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法則（組詩）

徐豪，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曾參加第十三屆全國散文詩筆會、首屆安徽新青年詩人改稿會等。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綠風》《詩潮》等，并入選多種年度選本。著有詩集《草圖與樂章》。

歸鄉

落日下緩慢的流水多么美

淮河平原不斷被放大、拓寬

堤岸上那些綿延的柳樹林，像晃動著的火焰

車窗飛掠過縣城的街道，駛向一望無際的稻田

這一切忽然多么平靜啊，時間在經歷短暫的衰老

那些歌唱的人、悲戚的人、喜極而泣的人

正被輕聲地呼喊乳名

無數個勞作的母親，來不及擦去汗水

黃昏就沉到夜幕里

繡花老人

繡花的老人越來越少了

干枯的手指不像干枯的樹枝會獲得新生

她低著頭把肋骨磨細，拈成手里的繡花針

針線筐里是她一生的濃縮的時間：

丈夫醉酒后的拳頭，小兒子賭博的欠債

還有夭亡的女兒，屋后的菜園

還有無邊的秫秫地，五十年前饑餓的口糧

她繡出荷花蓮藕，鯉魚躍出水面

她繡出喜鵲登枝，鑼鼓響了一整天

黃昏那么耀眼，整個村莊都像在燃燒

人都去哪了呢？村莊怎么空了呢？

她顫顫巍巍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祖母

那時候稻子正要成熟，陽光釀成雨

我的祖母，再也沒有早早醒來

大片的稻子被割下，為她的棺木讓路

我們從火上跨過，苘麻莖皮的纖維

沾上了草木的灰燼。秋天一下子就冷了

父親的肩膀，輕輕顫抖了一下

新土過冬，換上陳舊的顏色

麻雀在瓦上叫晴，家禽覓食

我跟隨她辨認莊稼、蔬菜、雜草

我們的土地多好啊，風調雨順

生長稻谷、麥子、大豆、高粱、玉米

也生長白發和老年斑

我夢到她，多年的鏡子破碎

我看見夏初麥田里的粉蝶

飛到她栽種的金銀花上。攀纏的莖葉

緊密地晃動，像蒲扇扇出的風

我看到一張褶皺的臉的形狀

不知被什么填充

（選自《海燕》202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