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秋,縣城被蟬鳴和熱浪包圍著,滿臉大汗的羅冬云阿姨來到我家,她先走進廚房擦把汗,然后出來對我母親說:“大姐,山里條件苦,無法與城里比,一個月也吃不上一頓肉,你真得讓伢子去嗎?”母親苦笑著說:“這是老彭的意見,誰能改變呢?”羅阿姨搖了搖頭,感嘆地說:“去哪個地方都是鍛煉,為什么非要送孩子去交通不便的山區吃苦受罪呢?”母親難過地說:“別說了,我把伢子交給你,把他當作自己的親侄子,多加管教管教。”羅阿姨只點頭說:“大姐,你放心,伢子是個懂事的孩子。”
羅阿姨是古臺山橫茶小學的教員,一張大圓臉,長著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她丈夫伍師傅是郵電局的司機,曾經是母親的徒弟,羅阿姨每次上城探親,都會來我家看望母親,吃頓便飯,因此我們兩家往來頻繁,關系非同一般。
八月的一天傍晚,羅阿姨聯系好一輛解放牌大卡車,這是林場唯一的長途運輸工具。她從駕駛室跳下來,又爬上敞蓬車廂,把我的行李接上去擺好,然后從車廂跳下來,氣喘吁吁地說:“大姐,回去吧!太陽就要下山了,我們得馬上出發,這條路路況不好走,至少需要四個小時才能抵達場部。”母親點了點頭,向我揮揮手,突然轉個身去,掏出手帕捂著臉,然后快步離去。
幾聲喇叭響起,卡車在轟鳴中起動前行,那尖叫刺耳的聲音直指我的心底,像房子里突然拿走了所有的家具,一片空洞。當看著母親的背影在夕陽下漸漸遠去,熟悉的古城瞬間變成一片模糊的輪廊,寂寞和惆悵立即占領了我的心房,淚珠不知不覺從眼角流淌下來。就此,告別了母親的呵護,告別了淘氣、歡樂的少年。
一
卡車開始行駛還算平穩,我坐在車廂上,享受著迎面吹來的習習涼風,仰頭數點滿天繁星,還幻想著牛郎織女可能今夜偷偷相會。可是好夢不長,卡車駛進山區后,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一會兒來點急轉彎,我被顛簸得難以坐立,跳起舞來,只能緊緊摳住車廂擋板,好像處于驚濤駭浪之中,隨時可能拋向黑暗的深淵……
卡車終于抵達林場場部,已是深夜十二點。當時場部停電了,一位干部打著電筒把我們引進食堂,點著蠟燭照明用餐,羅阿姨關切地問我:“我們山里只管飽,不像你們城里人講究味道好。”我笑了笑說:“餓鬼吃什么都香。”大家都樂了。
那位干部說:“我們這里是利用峽谷的落差搞的小型水力發電,到十點下班就不供電了。”院內的場景,借助星光還是依稀可辨,場部主體建筑是一棟新蓋的兩層木樓,左側是木料加工廠。那位干部說,場部樓下是辦公室,樓上是職工宿舍,只有左角的幾間是招待所。由于一路顛簸太勞累,我不知走入哪間客房,倒下便呼呼睡覺了,也管不了羅阿姨歇息在哪間房間。
清晨我醒來時,明亮的晨光從關閉的窗門縫隙中穿透過來,落在眼瞼,癢癢的,我知道,天亮了。這時,窗外傳來歌聲,歌詞我至今還記得清楚:“花開的時候你不來,想嫁的姑娘愛發呆,月亮躲在云彩后,哥哥的心意哪能猜?”我從來沒有聽到這么優美的山歌,歌聲簡直是天簌之音,只覺得唱得入耳動心,像喝了農家米酒,又甜又香又醉人。我爬起來打開窗門向遠看去,那密林深處,一個穿紅綢衣的姑娘在林子里壓腿練功。她身材苗條修長,蠻有韻律感,只是衣著顯得緊了點,胸部好像突出放大,讓人眼饞,不太雅觀。我想這個窮山僻壤鬼見愁的地方,怎會有這般美好的女孩。
在好奇心的牽引下,我輕輕走下木樓,從一條逼仄的小徑轉到那女孩身后,想嚇她一跳。可那女孩很機靈,后腦長眼,知道有人在身后,突然大叫一聲:“后面有鬼呀!”然后轉過身來指著我,反倒嚇我一跳,她不等我說話,就哈哈大笑起來,她說:“早就曉得你在身后了,林場里沒人能搞我鬼,若真有鬼,我就掐死他。”
我是第一次跟陌生而漂亮的女孩打交道,在她面前我顯得局促不安,一副靦腆的樣子,欲言又止。她快人快語:“你是文教局長的兒子,來到林場就是一號新聞人物,因為縣里的干部子弟從來就不來這個窮山窩。”不等我回話,她就揚起臉,自我介紹:“我叫李潔,父親是林場的黨委書記,母親呢是個‘半邊戶’,也就是農民啰,所以還是你家庭好。”
她大膽地靠近我,一對貓樣的大眼閃著興奮的光芒,主動伸過手來,說:“交個朋友吧,有難處就找我,這里沒人敢搞你的鬼。”
我的手放在身后,沒敢伸出來,嚴格的家庭教育讓我比較內向,遇見這般豪氣十足的漂亮女孩,就更不知怎樣回話,只是對她傻傻地笑,但覺得她有些像母親的風格,心里挺敬佩她的。
李潔把我帶出林子,來到場部院子里,讓我坐在石凳上,她說她喜歡站著說話。這時我跟她好像熟悉了,沒剛才那么拘謹,交流放松了。
她說:“到這個只有森林和云彩的地方干什么?”
我答非所問:“飯還是有吃的,山里的紅薯也是飯嘛。”
她說:“你分配去哪里教書?”
我回答:“可能是橫茶工區吧。”
她說:“他們沒良心,那山窩里鬼打死人,半里見不人影,又不好玩,我跟老爸去說,把你留在林場中心小學,行嗎?”
我說:“你別去說,這是我老爺子定的,沒用。”
我站起來對她說:“馬上要去中心小學報到,學習三天,就下工區了。”
李潔有點兒依依不舍的樣子,拉著我的手說:“這幾天我讓弟弟陪你睡,你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點頭同意了。
果然,晚上十點,她弟弟來到招待所找我,說是他姐派他來的,如果不歡迎就走。弟弟14歲的樣子,長得像他姐,說話像個姑娘似的,輕言細語,蠻有禮貌的。
當晚,弟弟陪我睡一張床,打開窗戶,對著滿天星星說話。弟弟主動跟我講起他姐上中學時的故事:姐上高中時,班里有一個男同學是區長的兒子,成績不錯人也長得帥氣,挺喜歡姐的。而姐呢也對他印象不賴,愿意跟他接觸,還經常把日記送給他看,請他提修改意見,內容大多是班務活動和人生理想。愛戀雖沒寫出來,卻只隔一張紙,倆人心里都明白,遲早會捅破的。可是高中畢業后,那個家伙工作了,當上了區里團委干部,就不搭理姐了,姐就躲在家里哭了一場,哭完好像就沒事了。
弟弟為什么要講那檔子事,我真是弄不明白,因為女孩的隱私一般是不能隨便說的。這個疑惑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徹夜未眠,煩死人了。
時間過得真快,明天就要下工區當教員了。傍晚的時候,李潔領著弟弟來找我,說去后山走走,看著峽谷風景,也算是提前為我送行告別吧。
沒走一會兒,我們來到一座臨空高懸的木板橋上,李潔說:“你不恐高吧,就在這里聊聊天,行嗎?”這時,初升的月亮趴在黛色的山頭,林間的蛙鳴蟲語,山澗的水聲,和諧地彌散著,交融著,營出“笛吹新月柳含煙,仰盼流星射碧川”的童話世界。李潔仰起臉,若有所思地發問:“月亮真美,卻很遙遠,你會待在山里做一輩子‘赤腳神仙’嗎?這里的仙神是清貧和寂寞的,你耐得住嗎?”
月光下,她的臉龐真美,月亮又亮又圓。我不敢久視她,側過臉去,說:“沒多想,不過上山前有個小小愿望,熬過幾年知青生活,就去當工人,買塊上海手表,就挺滿足了。”
她好像中了邪,突然大笑起來,不停揉著起伏的胸口,喘了喘氣說:“我以為你是大丈夫,目標遠大,誰知你就是山里嘰嘰喳喳的小麻雀,沒出息,你來當先生,也會誤人子弟的。”
我有點兒不服氣地說:“我就是麻雀又怎么啦,難道你是鴻鵠,千里馬,你能飛上九天嗎?”
她響亮地回話:“別跟我說麻雀、鴻鵠之類酸掉牙的詞,我至少要當省歌劇團的歌唱家,像伍喜珍老師那樣,把新化山歌唱進中南海,唱給毛主席他老人家聽,你說這志向大不大?”
我抿著嘴笑,說:“你別逗了,現在山歌不時髦了,北京人能聽懂新化土話嗎?你嗓子好又怎么樣,別白日做夢了吧。”坐在身邊的弟弟,同意我的觀點,拍手點頭。
她氣極敗壞地推了弟弟一下,狠狠盯了一眼,又接著強辯:“那先去師范學校學普通話,然后就像郭頌老師那樣去唱民歌,這樣不得了。”
我知道她要強,不想惹火吧,便平和地說:“我們能不能換話題呀?”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抓住我的手,也不管弟弟在旁,湊在我耳朵邊說:“我比你大一個月,愿不愿跟我做朋友?”
當時我有些驚慌失措,沒有馬上回話,平靜一會兒,就說:“我們本來就是朋友,現在不是陪你陪弟弟一起看月亮看水流嗎?”
她松開我的手,不高興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故意說:“那是什么意思嘛?”
她自尊受到了傷害,站起來說:“我不跟你繞舌根了,沒意思,你就是木魚腦殼,不開竅,明天你還要下工區,我們回家吧。”在那個天地自然、和諧美妙的夜晚,我們也算是平和告別。
二
第二天清晨,羅阿姨幫我挑著行李,一邊走一邊笑,大約走了八里山路,眨眼就來到橫茶工區。小學座落在大山窩里,相隔場部不足十里,這兒周邊環境挺好的,竹林、飛鳥、菜地、水田、木屋、古井、小溪,布局有致,天然而成,就像一幅山水畫那樣的美。學校教舍是一棟兩層木樓,共有五間教室,教員室開門就可走進教室,設計簡單而便利。學校沒有圍墻,在這雞犬相聞的山村,沒有雞鳴狗盜之事,人與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地老天荒。
經羅阿姨介紹,我結認了校長和另外兩位老師。校長羅學明,已年近花甲,他為人謙和,在學校很有威信,也是詩詞愛好者。羅教友,一個比我長5歲的青年,性格比較內向,文質彬彬;陳善娥,20歲芳齡,長得蠻清秀,也是個內秀的女孩。他們像大山一樣淳樸,有意關心我,尊重我,把我當作遠方來的朋友對待,殷勤照顧,讓人備感溫暖。
學校分配我擔任四年級的班主任,兼教語文和算術。記得第一次走上講臺,我面對臺下20個孩子閃亮的眼睛,緊張得手足無措,腦殼里一片空白,不知怎樣張口開講,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只聽見學生在竊竊私語,好在羅校長在窗外提醒:“他們只是你的學生,只有學生怕老師的。”一經提醒,我馬上鎮定下來,從容地打開教案,開始向學生授課,越講越輕松,越說越流利,時而說些風趣幽默的話,逗得滿堂歡笑起來。下課時,一個年齡稍大的女學生跑到我身邊說:“老師,我好喜歡你,也喜歡聽你的課呢。”我擺了擺手,哈哈的笑聲里多少有點兒得意,卻沒有關注這女孩羞紅的臉龐。不久,我和那幫山里孩子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因為我也是一個大男孩。
山里的學校不僅教育孩子,我們還經常夜晚到附近的工區小隊開辦掃盲班。有一天,羅阿姨帶著我和羅教友、陳善娥去鷹石巖村上掃盲課,我們一路提著馬燈,打著手電,越過一道山崗,穿一片叢林就來到這個村落,其實村落不大,只有三棟板屋,六七戶人家。我們將馬燈高高地掛在一面板墻上,小黑板架放在側旁,十幾個鄉親安靜地坐在臺基下的一塊小坪里,安靜地傾聽我們授課。我們一般只教一些簡單名詞,比如北京、長沙、新化、風車、汽車、火車等各種地名、交通工具和農具等。鄉親們最喜歡聽新鮮的名詞,比如電視機,它能呈現生活一樣的場景,這時他們會驚奇地張開嘴,舉手發問:“老師,電視機有多大,里面的人物可以跑來和我們一起喝酒嗎?”這時院子里爆發一片歡樂的笑聲,笑聲隨風傳遍寂靜山谷。山里人貧困,但山里人大方好客,我們回校時,他們總會把山里的土特產塞給我們,比如花生、竹筍、薯片之類,表達他們尊師重教的心意,這是不可拒絕的。
有次返校的一路上,我們踏著路邊沾滿露水的草皮,我不小心滑下了山坡,幸好跌落在不遠的一棵樹下,一時岔了氣,說不出話來。羅阿姨他們害怕我掉入百丈深谷,嚇得在上面大聲呼喊,過一會兒我在坡下回應:“我就在你們的腳下,沒事。”當我從下面爬上來時,羅阿姨緊緊摟著受了輕傷的我哭喊著:“我的小祖宗,如果你出了事,我怎樣給大姐交待呀!”這時,虛脫的我,好像靠在母親懷抱里,感動得流著淚,不想松開。
三
可笑的是,在這所山村小學,我和其他年輕教員相比,還算是優秀的,羅校長和羅阿姨還經常表揚我,說城里來的,就是文化高些。當然,憑我當時的教學水平,教孩子們的錯別字也是難免的。比如,毛澤東詩詞中“何時縛住蒼龍”,我就把“縛”字讀了“搏”字,讀字讀一邊嘛。和諧的日子比山兔跑得快,眨眼到了中秋。那時工區沒安電話,李潔托人捎信邀我去她那過中秋,說不見不散。下午放了學,把學生送過小河,就像快樂的兔子蹦跳著去了林場。
走到場部,月亮像玉兔偎在迎客松臂彎下,推開李潔家的房門,清清楚楚坐著六個青年,她笑著向我打招呼,我的心一下子掉入冰窟,進退左右為難,猶豫間,李潔沖著我說:“就你遲到了,罰你三碗酒,想當逃兵嗎?”
她沒罰酒,臉就紅到耳根,我只得乖乖坐下。當時林場職員和教師一共才三十幾人,在這方山水她是最美的公主,她號令誰沒人敢不聽。今天林場幾乎所有青年都會聚在她舍下,陪公主舉杯賞月。桌上盤中擺放著一個大月餅足有兩斤,應是當時最大的,還有一壇米酒,八只大土碗,李潔利索地把月餅切成八塊,依次遞給先來的六個青年,然后自己拿了一塊,盤中剩下那塊應是我的了,也沒有遞給我的意思,就開始發表中秋致辭:“今天邀大家來過中秋,你們都是我李潔的朋友,能光臨寒舍,本公主萬分榮幸,好啦,就一句話,大家吃好喝好,明天更好。”
我覺得今天并沒得罪她,為什么要當眾丟我面子,冷落我呢?我鼓起勇氣,就問她:“今天是中秋,我不想掃大家興,但主人要公平待客,不都是朋友嗎?”
李潔很鬼地說:“真對不起,也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把你當成兄弟,家里人還要客氣嗎?”說完,就把剩下的那塊月餅遞給我,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之后李潔不再搭理我,就跟那幾個青年樂起來。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說笑,不時對唱山歌,興奮時還打打鬧鬧,就像一幫“野人”。他們把我當成局外人,我只能獨自苦飲,心里暗自發狠,李潔呀,明天我們倆是陌生人。
沒有不散的筵席,那幫青年終于走了。李潔踉踉蹌蹌地走到我跟前,滿嘴酒氣,沖著我說:“你是個小氣鬼,不好玩,當然我也不該撇下你,向你說聲對不起,好嗎?看,明月當空了,你睡在場里算了。”
我搖著頭說:“我要回去。”
她說:“山里有野獸,你會沒命的。”
我就說:“我帶了一根扁擔來了,要來一群狼才好呢,我是武松。”
她說:“你要堅持走,也拿你沒辦法,送你上老鷹嘴吧。”
一路上,我不看月亮,也不看她,更不想說話。她就講一些什么夜不能寐呀,魚木腦殼不開竅之類的胡話。那夜我也好像喝多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分的手,何時回到學校的。
白天為孩子們上課,晚上在油燈下跟老校長學唐詩宋詞,過著世外桃源般的恬淡生活,不覺得寂寞,不覺得清貧,也淡忘了中秋那天的煩惱,李潔漸漸離我遠去,只是偶爾在夢中遇見過,她美麗的背影變得陌生模糊了。但我還記得第一篇五言習作:樊籠兩只鳥,患難手足情;一鳥天上,兄忘籠中兄。這首贈予高中同學的古詩,得到羅校長表揚,說你小子有點兒靈性呢。
花開花落,轉眼又是一年。
冬日的一天,母親打來電話,說爭取了一個招工指標,是省辦廠的,孩子你可提前返城了。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喜訊,我興奮得四處奔走相告,好像雛鳥長出了翅膀,我要飛翔。當羅阿姨聽到這個消息,轉過身去,抽泣起來,為我高興。
離別學校那天,天空飛舞著雪花,場里派貨車送我,工區的老師、學生和鄰近的鄉親們,冒著風雪,頂著嚴寒,自發站成兩排,依依不舍為我送行,這般場景畫面,讓我無限溫暖和感動。貨車車輪戴上了“鐐銬”,羅阿姨說為了防止雪路打滑,確保安全抵到縣城。
貨車呵著熱氣啟動了,我向送行的人群揮手致意,這時才想起還有個人沒有為我送行,心里若有所失。當貨車爬到半山腰時,窗外忽然傳來熟悉而憂傷的歌聲:“花謝的時候你才來,遠嫁的姑娘淚滿腮,山歌悶在皮鼓里,妹妹的情意哪能猜。”是她呀,李潔佇立在左前方的山包上,穿著火紅的棉襖,在風雪中向我不停揮手。我連忙搖下車窗,向她搖手致意,看見她把頭巾的一角咬在嘴里,那刻我心里一陣陣酸痛,止不住淚水,嚎啕大哭起來。我不知為什么要這般傷心,因為我和她之間沒有太多的故事,也沒有肌膚之親,難道這就是弄不明白的愛情嗎?
責任編輯/張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