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翻譯學視角下譯者主體性對文化負載詞翻譯的適應與選擇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堅守中華文化立場，提煉展示中華文明的精神標識和文化精髓，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在此背景下，游戲作為一種媒介，對文化的傳播具有廣泛性和直接性。2024年，游戲《黑神話：悟空》一經推出便成為焦點。作為中國首款高成本、高體量、高質量的游戲，它以中國古代名著之一的《西游記》為故事背景，并成功在多個國家上線。其英文版本對文化負載詞翻譯處理得既優美又忠實于原文，多處采用創譯和意譯的翻譯方法，無不彰顯文化自信。

大語言模型（large language model，LLM）是一種人工智能模型，旨在理解和生成人類語言。其運用深度學習架構如 Transformer等技術，在大量文本數據上進行訓練，具備強大的語言處理能力[1]。文心一言具有強大的上下文語境分析能力，可以快速生成準確、流暢和連貫的譯本。除此之外，輸入更準確具體的指令可以潤色文本，提高譯文質量。人工譯者有必要了解Chat GPT等AI翻譯工具的運作方式和翻譯特點，探尋如何與之共存，迎接未來[2]。

基于生態翻譯學譯者主體性和適應選擇理論，本文將游戲《黑神話：悟空》中的中文文本通過文心一言生成英文文本，以生成的文本和游戲《黑神話：悟空》英文版本的文本作為對比研究對象，分析二者對其中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是否做到風格再現、內容準確和文化內涵傳達到位，探討譯者的主體性在翻譯過程中存在的意義。

一、生態翻譯學譯者主體性的適應與選擇

生態翻譯學研究的是譯者與翻譯生態環境的關系問題。就譯者而言，他/她是一個獨立主體，翻譯活動自始至終必須通過譯者主體意識和主導作用才能完成。譯者處于不同語言和不同文化間各種力量交互作用的交互點上，既是翻譯過程的主體，又是翻譯活動得以進行的基石[3]。然而，譯者在翻譯活動中并不是獨裁者，他/她是受限于翻譯生態環境的，以免譯文充滿主觀色彩。為平衡和協調翻譯活動中的各因素，譯者主體性發揮的過程也是譯者適應與選擇的過程，譯者需要適應翻譯生態環境，從而選擇最終譯文。例如：受限于游戲字幕翻譯的信息性和空間性的因素，譯者需要在對原文有著準確理解的基礎上刪繁就簡，同時保持譯文以簡潔有力的形式傳遞高密度的信息。

二、《黑神話：悟空》與文化負載詞

文化負載詞內涵豐富且為某一區域文化所特有，在另一種文化中往往為空白[4]。這種現象也被稱為文化缺省，即在目的語語言環境中沒有與源語言語意對應的詞。因此，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是有一定難度的。若文化負載詞的“惑”沒有得到解決，目的語讀者的文化體驗會有所損耗[5]。《黑神話：悟空》雖屬于游戲文本，但其編寫的人物過場對話蘊含大量的文化負載詞。在語言表達上，其對話簡潔凝練，使用大量的四字成語、諺語和文言文。此外，它還包含許多佛教、道教的思想文化，體現在宗教詞匯上，例如“佛位”“三界六道”“長生不老”等。

三、譯者主體性下文化負載詞翻譯的適應與選擇

本文根據奈達對文化負載詞的分類標準，選取《黑神話：悟空》中的部分文化負載詞，探究譯者在譯文選擇中做出了哪些取舍。通過對比大語言模型的譯文，可以看出譯者主體性的意義所在和大語言模型翻譯文化負載詞需要改善的地方（表1）。

黑熊精 Black Bear Guai Black Bear Spirit

從表1中可以看出，《黑神話：悟空》英文版的譯文主要采用音譯的翻譯方法，文心一言的譯文有一部分采用音譯法，有一部分是《西游記》各類譯本中曾出現過的翻譯之一。在倡導文化“走出去”和文化自信的翻譯生態環境下，《黑神話：悟空》譯者對帶有中國文化的中國人名進行音譯正是文化自信的表現。以前，中文名翻譯廣泛使用的是威妥瑪士拼音法，這種方法符合英語的發音習慣。而音譯人名能向其他文化背景下的人展示中國人名的構成，激發他們對中國文化的了解。中國的妖怪是各類動物、植物等修煉產生靈性而成，外貌上還保留著動物或植物的樣子。而妖怪包括妖、精、 怪、魔、鬼，甚至是神、仙、佛[6]。《黑神話：悟空》的譯者為輸出中國文化里特有的“精怪”形象，將黑熊精創譯為Black Bear Guai，而非字對字地翻譯，能夠激發目的語受眾對“Guai”的好奇。反觀，文心一言誤譯了黑熊精的“精”，譯成“spirit”，不僅曲解了其意義，還向目的語受眾輸出了錯誤的文化。

例（1）：斗戰勝佛。

黑譯：The victorious Fighting Buddha.

文譯：Fighting Holy Buddha.

分析：“斗戰勝佛”是佛教的神佛之一，歷經八十一難的孫悟空被封此稱號。對“斗戰勝佛”的兩種翻譯，《黑神話：悟空》的版本更加強調勝利，而文心一言的譯法則側重于佛位的神圣。此稱謂出自二郎神之口，從當前故事情節所處的情境考量，采用文心一言的譯法雖更貼合站在天庭立場的二郎神視角，但從整體故事來說，此稱謂是屬于孫悟空的，譯者若意圖全方位展現孫悟空有勇有謀、常勝不敗的鮮明形象，則側重勝利的譯文更適合。

例（2）： 好個小猢猻！敢作弄你爺爺！

黑譯：You sneaky rascal！ Dared to fool me？

文譯：You little monkey！ How dare you play tricks on

your grandpa！

分析：從語句語氣來看，《黑神話：悟空》的譯文更加貼合文段語氣，讓說話人惡狠的形象更加生動，而文心一言的譯文略顯溫和，憤怒和不滿的情緒表達不到位。《黑神話：悟空》的譯者了解說話人物應展現的形象，而選擇意譯的翻譯方法，增加了自我的理解，把人物塑造得更加分明。

例（3）：讓你小子帶些蝦兵蟹將過來虛張聲勢。

黑譯 ：And they send you and those knuckleheads to threa-

ten me.

文譯：Let your little guy bring some soldiers and followers

to bluff and intimidate.

分析：“蝦兵蟹將”出自明·馮夢龍《警世通言》卷四十：“乃率領黿帥蝦兵蟹將，統領黨類，一齊奔出潮頭。”指神話中龍王手下的兵將，用來比喻敵人中不中用的小嘍啰。例（3）這句話是孫悟空對二郎神所說，整體語氣上帶著輕蔑。對這一句的翻譯，文心一言簡單直譯為“兵和隨從”，雖準確傳達了內容，但是缺少畫面感。《黑神話：悟空》譯者充分發揮了譯者的主體性，為更好地適應游戲對話短小精悍的特點，同時兼顧動畫口語化的特點，并符合目的語的語言習慣，選用了一個口語化的詞語。

例（4）：甘為銅錢做馬牛，不怕閻王命不休。

黑譯：Life of human， all for gold. We cheat death and ever grow.

文譯：Willingly be a servant for money. Not afraid of the king of hell's order to die.

分析：文言文行文簡練，駢儷對仗。 對比兩個譯文，文心一言的譯文偏直譯，基本意思雖傳達到了，但忽略了原文句子的押尾韻之美，且第一句譯文缺少主語，句子不完整。《黑神話：悟空》版本譯者結合了場景和語句特點，采用意譯的翻譯策略，“gold”“grow”作壓尾韻處理，達到了和原句形神的契合，同時，其譯文通過配音讀出來有輕快、看淡人世的感覺，符合原文的語境。

例（5）：潑猴！你受了天箓，本性未改！

黑譯：The celestial court welcomed you， foul monkey，

yet you remain untamed！

文譯：Rash Monkey！ You have received the celestial decree，

but your nature has not changed.

分析：“天箓”出自《西游記》第六回：“真君道：‘賢弟，汝等未受天箓，不得面見玉帝。’”意思為道教中的天帝所授之官爵。文心一言譯文偏重于直譯，但在選詞上稍有不妥。“decree”在《英漢大詞典》中有“法令、判決、上帝的圣旨”等含義。該詞較常用于法律方面，即便取 “上帝的旨意”之意，由于未明確旨意的性質趨向，容易引發歧義。而在當前語句中，“天箓” 明顯承載著正向意義，如此直譯且選詞不當，易使目的語讀者產生誤解。而《黑神話：悟空》的譯者考慮到“天箓”這一概念在西方文化體系中的認知缺失，進而選擇根據上下文語境采取意譯的翻譯方法。鑒于前文對話已提及孫悟空獲封佛位，在此，為避免文化負載詞的誤譯，從側面使目的語讀者理解這個“welcome”指接受孫悟空成佛。從選詞上看，該詞也能傳遞正向意義。

例（6）：溜撒點，一起上罷。

黑譯：Come at me，all of you！

文譯：Let's be quick and do it together.

分析：詞語“溜撒點”出自《西游記》第三十一回：“老孫這雙眼睛，不管那里，一抹都見，卻怎么走得這等溜撒？”用于形容行動迅速、敏捷。原文對話場景為孫悟空一人單挑眾多天兵和二郎神。 該詞是特有文化背景下的語言產物，翻譯時譯者要查閱資料，理解其意后，選擇與目的語相近的詞。從《黑神話：悟空》的譯文來看，譯者在處理時沒有譯出“溜撒點”的意思，選取了類似于“come on”的表達，比較符合原文的語境，帶有“挑釁”的意味。文心一言第一個譯本錯誤增添了主語，在提供了上下文后，第二個譯文為“Be quick and come at me all together.”。文心一言的兩篇譯文都傳遞出了“溜撒”的意思，對詞語內容的傳遞做得很好，卻缺乏符合原文語境的語氣，因文心一言的譯文較為溫和。與人工譯者的譯文相比，文心一言的譯文更為生硬。

例（7）：這便是大圣六根的傳說。

黑譯：Those are the Six Senses of the Great Sage.

文譯：This is the legend of the Great Sage's Six Roots.

分析：“六根”作為佛教術語，指的是六種感覺器官，包括眼（視根）、耳（聽根）、鼻（嗅根）、舌（味根）、身（觸根）和意（念慮之根）。然而，文心一言卻將其理解為“六條植物的根莖”，“six roots”的表達是不準確的，會令目的語讀者感到迷惑，也是對這一佛教詞的錯誤傳播。而《黑神話：悟空》譯者準確了解了“六根”的意思，是對原文生態環境的適應，而后選擇將其譯為“six senses”，準確地表達出了原文意思，即六種感官，側面體現出譯者主體地位的重要性。在文心一言中輸入“‘六根’你是否翻譯錯誤”的指令后，它才重譯為“six senses”，由此可知，有主觀性的譯者譯前對原文的理解性適應能夠避免誤譯，也能更好判斷文心一言錯譯的地方。

四、研究啟示

文心一言是基于算法和數據而生成的譯文，因而缺乏自主創造性，對文化負載詞的翻譯主要采用直譯的翻譯方法，容易曲解背后的深層含義和文化背景，不利于跨文化傳播。對翻譯素養不足的使用者來說，過分依賴文心一言可能會讓人無法辨認譯文好壞，而盲目相信其生成的譯文。而《黑神話：悟空》的譯者則充分發揮了主體性，在適應原文本、游戲字幕特點、讀者需求以及相關政策等生態環境因素的過程中，對中文人名、文化負載詞的翻譯采用部分異化的翻譯策略，對文化空缺的內容采用意譯的翻譯方法，準確無誤地傳遞了原文本的文化含義，穩定了翻譯活動中的生態環境。

五、結語

生態翻譯學作為一個新興的翻譯理論，其發展方興未艾，需在多個研究方向中應用，以拓展其實踐和發展的可能性。如此一來，此研究有望為生態翻譯學在大語言模型中的應用提供新的研究思路，增加該理論的實踐案例，也為本土化的翻譯理論更好地服務中國文化元素翻譯提供一定的指導。再者，通過探究國內代表性大語言模型文心一言的翻譯質量和存在的問題，希望可以為游戲開發者、文心一言開發者與使用者，甚至是翻譯者提供些許參考和指引。最后，希望譯者群體始終堅持翻譯理論學習，不斷進行翻譯實踐，要始終認識到人工智能擁有多強大的算法也比不上人的自主創造意識。

作者簡介：何歡（2000 —），女，漢族，廣東省梅州市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文學翻譯。

注釋：

〔1〕吳國棟，秦輝，胡全興，等.大語言模型及其個性化推薦研究[J/OL].智能系統學報，2024：1-16.[2024-09-19].http：//kns.cnki.net/kcms/detail/23.1538.TP.20240904.1410.002.html.

〔2〕王玲，袁毅敏.生態翻譯學視角下《故都的秋》人機翻譯對比[J].今古文創，2024（31）：94-98.

〔3〕胡庚申. 生態翻譯學的研究焦點與理論視角[J].中國翻譯，2011，32（2）：5-9，95.

〔4〕崔璨，趙友斌.大翻譯視域下中國戲曲的海外傳播[J].四川戲劇， 2021 （2）：89-91.

〔5〕王楊.生態翻譯視域下古典小說與當代小說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對比研究——基于《儒林外史》譯本和《活著》譯本的分析[J].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2）：147-155.

〔6〕中野美代子. 中國的妖怪 [M]. 何彬，譯.鄭州：黃河文藝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