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蘇軾的詞,總是纏綿沉悶。而我,常常不敢置信自己的精彩,不,那應該說是輝煌,每個年齡段上擁有的每一個輝煌!
少年拖拉機“專家”
我叫李明華,是上海市奉賢區西渡街道燈塔村人。1960年小學畢業,14歲的我開始在家務農。那時稱奉賢縣肖塘公社鴻寶大隊2隊。因少年力小,干活跟隊上的婦女們一起。這倒沒什么,我總感到抱屈的是父親正在監獄服刑。母親看到我臉上的愁云,火辣辣地說:“你是你,你爸是你爸。小枝條長成大樹得靠自己躥!”想想母親這話,還真是放之四海的真理,我放開性情,干隊里的活任勞任怨。第二年,隊里叫我當手扶拖拉機手,那是村上開天辟地的新鮮事,全大隊共購買了12臺手扶拖拉機。我特喜歡研究,晚上躺床上腦瓜子還在打轉,有時又從床上爬起來,翻看在公社培訓時學習過的書。2年后,大隊安排我與另外一位拖拉機尖子手,在農忙時專門巡回修理各個生產隊的手扶拖拉機。要說當時我的水平如何牛,騎著自行車在路上趕,聽到路旁田地里,那臺耕田拖拉機稍有不正常的轟鳴聲,就知道其中啥毛病,譬如傳動箱里哪個軸承已發燙,那一說一個準。大隊書記也常常夸我是拖拉機專家哩!
唱紅公社舞臺
1964年春,大隊成立文藝宣傳隊。那天下午隊里放假,母親在村子場上與一群婦女一起經紗(織土布中的一個工序),生產隊長過來寄話:進大隊文藝宣傳隊要自愿報名。我喜歡拉二胡,可是到大隊一看,宣傳隊的二胡只剩下2把差勁的,便不想報名。當時上海話劇團在我們大隊體驗生活,樂隊演奏員朱義問我什么情況,我說我只對二胡感興趣。他說:“我有把二胡,是紅木的,你拿去拉,但不能搞壞啊!”我特感激他。第二年,公社文化站組織團隊演出滬劇小戲《革命梆聲》,我在樂隊伴奏拉主胡,整個文藝隊主胡只有我能拉。可想不到我當演員竟然更加絕!表演唱《逛新城》,我擔綱男演員,女演員是公社廣播站播音員小何,她嗓子脆又長得美。那個夏天的“三夏”前,公社召開3級干部動員會,會議結束后我們上臺表演。我上身穿哈薩克族人穿的翻毛皮衣,雙腳著高跟皮靴,頭上戴的也是冬裝的翻毛皮帽,那時候沒有空調,一遍唱下來,我熱得渾身是汗,可臺下雷鳴般的鼓掌聲停不下來。領導跑過來說:“明華,再表演一遍啊!你聽那掌聲!”我們又表演了一次,演到一半我竟然中暑暈倒在臺上。
后來,我創作的那部組歌更有些藝術價值。表演長達2小時的組歌,有朗誦,有歌唱,還有舞蹈,整部作品氣勢磅礴,剛勁有力。組歌的創作是我,道具制作也是我——諾大的《毛選》四卷道具用三夾板做成,還有波浪起伏的麥穗稻穗,還有鐮刀錘子沖鋒槍,還有發射舞臺上空的“兩彈一星”……演出結束時,演員擺“一字開”造型。絕了!我們鴻寶大隊文藝隊在全公社乓乓響。
我能有此才華與天賦是因為有父親的基因,村上人這么說。
父親是說書的,他唱《月堂傳》,唱完得一個月。那時上海有五六個說書人,他們的藝名最后一個字都是“飛”。解放前他與另一位“飛”字好友被拉去當差,一天,玩一把子彈上了膛的手槍時,失手把那位好友打死了。母親說他傷心得成了木頭呆子,他找到死者母親認她為自己的親娘,答應以后給她養老送終。他因為有此命案,解放后被判刑7年,在甘肅德林哈農場服刑。父親服刑中有貢獻,刑滿后在農場廣播站當播音員。
而我28歲時,上海廣播藝術團招人,團領導也有意于我,可妻子不讓去,沒有去成。
“掛圖作戰”風靡全鄉
形勢天翻地覆,時代飛速發展。
1982年,我出任鴻寶醫療器械廠生產副廠長。是村辦廠,但不可小覷,全廠128人,制造真空冷凍干燥機、壓力容器、濾血器等20多種產品,名列全鄉鄉村企業前茅。之前我在廠里跑外勤。新官上任半年里,我幾乎天天泡在車間勞動:一是要成為技術行家,二是琢磨提高管理水平。期間,還到書店買了《機械識圖》《機械制圖》兩本書,晚上在家自學。半年后,我破天荒制作了一張全廠生產日報表,包括產品正品率等,掛在自己辦公室。又物色一個機靈青年做統計員,把全廠生產進度和質量狀況統統填表。這是作戰圖了,哪個產品交貨時間緊了,就做加班計劃,同時效率與質量全都一目了然。廠長和書記都很贊賞。鄉里最大規模的申新廠廠長也特地趕來取經,全鄉的廠長們全都學著掛“作戰圖”。
當了兩年生產副廠長,接著換當經營副廠長。當時,與我們廠產品銷售量產生最大關系的那家國企女科長,來電話:“李明華,你們那位外勤咋回事?講話唾沫亂飛,還用胳臂觸人,啥腔調!你們廠業務不想做啦?!”
沒辦法,村辦廠無人才之苦!
我當經營副廠長,跑進來的業務量占全廠八成。
3年后,鄉里又提攜我擔任鄉工業公司外經辦主任兼經濟合作辦主任。雙主任的重任,4年間我日夜辛勞。有次我發高燒伴有炎癥,趕到縣中心醫院,要求醫生注射普魯卡因青霉素油劑,因為它消炎快。醫生說,這個藥注射到人體,出現腫塊后消失時間長,國家已經決定停止使用。我不由得驚問是否真的。2天后高燒下去些,馬上騎摩托車到鄉公誼獸藥廠,問廠長顧岳明這個藥做獸藥如何,他連聲說好。他們立即行動,請來國內著名獸藥專家做適應性審定,我多次趕到上海第三制藥廠,這家廠其中專門生產普魯卡因青霉素油劑,最后達成轉讓此項生產技術協議。公誼獸藥廠因為這個產品,頭年產值就增了500萬元。寶島游艇項目,臺灣老板,過程中我們的企業不敢合資了,就改為外資獨資招進來。項目落地黃浦江西渡口南岸東邊,至今朝陽得讓人眼熱……
可1992年春,我毅然簽下一份自己抵押承包松江區一家村辦福利廠的協議。
那是于一次處理行政碎務中我突然感覺,眼下國家急需的是企業家!
鄉領導給我做了許多思想工作,我矢志不移,可最后拉著鎮長潘志敏的手不舍松開。孰非多情,這些年,堪稱屬我“黃埔軍校”之歷練。
為全國醫藥設備制造作出大貢獻
上海施貴寶制藥有限公司,中美合資,位于閔行區劍川路上,其生產部經理徐志春和我早就相識。他有文氣,大學畢業,他們公司與5家本土工廠有協作關系。那天,徐志春叫我一同參加協作會議。會上他打開一張美國圖紙,那是藥品制造中使用的金屬墊倉板,世界上發達國家制藥業已經在普遍使用。看了圖紙我直言:“設計有問題。如此,R20球容易破碎,R20金屬器容易積水。”徐經理吃驚地看我一眼,“老李,那你畫個新圖!”最后決定,連同我們廠共6家廠拿自己的產品來投標。
半個月過去,施貴寶公司來電話催促。“噢噢,我還得一個星期。”其實我留著心眼,他們全都上規模的,我先送去有暴露設計的風險。此刻的我,承包時家里共一張一萬元存票和8360現金,存票作了抵押,家里留360元,8000元都用做廠子開銷,而半年來還沒有一毛業務。我從鄉五金廠借來5張1.5毫米厚的冷軋板,又從南渡村辦廠借來液壓頂壓架子,按照自己改進設計的圖紙實施制造。過程中,一張冷軋板壓壞,急煞人!說明壓緊橡皮沒有固定好。后來成功。又委托外廠涂鋅加工。那時候大女兒在一家單位開客貨兩用車,用她的車運去。產品送到,正值徐志春與那位美國主管在,美國主管仔細查看如做研究一般,接著蹺著大拇指說“OK”。
哈,福利廠活啦!這活,頭個單子做下306萬元產值。
接著國內制藥業也風行使用金屬墊倉板,生意數年紅火,福利廠大大換模樣。
“你知道嗎?你爸20個晚上沒睡覺了!”這話是妻子專門打電話對大女兒說的。
那是我的“淮海戰役”!
冬天里,我決定開發雙立柱自動提升混和機。朋友送來系列參考圖紙,國內制造的非自動類型,我得創新。可自己是小學文憑啊!白天還得上班,只有晚上搞設計。我在家里把圖紙攤在飯桌上,頭頂上燈泡換成200瓦……干得時間長了,身子冷,跑進房間鉆到妻子的床上,暖和一會兒,又繼續干。每個晚上睡不到2個小時。幸虧有好體質呢!不過大腿上后來手術切掉一個腫塊,檢測出陽性,又馬上趕到市里大醫院做“擴大切割”。
都是這樣拼出來的,10多年里搞出13個新產品,獲得國家實用新型專利證書8本。可以這般大言不慚:我國制藥業先進的密閉型生產,由我們公司拉開其先進的設備制造大幕。其中一度,我們公司的新型產品約占全國三成,高峰年產值高達2350萬元。那次,全國制藥設備行業協會放在溫州召開會議,會議確立幾項產品的國標,其中我提的“500公斤載重升降定標理論”一錘定音。協會董秘書長特地說:“李明華同志的上海華興制藥設備有限公司,為我們全國的同行業產品升級換代,作出了重大貢獻!”公司兩次獲得全國同行業十佳企業榮譽。
晃眼,我們廠子改制成為有限公司,也遷到了“娘家”奉賢。
組建滬劇團演關鍵大戲
真倒是到了圓大夢的時代啊!
李允子,我們竹岡李氏家族二十四世的我的族兄。2010年他回到家鄉即我們村的李家閣,2年潛心編修第七編族譜。交流中我得知我們的十三世祖李待問,380年前領兵抵御清軍保衛松江城,自盡就義時血寫“勿殺吾民”四個字,從而保護了數萬松江民眾免受殺戮。松江人民熱愛紀念他而奉他為“城隍”。李允子,1952年上海職業學校石油機械專科畢業,立志為甩掉我國石油貧國帽子建功立業。當年,父親被法院判處反革命罪坐牢(30年后平反),他心中痛苦萬分地登報斷絕父子關系。他從事石油勘探開發,參加了玉門油礦、勝利油田和中原油田的3次創業,先后任鉆井隊長、主任工程師、總工程師、中原油田副局長等職務,獲得全國科學進步一等獎等多個重大獎項。他終身奮戰在油田,連續15年沒有回老家看望母親,連續14個春節沒在家里過,其中患病的妻子多年寄養在貧瘠的河南農村生活;兒女長大了,請他幫忙進入事業單位工作,他拒絕;他退休后在油田發揮余熱,并給貧困人不斷捐款……
我被感動得涕淚愴然!2015年秋,我把公司的事情交給了大女兒和大女婿。
我把《鄉賢李待問》一書拿給張劍剛,請他創作劇本。他是我朋友,年歲稍長,曾經創作的小戲在市里得獎,并成功創作過多幕大型滬劇劇本,過去與他一同起步搞戲劇創作的松江人陸軍,現為上海戲劇學院學術委員會主任,國家二級教授。張劍剛還是市八屆人大代表,后來創辦大企業,數年前患胃癌動大手術而退休。如此后,我更破天荒建辦民間滬劇團。4個月后,老張成功創作頌揚李待問的獨幕滬劇《諜血東門》,我的上海華龍滬劇團立即投入排練,接著演出,3個月演了18場,觀眾計1萬多人。我與他又趕赴位于河南省濮陽市的中原油田,采訪李允子。
反映李允子事跡的滬劇《塔之戀》,現代大型6幕,劇本有區文廣局原副局長嚴志東執筆,他更是奉賢著名的劇本寫家。張劍剛和我參與共同創作。劇本經過19次研討5次修改,終于在2016年11月6日完成原創。戲劇總策劃分別為區委常委兼宣傳部長徐衛、分管副區長倪景閔,區文廣局長宗全林擔任監制。聘國家一級導演楊關興做導演,聘上海滬劇院副院長談立勇作曲;主要演員有原奉賢滬劇團的名演員曹根興、肖芹芳、丁梅芳等擔當。
2017年3月4日晚,《塔之戀》在區政府會議中心作首場公演,分管副區長與區委宣傳部區文廣局主要領導等參加觀看;中原油田有關領導、李允子和他的兒女應邀蒞臨,李允子在演出結束后上臺答主持人問。整個演出極為成功,觀眾掌聲不絕。
散場時,我卻累暈。女兒女婿急送我到醫院,住院治療7天。
張劍剛來看望,問:“老李,是我也慫恿你搞,讓你累成這個熊樣。還搞下去嗎?”他創作的劇本《李待問》還在反復構思,還邀請了陸軍來謀劃。“老張,我們一定要搞下去!”我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5幕歷史滬劇《李待問》,于2019年10月19日晚同樣在區政府會議中心舉行公演。該劇由區委常委兼宣傳部長、分管副區長分別任顧問,區文廣局長任監制。這部劇我增加投資至110萬元,除了導演與作曲都是國家一級外,舞臺設計與戲服設計等都誠聘國內著名大師擔任,有俞儉和商嘉民等,整個劇團人員陣容更非同凡響。演出盛況空前,追加20日晚繼續公演。
再度高光
至今,我的戲劇投入還虧損著數十萬元,可值得啊。
因為《塔之戀》,我國戲劇舞臺上首次出現中國石油工人藝術形象。
8年間,我的滬劇團演出上述3部滬劇近90場,觀眾6萬多人,演出范圍有本區奉賢區與市內嘉定區、閔行區、金山區、松江區,還有浦東新區;《塔之戀》兩次應邀到中原油田演出,第二次且屬中原油田處級以上干部黨課內容,中原油田電視臺作錄制。兩次演出完畢時,許多油田老同志都激動著上臺致以謝意。
8年間,《中國文化報》、新華網、《光明日報》、光明網、搜狐網、《東方城鄉報》等對我們的創作與演出作報道,新華網對我和數位油田職工進行專訪。劇團獲得2016年上海市民文化節組織獎等4大獎項,并獲得中原油田贈送的榮譽錦旗。
高光!我的人生——我們的年代永遠精彩無與倫比啊!
責任編輯/趙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