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高峰,詩人,文學博士,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著有《修遠的天路——張煒長河小說(你在高原)研究》,詩集《轉述的河流》《青麓》《云霜之樹》《鹿雪》《雨旅山行》等,詩作及評論散見于《人民文學》《文藝報》《詩刊》《中國作家》《文藝爭鳴》《當代文壇》《小說評論》《理論與創作》《北京文學》《作家》《長江文藝》《詩選刊》《星星》《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等報刊。
我的愛和悲愁化為風和霞光!
一一荷爾德林
樹冠上曾是不滅的星辰,穹蒼高懸
耀眼的文字的形骸,諸神般靜默的山
自空無之處,自茫然荒涼中起伏的原野
夜與晝枕著白發的巖石,永恒的兩岸
琴弦已斷,風且住,而永聽靈息不滅
河流穿行之地,皆是故園,無人佇立
風與水輪回,榮枯中的草木吹奏
無盡的空間里巡回,也許是終日里
一葉千載不復的舟影,漂流不知所終
而天光與歌聲相隨,永是行云浮動,眉心里
那些漫游者,永耽于暫駐而逝的事物
像垂天之云,北連的山脈,南去的雁鳴
如同這水,如同黎明和黃昏,從身體內穿行
而遙遙不復,花瓣徐徐落下,那掛在枝頭的星
是否也將了無蹤跡,古老的馬車駕著塵埃而去
過久的呼吸,也曾于河水里消失,四象抖落
映照空天流云,那些翻越深深荒蕪的寂音
從最初的翅膀撲扇之中發出,以靈魂承負黑暗之山
音慢音急,天地開合,那隱在逝水間的人亦遠眺
河流,乃有落淚的霞光
冷寂后的光,石頭便是言說
靜止的黑色三點鐘。我們聽風
靈越大海恐懼的聲響;它的尾跡
拍打昔日的浪花,島礁微明
風刮過,青藍色的黎明
天空細若薄冰,只容得下一個人
寂靜里站立。領受云光賜予的時刻
你將是沉默與深淵的凝視
漂浮織物,從未退潮里被喚醒
我們始終將是虛無帶來孤獨的一個
那些喑啞中的詞,積在黑色枝梢
那些離散的星子們,也在鞠躬于大地
某一刻讓我留在天空的熱度里,
讓豐饒的太陽纏緊我的冰塊……——阿方斯娜·斯托爾妮《憂郁》①
風聚終還是散,無數的生息已過
翌日啊,我們來到了天空鬢角的白色里
看最后一抹云影與水影,無數聲音回旋
自你的身旁,挨近的事物像一襲青色細浪
回到虛無的雙唇,太陽低垂,萬物歸攏
連那一雙白色的翅膀,也休歇了,它們曾是
玄無的形體,曾是不可剝奪的耀目的淚
在綿延之中沉落,在不可歸返之中
是被死亡吹奏的美麗,都歸于黑色,自久遠里
殘落的風,與被無數白色的臉龐所剪裁的
云痕,它們燃落,為命運之手所書寫的序曲
猶如依然于無名之處走動的你,穿越茫茫
無可依靠的一脈山脊陰影.鹽的心花也綻放了
嘴巴荒涼,深哀的巖石,大麥草叢間白色風
是什么在遠離,穿過風的臂彎,凝眸的瞬間
行云帶走了一切,任荒涼凋零,光屑仍在飄動
而無物永存,我們曾是巖石與火焰的漫長通道
自大地之上心象交織,樹影聲移,形骸鳴響
宛若一只青鳥寓居海浪,永久地停留在水之蕊蕾
虛擲的光箭,掠過巨大星體的面頰,而去了
那些躺落的深在,不可返歸地沉寂,他們明滅如哽咽
精細的帛畫也碎裂了,隱匿的造物
就連那升向高天流云的陰影,也分散了
水永在海之地流放,綿綿無盡地脫落
請綰結不可熄滅的燭火,無聲地承接——承接
那夜行船、夜行人,為透明的靈息所充滿,
像是一雙寬恕的蒼老之手,它撫觸創化的黑暗
撫觸無邊的呼應,將走向殘月之下的蘆葦搖曳
①詩出自汪天艾譯《我將敢于親吻你:阿方斯娜·斯托爾妮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