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冰峽谷（組詩）

謝夷珊

回憶讓我羞愧。父親已從遠方歸來，

一改往昔喋喋不休。我困惑如初，

連自己都不曾待見，時間順著青藤攀過

夕照的背墻，每天游走在

河岸小屋。四周的沙壘無不裸露在

虛構的歲月中，我竟從無逃避，

抵達來日的虛空。我所描述的現狀，

或己奔赴那不可預知的旅途。

春風為我送行，而載向遠方的馬車，

碾軋平原，沒誰阻擋我必經之路。

我多年之后己然返回孤獨，回憶中

撕裂的碎片，于內心失衡之前，

尋覓到歸宿。不用任何庇護，父親

總有一個被遺忘的人，惦記你，

我的城堡土崩瓦解，已經揮霍前半生，

內心沸騰，且緩慢降至冰點。

那輛馬車駛往了前方驛道，歲月若風，

時間落差從不以垂直速度下降，

我在一首詩歌中號啕，隨后雌伏，

當我失重，卻又踉踉蹌蹌返回原點。

臆想中才出現的景象：米黃星辰，

猶如一個人佇立曠野，漫天星光璀璨。

遠古的刀鋒，撬動肋骨的聲音，

出自體內某種力學的牽引，仰望

千萬顆懸掛于夜色屋頂的流星，

繞過銀河背后，像一只只橘子墜落

池塘。又若我杜撰的詩歌一樣，

誰猜測一條河流，滿眼吉光片羽，

巨大的星輝散開，所有的流水，

與追隨他的人，精神世界轟然坍塌。

誰拼命奔跑，生命泯滅于空寂，

猶如某些不舍，當我再次投石問路，

仰望夜空，邁出腳步稍一遲緩，

最后，米黃星辰隨落葉撒滿一地。

誰去山塬擷月亮，我內心被擦傷，

整個身體輕飄飄的，用力扯開

帳篷的一角，天堂的流水涌進來。

而奔騰不息的一條滔滔銀河，

承載著無奈的姻緣阻隔于兩岸，

萬古千秋的那個神話傳說，

讓人有了緬懷乃至抒發豪情的理由。

卻又尚未察覺，攀登需要勇氣，

我的行囊背負沉重，有月光指引。

那片高山草甸順山腰延綿。

空氣如此稀薄，月光散滿一地，

有人卻憶起午夜熄滅的篝火，

營地里飄蕩烤羊肉夾雜著啤酒味，

誰在忽然高一聲低一聲地吼叫，

有人仍舊狂野地跳著原始舞……

誰摘下月亮，一群大鳥齊齊飛出。

在備受煎熬的雪天，流水至此凝固，

河流穿越峽谷，自此模糊不清，

被冰塊圍困的河道不斷地加厚。

天空仍在下雪，我蹬過結冰的河面，

仍得小心翼翼。山崖幾只禿鷹，

居然對我視而不見。在夕照峽谷，

冰面上出現幾個雜亂的蹄印，

不一定是野獸留下的。我繼續穿行，

在枯藤下流冰河面。巨型鳥巢，

與獵人小屋遙遙相對，清晰而明亮。

誰靈魂開竅了，神祗庇護自己，

四周塞滿了眼睛，峽谷已沒有遠方，

有類似的懷念，枯枝颯颯伸展，

橫跨河流，一條寧靜古樸的斷橋。

倘若一切如我所愿一一抵達遠岸孤旅，

那么我將乘船出發?；蛟S海妖，

出沒深藍海灣。而紅樹林灘的青螺，

與盤旋海峽上空的鷗鳥，仍讓我

頻頻回望那不可預知的歸途。

作為兀立遠方的一片岸，阻隔的部分，

茫茫海天星辰閃爍，噴薄的火焰，

唯有收攏風的翅膀，駐足沙灘孤岸，

成為遙遠的回眸，但它僅是一個

簡單切面，我將帶它返回原生地。

倘若遠方孤岸已沒有人，時光，

不允許我將世上所有的美征服。隨即

一陣風，讓歸來的鷗鳥窺探秘密，

矯健的海妖躍往銀河逝水，閃耀弧光，

于遠岸沙灘勾勒出神秘迷人的背影。

（選自《詩歌月刊》2023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