一個未知的向度飛奔

給往事一次倒敘的機會

在寒風中，歲月邁著細碎腳步

迎接久違的舊物低調歸來

晨禱遮蔽大地的年少容顏

妄圖贖回被夜幕搶奪的寧靜

命運之繩斷開，光明也失去倚靠

鐘聲喑啞，故園一片空寂

樹影為浮世辯解，微塵已放棄漫游

接濟更多沒有身份的生靈

我預想十年后的自己將成為何人

兩千年后，為無名氏陪葬的銅馬重見天日

奇妙的羽紋銅鳳燈嵌著合浦祖先的慧眼

前輩用銅提梁壺，倒一杯溢滿友情的黃酒

絲路的通途從漢代的始發港誕生

玻璃碟、玉帶鉤、花瑪瑙戒指

聯結亞歐諸國繁盛的春秋，導覽如數家珍

她的話語像一件婆羅洲的陶瓷

展品的氣魄撐起了博物館的脊梁

離開史籍，我以文人的身份踏進墓室

棺槨給自己書寫靈魂，現代的錢幣

接納了古時祭祀的功能

在金海灣，紅樹林并非浪得虛名

溫順的白鷺扇動翅膀，以折疊的奇招

表演水上芭蕾，輕盈的身子仿佛沒有重量

覓食使它們遺忘累積的疲態

嬉戲的意義正緩緩升空

伴隨恬靜時刻，傍晚的灘涂若隱若現

紅色汁液在樹的內部學懂了柔軟

漲潮和退潮僅一字之差，換取的

卻是迥異的風情。由于臺風失約

人們站在礁石上朝著對岸呼喊

節制的回聲由空靈之物傳遞

采摘波浪的語言，畫一條鍍銀的海岸線

北部灣霧氣氤氳，大陸架之上

一塊瑰麗的半月形翡翠潛然躺著

海灘的粼粼波光，照看首次登島的旅者

鳀鯨一躍而起，做著蔚藍的捕食游戲

盛夏的潿洲島，火山口的余溫還沒消退

巖壁鬼斧神工，雕刻印象派的浮世繪

我愿意把精簡的時光獻給這座小島

潮汐之際，震撼超乎意料

作為忠實島民，蜻蜓飛上燈塔觀摩

熱情的珊瑚礁計算美學公式

貝殼在石螺口散發夕照的味蕾

躋身仙境，香蕉林的樹洞分享隱世之謎

（選自《星星·詩歌原創》2023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