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力障礙青少年心理韌性特點的質性研究

孫瑩，張強，章鑫鑫，王若晨

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江蘇南京市 210000

0 引言

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頒布《國際功能、殘疾和健康分類》(Ⅰ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Functioning,Disability and Health,ⅠCF)將殘疾定義為個體與其身體功能、活動、參與和環境等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1]。視力障礙(9D90 視力損害)是指各種因素作用下導致雙眼視力低下或視野縮小，可劃分為盲和低視力兩類，通過治療不能恢復或無法改善，影響日常生活、心理健康等[2‐4]。全球約有4 330萬人全盲，2.58億人患有輕度視力障礙，2.95億人患有中等或嚴重視力障礙[5]，中國視力障礙人數7 551萬[6]。

視力障礙會造成個體多方面困難[7‐8]。青少年處于青春期和人生重要成長階段，視力障礙伴隨著敏感時期，加上行動、學習不便[9‐10]，視力障礙青少年會面臨更多挑戰[11‐12]，更容易導致自尊心受挫[13]、焦慮[14]等心理問題[15]。心理韌性是指個體經歷壓力、逆境、創傷后仍能積極應對和自我恢復的能力[16‐17]，有助于緩解青少年因視力障礙和青春期帶來的心理問題，更好適應環境。視力障礙青少年心理韌性與樂觀積極的心理健康狀態呈正相關[18]，且影響視力障礙青少年的生活質量[19‐20]。

根據Kumpfer[21]理論，心理韌性包含個體‐環境相互作用過程和適應結果等維度。個體心理韌性包含個人內部因素(自我調節、人格特征)和外部因素(家庭、社會)[22‐24]。Genet 等[25]認為，家庭、社會、學校的風險因素與視力障礙青少年的心理韌性呈負相關；No‐viatun 等[26]認為，同伴支持與視力障礙青少年心理韌性呈正相關。Zegeye[27]調查視力障礙青少年心理韌性狀況及影響因素；Hou 等[28]發現，休閑課外活動和既定活動有助于提高視力障礙青少年的心理韌性。徐娜等[29]發現，視力障礙大學生心理韌性與創傷后成長水平比肢體殘疾大學生高。這些研究大都為量性研究，也缺乏理論支撐。

本研究采用Kumpfer 心理韌性框架理論，視力障礙青少年的心理韌性包括內部因素，如個人適應能力、應對方式等，也包含外部因素，如家庭、同伴、社會支持等；采用現象學研究方法，對江蘇地區視力障礙青少年心理韌性特點進行質性分析。

1 資料與方法

1.1 一般資料

2023 年2 月至5 月，目的抽樣和方便抽樣方法抽取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揚州市特殊教育學校和南京市盲人學校視力障礙青少年13 例，平均年齡16.5歲。見表1。

表1 受訪者一般資料Table 1 Baseline data of the subjects

納入標準：①年齡13～19 歲；②意識清晰，能正常交流與溝通；③受訪者或其監護人同意；④患有心理疾病。

排除標準：①正在參與其他干預性研究；②有其他身體殘疾和精神病癥狀史。

本研究經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科技倫理委員會審查通過(No.20231221003)。

1.2 方法

1.2.1 確定訪談提綱

根據Richardson 模型擬定訪談提綱，包括：①視力障礙對您平時生活有什么影響?②您自己覺得個人性格是怎樣的?③您平時有什么興趣愛好嗎?④平時學習、生活中遇到過哪些困難和壓力?⑤遇到這些困難您怎樣評估自己，又是怎樣解決這些困難的?⑥在解決這些困難和壓力后您的自我感覺是怎樣的?

1.2.2 資料收集方法

采用視頻會議錄制和現場筆錄兩種方式訪談。訪談前向受訪者說明目的，承諾保護其隱私，征得受訪者同意簽署知情同意書。訪談時間一般為40～60 min。一名研究者按照提綱進行訪談，并記錄受訪者的語氣、神態等信息，結合現場部分問題進一步深入。訪談至第12、13個訪談對象時沒有新的主題出現，提示資料飽和，訪談停止。

1.2.3 整理與分析

訪談結束后，2 名研究者在24 h 內將訪談錄音逐字轉錄為文字，并結合錄制的視頻整理完善文本材料，將受訪者編號。訪談視頻經錄音資料轉錄后，采用Nvivo 20軟件對資料進行編碼和分類。

收集資料后采用主題分析法進行數據分析：①閱讀文字材料，熟悉文本數據；②分析文本，進行初步編碼；③對編碼進行歸納整理，形成主題；④檢查主題，對出現的主題進行核驗分類；⑤辨別出相似的觀點，定義和命名主題。

1.3 質量控制

課題組成員為特殊教育學院工作和學習人員，有與視力障礙青少年溝通經驗，在訪談前學習過質性研究理論；正式訪談前對研究對象進行預訪談，修改并完善訪談提綱。在編碼過程中，課題組對有疑問的主題進行反復討論。解釋數據后，與每位受訪者進行網上會議，分享數據。13 例受訪者自愿參與核查過程，并對數據結果表示滿意。

2 結果

共提取到4個主題，12個子主題。見表2。

表2 主題與子主題Table 2 Themes and sub-themes

2.1 困難來源多

2.1.1 出行困難

大部分受訪者因視力障礙、出行經驗少、缺乏幫助、交通擁擠等原因造成出行困難。

C4：偶爾就和他們出去玩兒，自己因為視力不好也不太方便出門。

C10：看不清東西很容易跌倒。

C2：沒有辦法在不熟悉的地方獨立行走。

2.1.2 學習困難

受訪者學習動機不足、學習能力弱、學習投入差，在盲文、數學等方面存在學習困難。

C11：很多東西都學不會，尤其數學。

C10：有的時候會不愿意去學，不專注。

C13：困難是學樂器，現在準備考六級，還覺得好困難！背譜子什么的。

2.1.3 社交困難

受訪者在交友過程中缺乏主動性，融入感較差，缺少視力健康的朋友和好朋友。

計算模型除坡面設為自由邊界外，模型底部（z=2800）設為固定約束邊界，模型四周設為單向邊界。在初始條件中，不考慮構造應力，僅考慮自重應力產生的初始應力場。

C1：不太愿意主動與別人拉近距離。

C9：不怎么喜歡交朋友。

C1：跟其他明眼的同學可能現在還融合得不是那么好。

C2：好的朋友挺少的。

2.1.4 日常生活困難

受訪者缺乏基本生活技能，特別是在飲食問題上，存在較大困難。

C1：在網上訂飯，需要費很長時間。

C3：最基本吃飯方面的需求你都沒有辦法自己完成。

2.2 需要外界支持

2.2.1 家庭支持不足

因重男輕女、父母教養方式不當、家庭氛圍不和諧等原因，受訪者感受到的家庭溫暖較少。

C10：老一輩重男輕女，我跟爺爺奶奶關系很淡漠。

C9：是打壓式的灌輸想法。

C11：他們吵架次數比較多。

2.2.2 學校支持有待提升

受訪者表示，因視力障礙原因存在求學困難的問題；由于無障礙配套設施缺乏，阻礙受訪者學習；此外，教師道德素質差、校園霸凌等導致受訪者受到言語侮辱，甚至身體損傷。

C10：我報考一些學校的時候，因為視力原因被拒絕，不止一個學校，沒有明擺著說拒收，但是就是不會愿意招你。

C1：無障礙資源有時候會有欠缺，用的都是電子教材。

C2：學校不會太在意我們的未來，更多的是在乎他們的名聲。

C13：老師就是脾氣很火爆。

C4：遭受一些比較惡意的語言攻擊。

C11：被同學欺負，他們就直接打我。

2.2.3 需要同伴支持

受訪者表示，跟同學在一起可以緩解壓力，感受到視力障礙學生的希望，但也有被同學排斥的情況。

C6：跟同學(有視力障礙)去分享這個事情，大家反正無論有沒有解決辦法，說出來都會舒服。

C9：看到了我的學長學姐(視力障礙)為我們這些學弟學妹們(視力障礙)爭取屬于殘疾人的平等，我看到了希望。

C11：學習好的他們會拉幫結派，然后學習不好的他們就不會給予任何幫助，老師上課教我一些題目，他們學習好的就覺得我在耽誤他們。

C1：有的時候室友跟我出去或者什么的是不太方便的一件事。

2.2.4 社會支持不足

受訪者表示，在日常生活中，面臨無障礙服務欠缺、心理咨詢價格高昂、被周圍人歧視等社會支持不足的問題。

C1：有的時候這些軟件無障礙功能用起來就困難。

C3：盲道上停滿了交通工具！沒有辦法走的。盲道沒有凸起，質量差。

C7：心理咨詢現在(不在學校)一次好幾百，成本比較高。

C11：我們家在農村，他們家子女都能看得見，他們有點瞧不起我們家。

2.3 消極適應與積極適應并存

2.3.1 消極適應

受訪者表示在新的環境、困難與問題面前存在適應困難，并產生焦慮、悲傷消極狀況。

C10：新環境的適應不算特別好。

C1：我其實之前沒有容貌焦慮，跟他們(明眼人)在一起之后就會焦慮。

C3：考得不是很理想，心里就會焦慮。

C5：被朋友背叛，剛開始那段時間覺得挺傷心。

2.3.2 積極適應

部分受訪者表示在日常生活、學習中能較快適應環境，較好控制情緒，也能用積極的心態迎接新的挑戰。

C5：到新的環境我就會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

C8：我的適應能力比較強。

C3：自己不認為它是完全沒有辦法解決的困難。

C4：會去挑戰一些新的事物。

2.4 積極應對與消極應對并存

2.4.1 積極應對

受訪者表示會通過分析問題、尋找新的解決辦法、運動等方式去直面困難，應對挑戰。

C1：我會分析一下，這些到底是外界的原因還是我自己的問題。

C6：很清晰地知道這個事情做不了，就會去尋求別的辦法。

C5：收拾衣柜，很亂的地方被收拾整齊了，莫名很開心。

C8：做俯臥撐之外，然后每天早上跑跑步。

2.4.2 消極應對

受訪者表示面對壓力和挑戰時，有悲觀、逃避、恐懼，并采用消極的方式應對。

C3：我的悲觀表現就是不想說話。

C11：面對困難壓力有的時候很消極。

C2：一看到正常的人我就想把眼睛閉上，就不想讓他們看。

C9：以后的一些婚姻問題很回避，不敢接受。

3 討論

本研究基于Kumpfer 理論探究江蘇省視力障礙青少年的心理韌性特點，展現為困難來源多、需要外界支持、消極適應與積極適應并存、消極應對與積極應對并存。未來可根據心理韌性的特點提供針對性干預，幫助視力障礙青少年提高心理韌性。

本研究顯示，視力障礙青少年的困難來源較多，如出行困難、學習困難、社交困難、日常生活困難。困難來源多一方面可能與研究對象為青少年有關，視力障礙青少年處于心理、思維、情緒均不成熟的階段，因而所面臨的挑戰也較多；另一方面可能與其自身的視力障礙有關，其感知事物與健康人有所不同，在出行、學習等多個方面遭遇的困難也會更加復雜[30‐31]。依據資源保存理論，個體自身資源喪失會影響個體心理健康發展。視力障礙青少年在遭遇出行、日常生活等困難時，會感覺自身物質資源匱乏，自身不確定感增強，心理健康進一步受損；在遭遇學習、社交困難時，會體驗到能量資源不足，無法滿足自身發展需求，導致心理韌性降低。學校和社會應重視對視力障礙青少年身心的培養，提高其學習和生活能力，減少困難來源，提高心理韌性。

本研究顯示，視力障礙青少年需要外界支持，這與生態系統理論一致[32]。根據生態系統理論，個體的發展受到外層系統，如社會支持系統、生活環境等因素的影響，也受內層系統，如家庭系統的影響。學校支持、同伴支持、社會支持屬于外層系統，家庭支持歸屬于內層系統。受傳統觀念影響，中國農村部分地區重男輕女、父母權力不容置疑的思想仍存在，本研究中絕大部分受訪者來源于農村，家庭支持較少。學校支持有待提升可能與無障礙學習設施不足、教師道德素質不高有關[33‐35]。視力障礙青少年的同伴多指具有相似生活經歷、相似生理狀態、年齡差不多的朋友，視力障礙青少年需要同伴在彼此相處過程中共情同頻，在心靈上相互慰籍。社會支持不足可能與無障礙公共資源、心理問題得不到關注有關。應引導視力障礙青少年家庭成員建立正確的觀念，提高家庭支持；學校應當配置相關教材、教學設備，同時教育部門和學校應定期開展師資培訓相關的活動，提升教師的道德素質和教學能力；政府和社會應加強無障礙資源管理，提供長期、多元化心理咨詢服務，為視力障礙青少年心理韌性發展保駕護航。

本研究出現消極適應與積極適應并存的主題，視力障礙青少年產生焦慮、悲傷、新環境適應不良的問題的同時，也會出現情緒控制良好、積極應對挑戰的現象。有研究顯示視力障礙青少年焦慮的發生率增加[36]。可能因為部分受訪者之前大都在盲校學習，進入普通高中、大學后，融合教育發展尚未成熟，在與同學交流、學習等多個方面無法得到保障，使其害怕接觸新環境，產生消極適應[37]。視力障礙青少年有敢于應對挑戰、適應良好的現象，可能與部分受訪者大都在盲校有關，盲校的教學資源更適合視力障礙學生，出行也更加方便，且同伴交流更為順暢，歧視等較少發生，有效保護其心理健康。有研究發現，殘疾青少年在普校受傷害程度更高[38‐39]。普校應加快融合教育發展，為視力障礙青少年適應環境提供良好的外部資源。

本研究出現了積極應對與消極應對并存的主題，部分視力障礙青少年在面對壓力時會積極應對，而部分青少年則會消極應對。視力障礙青少年的積極應對可能與性格優勢有關，積極主動人格通常不被環境阻礙，采用理性分析、主動解決和積極運動的方式來應對困境；而積極性格特征的形成可能與父母的情緒和教養方式有關，父母的情感溫暖與積極教養能培養視力障礙青少年堅韌、自信、積極的性格優勢[40‐41]。父母負面因素則容易導致青少年遇事消極。視力障礙青少年自身否定，自我認可和社會接受感低，可能與社會對視力障礙人群的不認可，遭受社會歧視[42‐43]有關。應提高社會對視力殘疾人的接納，提高視力障礙青少年自我認可度。

4 結論

本研究參考《世界殘疾報告》，基于ⅠCF 理論和Kumpfer 心理韌性框架理論，探究視力障礙青少年心理韌性特點，結果產生4個主題，分別是困難來源多、需要外界支持、消極適應與積極適應并存、消極應對與積極應對并存。家庭、學校、政府、社會應開展相關干預，減輕視力障礙青少年面臨的困難與問題，提高其心理韌性水平。

利益沖突聲明：所有作者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