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片一樣的生活（組詩）

張關勝，現居上海，入選首批上海市作家協會青年作者光焰計劃，曾參加第五屆長三角新青年詩會。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當代》《星星》《揚子江詩刊》《時代文學》《中篇小說選刊》等。小說作品入圍西影集團講好中國故事、點亮光影夢想全國中短篇小說征文大賽。

藥的語言

手摸過茶袋。瓷盞里有草藥葉片

漫著濕潤。刀鞘般的山

樹木在云層之上。山果累累，風一吹

萬物便搖動。石縫間生存著

石葦、牛耳草。那是毒蛇、野蟲爬過的地方

有隱居山林人的語言

夏枯草在荒山

應節令生，和血，引陽入陰

能治療失眠。車前草，葉片肥大

直根長，利膀胱腎氣。生活在無數

行者走過的泥印。當夏夜來臨

草木和花恢復野性

當山鳥沿著崖壁扶搖而上。它越過

大地，以及山間回蕩的云霧

山農老邁，皮膚深黑。他彎腰

撫摸金銀花

藥香在兩鬢流動

山林間私語墨客的往事，被草藥

化作一縷淡然

野薄荷、棕櫚、烏袍、鴨跖草

功效很顯著

卻無法康復枯萎的意向

紙片一樣的生活

木框詮釋著一切，所有的過去，被

油墨禁錮。透過相片可以

看見世界的虛構性：古屋、河流

樹以及年輕的我

過去僅僅是作為注腳存在。墨跡早已消退

城里的生活

手機，淘來的二手掛件，也許還有

誘人笑點的段子。白天被日常

的碎片填充。我坐在房間里，風雨

飄灑在玻璃上。我一度以為

失去天真性是令人恐懼的。直到

在我世界里經過的人，像雨滴一樣消失

在暴雨的宏大敘事中

我隔著木框，茫然地望著

窗外的世界正在凝成一張紙片

被吹動的腳步

漁船推著水的回響向前

風吹傷易逝的葉子

新分岔的蘆葦葉，片片如刀

等野鳥來捉饑渴的蟲子

——重訪麗江古村

一位釣客手握魚鉤，哲人一樣緊閉雙眼

構思漫長的失憶是如何發生的

身旁的狗趴著或睡

等他甩出一聲沉重的寂寞

我聽著搖船的頻率，在水的世界

慢慢共振

像詩人在夢中拾到

龍血樹的葉片

這時，漁船加速向水岸周遭的世界

吞吐氣流

湖外的一切被吹成了液態

一起被吹動了的，還有我們曾

留在岸上的腳步

清晰地徘徊在心間

（選自《當代人》2024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