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熱度如何延續

在冰城火爆的當下，煥發了旅游魅力的哈爾濱在本地人和游客的眼中是怎樣的形象？火爆之后又該如何發展？“一季繁榮”到“四季綻放”，是這座古老的城市亟待解決的問題。

“大碼”的東北菜? ? 圖/受訪者提供

亞布力滑雪場? ? 圖/受訪者提供

很多東北人沒想到，平日他們司空見慣的皚皚白雪，在其他地方的人們眼中如此新奇，充滿誘惑力；從松花江拉出來的巨型冰塊尚擺在街邊待冰雕師傅雕刻，就已經有游客一擁而上爭相合影：“看，這么大的冰塊！”但本次帶動冰城熱度的冰雪主題樂園“冰雪大世界”，往年雖然也是哈爾濱人常見的娛樂項目，卻也在今年玩出了新意。

東北的冬季可以持續半年之久，銀裝素裹的冬天，氣溫在零下二十攝氏度左右，人們只能待在家中取暖，沒有什么熱鬧的娛樂活動。因此，冰雪大世界和冰燈成了東北城市為數不多的調劑。

哈爾濱冰雪大世界從誕生至今實際上已經有25個年頭。1999年，哈爾濱成為與國家旅游局聯辦神州世紀游的唯一城市。為迎接這一盛典，哈爾濱市政府經過醞釀，總投資3000多萬元，耗費33天，在松花江畔建起了冬季限定的冰雪主題游樂園“哈爾濱冰雪大世界”。

這次活動經過大眾傳媒轉播，引發巨大轟動，哈爾濱冰雪大世界一躍成名。初期，哈爾濱冰雪大世界更多由當地政府主導。從第二屆哈爾濱冰雪大世界活動開始，按照“政府扶持、市場化運作、企業化經營”運行模式，哈爾濱馬迭爾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馬迭爾集團）從投資、策劃、管理、經營等方面全面投入哈爾濱冰雪大世界項目。

距離哈爾濱不遠的長春，2019年也開始運營以冰雕為主體的冰雪大世界（后升級為冰雪新天地）；同樣冰雪資源豐富的新疆伊犁昭蘇，也在籌劃首屆天馬冰雪旅游節，但目前這些項目的影響力尚不及哈爾濱冰雪大世界。

中國主題公園研究院院長林煥杰表示，冰雪大世界取得如今成績，除去項目本身的內容與創新能力與其他主題公園形成差異，還占據了優越的區域優勢，市場化的營銷宣傳也功不可沒。

今年的冰雪大世界不僅占地面積升級到了81萬平方米（冰建區域60萬平方米），成功挑戰吉尼斯世界紀錄，獲得“世界最大的冰雪主題樂園”稱號，還嘗試與IP聯動——哈爾濱冰雪大世界攜手熱門3D游戲《我的世界》，不僅將神奇的方塊世界以雪雕形式帶到了哈爾濱，《我的世界》更是將“雪堡銀堆砌，冰雕玉作成”的哈爾濱冰雪大世界驚喜復刻到了游戲世界里。

林煥杰指出，哈爾濱發展冰雪經濟有天然優勢，擁有豐富深厚的冰雪資源、冰雪文化。“正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其他地方很難效仿。”他說。

元旦假期期間暢玩哈爾濱和雪鄉的上海人栗子雖然游覽得十分盡興，但旅程中還是出現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在哈爾濱的紅專街上，有一些景區邊的攤販有‘看人下菜碟’的情況，攤位上沒有價目表，詢價的時候看你是游客還是當地人來開價，這種情況還是讓人很不舒服。雖然大部分時間餐飲和住宿的性價比很高，但雪鄉商業化嚴重，價格都比較夸張。冰雪大世界的冰燈也沒有我想象中好看。在冰雪大世界排大滑梯排了5個小時才能玩上，排完之后整個人發冷、腰酸，對比票價來說的話性價比不算太高，下次我應該不會再來了。”

杭州游客小林和小曹也提到，民宿方面的選擇還不夠多樣，“東北土炕睡個一兩次是新鮮，但不能老是只有這種選擇，希望有一些高端精品民宿，最好是裝修漂亮的，好出片”。

人氣大旺的冰雪大世界? ?圖/視覺中國

讓“頭回客”變“回頭客”，提高“復訪率”，是哈爾濱這個剛剛躋身為“網紅旅游城市”的老城亟待解決的問題。無論是“淄博燒烤”還是“爾濱你好”，越來越多的城市開始意識到“真誠才是必殺技”，不過，一座城市真正想留住游客，還得靠軟件和硬件兩方面的結合。

在軟件方面，最核心的是人文方面的底蘊，而哈爾濱的冰雪文化對南方游客有著天然的吸引力。中溫帶大陸性氣候賦予了哈爾濱分明的四季感，夏季短暫涼爽，冬季漫長寒冷。于漫漫長冬中生活的人們，在經年累月中形成一套獨具特色的“生活指南”，也就是冰雪文化。雕花凍梨、按顆賣的凍草莓、驚險刺激的冰上項目、華麗剔透的冰燈等等，都是哈爾濱從冰雪生活中凝練出的“冰雪文化大餐”。

哈爾濱市作家協會主席唐飆說：“冰雪文化起源于冰雪生活，冰雪生活就是過去人們為了適應酷寒生活的方方面面，這可以說是鄉村農民的智慧結晶。我們所有的民間藝術文化都源于我們自己生活的土地，越是本土的文化，就越吸引八方游客，這是一種文化的吸引力。”

除了冰雪文化，哈爾濱的歷史人文底蘊也十分深厚。自19世紀末以來，它的獨特地位和魅力吸引了無數外來人口前來定居。被譽為“遠東第二大國際化都市”，其經濟發展在當時達到了很高的水平。此外，哈爾濱還是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有“歐亞大陸橋明珠”之稱，連接了中國東北地區與俄羅斯及其他國家和地區。其展現出獨特的城市面貌，成為文化交融的熔爐。

哈爾濱的建筑風格混合了東歐的拜占庭、俄羅斯、巴洛克和現代歐式風格，令人仿佛漫步在一座國際建筑博物館中。索菲亞教堂和猶太總教堂是這種建筑風格的杰出代表，前者展現了濃郁的東方色彩，而后者則帶給人們置身古羅馬的錯覺。

城市的混血文化也體現在其豐富的文化交流之中。哈爾濱的餐飲、語言、文化習俗的多樣性，把這座城市塑造成了一個真正的國際都市。在這里，人們可以體驗到真正的文化融合，感受不同文化的碰撞與交融。

相比獨特的“混血文化”優勢，想要成為更具競爭力的旅游城市，在硬件提升方面，哈爾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以首批加入到免費接送游客行列的哈爾濱本地車主楊巍和他的朋友來說，他們善良的初衷是想解決游客們的困難。冰雪大世界退票事件發生后，他和朋友們到現場一看，發現門口全是人，“根本打不到車，地鐵你就別指望了，看到這種情況，天寒地凍的，我們就想著免費拉點人走”。

“一開始大家有懷疑、有排斥，但真上了車發現我們不收錢后，他們都是非常驚訝和感動的。”楊巍說，他們原計劃是臨時組建一個緊急車隊，服務對象以老人和小孩為主，比如游客有摔倒的，身體不適的，凍壞的，車隊可以隨時響應。但是拉了幾趟后，特別是把一個孩子緊急送醫后，楊巍就停不下來了，“雖然搭點錢，但有時你聽到他們說‘謝謝’‘我愛哈爾濱’這些話時，這種感覺，真挺自豪的”。

誠然，游客們從楊巍們身上體會到了當地人熱情豪爽的待客之道，但靠普通市民做公益顯然不是長久之計，也不能解決實際的問題。正如有些學者指出的那樣，如果能發揮城市管理部門的作用，在短期內調動協調相關的地鐵、公交、出租資源，長期里投入更多相關市政建設，或許才是治本之道，“城市的發展離不開全社會的共同努力和參與。只有政府、企業和市民齊心協力、共同奮斗才能推動城市的可持續發展和進步”。

從身為“共和國長子”的東三省重工業代表到如今打造“網紅旅游”，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城市與房地產經濟研究室主任劉彥平表示，這次哈爾濱的走紅，對東北其他城市也是一種激勵和鼓舞，應該說是東北轉型升級提速、經濟重振雄風和重回時代潮頭的一個鮮明信號。

此次為全國人民打開的“冰雪”之旅，為大家種下了冰雪旅游的種子。栗子也表示：“下個冬天，我想去長白山和漠河看一看。”

哈爾濱人雅雅雖然平時也在網上調侃“凍梨拼盤”，但還是發自內心地為哈爾濱的走紅而高興：“一直流失人口的東北，經過這次旅游口碑，我多少對哈爾濱的城市發展燃起了信心。”上大學之后再也沒去過冰雪大世界的她這次買了328元的門票，在冰雪大世界里兜了一圈，“不管是冰燈還是游玩項目，感覺都是前所未有的好，審美在線。我想2025年的哈爾濱亞冬會也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

旅游體驗和大型運動會的舉辦體現的是一座城市的形象和管理能力，因此不少人都在期待哈爾濱，以及即將舉辦第十五屆冬運會的沈陽，都能借此機會吸引年輕人的目光，不僅是讓他們來“玩一玩”，更希望他們能成為建設東北的新興生力軍。

雪鄉? ? 圖/受訪者提供

索菲亞教堂內景? ? 圖/受訪者提供

不過，哈爾濱此次出圈的元素中，冰雪運動和冰雪裝備的身影還不夠突出，但誰都知道，冰雪旅游中，最燒錢的還是裝備和雪場費用，“入門級也需要上萬元的投入”。

數據顯示，2023年雪季（2023年10月1日-12月31日），滑雪裝備品類的GMV同比增長166%，其中“滑雪板、滑雪鞋、滑雪鏡”這類專業的滑雪裝備GMV增幅最快，分別提升566%、483%、367%。

專業的滑雪裝備的增長，意味著滑雪愛好者們正在向上進階。滑雪愛好者在裝備上的投入增長也讓不少熱門品牌和單品紛紛漲價，比如和露露樂檬并稱“中產標配”的戶外品牌始祖鳥，去年就迎來了全線漲價，一件可滑雪的硬殼沖鋒衣，打折后也要4000元以上，以上種種都在客觀上促使消費者在雪場的投入上做了“消費降級”。

北京“雪友”阿廖往年都會選擇北京南山滑雪場，“雪票的價格一般周末4小時的票在300元左右”，但現在他會選擇更便宜一些的中小型滑雪場，“同等時間價格在200元左右的”。他告訴筆者，這個價格和亞布力滑雪場的雪票價格相似，“我這兩年也去過亞布力，體驗肯定是要比北京的中小型滑雪場好很多的，雪的品質不錯，還可以附帶其他的冰雪游，所以我個人感覺，對于想體驗一下滑雪的游客來說，性價比還是很高的”。

參考黑龍江省文化和旅游廳公布的2024年元旦期間的數據：亞布力度假區接待3.58萬人次，同比增長540%，收入1794萬元，同比增長680%。換算一下，相當于每人在亞布力多消費了89.9元。

相對親民的價格，但又能提供不俗的體驗，這在追求性價比的當下，或許是未來東北冰雪旅游的一大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