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城艾克斯尋跡塞尚

法國普羅旺斯艾克斯市的米拉波大道。大道上的雕像為安茹的勒內，他是法國瓦盧瓦王室的成員，擁有洛林公爵、普羅旺斯和皮埃蒙特伯爵等眾多稱號，1480年死于當時他的領地之一艾克斯。

霍建起先生來到塞尚故居二層的畫室，倚靠窗前，感受這位藝術大師曾經的創作生活。

塞尚是“現代藝術繪畫之父”可不是我說的，它是現代藝術大師畢加索的定義，權威的話不可不信，但有時也會讓人滿頭霧水。原因是塞尚的畫，無非兩大塊，一個是山巒風景，一個是靜物水果。說他是后印象派的代表，你卻感覺不到高更、梵高的調調，說他是現代繪畫的鼻祖，你卻依然感覺不到畢加索、馬蒂斯、米羅的蹤影。在我前往阿爾勒看望梵高前，一定要先去普羅旺斯地區的古城艾克斯，去塞尚的家做客，感受他畫室中泛著的水果的淡淡清香。

塞尚的家坐落山坡上，我和豐風駕車來到山腳下，徒步爬上坡道時，發現我們來早了，開館時間要晚些，我們只能從外觀看看這棟兩層的小樓，遂轉念先去游艾克斯古城。大概是周末的緣故，一大早，街上擺攤的和采購的市民穿梭往來，有賣面包、起司的，有賣熟肉和水果的，還有賣服飾和傳統工藝的，買東西的和賣東西的，三三兩兩，有人還穿著傳統服裝，使早晨的集市和老城的建筑協調統一，構成一幅古老的歐洲風俗畫。

艾克斯這座小城，已有2000多年歷史，因噴泉多而享譽“千泉之都”的盛名，其中米波拉大道上的圓亭噴泉令人矚目，噴泉的主體由12只雄獅圍繞著，象征艾克斯“公正”“農業”和“藝術”的三位女神。

在圓亭噴泉的一側，是艾克斯小城的形象代言人保羅·塞尚的銅鑄塑像，我就像見到了塞尚本人似的迫不及待地與他合影，他肩背畫架，雙手輕拄拐杖，風塵仆仆地帶著畫作滿載而歸，朝著返家的道路前行……我有種跟隨塞尚身影的錯覺，沿著婁沃山丘留下的足跡，當塞尚引領我們轉身消失在院門的瞬間，一座鐵門迎面而來：哦，又見塞尚故里！

老屋在城北塞尚大道上坡的左側9號，綠色的樹木遮蔽著二層小樓。首層一進門是服務臺，陳列著塞尚繪畫的衍生品，左側是一個布滿書籍畫冊的閱覽室，由此購票后沿右手順著樓梯往上走就來到塞尚的畫室，整個空間，方方正正，完整呈現出塞尚繪畫的情景，巨大的玻璃窗是塞尚為繪畫特意設計的。

圓亭噴泉位于艾克斯市區，這座高12米的噴泉建于1860年，噴泉上立著三座大理石雕像，各代表不同的意義，面對林蔭大道方向的代表公正，面對亞維農方向的代表藝術，面對馬賽方向的代表農業。

這里的一切盡可能保持著塞尚生前的原樣，讓人的眼睛無法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靠窗的墻上掛著他繪制的母親的畫像，墻上掛著的他的畫服、外套、禮服、帽子，好像他每天的起居生活不曾改變。我倚靠窗前，沉思遐想：曾經有一個思想前衛的藝術家，歷經苦難，最終以他絢爛的作品，成為時代變遷，藝術改變的關鍵節點。視線游移，眼前的林林總總，凌亂細碎擺件散落其間，如杯子、瓶子、銀器、彩陶、壺等放在不同的角落，水果襯布擺在茶幾上。簡單的家私、畫架、高梯等創作用具，似乎保持著原貌，使人感覺轉身就能夠和塞尚撞個滿懷。

參觀的人似乎就我一個，畫室中最搶眼的是塞尚所畫水果的靜物組合，鮮艷奪目。畫架前按照他的作品有幾組類似的搭配，營造著逼真的氛圍，幻象中感覺塞尚就坐在靜物前作畫，在靜謐的上午，我躡手躡腳地怕打擾了他創作的氛圍。

記得大學的時候，上靜物課時老師也給我們擺出水果靜物，并拿出塞尚的畫冊給我們看，剛上大學的我只覺得顏色鮮艷，畫面漂亮，但對于這個后印象派畫家知之甚少。

1860年，塞尚開始在他的出生地普羅旺斯的艾克斯學習繪畫，隨后在父親不支持的情況下前往巴黎學習。他的早期繪畫作品，受到了浪漫主義和古典畫風的影響，但他考入美術學院的夢想落空了。而后印象派的三位代表人物當時依舊在巴黎徘徊，畫作賣不出去，也進入不了沙龍展覽，被嘲笑被否定，讓他們紛紛離開巴黎，一個去了阿爾勒，一個去了塔希提，而塞尚的狀況更糟糕，被說成是繪畫上的低能兒，因此也只能回到艾克斯安撫一顆失落的心。

塞尚說：普羅旺斯的空氣是甜美馥郁的。也許這里才是他的棲息地，在如此殘酷、如此沉重地打擊下，他沒有被擊垮，那不是塞尚的性格。倔強的塞尚在給母親的信中寫道：我開始覺得比周圍其他人都強，他們暫時理解不了，沒關系，我要不懈地鉆研，不是為了獲得大家贊美，而是要達到超越藝術美的那種境界。

這時導游介紹塞尚的聲音打破了畫室的寧靜。仿佛一瞬間，整個畫室門庭若市，人們竊竊私語，議論紛紛。我抬眼望著流連忘返的游人，透過玻璃窗格，凝神懷想著窗外的世界。

圣維克多山是塞尚摯愛的風景之一，他生前畫了70多幅作品描繪這座山，塞尚的畫作《帶有高大松樹的圣維克多山》是其中比較著名的一幅。

1902年塞尚搬到了城鎮山上的這間小屋，直至1906年去世。這里距離米拉波大道步行約20分鐘。他的工作室如今仍然完好，就像他在這里畫圣維克多山時一樣。

走進塞尚的畫室仿佛走進畫中， 陳設、色彩及光線與他眾多靜物畫并無二致。

當年位于艾克斯郊外的塞尚洛弗畫室，從二層眺望，可以直接看到他畫中經常出現的圣維克多山，它是塞尚摯愛的風景之一，他生前畫了70多幅作品描繪這座山。熱愛塞尚的畢加索曾來到艾克斯找尋心中的精神家園，他在此地購置了一棟開窗可看到圣維克多山的房屋，盡收眼底的畫面讓畢加索興奮不已，他吼到：這是屬于我的，塞尚的“原作”！

站在塞尚的畫室，你會明白，由于建筑地處坡上，而普羅旺斯又是山巒起伏，因此塞尚的風景畫很多是俯視的角度，而圣維克多山的俊美，讓塞尚百畫不厭。

離開塞尚故居，我走街串巷，形形色色的人們在古城散淡休閑，城市中散落著塞尚的影子。米波拉大道噴泉附近，是塞尚母親的老宅。

塞尚是溫和孝順的，1897年下半年的幾個月，塞尚常常來探望母親并與她共進晚餐，陪母親聊天，留下過夜。母親身體虛弱，情緒郁悶時，塞尚就帶她出門散心、遛彎、曬太陽，為她尋開心。他對母親關愛有加，無微不至。

塞尚作品《大浴女》。“大浴女”系列是塞尚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

漫步在普羅旺斯，不僅可以享受精致悠閑的生活，而且千萬不要錯過這里豐富的藝術品。穿過街巷，迎面而來的教堂就是格拉內藝術博物館，這座17世紀修建的哥特建筑中收藏著12000余件繪畫、雕塑等藝術珍品，是普羅旺斯地區最著名的博物館。包括耳熟能詳的莫奈、塞尚、梵高、畢加索、馬蒂斯等大師的作品均在館內展陳。

我在博物館中放慢腳步，駐足在塞尚《大浴女》的畫作前。哎呀，怎么總說塞尚的靜物和風景畫呢，其實《大浴女》系列可是他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塞尚一生中，創作了許多題材，但有一類題材是各個時期不可或缺的，那就是他創作的浴女主題，與此相關的作品數不勝數。眼前這幅畫作不大，鑲在金色雕花的畫框中。我在這幅塞尚原作前近距離仔細端詳構圖筆法：真難得，也許這不是他《大浴女》題材中最著名的作品，似乎看不到探索繪畫簡約的直線筆觸，但我覺得這在他的《大浴女》系列中是畫面感最和諧、構圖最完美、色彩最高級的，賞心悅目。我只想說，畫得真好！

“現代藝術之父”的稱謂是把鑰匙，打破規矩，形成立體主義，這一超前的靈感，打開了現代藝術的大門，使勇于探索的畢加索茅塞頓開，成為想成為的藝術家，這就是塞尚對于世界繪畫史的意義。

我在艾克斯追尋塞尚的過程中，對塞尚后印象派、現代派雙重身份的轉換有了進一步的理解。塞尚描繪的手段是歸納、概括，用自己打破傳統的方式去解析。在他的畫面中，我們能感覺他所描繪的已經不再是寫實的物象及人物了，而是他筆下著意的構成要素，你會從中發現新的秩序形體，并提升了色彩的表現力，他覺得形體和色彩互為一體，他意識到補色之間的呼應與襯托，兩種互補的色彩放在一起，才能使畫面具有強烈的表現力。

塞尚在藝術上是一個不被多數人所理解的孤獨者，被認為是一個走錯了路的畫家，但他在筆耕不輟的探索中得到了升華，打破透視規則，賦予畫面構成新的意義。他在印象派的基礎上探索色彩的表現力，發掘出了全新的色彩理論和表現手法并被后人所推崇，成為從古典轉向印象派繼而不斷探索出現代派的開路先鋒，他是19世紀印象派跨越20世紀與現代主義之間的重要紐帶，他以一種“多面”的構圖手法，引領著1907年后畢加索及追隨者對于立體主義形式的革命性思考。從中我們不難理解塞尚在繪畫上，成為承上啟下轉折點上的第一人的地位。

1906年塞尚在戶外寫生時被大雨澆透暈倒，幾天后就告別了這個世界，然而正是這一年被稱作是現代藝術的開端。從此繪畫藝術就有了更多的形式表達，畢加索、馬蒂斯、米羅的現代藝術應運而生。畢加索慨嘆的“現代藝術之父”的稱謂是把鑰匙，打破規矩，形成立體主義，這一超前的靈感，打開了現代藝術的大門，使勇于探索的畢加索茅塞頓開，成為想成為的藝術家，這就是塞尚對于世界繪畫史的意義。

前往阿爾勒，回望艾克斯，腦海閃現出塞尚曾經深情說出的一句肺腑之言：如果你出生在艾克斯，那可就糟糕了，因為沒有什么能再吸引你了。

難怪艾克斯曾經是普羅旺斯大區的首府，不僅有悠久的歷史，古老的建筑，塞尚出生在歌劇院街，可想歌劇藝術在這里的影響，特別是“兩個男孩咖啡館”值得一去，那是因為這里有保羅·塞尚。當年塞尚與好友左拉在此一起討論文學藝術，之后的加繆和海明威等文化名人也常光顧這里，據說丘吉爾等名流也曾到此一游，如今這里依然是畫家、作家、藝術家等光臨聚會的場所。

此刻我有些猶疑，是留步還是前行……

（責編：昭陽）

十九世紀三四十年代，艾克斯在前醫院騎士團修道院的舊址上建立了法國最早的公共博物館之一——格拉內博物館。經過近200年的經營（包括著名畫家弗朗索瓦·馬呂斯·格拉內的遺贈），收集了一系列包括畢加索、費爾南德·萊熱、馬蒂斯、莫奈、保羅·克利、梵高等著名畫家的一萬多件作品，其中自然有當地居民塞尚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