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沖突中的聯合通信與通信對抗探析

張羽潔 王煒 熊政 戴精科

“通信對抗”是敵我雙方在通信領域為爭奪電磁頻譜優勢而展開的電子對抗，包括通信對抗偵察、通信干擾和通信電子防御三方面基本內容，主要目標是削弱、破壞敵方通信設備的使用效能，保護己方通信設備正常發揮效能[1]，尤其是聯合通信作戰能力。本次俄烏沖突中，俄羅斯利用其電子戰系統全面壓制、干擾烏軍無線電通信、防空系統、機載雷達、移動基站等，取得了一定的戰果，但烏克蘭在北約的援助下，采用各種技戰術手段保證了指揮和戰術通信鏈路的暢通，沒有出現人們預想的“一邊倒”局面，本文就俄烏雙方的通信對抗情況進行探討。

一、俄軍通信保障及對抗情況

俄軍非常重視電子戰力量的建設，在克里米亞危機和敘利亞戰場中都發揮過重要作用[2]。本次沖突中俄軍使用的主要通信對抗裝備有“里爾-2”“里爾-3”“居民”“鮑里索格列布斯克-2”“克拉蘇哈-4”“季拉達-2S”“摩爾曼斯克-BN”等戰術和戰略電子戰系統，針對烏軍的通信、指揮、控制等系統進行了多層次、全方位的測向定位、信息截獲和電磁干擾行動，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干擾軍用通信指控系統

俄軍非常重視通過通信壓制擾亂敵方的指控系統，使敵軍戰術作戰單位與各級失聯，無法執行火力協同，最終對之實施圍殲，而且俄羅斯對烏軍的軍用通信體制非常熟悉，通信對抗裝備對烏軍電臺進行電子攻擊并取得了較好的效果，迫使烏軍在沖突初期不得不使用民用網絡進行通信，例如在第二階段作戰行動中，大規模指控干擾開始常態化。俄軍通信對抗系統層層部署在頓巴斯地區，對烏軍的通信聯絡進行了全面阻斷與干擾，使得整個頓巴斯戰場的烏軍基本處于失聯狀態。

（二）“劫持”民用移動通信網

“里爾”電子戰系統被用于竊聽并“劫持”烏克蘭的GSM 網絡，向烏克蘭軍隊和民眾發送勸降短信[3]，俄軍除了戰役任務需要對民用通信進行干擾外，整體更偏向于實施干擾后迫使烏克蘭部隊采用俄軍更易于截獲和入侵的民用手機進行通信，從而實現對烏克蘭部隊的監聽，便于了解烏克蘭軍隊的下一步行動。

（三）壓制“星鏈”衛星通信

在常規通信受到俄軍電子戰部隊干擾的情況下，烏克蘭大量使用了美國Space X 公司援助的“星鏈”地面終端完成戰場衛星通信，因此，俄羅斯加大了對“星鏈”系統的干擾，例如，2022 年3 月初俄羅斯對“星鏈”衛星實施了長達數小時的干擾，但在媒體報道俄方對“星鏈”實施干擾的第二天，SpaceX 公司就利用軟件無線電技術對代碼進行升級，使俄方的干擾不再有效，恢復了“星鏈”的正常運行。后來，俄軍投入“披肩-k”“季拉達-2S”等反衛星系統，烏軍“星鏈”通信仍可被中斷，但由于干擾裝備數量有限，俄軍也無法完全中斷烏軍的星鏈衛星。

（四）控制無人機通信導航信號

無人機在此次俄烏沖突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俄烏兩方也將對無人機的打擊作為重中之重，俄軍對烏克蘭無人機的打擊方式主要通過“克拉蘇哈”等電子戰系統發射大功率干擾信號干擾無人機的通信鏈路，迫使其自行返航或失控墜毀，例如，沖突爆發時，烏克蘭一架TB2 無人機在偵察過程中由于受到嚴重干擾導致GPS信號中斷，飛行高度在152.4 ～18288m 極快地變化，暫時失控。有關方面推測該無人機可能是被“鮑里索格列布斯克-2”為首的通信對抗裝備實施了干擾。2022年5 月18 日，頓涅茨克武裝人員展示了一種自制的反無人機干擾槍，據稱俄軍使用該槍干擾并捕獲了多架烏克蘭無人機。

二、烏軍通信保障及對抗情況

烏克蘭在通信對抗中的表現主要集中在通信電子防御，面對巨大的俄軍電子戰壓力，仍然通過外部支援和自身努力維持了基本的軍用和民用通信，并且取得不少戰果，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利用“星鏈”衛星保障軍用和民用通信

“星鏈”是美國最新一代低軌衛星通信系統，可以使附近沒有地面站的區域成功接入互聯網通信[4-5]。開戰兩天后，美國的第一批星鏈終端設備就運抵烏克蘭并開通服務，為烏克蘭軍隊提供了重要、有時甚至是唯一的通信手段。烏克蘭民眾也利用“星鏈”地面終端登錄互聯網，甚至向軍隊傳遞情報信息。

（二）采用北約援助的電臺完成戰術通信

主要有單信道地面與機載無線電系統（SINCGARS，Single Channel Ground and Airborne Radio System）以及“獵鷹II”和“獵鷹Ⅲ”等高頻和甚高頻戰術電臺，具備一定的加密和抗干擾能力，烏軍特戰分隊利用安全可靠的通信系統接收美軍提供的各種天基信息和空基偵察信息，可對俄軍后勤部隊實施伏擊，甚至還可以呼叫火力支援打擊[3]。據報道，SINCGARS 系統跳速100 跳/秒，數據傳輸率16kbps?！矮C鷹II”背負式/車載式高頻無線電臺，內置通信安全模塊，可兼備地對地和地對空通信。

（三）檢測與打擊俄軍各類輻射源與無人機

盡管烏克蘭自身的電子戰能力較弱，但在北約的支持下仍然能夠檢測和打擊俄軍通信、雷達、無人機和電子戰車輛等輻射電磁波的裝備。2022 年2 月23 日，美國將第82 空降師部署在波蘭，該師擁有的“預言家”信號情報收集系統不但具備通信干擾能力，還具備GPS干擾能力。5 月6 日，美國海軍稱已派遣VAQ-134 遠征中隊6 架EA-18G“咆哮者”電子戰飛機前往德國施龐達勒姆空軍基地，這些飛機升空后在烏克蘭空域外飛行，在全頻段、不間斷地對烏克蘭空域進行監視。

（四）監聽俄軍通信并施行“斬首”行動

美軍情報截獲部隊，實時監聽俄軍通信系統，對相關情報進行分析研判后傳遞給烏軍，調整部隊部署實施伏擊作戰，甚至實施“斬首”行動。自開戰以來，俄羅斯有多名將領在俄烏沖突前線被烏克蘭狙擊手狙殺。俄軍高層能被精準定位，專家懷疑是美軍破譯了俄軍部分軍用通信電臺信道，獲得了相關人員的位置信息，因而遭到精準狙殺，例如2023 年6 月5 日，俄軍第五集團軍代理司令官庫圖佐夫少將遭到烏軍精確制導炮彈攻擊陣亡。俄羅斯為了提高通信保密性，也采用了諸如R-187 的新一代加密數字通訊系統，但數量太少，而且烏克蘭仍然可利用北約支援的技術裝備進行破解或壓制。

三、俄烏通信對抗的經驗教訓

本次俄烏沖突中，俄羅斯主要扮演通信對抗中的“進攻方”角色，烏克蘭主要扮演“防守方”角色，但總體來說，俄羅斯表現不盡如人意，沒有完全發揮出應有的電子戰能力，反觀烏克蘭的表現則有些出乎意料，下面從俄軍教訓和烏軍經驗兩個方面論述。

俄軍通信對抗教訓：①軍用加密通信系統落后且數量不足，由于西方的制裁和封鎖，俄羅斯的通信技術發展受到嚴重制約，經濟低迷導致國防經費不足，再加上部分采辦人員的貪腐問題[6]，使得俄軍在此次沖突中暴露除了嚴重的通信問題。②軍隊人員保密意識不足，由于軍用加密電臺數量不足，俄軍使用民用的移動通信網和成本低廉的民用對講機，既沒有軍用級加密功能導致極易截聽，也容易被敵方干擾。沖突初期俄軍人員保密意識較差，經常暴露作戰意圖和部署點位等關鍵信息，烏軍多次在民用無線電技術愛好者協助下監聽，甚至切入相應頻段進行干擾壓制。此外，非加密對講機的使用也使得俄軍高層更容易被烏軍精準打擊，如俄軍庫圖佐夫少將陣亡時還拿著對講機。③強電磁干擾不適應現代戰場環境，俄軍通信對抗裝備的設計理念還是基于強功率壓制，但強功率就意味著大功率，在機動性、生存性和靈活性方面存在短板，不利于戰場機動，易被敵偵察發現并遭受反輻射武器打擊。④用頻裝備電磁兼容性不足，俄軍通信、導航和電子對抗裝備種類繁多，生產廠家多達十余家[7]，很多裝備間功能重復、頻段混疊，無法同時同地工作，嚴重降低了作戰效能，如俄軍使用全向干擾時，己方通信也會受到影響，干擾烏軍導航系統時也會干擾己方裝備的導航信號。

烏軍通信對抗經驗：①分散指揮構架，降低俄羅斯電子攻擊影響。本次軍事行動中，烏克蘭實施了化整為零、分散式的指揮控制，大量基層單位在受領任務后，能夠不過度依賴上級指令，獨立進行戰術指揮，執行作戰行動，有效規避了集中式指揮控制帶來的強電磁輻射，降低了點位被偵測定位后打擊的風險，而且俄軍有限的通信對抗裝備也無法同時偵察和干擾分布廣泛、數量眾多的烏軍目標。②充分利用民用通信手段輔助通信，在“星鏈”衛星的加持下，大范圍分散部署的烏軍能與上級保持可靠穩定的通信聯絡，這為烏克蘭在基礎網絡不可用的情況下保持軍令、政令通暢、行動協調統一提供了有力保障。另外，烏軍還利用俄羅斯沒有摧毀部分地區移動通信基礎設施的機會，將很多軍用信息“淹沒”到民用通信數據中。③采用電磁靜默戰法，針對俄軍偵察定位打擊能力，烏克蘭要求部隊盡量保持無線電靜默，并實施裝備快速機動，大大降低了通信裝備損失。④實施小范圍通信干擾，烏克蘭特種部隊及外國雇傭兵攜帶西方援助的便攜式通信/ 導航干擾機，在近距離對俄軍通信系統和無人機通信和導航信號進行干擾，切斷俄軍人員裝備與上級的聯系。

四、啟示建議

從本次俄烏沖突來看，通信對抗領域的斗爭越來越激烈，對戰爭的影響也越來越重要，相關的啟示建議如下：

（一）促進大功率電磁壓制向智能干擾轉變

俄軍的強電磁干擾通信對抗模式雖然還具有一定威力，但面對北約支持的烏克蘭已經顯露出力不從心的局面，如果是更高水平的對手，輻射強電磁信號的通信及通信對抗裝備一定更容易被敵方發現和摧毀，因此需要向精確干擾、智能干擾的方向發展轉變，即付出較小功率代價的條件下能夠達到最佳的干擾效果。在這方面，美軍提出了電磁頻譜戰的概念[8-10]，期望能以“低至零功率”通信抗措施展開競爭，為此提出了諸如下一代干擾機（GNJ）、對抗環境下的通信(C2E)、自適應電子戰行為學習(BLADE)等多個研發項目[11]。

（二）加快低軌衛星星座建設與對抗研究

“星鏈”低軌衛星星座具有成本低、覆蓋廣、速率高、抗擾抗毀能力強的特點，在此次沖突中構建了烏克蘭的骨干通信網絡，表現極為突出。這就需要一方面加快建設國內的低軌星座系統，搶占衛星軌道和頻率資源，構建高速的廣域衛星互聯網，另一方面需要加強研究對抗低軌衛星星座的各種“軟殺傷”和“硬殺傷”措施手段，尤其是“星鏈”已經宣布“星盾”計劃[12]，除了原有的互聯網通信業務之外，還將擴展地球觀測、安全通信和有效載荷托管等業務，目標用戶為美國國家安全機構，軍事色彩更為濃厚。

（三）建立完整的國產元器件產業鏈

俄羅斯電子戰裝備的通信對抗效能發揮不佳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各類電子元器件，尤其是芯片半導體產業嚴重落后，在遭受西方制裁的情況下，無法快速提升裝備技戰術性能。近年來，國內很多企業也受到了美西方國家的限制打壓，為了提高通信對抗能力也必須加快國產元器件的研發和制造速度，確保供應鏈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關鍵時刻不被西方“卡脖子”。

（四）重視有線通信建設發展

盡管無線通信具有機動性好的優勢，但也容易受到各類通信對抗裝備的偵察和干擾，因此沖突中俄烏雙方都不約而同的采用有線通信方式，如烏軍部隊甚至找出蘇聯時期的野戰電話機，為的就是工作時不發出電磁輻射，難以被對方偵察。在敵方強電磁干擾下，光纜和被復線等有線通信手段不失為一種很好的區域性的戰術通信手段，其建設和運用需得到應有的重視。

五、結束語

為了奪取制電磁權，本次沖突中的俄烏雙方在通信對抗領域進行了激烈的攻防戰。俄羅斯利用其強大的電子戰能力，在壓制烏克蘭軍用通信指揮、劫持民用移動通信、干擾通信導航信號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也暴露了己方軍用通信系統數量不足、人員保密意識欠缺、電磁對抗理念落后等問題；烏克蘭利用“星鏈”衛星和各類加密電臺保持了基本的指揮通信，在北約情報支持下，找到了俄軍通信漏洞，取得了較大戰果。因此，需要充分汲取此次沖突雙方的經驗教訓，加強通信對抗裝備和戰法研究，努力形成未來信息化、智能化戰爭中的制電磁頻譜權的作戰能力。（通訊作者：王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