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化時代虛擬偶像對青年價值觀的影響機理與引育策略

[摘要] 虛擬偶像是人工智能技術、粉絲文化和二次元文化三者相互交織的產物，呈現出粉絲深度參與偶像生成、與偶像展開想象性互動、賦予偶像完美人設的樣態特征。虛擬偶像景觀成為青年思想認知和行為活動的獨特“場域”，折射出青年的情感態度和價值追求，對青年價值觀的形成產生一定影響。虛擬偶像對青年價值觀的影響機理主要體現在：在追求完美偶像的過程中實現自我建構，容易帶來價值認知的非理性;深度參與偶像生產，形成“圈層結構”，可能引起價值認同的圈層化;虛擬偶像的泛娛樂化極易誘發價值判斷的偏差;與偶像互動衍生的從眾行為，導致價值選擇的盲從性。為此，需要從規范技術發展、增強主體自律意識和優化外部環境三個維度著手，為培育正向的青年價值觀提供有力支撐。

[關鍵詞] 虛擬偶像" 青年價值觀" 影響機理" 引育策略

[基金項目] 本文系2023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高校思政課研究專項“思政小課堂與社會大課堂的有效銜接研究”（項目批準號：23VSZ092）及2023年度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一般課題“系統觀念視域下‘大思政課’的育人機理研究”（項目批準號：2023BKS008）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 宋來，華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馬克思主義研究院院長，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意識形態安全治理與思想政治教育;王華杰，華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意識形態安全治理。

[中圖分類號] D6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7672（2024）06-0016-11

從1999年世界上第一個計算機圖形虛擬偶像“伊達杏子”，到全球粉絲破億的虛擬歌姬“初音未來”，再到虛擬主播“雪域任運”，虛擬偶像逐漸走進公眾視野并掀起狂潮。隨著人類社會全面進入數字化時代，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等新一代信息技術的廣泛使用使虛擬偶像產業得到前所未有的蓬勃發展。當前，僅嗶哩嗶哩（Bilibili）平臺，已有超過1萬名虛擬偶像。2023年，我國二次元用戶規模達到5億人，其中18～24歲的青年粉絲群體規模突破2.1億人。①虛擬偶像作為一種偶像新樣態，在資本投入、技術革新、平臺驅動和粉絲互動等多種因素的推動下，已進入3.0時代（三次元世界），從一個小眾的網絡虛擬耦合物破圈發展成虛實并存、具有強烈塑他性的新文化現象②。這不僅給文化產業和數字產業帶來了變化，而且對青年的發展也產生了深刻影響，重構著青年的價值觀。因此，學界亟須厘清虛擬偶像對青年價值觀形成的影響機理并深入分析應對之策，做好對青年價值觀的正確引導。

虛擬偶像作為一種新的文化消費實踐，不僅深刻影響著青年群體的發展，也成為學術界關注的熱點議題。綜觀學界對虛擬偶像的探討，主要分為三種不同的研究視角。一種是“技術視角”，認為虛擬偶像是在技術賦能下破圈而出的。③第二種是“文化視角”，認為虛擬偶像是“親密關系的烏托邦實驗”④，折射出青年文化心態的代際差異。⑤第三種是“符號學視角”，認為虛擬偶像是一種象征性的文化符號，不同的虛擬偶像具有不同的文化圈層。⑥可以發現，學界不僅關注到虛擬偶像技術范式的發展議題，還越來越重視虛擬偶像文化價值的研究，關注和反思虛擬偶像文化精神的演變價值。在這種背景下，如何深入分析虛擬偶像背后的“人”即數字化時代青年的思想狀況，如何引導青年群體正確認識虛擬偶像，如何滿足數字化時代青年群體的多元文化需求，如何培養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接班人等問題成為重要議題。鑒于此，本文將就數字化時代如何塑造與培育青年價值觀進行探討。

一、 虛擬偶像的樣態呈現

“偶像”一詞源自希臘語，解釋為形式。隨著人類文明的不斷發展，“偶像”的含義也在悄然發生變化。當今社會，偶像是指受到某個人或群體的欣賞和喜愛，并且行為習慣、思維方式和價值觀被人們所認同的象征性的人格符號。與真人偶像不同，虛擬偶像是依托全息成像、3D建模、人工智能、5G等數字技術并依附“二次元”文化而產生的網絡虛擬形象。本質上，虛擬偶像的產生源于青年對理想化特定人格符號的崇拜，是粉絲文化與二次元文化在數字時代形成的“新偶像崇拜”。隨著技術的不斷突破，虛擬偶像呈現不同的樣態。

（一） 粉絲深度參與偶像生成

隨著虛擬偶像產業的逐漸成熟，運營者逐漸明白內容生產的重要性。持續更新的內容生產不僅能保持虛擬偶像人設的適時更新，也是粉絲與偶像建立深層次親密關系的重要保障。虛擬偶像的粉絲之所以能夠深度參與偶像的內容生產，得益于虛擬偶像設計過程的包容性與開放性。①比如，虛擬偶像李清歌，出廠設置是有著一頭黛紫色頭發、紫色瞳孔、身高162cm的15歲中國女孩。除此之外，李清歌的其他形象并未被設定，粉絲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和審美，利用創作編輯軟件進行創作。

技術權限的下移，使粉絲占據虛擬偶像內容生產主導權成為可能，實現了偶像養成的專業生產內容（Professional Generated Content，PGC）模式向以粉絲為中心的用戶生產內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模式轉變。VOCALOID是日本雅馬哈公司開發的語音合成和電子音樂制作軟件。粉絲通過購買聲庫，運用其中的音頻樣本、編輯器等工具創作自己喜歡的虛擬偶像。嗶哩嗶哩平臺每月都會有超過1000首的原創歌曲，虛擬偶像演唱的曲目幾乎全部來自粉絲的精心創作?？梢哉f，虛擬偶像的出現打破了粉絲文化無生產性的格局，實現了權力的反轉，使虛擬偶像的粉絲獲得了主動權。粉絲不僅把虛擬偶像當作創作的載體，還為他們傾注了深層次的情感價值，在參與虛擬偶像的內容生產中，實現了與偶像在精神上的碰撞與共鳴。質言之，粉絲通過親自參與偶像形象和人設的構建，將自我意識投射到虛擬偶像身上，使其成為“自身”的擬像化符號。②正如詩人艾默生在詩句中所寫的那樣，人只有一半是他自己，另一半是他的表達。

（二） 粉絲與偶像展開想象性互動

在數字化時代，信息技術的進步讓我們擁有了諸多“化身”，并通過化身實現與虛擬偶像在賽博空間中的互動。同時，虛擬偶像也可以運用AI、全息影像等數字技術邁入物質空間，打破二次元壁壘進入三次元世界。VR、AR等虛擬現實技術實現了人的身體和技術的相互嵌入。法國哲學家梅洛·龐蒂在其著作《知覺現象學》中提出“具身的主體性”的概念，并認為身體是由心靈誕生的空間。美國技術哲學家唐·伊德進一步發展了“技術具身性”這一概念。他認為，所謂“技術具身”，就是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將技術融入人的活動經驗之中，人依靠技術來知覺，并最終轉化為身體的感覺?？傊?，無論是技術的離身或是具身，都將為虛擬偶像的存在提供社交可供性。

在“想象性互動”中，偶像與粉絲之間建立真實的情感連接。2024年7月12日，虛擬偶像洛天依舉辦了十二周年生日演唱會，洛天依引領現場節奏，主持、表演甚至與粉絲合影留念，實現了與粉絲的零距離交流，直播屏幕一度被“好可愛”“生日快樂”“66CCFF”（洛天依代表的顏色“天依藍”）刷屏。顯然，投入其中的粉絲已經忘記了，屏幕中的偶像并不具備人類的情感和肉體。雖然粉絲追求的偶像是虛擬的，投入的情感卻貨真價實。無論是偶像適時回應粉絲訴求，還是粉絲對偶像的應援，都是靠真實的情感來維系。正如洛天依在直播中所說，“無論你在哪里，只要你有需要，天依就會為你而唱”，更有粉絲表示“在繁重的課業中，洛天依的歌聲猶如一道光照進我的生活”。對粉絲來說，喜歡洛天依，猶如刻在骨子里的習慣那樣真實。在這種想象性的粉絲與虛擬偶像的交互中，粉絲與偶像的界限逐漸消弭，隨之而來的是親密感的提升，粉絲從自我身份的確認逐漸演變為對虛擬偶像和想象性交往的確認。

（三） 粉絲賦予偶像完美人設

速途元宇宙研究院發布的《2022虛擬人產業研究報告》顯示，用戶成為虛擬偶像粉絲的三大要素分別為虛擬人形象、內容質量和性格設定，人群占比依次為72.8%、62.3%和59.7%①，由此看出粉絲對偶像的完美期望。由于虛擬偶像滿足了粉絲對“完美”的追求，因而吸引了大批青年粉絲。

一方面，在深度學習技術的支持下，虛擬偶像可以根據粉絲的反饋，適時更新自己的數據庫，使其隨時保持完美的偶像形象，高度契合粉絲不斷變化的審美要求。另一方面，體現在“完美人設和性格”上。無論是活潑可愛的虛擬歌姬“樂正綾”，還是御姐范的“巡音流歌”，都是設計者根據粉絲的喜好賦予虛擬偶像的人設。同時，設計者還挪用“呆萌”“吃貨”“高冷”“宅女”等元素拼接在虛擬偶像的人格設定上，使其呈現出更具個性、更接地氣的虛擬形象?？傊摂M偶像可以在各種角色之間無縫切換，永遠不會落后于潮流，可以滿足粉絲對偶像的所有期許。此外，虛擬偶像與真人偶像相比，生命周期更長。真人偶像經常會出現緋聞、人設塌陷、私生活混亂等現象，消耗粉絲的熱情，傷害粉絲的感情。相反，虛擬偶像人設不會輕易塌陷，可以隨時保持“完美”形象，滿足了粉絲“無菌審美”“零緋聞”的要求。

二、 數字化時代虛擬偶像對青年價值觀形成的影響機理

青年是極具個性的群體，其價值觀的塑造容易受到他人的影響。他們往往處于被動地位甚至成為被異化的對象。進入數字化時代后，新媒體的出現使意義生產的格局發生轉變，這種參與式的內容消費極大地滿足了青年群體參與主流文化的媒介想象。虛擬偶像因具有較強的可塑性，成為青年參與媒介想象、贏得主流場域話語權的理想介質。但是，虛擬偶像作為一種介質在參與青年主體活動的同時，不可避免地會對青年價值觀的形成產生影響。從人的認識角度來看，價值認知、價值認同、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是青年價值觀形成中循序漸進、有機統一、相互促進的四個層次。虛擬偶像通過這四個層次對青年價值觀的形成產生影響。

（一） 在追求完美偶像的過程中實現自我建構，容易帶來價值認知的非理性

青年的價值認知是青年價值觀形成的基礎和起始階段。對青年價值認知的塑造，有助于青年確立正確的價值導向，進而產生情感認同。就人的認知方式而言，主體對不同價值觀的認識是由情感感知到理性認知的過程，主體感知和理性認知的融合構成對事物的認知。因此，青年價值認知的構建，首先在于青年自身主體理性的發揮。此外，青年正確的價值認知還建立在對自身正確認識的基礎之上。只有具備對事物和自身的全面認識和科學理性的認知判斷，青年才能建構起正確的價值認知。在虛擬偶像景觀中，青年價值認知的主體理性和對自身的認識直接影響其價值認知的形成。

一方面，虛擬偶像建立的虛擬空間，為粉絲提供了表達情緒、彰顯自我的機會，讓粉絲體驗“完美的遐想”與“充分的自由”帶來的滿足感。粉絲在追求完美虛擬偶像的過程中，通過想象構建自我擬像符號，表達情感，呈現自我價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選擇“完美”的虛擬偶像作為崇拜者，將自我的價值投射到偶像身上，是青年自我意識的覺醒①，也是青年不斷建構自我意識和實現自我價值的過程。但是虛擬偶像營造的擬社會互動，建立的是一種單向的傳播關系。虛擬偶像在技術的馴化下，逐漸成為粉絲理想化自我的表現者和個人意愿的承載者，虛擬偶像逐漸被客體化。粉絲處于支配地位，虛擬偶像處于被支配地位。這種地位上的懸殊，造成粉絲與偶像的互動缺少雙向溝通和自我反思。同時，在這種非常態化交流的環境中，粉絲只愿接受有利于自己的信息，忽視建設性意見，從而造成自我認知的偏差。

另一方面，青年對新事物的接受意愿比較強，但又缺乏足夠的自我控制和自我約束能力。虛擬偶像身上賦有的自我、張揚、反叛等特質，完美契合了當代青年追求自我、標新立異、時尚新奇的要求，是青年追星的首要選擇。光與影營造的虛擬世界的誘惑，使青年很容易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從而與現實社會產生隔閡。部分青年在虛擬空間中失去對現實世界的熱情，不能清晰地把握和認識自身應承擔的責任和義務，造成自我定位的偏差。此外，青年長期處在這種感官的刺激中，造成感官情緒對行為的驅動超過理性的沉思，青年原本應該具有的批判能力和理性反思能力在美好幻境中被消磨殆盡。

（二） 在深度參與偶像生產的過程中形成“圈層結構”，可能引起價值認同的圈層化

價值認同的生成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社會環境就是十分重要的要素。根據埃里克森的人格發展學說，人格的發展是在自我調節與周圍環境的相互作用中不斷整合的過程。青年時期的個體各方面都不夠成熟，自我調節能力較弱，極易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特別是所在圈層的影響。虛擬偶像的青年粉絲，在參與偶像的內容生產時，因為相同的愛好和興趣建立相應的圈層。優秀的內容生產者成為社群中的意見領袖，負責社群日常的管理與維護，能進一步增強社群人員的認同感。青年長期生活在固定的圈層中，與外界接觸比較少，容易被所在群體和喜歡的虛擬偶像影響，也更容易被“圈層化”。

“圈層化”是青年群體中的流行現象，其實質是具有某種公共特質的青年群體的集中。②不同的圈層形成一定的圈層結構，處于同一圈層的青年群體由于長時間受到同質化信息的影響，其興趣愛好、情感追求和價值導向會逐漸趨于一致，導致青年的價值認同也被圈層化。毋庸置疑，虛擬偶像為青年群體提供了紓解心理困惑、釋放個性的窗口。同時，牢固封閉的圈層，也讓處在圈層中的個人或群體很難破圈而出，使其更容易受到虛擬偶像的“過度”影響。換句話說，虛擬偶像的行為和價值屬性更容易“過度”傳遞給其受眾群體，造成青年的價值認同被進一步固化。以虛擬偶像為中心構建的“圈層”就像一堵隱形的墻，為了彰顯對自家偶像的忠誠，粉絲會主動將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并不斷鞏固圈層壁壘。青年群體長期生活在固定的圈層之中，久而久之就會形成“信息繭房”，處在信息繭房中的個體接收外界信息的速度會變慢、特定的信息不斷凝聚，甚至拒絕接受外界不同價值觀的進入。盲目的排他性，導致圈層中的青年只認同自己圈層的文化所代表的價值體系，不同的價值觀難以打破圈層壁壘與圈層中的青年連接溝通。

（三） 虛擬偶像的泛娛樂化，極易誘發價值判斷的偏差

價值判斷是對事物價值的評價，正確的價值判斷，既需要青年群體對主流價值觀的認同，又需要其能夠自覺地調整消極價值觀帶來的偏差。然而，在數字化時代，隨著虛擬偶像崇拜越來越成為青年的文化潮流，虛擬偶像對不同青年群體的生活、娛樂和情感產生越來越重要的影響。虛擬偶像在粉絲經濟、商業資本和信息技術的掌控下逐漸出現泛娛樂化趨勢。部分青年在偶像崇拜中不僅得到了娛樂化的情感滿足，也逐漸滋生出了娛樂化的心態，主要表現為用娛樂化的態度對待一切，將娛樂作為價值衡量的重要標準。

一方面，在虛擬技術和粉絲經濟的影響下，青年粉絲群體對虛擬偶像消費的選擇越來越泛娛樂化，部分青年群體沉迷于情緒化、淺層次、短暫性的虛擬文化空間，逐漸失去作為人的理性判斷意志和超越維度。①另一方面，在資本邏輯的裹挾下，虛擬偶像逐漸淪為娛樂產業的商品。艾媒咨詢（iiMedia Research）調查報告顯示，2022年中國虛擬人帶動核心市場規模和產業市場規模分別為120.8億元和1866.1億元，2025年將會持續增加分別達到480.6億元和6402.7億元。報告顯示，50%以上的用戶喜歡虛擬偶像的作品，80%以上的用戶會因虛擬偶像的代言而增加購買意愿②，反映出虛擬偶像具有極高的商業價值。我們也應看到，商業資本既是虛擬偶像市場的催化劑，又是造成虛擬偶像淪為娛樂消費的罪魁禍首。當娛樂產業攜帶的物欲文化逐漸腐蝕青年的精神世界時，主流價值所代表的偶像就會坍塌，其所承載的價值和思想內涵極易被遮蔽和淡化，造成青年價值判斷的偏差。同時，在快餐化、庸俗化、娛樂化的狂歡中，現實與虛擬的界限逐漸消弭，青年群體逐漸迷失在虛擬世界中，忘記了實踐活動才是人本質的極致追求。

（四） 與偶像互動衍生的從眾行為，導致價值選擇的盲從性

價值選擇是價值主體在多種價值選項中，選擇出自認為最優的選項。青年階段是一個人主體意識不斷增強的重要階段，也是實現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的重要時期。但是，在快速的網絡交往模式中，人“消失在對象世界之中，幾乎容不得片刻的思考和反思”①。在缺乏理性思考的前提下，價值選擇傾向“從眾”，出現“集體無意識”的心理。虛擬偶像空間聚集了一批各方面都還不夠成熟的青年，他們難免會受到“從眾”心理的支配。虛擬偶像的粉絲在與偶像的互動中加深感情，找到“組織”，進入來之不易的群體之中，他們本能地害怕被孤立，渴望與群體保持一致，這就是典型的從眾心理。②從眾行為的產生是個體尋求社會認同感和安全感的結果。③在群體心理的支配下，青年粉絲去個體化的特征越來越明顯，通過“從眾”來獲取個人與集體關系的確認。具體而言，去個體化主要表現為個體自我意識逐漸變弱，相反，群體意識不斷增強，最終導致個體身份的模糊④，看到別人與自己行為相同時感到愉悅。譬如，喜歡同一位虛擬偶像的個體為了和群體中的其他粉絲保持一致，就會盲目地聽從管理員的安排，做出無自我意識的舉動。根據虛擬偶像青年粉絲呈現出的樣態，我們可以將這種從眾的行為劃分為兩種：一種是不喪失個人判斷力的從眾，這部分青年雖然也會嚴格遵守所在社群的制度安排，但是仍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另一種則是盲目的從眾，表現為缺乏個人主觀意識、判斷缺乏理性。

低齡化粉絲群體的人生觀、價值觀還有待塑造，他們難以分辨不同文化中的精華或糟粕，容易盲目崇拜外來文化和價值體系，甚至追捧一些反社會人格的角色。譬如，在好奇求異心理的影響下加入某個群體，進而不斷說服他人也加入這個群體，這種個體的求異就成為群體性的盲從。盲目從眾不僅會混淆青年的是非觀念，還會對青年的價值判斷產生影響，形成對客觀事物片面性和表面性的解讀，從而造成價值選擇上的偏頗，對青年特別是青少年的正向價值觀的形成產生不良影響。此外，青年的這種從眾心理與喜歡求異的特點交織在一起，導致他們作出價值選擇時傾向于以是否時尚流行為標準，思維過于感性化。因此，當某種錯誤價值觀一旦被披上新奇的外衣時，醉心于時尚元素和新奇觀點的青年粉絲就會良莠不分地盲目選擇。長此以往，這種盲目感性化的情感呼應和價值選擇，就會間接地遮蔽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真理性和價值性，造成“邊緣化危機”。

三、 數字化時代虛擬偶像對青年價值觀形成的引育策略

當代青年承載著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重任，是社會主義事業的接班人。青年的價值觀直接影響著未來社會的價值走向。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青少年階段是人生的‘拔節孕穗期’，這一時期心智逐漸健全，思維進入最活躍狀態，最需要精心引導和栽培?！雹偬摂M偶像的出現以及虛擬偶像文化的流行，從某種程度來說，是青年群體主體性崛起的標志，對青年價值觀的形成產生重要影響。因此，要做好虛擬偶像景觀對青年的價值引領，既要直面虛擬偶像對青年價值觀的形成帶來的挑戰，又要抓住蘊含的豐富機遇，充分引導青年把對虛擬偶像的崇拜轉化為學習的動力和成長的榜樣。

（一） 規范技術發展：虛擬偶像技術矯正與倫理道德約束的雙向驅動

從技術視角來看，數字技術的發展是虛擬偶像得以形成的首要前提。在新技術的加持下，虛擬偶像產業不斷迭代升級，運營模式更加多元化，偶像與粉絲之間的親密感、互動性不斷增強。然而，隨著新技術的不斷成熟，技術帶來的技術幻象正不斷引導青年粉絲遠離社會真實，投身于即時性、淺層次的虛擬文化空間，逐漸失去作為人的主體意識和批判精神。由技術引發的問題，理應從技術規制的角度對虛擬偶像背后的技術加以規范，為青年價值觀的形成營造理性的互動空間。

第一，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虛擬偶像技術平臺，為青年價值觀的形成提供技術保障。一方面，強化虛擬偶像技術平臺價值引領的主體責任。有關方面要做好“偶像把關人”的角色，適時地對虛擬偶像的技術平臺進行價值引導和話語規訓，約束其堅守主流價值導向;同時，在虛擬偶像設計之初，不僅要關注虛擬偶像技術的商業目的，更應該關注技術手段和后果的正當性，主動為青年粉絲過濾掉不良的技術后果。另一方面，利用虛擬偶像的技術優勢，“嵌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虛擬偶像的粉絲群體是邊界模糊的動態集合，粉絲的身份不是單一的，回歸到正常生活領域，個體身份千差萬別。因此，主流價值觀在向青年群體輸入時，往往存在無法精準對焦的問題，這就迫切需要尋找一個中介。虛擬偶像就可以作為這樣一種中介，將主流價值觀“嵌入”青年群體之中。虛擬偶像在生產之初，設計者會利用技術優勢為虛擬偶像創設不同的“偶像人設”來吸引粉絲。虛擬偶像的這種特征和優勢，可以運用到主流價值觀的宣傳上。主流媒體和政府部門可以根據青年喜好，設計出既能滿足青年需求，又被賦予“正能量”的專屬虛擬偶像為其代言。這種正能量的虛擬形象既可以與青年話語同頻，又能為主流價值觀代言，起到了較好的宣傳作用。

第二，建立和完善虛擬偶像運營平臺的倫理道德規范，確保正確價值導向實時在場。技術發展并不能脫離倫理道德的約束，倫理道德是科技發展的底線和框架，倫理道德的反思和引導需要貫穿技術發展的始末，虛擬偶像也不例外。②因此，要以相關倫理道德規范來嚴格約束虛擬偶像產業的發展，積極推動虛擬偶像領域規范準則的完善，構建全方位、透明化的虛擬偶像平臺的相互監督和自我約束機制。除此之外，還要加強對虛擬偶像設計人員的倫理道德培訓，發揮倫理道德的軟性約束力，提升從業人員的自覺意識。要實現從技術開發者到偶像運營者，再到虛擬偶像運營平臺的自律，進而實現青年粉絲的主體自律。

（二） 增強主體自律意識：青年素養培育與價值引導優化的內外融合

虛擬偶像的出現改變了傳統的追星模式，創造了更加多元化的追星場景。對粉絲而言，虛擬偶像的出現改變了偶像與粉絲的相處方式，虛擬偶像身上所蘊含的價值要素對粉絲價值選擇的影響很大，同時粉絲主體的自身素養也至關重要。這就要求對青年價值觀的塑造還要回到青年粉絲群體本身，通過內外融合的方式提升虛擬偶像追星群體的主體性和自覺性。

第一，強化對追星青年素養的培育，塑造青年的自律精神。青年價值觀的塑造從根本上來講是青年的主體性行為。只有讓青年群體明確虛擬偶像的運行邏輯，了解背后的價值裹挾，才能讓青年主動審視虛擬偶像對自身的影響與控制。為此，亟須借助媒體平臺開展有關虛擬偶像常識的宣傳教育，引導青年群體增強辨別能力，提升自己的主體意識，從而避免因過度追星帶來的理性思考力缺失。同時，不斷增強青年群體的自尊自愛意識，主動抵制資本誤導，尋找積極向上的優質虛擬偶像作為崇拜對象，自覺摒棄失德違法的虛擬藝人。此外，培育青年正向的審美能力，敢于拒絕“低俗”“唯流量”“土味”等錯誤的價值導向，懂得欣賞向善向美的文藝作品。

第二，優化青年價值引導方式，結合青年群體的特征因勢利導?！耙磺薪逃袨?，本質上是不同個體之間，通過知識分享尋求精神理解的行為?！雹俪绨萏摂M偶像的青年群體存在的價值觀迷失、社會責任感缺失、自我價值判斷混亂等各類問題，是擺在思想教育工作者面前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為此，思想教育工作者需要不斷創新教育產品，挖掘教育潛力，尋找“最大公約數”。首先，思想教育工作者要敢于融入青年群體的圈層結構之中。既要保持開放學習的態度，掌握青年圈子的話語體系，了解最近的流行元素和新興話語，又要從心底尊重并理解虛擬世界，逐漸從與青年群體溝通上的“兩路人”，成為青年價值觀的形成上的“引路人”。其次，思想教育工作者要敢于因時而變，創新教育手段。逐步將思想教育內容從線下擴展到線上，從官方話語擴展到網絡用語，從晦澀難懂擴展到喜聞樂見。最后，將“大水漫灌”式的教育轉化為“精準滴灌”。在虛擬偶像的粉絲圈層中，“大水漫灌”式的教育已經難以滿足各個圈層群體的個性化需求。因此，思想教育工作者就要善于運用計算機算法技術，通過分析數據、解讀數據來洞悉青年的價值取向、認知方式和審美追求，精準把控各個圈層中青年的情感困惑、思想變化和現實關切，最后根據數據反饋結果，構造立體式、全方位的教育體系，并結合不同群體特點精準發力，實現對各個圈層的價值引領，真正做到“潤物細無聲”。

（三） 優化外部環境：虛擬偶像空間監管與優秀文化供給雙管齊下

人在創造環境，環境同樣也在創造人。②在虛擬景觀中，環境因素是不可忽視的重要變量，應重視環境因素對青年價值觀形成的重要作用。虛擬空間環境的營造，除了各個主體的“自律”外，還需要發揮監管機制的剛性和優秀文化的柔性，雙管齊下為青年價值觀的形成營造健康的外部環境。

第一，完善對虛擬偶像空間的監管機制，構建協同共治的治理模式。當前，我國虛擬偶像行業監管領域還處于探索階段，僅僅依靠行業自律和青年群體的自覺性還不夠，虛擬空間的監管對確保虛擬空間的健康穩定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一方面，從“頂層設計”層面，要明確各個網絡主體的權責邊界和要承擔的責任，完善虛擬偶像相關平臺的問責追責機制，形成自上而下完善的監管機制。此外，對那些利用虛擬偶像有意蠱惑青少年群體、煽動不實言論的違法行為給予嚴懲，全方位確保虛擬偶像空間的風清氣正。另一方面，構建虛擬偶像空間的協同治理模式。保持虛擬偶像空間反饋渠道的暢通，及時有效處理反饋意見，不斷激發社會公眾參與虛擬空間監督的積極性。除此之外，還要不斷引導虛擬偶像粉絲自覺做虛擬空間的“把關人”，通過公眾監督、輿論監督等方式，營造健康的虛擬空間環境。

第二，增加優秀精神文化產品的供給，破除二次元文化的“次元壁”。一方面，從青年需求側出發，探究青年群體的認知特點和規律。二次元文化之所以能夠吸引青年群體，主要原因是青年能在二次元文化中獲得情感的共鳴。此外，青年群體通過崇拜虛擬偶像，能夠獲得情感的慰藉，暫時擺脫現實生活中感受到的孤獨感。當前，虛擬偶像已通過場景式、陪伴化的方式深深融入青年群體的學習和生活之中。因此，提升主流文化的影響力，也需要增強主流文化的情感魅力，提升青年群體的情感體驗，實現以情感人、成風化人的育人效果，使青年群體不僅能夠從主流文化中汲取營養，而且能獲得情感上的共鳴和思想上的啟迪。另一方面，從供給側出發，增加優秀精神文化產品的供給。文化工作者要結合青年群體的成長需求，找到其與主流文化的契合點，生產出具有特色的主流文化作品。譬如，在漫畫作品《那年那兔那些事兒》中，創作者別出心裁，巧妙地運用動物元素，用兔子代指中國、鷹代指美國、熊代指俄羅斯，不僅讓青年學生學習到了中國的近代史，也讓其在生動詼諧的漫畫中實現了“此生無悔入華夏，來生還在中華家”的身份認同。這種寓教于樂的文化作品，對青年的愛國主義教育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此外，優秀的精神文化產品要切實發揮作用，還需要借助各種微媒體平臺和主流媒體的優勢。微媒體平臺是宣傳優秀精神文化產品的重要媒介工具。因此，要推動主流媒體與微媒體平臺的有機結合，形成傳播優秀精神文化的合力。

四、 結語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發現，面對虛擬偶像這樣的新事物，無論是過度褒揚還是全盤否定都為時尚早。雖然虛擬偶像有著完美的外貌和人設，但其實質仍是表演者，是被美化了的可供消費的符號?！皩⒄鎸嵟c擬像、現實與幻想之間的界限逐漸消弭或許就是消費社會的本質?！雹俨豢煞裾J，Z世代青年（1995—2009年出生的青年人）在虛擬偶像身上投射了心中完美的自己，并將虛擬偶像想象成身體的救贖品，與其說是追星倒不如說是在尋找心目中那個理想的自我。但是，當我們的青年一代沉浸在這個超“真實”的虛擬世界中無法自拔，盲目追求無節制的自我呈現時，我們應當反思的是，虛擬偶像背后折射出怎樣的青年文化心態，如何規避虛擬偶像給青年群體帶來的負面影響。這不僅需要主動引導青年用理性的態度認清擬像運行的內在邏輯以及對自身的影響，還需要加大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投入和開發，把握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青年傳承的價值走向，主動研判并規避青年亞文化帶來的風險。同時，我們要將青年群體蘊藏的亞文化創造力引導轉化為主流文化的建設性力量，實現主流文化的高質量發展。

（責任編輯：肖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