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梅英 黃妍琳 林婉瑩 仲建蘭 郭貞妤 上官小匯 湯曉玉
(福建農林大學,福建 福州,350002)
“三下鄉”社會實踐是大學生在高校組織下自愿、無償向鄉村提供公益服務的社會實踐活動,[1]經過多年積淀,該活動已成為高校諸多社會實踐教學中最具代表性的活動之一,是時代賦予大學生深入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助力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新的歷史任務。[2]但當前“三下鄉”社會實踐,仍存在動力不足、形式大于內容、效果持續性不強等突出問題。[3]要進一步壯大“三下鄉”幫扶力量,拓展雙主體實踐路徑,為鄉村振興增添動能,[4]既需要引導大學生深入農村,將所學投入到生產生活實踐中去,又需要通過“三下鄉”推動廣大農民補齊思想和技術上的“短板”,調動億萬農民的積極性、主動性,切實增強農民投身鄉村振興的信心。然而,目前對其的研究更偏向于“三下鄉”對大學生的育人功能,而忽略農民主體,以及這兩大主體之間的互動關系,造成“三下鄉”活動無法扎根鄉村。基于此,文章聚焦“三下鄉”社會實踐中的大學生群體和農民群體這兩大主體,對這兩大主體在“三下鄉”活動的互動情況進行深度探討。
“三下鄉”社會實踐活動引起社會和學界的強烈關注,學者們主要從教育機制、價值觀、鄉村服務等層面探討大學生“三下鄉”社會實踐。教育機制。實現社會實踐育人功能主要在于增強實效性,通過強化運行管理、完善機制建設等,進一步強化學校場域下“志愿習性”的培養。[5]培育大學生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多元文化激蕩,價值觀碰撞的當下,必須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貫穿育人全過程。[6]通過加強組織指導、優選實踐項目、強化主體意識、及時反思調整、適時總結交流,是高校在社會實踐活動中開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教育的有效策略。[7]促進大學生服務鄉村建設與發展。為確保“三下鄉”社會實踐契合鄉村振興戰略,應加強對大學生對鄉村振興戰略認識的宣傳教育,提升實踐項目的管理效能,營造“三下鄉”實踐育人才的濃厚氛圍。[8]梳理以上文獻可知,之前的研究更多關注“三下鄉”對大學生主體的育人功能,對農民主體重視不夠,更忽視了大學生和農民這兩大主體的互動關注。
在“三下鄉”過程,作為兩大主體的大學生和農民組成“三下鄉”情境的重要成分,每一次的“三下鄉”活動,大學生和農民共同參與的行為可以看作一次“互動儀式”。美國社會學家柯林斯認為,互動儀式是一個過程,該過程由一系列要素組合形成,這些要素因果關聯并互相反饋循環,產生了一系列儀式結果,在該過程中參與者發展出共同的關注焦點,并彼此相應感受到對方身體的微觀節奏與情感。[9]隨著現實時間的延續,大學生和農民不斷發生互動,產生心靈、情感等碰撞,為數眾多的“互動儀式”就構成了一條條彼此關聯的“互動儀式鏈”。在互動儀式鏈過程中,參與者在線上或線下場景聚集,通過由淺及深的溝通獲得對方的信任,進而達成一致的互動目標,并感受到彼此節奏和情感的變化。互動儀式包括身體在場、設定群體界限、具有共同關注的焦點以及情感共享四個重要的起始條件,如果這四個條件都能被有效滿足,那么互動儀式就會產生四種積極的結果,即促進群體團結、增加個體的情感能量、形成對代表群體符號的尊重以及提高道德遵從度,而失敗的互動儀式會使互動顯得空洞或具有強迫性。文章借鑒柯林斯的實踐理論分析框架,對“三下鄉”活動中的大學生和農民互動行為進行分析。
本文采用的研究方法主要有文獻研究法、實地調研法。一方面,以“三下鄉”為論文中心,圍繞大學生和農民雙主體進行文獻收集和研讀,從而更加全面詳細地了解當前“三下鄉”實踐、柯林斯互動儀式鏈等研究現狀,為本文研究打下堅實的理論基礎。另一方面,通過問卷調查、現場訪談等科學方法進行了全面多樣的實地調研,更加深入了解和剖析“三下鄉”實踐中大學生和農民的互動關系,為后期進行互動儀式鏈分析、發現問題、提出對策提供了大量有效數據,奠定了強固的實踐基礎。
本文的研究主要基于2020 年、2021 年和2022 年連續三年跟蹤調研的暑期“三下鄉”社會實踐活動,該活動的實踐場所為福建省寧德市福鼎市白茶主產區的定點觀察點。大學生數據收集方式為半結構式訪談,訪談樣本為至少參與一次以上:三下鄉活動1 次,其中10 人參與兩次或兩次以上活動,5 人參與線下活動一次,5 人參與線上活動一次。農民訪談樣本為白茶主產區的定點“三下鄉”基地所在村莊,涵蓋村干部30 人、村莊企業負責人20 人、村民135 人。
大學生和農民在這種互動儀式鏈的構建過程中凝聚成一個共同體。在大學生與農民溝通的過程中,雙方需在同一時間進行線上或線下交流、尋求身份認同、形成一致的關注焦點、強化情感共鳴,層層遞進,進而進行有效溝通以獲得較好的結果,如圖1 所示。

圖1 大學生與農民溝通內在動力機制過程
1.線下線上多場景的群體聚集
當互動主體彼此有了直接的身體在場,形成一定的際遇,產生與他人分享的激動和興奮情緒,便能在共同參與的情況下互相影響。[10]通過線上和線下多場景的群體聚集,大學生和農民成為互動儀式的共同在場者和實踐的參與者。
一方面,實地調研使得雙方身體在場成為可能。大學生與農民進行面對面交談,通過身體在場而產生共鳴,能夠第一時間分享信息、傳遞情緒,有利于調動大學生和農民雙方的互動積極性,且通過身體在場的互動產生影響,能夠得到更具有可信度的調研信息。另一方面,隨著互聯網的普及,線上會議、電話訪談等也成為了新興的調研手段。雖然沒有身體的直接在場,但是借助互聯網實現虛擬化的“雙方同時在場”,還是能夠取得較理想的活動效果。
2.身份認同
在“三下鄉”社會實踐中,身份認同是農民與大學生的互動得以實現的基礎條件。
從大學生角度出發,他們剛開始參加“三下鄉”實踐時,更多只是把調研農民當成既定任務,沒有深刻認識到與農民交流的必要性,缺乏對農民身份的認同感。但在調研過程中,大學生逐漸發現農民在種植、防蟲等方面的知識豐富廣博,對農民的認識慢慢改變。
從農民的角度出發,農民熟練掌握農業相關的技能和知識,經驗豐富,但在農業發展中更側重個人經濟利益,不了解相關農業政策。但在大學生的熱情講解下,能夠意識到大學生下鄉的目標,不再持有防備之心。
與農民的接觸過程中,聽到了一線最真實的聲音,真正做到感社情、察民情,接受了從未有過的歷練,感受到樸實農民們對于村委會、政府乃至國家的充分信任。我相信,村民一心,未來福鼎白茶產業必能永續發展。(大學生B5)
同時也存在積極配合大學生進行訪談的農民,認為大學生“三下鄉”社會實踐是必要的,有助于政府、村干部聽到群眾真實的聲音,收集農民對農業政策的反饋,一同為行業的發展努力。
3.共同關注的焦點
共同關注的焦點是互動儀式鏈的重要一環。大學生和農民所關注的焦點一致,并通過相互傳達或分享相關信息來理解對方的想法,進而分享共同的情緒或情緒體驗,以促進雙主體間的有效互動,達到二者都能夠通過交流有所收獲的“雙贏”效果。
以福鼎白茶“三下鄉”實踐為例,大學生在訪談中注重了解當地茶園統防統治工作的展開情況,以掌握茶葉質量在統防統治前后所發生的具體變化。而對于農民,當談及關于茶葉的問題時,他們大多都愿意與大學生分享種茶經歷,直觀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和看法。雙主體在潛意識中都關注著“促進白茶增收,振興福鼎白茶發展”這一焦點。從調研結果中能夠發現:無論是否愿意參加統防統治,農民的目的都是提升自家茶葉的質量。同樣,農民也希望通過與大學生訪談,期待大學生運用所知所學為茶葉質量的提升提供方案。
只有通過與他們深入交流,才能獲得這么多有效的數據,了解到他們所面對的具體問題和困難,為進一步研究做準備。(大學生A1)
4.共享的情感狀態
個體在與群體進行互動之時,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群體性氛圍”,隨著個體慢慢融入,其情緒會同這一群體氛圍不斷匯聚,最后形成一種群體體驗感。
當大學生來到陌生的實踐場地時,對彼此相同身份的確定、責任感等因素會促使大學生率先形成積極的群體情緒和群體圈。對于農民而言,受到地理位置、社區信任等因素影響,他們共同關注農業勞動,分享勞作經驗,亦會形成群體圈。
而大學生與農民兩大主體形成的群體圈能夠基于“三下鄉”實踐產生碰撞。大學生通過實踐提高自身思想認識和實踐能力,并把知識、技能文化傳遞給農民。而農民通過大學生的文化和科技傳播,了解到相關的國家政策、未普及的農業經驗,自身素質得到提高,實現了農民和大學生之間情緒的雙向共享,形成群體間的情緒紐帶。
互動儀式鏈的組成要素有效綜合并不斷積累之后,能夠形成以下效果。
1.群體團結
群體團結內化集體意識。[11]大學生與農民進行充分的互動后,關注焦點統一,情感狀態共享,在潛移默化間產生了集體意識,并轉化為群體團結。這種集體意識體現于大學生會深刻地記住農民所提出的問題并努力地為其尋求解決方法;體現于農民會向其他農民介紹剛剛與自己訪談完的大學生,幫助大學生更換訪談對象以收集更多的資料和數據;甚至體現于大學生日后參與其他活動時會對農民報以更大的熱情,或者農民日后接待大學生時會更加地親切和配合。
2.特定屬性的情感能量
特定屬性的情感能量,是個體在采取行動時所展露的自信、自豪、主動積極、相互分享的情感體驗,不僅是互動儀式的形成要素之一,同時也是互動儀式所產出的關鍵效果。[11]在“三下鄉”社會實踐過程中,大學生懷揣著責任感和使命感,積極主動地與農民交流;農民為能夠接受訪問感到自信和愉悅;在交流過程中,雙方的情感進行了交互,營造了輕松愉悅的交流氛圍,使雙方愿意相互分享。
大學生與農民通過場景聚集成為溝通在場者和參與者,在達到互相身份認同的前提下,以共同的關注焦點,在雙向分享中形成了群體間的情緒紐帶,進而組合積累產生群體團結和特定屬性的情感能量,推動“三下鄉”社會實踐的順利進行。但雙主體在互動過程中仍存在著一些問題,影響了“三下鄉”實踐目標的實現。
第一,強化認同,發揮政府與村干部的宣傳引導作用。在研究中我們發現:受到血緣、親緣、地緣等關系的影響,農民之間會形成一種內部關系網。而處在這個內部關系網的成員可以借此實現互相的交流,實現信息的傳遞,以轉變農民的思想以及觀念。而在“三下鄉”社會實踐中,農民面對大學生時會帶有一定戒備心理和排外心理,雙方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在溝通中獲取信任,且兩者在場時間有限,身份認同缺乏深刻性,不利于長期的互動交流。
針對該問題,需要發揮政府和村干部的宣傳引導作用加以改善。一方面,政府應該加強引導和支持,通過相關的政策措施,如增加“三下鄉”項目的財政支出、完善相關的獎勵機制等,以貫徹落實“三下鄉”工作,扮演好領頭羊的角色。另一方面,村干部作為落實中央政策方針的基層干部,應該扮演好大學生與農民之間互動的中介角色,通過點對點、由點及面的宣傳引導,借助內部關系網,找出其中有一定發言權、威信的人,由“點”進行“試宣傳”,讓這些“點”發揮帶動作用,充當宣傳工作的推動者。同時多樣性地進行由點及面地宣傳,如挨家挨戶點對點宣傳、座談會點對面宣傳等,幫助雙主體在互動過程中減少身份認同時間,能快速建立起良好的互動關系。通過發揮政府和村干部的宣傳引導作用,加深農民對“三下鄉”社會實踐的認識,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縮小農民與大學生之間的距離感,降低“三下鄉”社會實踐宣傳難度,提高村民對政府工作以及涉農高校工作的信賴程度,進而強化農民對大學生的心理認同感,推動農民與大學生之間互動的有效進行。
第二,教育育人,加強大學生和農民雙主體的針對性教育和培訓。在研究中我們發現:“三下鄉”中普遍存在高年級學生缺乏熱情、低年級學生缺乏經驗的情況,影響實踐開展的效率,而由于受教育程度、所處的環境等不同,大學生和農民之間關注的焦點也大不一樣,難以形成情感上的共鳴。同時,實踐團隊與農村之間協調連續性差,大學生對農村的具體情況了解較少,實踐的目的性不清晰,調查結果比較片面往往會出現事倍功半的情況。
針對大學生和農民之間互動開展難,除卻宣傳方面的措施,思想、技術上的教育也必不可少。在農民方面,政府、農村應做好推進的工作,有針對性地對農民進行農業相關技術的培訓。通過開展座談會、村民大會、教育講座等方式,邀請農業專家進行技術培訓,增強農民對綠色發展技術的了解以及對國家解決“三農”問題政策的認同,提高農民整體的科學文化素質,提高農民對“三下鄉”實踐的配合度,使得雙主體之間的溝通能更加深入,真正達到“三下鄉”實踐育人機制的有效目標。在大學生方面,涉農高校應積極發揮作用。思想上,針對國家“三下鄉”相關政策進行宣傳教育,加強學生對于農村農業農民的認識,樹立社會實踐先進榜樣,宣講優秀實踐事跡,激勵各年級學生參與“三下鄉”的積極性,并針對各級大學生不同的需求進行多元化教育,開展更加豐富對口的實踐活動。技術上,關于對實踐的團隊、過程、資金、安全等方面的管理以及與農民的溝通技巧、相處方式的培訓應提供更多的支持。涉農高校可以設立“三下鄉”實踐基地,對于大學生“三下鄉”實踐進行專門培訓和管理,有效避免出現實踐難以推進、學生積極性低等情況。
第三,加強聯系,建立涉農高校與實踐農村的長期合作機制。在研究中我們發現:實踐開展的時間多在寒暑假,時間較單一,農業技術問題缺少常態化渠道表達。同時,實踐長期存在的穩定性低,幾乎每一次實踐都是全新的開始,導致大學生與農民在互動中難以形成代表群體的符號,雙主體之間沒有充分認識到自己是群體的一分子,缺乏一定的道德感和責任感,使得“三下鄉”實踐始終面臨著實踐的累積效應差和社會影響小的問題。
針對該問題,應推進建立高校與典型實踐農村的長期穩定合作機制,加強大學生和農民之間的互動與聯系。合作機制可以通過建立合作基地、實踐組織等手段形成穩定雙主體關系的“地基”,方便高校和農村之間借助合作平臺進行相關信息的分享與交流,讓在校大學生能及時了解實踐地的詳細信息,為“三下鄉”社會實踐打好基礎。而合作機制的形成,也使得實踐的時間不僅僅限制在寒暑假,只要條件允許,農民可以向基地或組織反饋問題,由教師和大學生針對問題提出建議對策,提供技術上的幫助,從而促進大學生和農民的群體聚集場景的多樣化,為實地調研提供具體有用的信息。
近年來興起的科技小院就具備聯系高校和農村的特性,借助其服務功能和優質資源,不僅能夠全面了解農村的實際情況,而且有效縮短了大學生與農民身份認同時間,能夠快速與農民建立起互動關系,獲得情感共鳴。同時憑借其廣泛的服務性和強大的開放性,在實踐中發揮強大的中介作用,有成為雙主體互動環節中群體符號的潛力和實力。涉農高校若能與之建立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使科技小院成為“三下鄉”實踐的象征物,打造出高質量的互動圈,許多實踐問題都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