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薩勒曼掌權：財富颶風掠過沙特

鄭欒

11月28日，在法國巴黎伊西萊穆利諾的會議宮，沙特利雅得市皇家委員會成員激動地慶祝起來——他們的國家獲得了2030年世博會的主辦權。

在足球領域，沙特主權財富基金（PIF）收購了英超紐卡斯爾聯俱樂部80%的股份，并在收購完成后的首個賽季就取得了第4的好成績；在一向和中東不沾邊的電競領域，沙特已經在多個項目上舉辦了賽事，并因其豐厚的獎金被稱為“石油杯”，宣布將在2024年舉辦電子競技世界杯。

除此之外，沙特還盯上了中國的科技新銳。很多中國人都未必分得清楚的小馬智行和斑馬智行兩家公司，都獲得了沙特資本的投資，在智能汽車領域，依圖科技、BeyonCa、高合汽車等公司也先后拿到了沙特資本的巨額投資。

就在12月份，沙特投資大臣法利赫造訪中國，參與由中國商務部、沙特投資部共同主辦的沙特投資大會，會見了中國商務部部長王文濤、副部長李飛，并密集接觸了很多中國企業。

顯然，無論是出海做生意還是找投資，沙特已經成了一個不可忽視的選項。

沙特阿拉伯，這個曾經神秘得影響存在感的國家，正通過大把鈔票，聚攏全世界流量，改變全球商業格局。

它的故事，跟阿拉伯民間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一樣刺激。而這個神秘世界的王儲小薩勒曼，正是故事里美麗機智的山魯佐德，他觸動財富的金手指每捻動一次，短暫的平靜后，一場財富颶風就會橫掃全境。

現在，故事的精彩之處仍夜以繼日地被講述著。

沙特王儲小薩勒曼，被中國網友們戲稱為“最狠80后”。

小薩勒曼是現任沙特國王薩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齊茲（以下簡稱老薩勒曼）的兒子。沙特是一個君主專制國家，在開國初期，為了團結各部落，第一任國王伊本·沙特頻繁與各部落聯姻，娶過很多妻子，生了45個兒子，其中36個活到了成年。

在他去世前，為了安撫眾多兒子，指定王位將在自己的兒子中間繼承。這也導致沙特立國80多年來，所有國王都是他的兒子，也包括小薩勒曼的父親，現任老薩勒曼。

到老薩勒曼繼位時，他仍然有活著的兄弟。通過政治手段，老薩勒曼先后扳倒了兩任王儲：自己的弟弟穆克林和侄子小納伊夫。之后成功將自己的兒子小薩勒曼扶上了王儲的位置。

上位以后，小薩勒曼開始推行一系列改革政策，核心措施包括推動國有石油公司沙特阿美上市，推出“2030愿景計劃”，拓展非石油收入來源，推動經濟私有化和可持續發展等。

然而，非正常的繼承順位，加上大刀闊斧的改革，讓小薩勒曼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2017年11月，一場“反腐風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沙特政壇。在小薩勒曼的示意下，數小時內就有11名王子、10多位現（前）任大臣被捕，并被軟禁在首都利雅得的五星級酒店里。

后來，沙特反腐委員會的報告稱，有87名被調查者已在承認指控罪名后與政府達成和解，他們在交出非法所得后獲得人身自由；另有56人因本身已受到其他刑事指控而被檢方拒絕和解；還有8人拒絕和解，被控貪腐。這次反腐行動追回4 000億里亞爾（約合1 070億美元）資產。

反腐事件發生后，沙特記者卡舒吉因為質疑薩勒曼行動的合法性而被迫出走土耳其，他在去伊斯坦布爾的沙特領事館辦理手續時遇害并被殘忍肢解。

“卡舒吉之死”在全世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卡舒吉并非普通記者，他曾經多次采訪過本·拉登，是阿拉伯世界最著名的政治評論家之一，生前是《華盛頓郵報》的專欄作家，在推特上擁有近200萬粉絲。

然而小薩勒曼卻不為所動，面對指責，他先是用軍火大單堵上了美國人的嘴，后來又和俄羅斯大打油價戰。在小薩勒曼的授意下，沙特在和俄羅斯的石油減產談判中提出了讓對方無法接受的要求，導致談判破裂。隨后沙特開啟價格戰。一方面大幅低價處理原油，給出歷史性終端優惠，另一方面完全釋放產能，擴大出口搶占市場份額。

受此影響，俄羅斯盧布匯率大跌，美股創下了4次熔斷紀錄，在大變局面前，小薩勒曼這次政變的影響幾乎被國際社會忽略。

也許，正是這次和全世界的交手，讓小薩勒曼明白了鈔票和石油，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大的影響力。

鈔票和石油，正是沙特最重要的資源。

沙特經濟對石油出口的依賴度超過50%，這也是小薩勒曼急于進行改革的原因。他構思的改革藍圖是：推動沙特阿美上市，沙特出售其5%股權，募集1 000億美元的資金，然后通過PIF投資非石油行業。同時，上市也可以讓沙特阿美變成一家公眾公司，將國外投資者與沙特的石油安全捆綁起來。

沙特阿拉伯國家石油公司，又名沙特阿美石油公司，為了給沙特的轉型提供資金，原本國有化的沙特阿美進行了股份制改革，并在2019年底于利雅得證券交易所上市，當日便漲停，公司總市值達到1.88萬億美元。這次IPO創下了全球新股集資規模的紀錄，僅僅1.5%的股份就成功募集了294億美元。

順帶一提，港交所旗下附屬的聯交所已經宣布，已將沙特交易所納入其認可證券交易所名單，今后在沙特交易所主板市場上市的公司，可以在香港申請第二上市。港交所也一直在爭取沙特阿美來港上市。亞洲首只跟蹤沙特阿美等中東大型企業股票的ETF（交易所交易基金）南方東英沙特ETF也于11月底在香港掛牌。

294億美元多嗎？對絕大部分公司來說，這是天文數字，但對沙特阿美這樣的巨無霸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據了解，去年沙特阿美的凈利潤同比增長46%，達到1 611億美元。無論是IPO募集的資金，還是沙特阿美的利潤，都被用于小薩勒曼的“2030愿景計劃”。這項改革計劃為沙特確立了3大愿景目標：阿拉伯與伊斯蘭世界心臟、全球性投資強國、亞歐非樞紐。

至此，這個保守的伊斯蘭國家也隨之走向開放：電影院自1979年后重新開放，婦女可以自由申請護照出游和駕車，對外國游客的出行限制也大大減弱。

沙特阿美募集的資金大部分被PIF掌控，這個成立于1971年的沙特阿拉伯主權基金總資產超過5 000億美元，持有波音、臉書、花旗集團、迪士尼、美國銀行、英國石油、優步等知名公司的股份，由小薩勒曼親自擔任主席。

作為國王薩勒曼欽定的接班人，小薩勒曼如今擔任首相，國防大臣，最高反腐委員會、經濟與發展事務委員會主席等重要職位，已是沙特真正意義上的統治者。

“2030愿景計劃”目前來看成效顯著——2022年，沙特阿拉伯是經濟增長最快的G20經濟體，GDP增速達到8.7%，值得關注的是，其中非石油經濟部門推動了4.8%的增長。

據國外媒體報道，今年沙特非石油經濟部門增長和經濟貢獻率還將繼續提升。

為了擺脫對石油的依賴，沙特盯上了那些不依賴工業基礎的新興產業，比如旅游、電子競技、足球、醫療等。據高盛分析，到2030年，沙特阿拉伯將向6個關鍵領域投資1萬億美元，其中包括清潔能源、金屬和采礦業、運輸和物流服務、數字化轉型、上游能源和下游能源（石化產業）。

而這些產業中有很多是中國企業的強項。隨著“一帶一路”的不斷發展，沙特與中國的關系正在日漸緊密。

2023年，沙特阿拉伯資本在中國的具體投資涉及到的公司和項目包括：沙特阿美石油公司與中國石化簽署的一項合作備忘錄，將共同開發在中國的煉化一體化合資項目。該項目預計投資超過800億元人民幣，將建設一座年產能力達4 000萬噸的煉油廠和一座年產能力達260萬噸的乙烯裝置。

沙特主權財富基金與中國企業合作，在寧夏共同建設中阿（寧夏）產能合作示范園。該項目計劃引進沙特等阿拉伯國家企業，共同開展清潔能源、新材料、數字經濟等領域的合作。

沙特基礎工業公司與中國萬華化學集團簽署了一項協議，將在中國的江蘇省共同建設一座世界級規模的MDI工廠。該項目預計投資超過200億元，將成為全球最大的MDI生產基地之一。

這還僅僅是其中金額比較大的項目，其他在科技領域的投資數不勝數。

據《金融時報》報道，沙特阿卜杜拉國王科技大學前不久購買了至少3 000枚英偉達H100芯片，用于開發采用了700個英偉達Grace Hopper超級芯片的超級計算機Shaheen III。

今年在沙特舉辦的全球人工智能大會，沙特國家人工智能中心與華為簽署合作，旨在解決阿拉伯語的人工智能相關能力。資料顯示，華為云近日在沙特發布了首個千億參數的商用阿語盤古大模型3.0。

在新能源汽車領域，很多在中國市場掉隊的企業，引起了沙特資本的注意。

自詡為“50萬元以上豪華純電銷量冠軍”的高合，其實每月銷量不到400臺。6月11日，沙特投資部與高合汽車母公司華人運通簽署了一項價值高達56億美元的協議，雙方將在車輛開發、制造和營銷方面進行合作。

去年底，天際汽車與沙特企業Sumou Holding成立合資公司，計劃在沙特投資兩期約5億美元，設立新能源汽車生產和研發基地，年產約10萬臺新能源車。

此外，沙特阿美還投資了吉利和雷諾的合資公司，目的是研發下一代合成燃料和氫能技術。前文提及的小馬智行、斑馬智行、依圖科技、BeyonCa、高合汽車等中國企業，也都獲得了沙特資本的投資。

另一邊，傳統車企早已在沙特站穩腳跟。據統計，上汽集團、長城、長安、吉利等品牌在沙特的年銷量均已超過1萬輛。

9月份，美國電動汽車企業Lucid在沙特開設了其在美國以外的第一家工廠，初始年產能為5 000輛電動汽車。Lucid之所以落地沙特，不僅因為沙特政府承諾10年內將從該公司購買多達10萬輛汽車，還因為Lucid是PIF持股比例最高的企業，最新持股份額高達60.60%。

如此看來，在沙特掘金的，不止中國的汽車企業。

很多在海外布局的中國企業，都已經敏銳地在沙特提前布局。據Data.ai統計，2022年TikTok下載量超越沙特政府應對冠狀病毒開發的Tawakkalna，排名沙特應用與游戲下載榜第一。同期，SHEIN下載量排名沙特零售軟件第一。

在手游市場，中資廠商同樣跑贏了其他玩家。2022年沙特用戶支出手游前6名中，騰訊、Yalla、龍騰簡合、智品網絡、莉莉絲占據5位。

華為沙特云業務CEO齊笑表示，“近些年沙特正在走向開放，當地政府和千行百業都在高速推動數字化轉型。中國企業在數字技術發展和數字化轉型中的成功經驗，非常契合沙特當下的發展方向，沙特數字產業的機會遍地皆是。”

在中國企業最擅長的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沙特同樣投入了大手筆。

在“2030愿景計劃”提出后，沙特在紅海邊規劃了一座全新的城市NEOM。NEOM位于沙特西北部的塔布克省，毗鄰紅海和亞喀巴灣，靠近經由蘇伊士運河的海上貿易航線，并且擁有著非常獨特的外形。NEOM的核心The Line將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建筑之一，高達488米，長達120公里，可容納數百萬人。兩座鏡面玻璃幕墻的建筑，通過反射周圍環境，將城市與自然融為一體。

NEOM規劃占地2.65萬平方公里，計劃到2045年將擁有900萬居民。在規劃中，NEOM被定位為全球創新和科技中心，將重點發展能源與水、生物科技、食品、先進制造業和娛樂業等9大行業。

NEOM的預計投資高達1萬億美元，由于天馬行空的規劃和巨大的投資金額，NEOM在被提出時就受到了很多人的質疑。然而，NEOM現在已經開工建設，不少中國企業都參與其中。

據了解，中國鐵建已成為NEOM項目中THE LINE新城項目的首批施工方之一。作為隧道的坑道和隧道配套，現場的爆破和挖掘工作已經開始。《中東經濟文摘》的報道稱，中國鐵建在2021年6月就獲得有關合同。

中國電建官網也顯示，2022年8月7日，中國電建沙特NEOM新城超高塔樁基項目正式開工，這是該項目第一個開工的基礎樁基工程。

除此之外，根據記者查閱到的資料，中國建筑工程總公司、山東國際經濟技術合作有限公司、中國地質工程集團等企業也陸續參與到NEOM的建設中。

沙特的崛起，是中東國家集體轉型的縮影。中東國家高度依賴石油經濟，隨著能源結構的轉變，碳排放、環境治理的壓力以及油氣價格的周期波動，都倒逼其進行經濟轉型。除了沙特，阿聯酋同樣提出了“2030規劃”，并且在航運、航空、科技等領域與沙特展開競爭。

可以說，資金雄厚，產業空白，發展潛力巨大，對有志于出海發展的中國企業而言，未來的中東隱藏著不少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