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若塵 祝仲坤 張曉波
創新是促進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企業是創新的主體,是創新生態系統的核心;而企業家精神是企業誕生的源泉,是培育創新增長點的動力源泉(Baumol,1996;Glaeser等,2015)。熊彼特式的企業家精神通過創業創新探索新的商業機會,并在創業過程中不斷發現新技術、發明新產品,從而推動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是支撐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基點(Shane,2003;張維迎和盛斌,2014)。自中國經濟步入“新常態” 后,創新創業活動日漸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焦點。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中國未來要實施創新驅動的發展戰略,強調要著力構建“以企業為主體” 的技術創新體系。此后,從2013 年國家提出“大眾創業、萬眾創新” 到2014 年為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而啟動“商事制度改革”①2014 年,國務院發布《關于促進市場公平競爭維護市場正常秩序的若干意見》(國發〔2014〕 20號),“商事制度改革” 正式啟動。,從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加快建設創新型國家” 的戰略任務,到2018 年國務院發布《關于推動創新創業高質量發展 打造“雙創” 升級版的意見》(國發〔2018〕 32 號),一系列政策在將創新創業提升到國家戰略高度的同時,也將創新創業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和階段,并成為促進“雙創” 事業迅速升級的戰略性框架。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報告還提出,到2035 年,我國要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進入創新型國家前列。①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新華社,2022 年10 月16 日,https://www.gov.cn/xinwen/2022-10/25/content_5721685.htm。在此背景下,一個關鍵且緊迫的重大任務在于,跟蹤監測國家“雙創戰略” 背景下各地創新創業績效,梳理和挖掘各地長期創新創業潛力,以精準研判國家創新創業發展態勢與區域格局。要實現精準研判,就必須明確創新創業的評價指標,并以此為基礎構建創新創業評價指標體系。本文將運用1990 年至2020 年國內(不包括港澳臺地區)全量企業工商注冊數據,立足于企業家、資本與技術三大核心要素,從新建企業數量、吸引外來投資、吸引風險投資、專利授權數量和商標注冊數量五個維度,創新地構建能夠綜合反映地區創新創業成果的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以下簡稱“創新指數”)。創新指數形同一個“全景圖”,有助于全面系統研判各地區創新創業的績效、特征和潛力;同時,創新指數類似一個“診斷單”,能夠及時診斷出各地區創新創業進程中存在的問題,為創業者、投資人和地方政府提供決策支持和現實依據。
當前,眾多研究機構與學者試圖構建指數,以解析一個國家或地區創新創業發展態勢與格局。已有的相關指數多以各級政府統計數據為基礎,重點關注規模以上企業或高新技術企業。針對創業,相關指數的關注點集中在創業環境(或稱營商環境)與創業活動兩個層面。例如,李志軍(2019)基于生態系統理論,從市場環境、法治環境與政務環境等七個維度來評價中國城市營商環境。樊綱等(2003)發起的中國市場化指數,通過測度地區政府與市場關系、非國有經濟發展、產品市場化發育程度、要素市場發育程度、市場中介組織發育與法治環境等五個維度來評估中國各省份市場化進程。袁衛等(2016)兼顧創業環境與創業活動,從政策支持、市場環境、文化環境和創業者活動方面來編制中國城市創業指數,該指數著重研究與創業者主體相關的因素,能夠真實反映創業者對創業環境的現實需求。針對創新,在2017 年國家開始實施《國家創新調查制度實施辦法》后,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部(以下簡稱“科技部”)等國家機構一直致力于對我國創新活動進行監測。②科技部、國家統計局于2017 年印發的《國家創新調查制度實施辦法》的通知(國科發創〔2017〕96 號)。這類監測基于相關統計年鑒等政府統計數據,以規模以上企業、高新企業為主要關注點,涵蓋創新投入、創新產出及創新環境等指標的全面監測。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監測報告是科技部支持下發布的《中國區域創新能力監測報告》與《中國區域創新能力評價報告》,二者均在科技部支持下開展,分別側重于地區創新活動特征與創新發展質量。
在國際上,眾多研究機構致力于評價創業活動,并以此衡量地區經濟活力、質量以及發展潛力(袁衛等,2016)。其中,有三個指數較為典型:第一,由世界銀行發起的《營商環境報告》(Doing Business),該報告聚焦創業環境,通過收集包括開辦企業、登記財產、獲得信貸、執行合同等11 個商業監管領域翔實的客觀數據,對全球超過190 個經濟體的營商環境進行綜合比較,是目前國際上認可度最高的營商環境評估報告(張三保等,2020)。第二,聚焦創業活動的考夫曼創業活動指數(Kauffman Index of Entrepreneurial Activity,KIEA)①http://indicators.lcaufman.org。,該指數主要關注企業創立初期的重要商業活動,在美國頗具影響力,是衡量美國創業早期活動的重要指標(Morelix 等,2015)。第三,對創業環境和創業活動都有所關注的全球創業觀察(Global Entrepreneurship Monitor,GEM)指數,采用的評估指標涵蓋創業活動、創業環境與創業政策等多個維度(Bosma 等,2021)。在創新活動評估方面,有兩個指數較為具有代表性:第一,全球創新指數(Global Innovation Index,GII)②“2021 年全球創新指數”,WZPO,2021 年9 月20 日,https://www.wipo.int/pressroom/zh/articles/2021/article_0008.html。。GII 指數通過知識產權申請率、移動應用開發、科技出版物等80 余項指標,對全球100 多個經濟體的創新績效進行排名,在國際上獲得廣泛認可(文彥杰,2021)。第二,歐洲創新記分牌(European Innovation Scoreboard,EIS)③“European Znnovation Scoreboand 2021”,ESO,2021 年6 月,https://www.europeansources.info/record/european-innovation-scoreboard-2021/。。EIS 指數通過人力資源、金融支持、企業投資、知識資產等10 個維度、27 個與創新高度相關的細分指標系統評估歐盟國家的創新績效(張琳等,2021)。
綜上可知,已有的創新創業相關指數的特點可以概括如下:第一,將創新與創業兩者“分而置之”,尚未有研究將兩者有機結合起來;第二,以各級政府宏觀性的統計數據為基礎,基礎指標之間聚合度低,數據具有全面性但顆粒度不夠細致;第三,已有的創新或創業評價指數,大多關注的是規模以上企業與高新技術企業,而忽略了更具創新創業精神的中小微企業。相比于已有的創新創業相關指數,本文提出的“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 具有的獨特之處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第一,以企業為核心,強調創新創業的市場識別機制。創新指數將創新與創業有機結合,圍繞企業這一核心市場主體,綜合運用企業大數據庫,通過考察企業創建和投資行為,以及創新產出來綜合體現區域中企業創新創業活力。第二,采用企業全量數據進行測算。創新指數結合大數據思維和技術,利用在國內工商企業等級注冊的全量企業信息,涵蓋了全部行業、全部規模的企業,特別是覆蓋了全量的創新創業活躍度高的中小微企業和創業期企業。第三,實現跨界和多維度評價。創新指數立足于企業家、資本、技術三大核心要素,將原本這幾個領域分散的數據有機聯系起來,統一基于企業這一視角進行劃分,構建了涵蓋創業、投資和創新不同側面的多維度綜合評價體系,既有橫向的區域比較,也有縱向的趨勢分析。第四,使用客觀指標,聚焦創新創業產出。創新指數聚焦地區內部企業創新創業的實際產出,而非投入,在分析過程中采用客觀指標,而非主觀評價,這不僅是對各地區創新創業績效更加真實的度量,也能夠對各地區營商環境形成更為客觀的評價。
本文發現:第一,創新指數兼具內部有效性與外部有效性,能夠準確表征各地區創新創業績效。第二,1990—2020 年這三十年間,中國各地區創新指數不斷提高,創新創業績效顯著提升。第三,從2020 年創新指數來看,廣東省、浙江省、江蘇省、山東省、北京市和上海市創新創業績效最強,西部省份創新創業活力嚴重不足。第四,1990—2020 年中國創新創業空間格局不斷變動,南北方創新創業績效的差距呈現U 形態勢,近十余年,南北方差距持續拉大;與此同時,中部地區創新創業活力不斷增強,呈現出“中部崛起” 態勢。
要評估區域創新創業績效,必須先厘清創新與創業之間的關系。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是國家經濟發展的重心所在。創業是企業家精神的體現,其基礎與本質是創新,若缺乏創新,創業活動將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約瑟夫?熊彼特 (Joseph Schumpeter)在《經濟發展理論》(Theor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一書中將創新定義為新的生產函數的建立,即生產要素或生產條件的新組合;而創業者的職能則表現為在生產過程中不斷實現生產要素的新組合,打破原有的市場均衡并進一步推動經濟發展。這種新組合既包含了新產品和新技術,也囊括了新的市場和新的原料供應來源及新的組織形式。
在當前經濟學前沿研究中,Decker 等(2014)基于美國全量企業的縱向數據,發現初創企業對新增就業的影響是美國企業家資源配置的重要組成部分。年輕企業進入后,低生產率企業快速退出,高生產率企業快速擴張,同時高生產率企業進行研發活動,這些方面均有助于宏觀經濟的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即經濟增長)。而在創業管理領域,應將創業創新作為一個連續的過程進行分析,創業者是識別、利用和開發創業機會并開展創業實施活動的個人(Shane,2000;斯曉夫等,2016;周冬梅等,2020)。創業數目刻畫了識別和開發創業機會的創業者的數目,而創新刻畫了在創業實施活動階段“創新性創業者” 的數目。因此,創新創業共同衡量了經濟中新增創業活動的強度。
綜上,我們認為創業者在創業的過程中也實現了創新,熊彼特式的創業者在創業過程中不斷發現新技術、發明新產品,推動了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Shane,2003;張維迎和盛斌,2014)??梢?,創新與創業兩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成為支撐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基點。企業是創業活動的主要實踐形式,創新是企業發展壯大的原動力,而企業則成為創新的主體力量。因此,本文圍繞企業這一核心市場主體,強調創新創業的市場識別機制以實現創新創業的有機結合,進而構建起能夠有效評估區域創新創業績效的指數。
進而言之,激發創新創業活力最為關鍵的是“人”、資本和技術這三大核心要素。所謂“人” 的因素,指的是企業家及其所蘊含的企業家精神,這是創新創業的基礎,本文從新建企業數量來考量創新創業過程中“人” 的因素;資本因素則是指創新創業過程中所需的物質資本,這是創新創業的重要保障,本文重點從吸引外來投資與吸引風險投資兩個維度來考察;技術因素是驅動創新的內在動力,在創新創業過程中同樣不可或缺,本文從專利授權和商標注冊兩個維度來評價。綜上所述,本文考慮使用新建企業數量、吸引外來投資、吸引風險投資、獲得專利授權數量和商標注冊數量等五個維度測算中國區域創新創業績效。以下是對這五個維度含義及其所包含的基礎指標的詳細闡述。
(1)新建企業注冊數量。從企業家角度考察了各區域創新創業活動績效,相比于地區已有企業數量指標,新建企業數量能夠避免因較大規模企業的存在而高估地區創業活躍程度(葉文平等,2018)。新企業的進入是一個地區市場經濟活力和創業行為活躍程度的重要表征。在當前國家希望通過鼓勵創業推動創新、實現產業升級和經濟發展的新階段,新企業注冊體現了所在地區市場主體實踐創新創業活動的重要成果,是衡量地區營商環境的重要標志。不僅如此,新企業進入也有助于提高區域的市場競爭力、重構資源分配格局,實現熊彼特式的“創造性毀滅”。本維度由各地區每一年新增企業注冊數量來度量。
(2)吸引外來投資。吸引外來投資需要依靠良好的營商環境,因此該維度能夠反映該地區的創新創業活力(李志軍,2019)。吸引高質量的企業投資還有助于改善就業環境,實現知識技術的外溢,從而能夠繁榮本地相關產業,拉動地區就業。高質量的法人投資還能夠為地區產業發展帶來更加豐富的資本要素與先進的管理經驗。一般而言,外來投資可以分為自然人投資與法人投資,由于自然人投資人無法識別自然人的來源地①在2016 年發布的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中,我們使用自然人投資人的身份證前六位判斷自然人的來源地。但之后由于數據保密限制,無法繼續使用,因此本指數刪除該基礎指標。,本文重點關注的是法人投資。法人投資體現了當地投資環境是否能夠吸引比較成熟的產業資本對當地進行投資和產業轉移。本文通過實施投資行為的企業法人注冊地來判斷對所研究地區而言其是否屬于外來投資。吸引外來投資維度由本地區企業當年獲得外來法人投資的筆數來度量。
(3)吸引風險投資。風險投資是新興企業的重要融資模式 (張學勇和張葉青,2016),對于促進新興產業、高科技產業發展具有重要的支持作用,往往被認為是一個地區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風向標” (余琰等,2014;陳思等,2017)。由于風險投資公司在投資時會進行嚴格審查和評估,投資的判斷指標往往是被投企業能否最終上市,接受風險投資的企業更加可能成長為“瞪羚” 企業或“獨角獸” 企業,因此一個地區獲得一筆風險投資,往往對應著該地區新增一項前沿的創業和創新活動。研究表明,獲得風險投資支持的企業其創新質量往往更高(Howell 等,2020)。由此可見,吸引風險投資是反映這個地區當前創新創業活躍程度的重要維度。
本文將全國風險投資(包括風險投資和私募股權投資,簡稱VCPE)公司所進行的股權投資活動定義為風險投資。VCPE 公司的名單由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收集,通過在企業大數據平臺中識別VCPE 企業的股權投資活動,能夠得到一份完整的全國獲得風險投資的企業名單。這一維度由各個地區年度獲得風險投資的企業數量指標來度量。
(4)專利授權數量。專利代表了經濟中技術要素的引入與發明,是較為常用的創新績效度量指標(何歡浪等,2021)。專利分為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三類。從申請過程來看,發明專利要求最為嚴格,必須實質審查,而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只要經過形式審查,因此發明專利的技術價值更高、授權率更低,含金量也較高(張杰等,2016);而實用新型專利則側重于保護“小” 發明創造,創新程度介于外觀設計專利和發明專利之間(毛昊等,2018)。基于此,本文將這三種專利在專利維度中相對權重依次設定為5 ∶3 ∶2。為了將企業層面的專利授權信息加總到地區層面,我們將全國專利數據與企業數據進行融合,依據企業數據中企業注冊地的信息,按照授權年份和專利類型加總到各個地區層面。
綜上所述,專利授權這一維度包括新增發明專利授權數量、新增實用新型專利公開數量、新增外觀設計專利公開數量等三個指標。需要說明的是,對于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其公開發布即可被視為獲得授權。
(5)商標注冊數量。注冊商標是除專利之外另一類典型創新產出。商標是企業的無形資產,注冊商標的企業往往更關注自身產品質量,希望樹立良好的品牌形象(王俊和龍小寧,2020)。因此一個地區企業商標注冊數量能夠間接反映該地區企業在產品質量方面的創新績效。本文將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商標數據與企業工商注冊數據進行匹配,并按照商標注冊時間分年份分地區統計各個地區的商標注冊數。商標注冊這一維度目前只包含各地新增商標注冊數量這一指標。
本文旨在圍繞企業這一核心市場主體,立足于企業家、資本與技術三大核心要素,從新建企業數量、吸引外來投資、吸引風險投資、獲得專利授權數量和商標注冊數量等五個維度構建創新指數。為此,本文基于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整合的企業大數據資源,從微觀企業數據出發度量上述指標。具體而言,創新指數所涉及的數據主要包括企業工商注冊數據、VCPE 投資數據、專利和商標數據。
1.企業工商注冊數據
企業工商注冊數據記錄了1990—2020 年在國內注冊的所有企業經營單位。按照1988年的《企業法人登記管理條例》和1993 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以下簡稱《公司法》),原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以下簡稱“原國家工商總局”)要求企業經營單位在開業前通過注冊獲得營業執照,注冊內容包括建立日期、注冊地址、注冊行業、注冊資本、經營范圍、所有制類型等注冊基本信息,企業的股東名稱、投資金額等注冊股東信息,以及企業的高管姓名、職位、是否為法人代表等注冊人員信息。企業要實時向原國家工商總局上報企業基本信息的變更,常見的變更包括企業股東身份變更、投資金額變更、企業人員變更、企業名稱變更、注冊地址變更、注冊資本變更和經營范圍變更。特別地,原國家工商總局也會根據企業的申請或者其違規情況記錄企業的注銷時間和吊銷時間。
原國家工商總局會不斷更新企業的注冊信息,并將變更統一以文本的形式記錄在變更表中。本文使用的是2021 年4 月更新的企業注冊信息,即對于當前的存續企業,我們使用的信息是其2021 年4 月的信息而并非注冊時的信息。對于死亡企業,我們使用的是其注銷或者吊銷時的信息。信息的更新符合工商局的業務需求,但給回溯式研究帶來了挑戰。特別地,企業名字的變更會導致使用2021 年數據與其他企業數據按照名字進行匹配時存在匹配不上的問題,尤其是在其他企業數據并不隨時間更新的情況下。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利用文本分析等手段,從變更數據中提取企業名稱變更的相關信息并將其結構化,構建出企業曾用名庫。本文利用當前企業名稱和企業曾用名同時進行與外部數據的匹配,可以盡可能地提高匹配率(各個外部數據匹配率可以達到90%以上)。對于企業的股東信息,由于記錄的是企業在2021 年更新的股東信息,可能并非企業注冊時的原始創始股東。出于指數時效性的要求,本文在法人股東信息的處理上使用更新后的信息,因此本文樣本中對2020 年的描述是最準確的,而對于早期年份,會出現由于企業早期股東退出而無法識別導致的低估問題。
如何處理企業注冊地址、注冊行業的變更對于計算創新指數十分重要。注冊地址的變更往往因為行政區劃代碼的變動。當縣改區或者區縣合并從而導致行政區劃代碼變動時,企業注冊數據也會自動更新,因此,本文數據的注冊地址(行政區劃代碼)統一為2020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以下簡稱“民政部”)頒布的行政區劃代碼。①由于注冊地址會自動更新到2020 年的版本,因此對于一個區縣合并到另一個區縣的情況,我們是無法判斷出合并前的區縣的。例如,2010 年9 月北京市西城區與宣武區合并成了新的西城區,那么所有在2010 年前注冊在宣武區的企業的注冊地址都統一更新為新的西城區,我們基于2021 年的企業工商注冊數據無法識別2010 年以前宣武區的企業注冊情況。在構造面板數據的時候,我們對于2010 年以前的數據虛擬構造出合并后的西城區作為分析目標,使2010 年之前和之后的西城區數據具有可比性。從而可以看出,直接用名字匹配2009 年西城區的人口數目是錯誤的,因為本文數據的西城區在任何時間都是合并后的西城區的概念。對于簡單的區改縣等只涉及行政區劃代碼變動不涉及行政區劃邊界變動的,我們進行了向后的縣碼更新,處理相對簡單直接。對于個別沒有進行變更的存續企業和變更前已經注銷的企業,本文手動整理了民政部公布的行政區劃代碼的變更記錄,試圖通過代碼對應的方式確定企業注冊地址歸屬于2020 年版本的哪個行政區劃代碼。行業代碼也存在著GB 2003、GB 2011、GB 2017 等多個國標版本,2021 年版本的企業工商注冊數據已經統一更新為GB 2017 版本的行業代碼。
中國區域創新創業的發展還存在著所有制結構的轉變。在經濟發展的早期,集體企業和國有企業占新進入企業的比例較大,而后期特別是2004 年新《公司法》頒布后,私營企業占據接近90%的企業進入。本文只包括有限責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合伙企業、個人獨資企業和內資企業法人(全民所有制、集體所有制、股份制、股份合作和聯營企業),而忽略同樣需要注冊的非法人企業、企業的分公司及分支機構和農民合作企業。進行如上處理后,對于所關注的法人公司或企業,我們按照注冊年份和注冊地址的2020 年6 位數行政區劃代碼進行數據加總,得到每個區域每一年新注冊的企業數目。
通過合并企業法人股東的注冊地址信息,我們可以判斷企業法人股東的注冊地址是否為該企業的注冊地址,從而判斷該企業是被本地法人股東投資還是外來法人股東投資。在計算省、市和區縣維度計算該指標時,是否為外來法人股東的判斷維度也為對應的省外、市外和區縣外。進行如上處理后,對于外來法人股東,我們按照法人股東的投資年份和被投企業的注冊地址進行數據加總,得到每個區域每一年獲得外來法人股東投資的個數。
2.VCPE 投資數據
VCPE 利用有限合伙企業的架構,由普通合伙人(general partner,GP)管理基金(fund),并從有限合伙人(limited partner,LP)處進行融資,目標是對具有增長潛力的創新企業和處于發展中的獨角獸企業采用股權投資的方法進行風險投資,并在被投企業上市后退出獲得股權投資回報。VCPE 通過專業的團隊進行投資管理,以利潤為導向,選擇具有潛力的創新企業進行投資,其含金量顯著高于普通的創業企業。
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通過整合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公示的“私募股權、創業投資基金管理人” 名單和清科數據庫,得到截至2020 年共計24 709 家GP 基金管理人名單。通過將名單與企業工商數據相匹配,可以獲得基金管理人的基本注冊信息和其所有的投資行為。在GP 所有的投資企業中,我們通過名稱(包含基金管理等字符)和企業登記注冊類型(有限合伙企業)識別出其管理的基金,共計71 541 家。依靠企業工商數據的股東信息,我們查找所有GP 和基金的直接股權投資,共計186 737 筆。
進行如上處理后,對于GP 和基金的投資,我們按照GP 和基金的投資年份和被投企業的注冊地址進行數據加總,得到每個區域每一年獲得VCPE 投資的個數。
3.專利和商標數據
(1)專利數據。專利數據來自國家知識產權局。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公示信息顯示,2019 年國內共申請了1 243 568 項發明專利,其中職務(non-individual 或稱employer)申請為1 136 072 項,非職務(individual)申請為107 496 項。在職務申請的專利中,企業法人申請為807 813 項,占比為71.11%;第二大申請主體為大學,共計申請244 673 項,占比為21.54%;其他研究機構和其他機構,占比為7.36%。大學或研究機構申請的發明專利往往距離知識成果轉換還有距離,而企業法人的專利申請對于經濟總體的創新十分重要。另外,企業申請人還申請了1 646 655 項實用新型專利(占比87.38%)和366 197項外觀專利(占比91.52%)。
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通過與龍信數據合作,在獲得了國家知識產權局公布的微觀專利申請數據,包括專利的申請號、分類號、專利類型(發明、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申請日期、公開日期、申請人與法律狀態(是否授權)等信息的基礎上,通過對申請人字段進行拆分,得到所有專利的企業申請人。與企業注冊數據匹配可以獲得這些企業申請人的基本注冊信息,尤其是注冊地址。通過合并匹配,2019 年共獲得1 097 119 項職務申請專利,其中企業申請人申請專利數為782 469 項①對于多個申請人共同申請一項專利的情況,我們假設每個申請人對專利的貢獻是一致的,每個申請人申請了(1/申請人數)項專利。,占比為71.32%。我們合并的微觀專利數據與國家知識產權局公示的加總數據高度一致,說明我們數據處理的準確性。
進行如上處理后,對于企業申請專利,我們只考慮被授權的專利。對于專利的授權年份,我們按照申請企業的注冊地址進行數據加總,得到每個區域每一年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專利的授權專利項數。
(2)商標數據。商標數據同樣來自國家知識產權局。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通過與龍信數據合作,在獲得了國家知識產權局公布的微觀商標申請數據的基礎上,與企業工商數據進行合并。商標數據包括申請企業名稱、獲準日期、商標類型、當前法律狀態等信息;對于商標的授權年份,我們按照申請企業的注冊地址進行數據加總,得到每個區域每一年授權商標項數。
對于商標數據,以2019 年為例,我們根據2019 年國家知識產權局年報得到商標注冊數量為640.6 萬件②“知識產權創造”,國家知識產權局,2020 年6 月30 日,https://www.cnipa.gov.cn/art/2020/6/30/art_2075_144079.html。,而本文所使用的企業層面的數據為431.9 萬件,比例為67.4%。但是,由于商標注冊申請人除了企業之外,還包括個人(個體工商戶)以及海外個人和公司,我們目前并未找到來自官方的企業申請人的總商標注冊數量,因此并不知道本文所使用數據的匹配率。假設企業申請人注冊的商標數量占總商標數量在各年保持相似水平,如果本文數據在匹配過程中沒有系統性偏誤,那么所使用數據的年同比增長率與官方數據(包含非國內企業申請人申請的商標注冊數目)應該保持一致,由此說明本文所使用的數據能夠反映我國商標注冊數量的相對跨期變化。
本文估計的創新指數商標數據與國家知識產權局公布數據如圖1 所示,虛線為本文所使用數據的年商標注冊數目的同比增長率,其與基于國家知識產權局公布的數據的計算高度一致。

圖1 創新指數商標數據與國家知識產權局數據比較
在確定創新指數所包含的五個維度及其所使用的基礎指標后,我們首先對各基礎指標原始值進行了基礎性的描述統計,如表1 所示。我們還對各維度指標原始值1990—2020 年的時間趨勢進行簡要描述分析,如圖2 所示??傮w來看,1990—2020 年,新增企業數量、吸引外來投資、吸引風險投資、專利授權數量、商標注冊數量等五個維度的指標,均呈現逐年遞增走勢。

表1 基礎指標的描述性統計(N=961)

圖2 創新指數各維度指標原始值的時間趨勢
值得注意的是,在2014 年商事制度改革之后,各項指標呈現快速攀升態勢。所謂商事制度改革,主要在于將注冊資本實繳登記制調整為注冊資本認繳登記制,以往“重審批輕監管” 轉變為“輕審批重監管”,這有助于簡化企業登記注冊流程,縮減企業登記和審批時間。文中各項指標在商事制度改革之后迅速攀升的趨勢,恰好印證了商事制度改革對各地區創新創業活力的重要釋放作用。這一描述性結果與畢青苗等(2018)、夏后學等(2019)等研究所得結論一致。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商事制度改革主要降低了企業注冊的門檻,但是風險投資、專利和商標等在集約邊際上反映創新質量提高的指標同時也有所增長,說明商事制度改革對創新創業全局的促進作用。
以新建企業數量為例,1990 年全國共新建企業22.60 萬家,到2000 年增至58.40 萬家,年均增長率約為9.96%。進入21 世紀頭十年,全國新建企業數量增速基本保持一致,到2010 年全國新建企業數量為149.72 萬家,是2000 年的2.55 倍,年均增速約為9.83%。在21 世紀第二個十年,全國新建企業數量增速明顯加快,2020 年全國新建企業數量達到738.82 萬家,這期間全國新建企業數量年均增速達到17.31%。
從新增外來投資、新增專利數目以及新增商標注冊數目這三項指標的態勢來看,2014 年商事制度改革成為增速的分水嶺。2014 年以前,外來投資、專利以及商標注冊數目增速相對平穩,2014 年以后增速明顯加快。
在創新指數的五個維度及其包含的七個基礎指標明確后,接下來要確定各維度及基礎指標的權重。對于各地區的創新創業活力而言,資本、技術與企業家這三大核心要素都至關重要。為此,本文廣泛征詢專家意見,最終參照樊綱等(2011)提供的中國市場化指數的等權平均方法確定指標權重。一方面,作為一套具有區域—年份跨度的面板數據,創新指數目的在于能夠逐年更新以精準刻畫我國各區域創新創業績效,但主成分分析法確定的權重可能會隨時間發生變動,從而造成指標權重分配的不穩定(樊綱等,2011);而固定權重在實際應用中能夠保證指數跨年可比。為了進一步判斷本文所設定的權重是否合理,參照樊綱等(2011)的比較方法,本文使用主成分分析法提取的系數與固定權重同時對創新指數進行測算,結果顯示二者得分與排名相關系數達到0.9981 (對應的P值為0.0000),表明采取固定權重計算指數具備一定的合理性。另一方面,本文所設定的權重優勢在于其能將創新創業質量納入考慮范圍。由于創新創業行為并不是同質的,在對各項指標賦權時,本文同時將企業規模、創新質量等因素納入考慮,將表征高質量創新創業的指標賦予更大的權重。例如,在專利授權維度,一般而言發明專利的創新能力更高,實用新型專利次之,外觀專利技術門檻相對較低(毛昊等,2018)。但由于數據限制,本文缺乏能夠直接測度專利質量的指標,若按照主成分分析法所得的接近1 ∶1 ∶1 的權重進行加權則不能體現三種專利的差異性。因此,在設定權重時,本文充分考慮了專利質量的異質性,將專利授權數量維度中的三個基礎指標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外觀設計專利數量權重設置為5 ∶3 ∶2,占創新指數的權重分別為12.5%、7.5%和5%,以高權重表征高創新質量。綜上,本文最終按照4 ∶4 ∶2 來確定資本、技術和企業家三大要素的權重。

表2 創新指數的指標體系
由于創新指數涉及的原始數據并不服從正態分布,如果直接進行標準化處理,會降低其有效性。因此,本文先將指數的七個指標取以10 為底的對數,使各變量的分布近似服從正態分布,如式(1)所示。
其中,i表示第i個地區,j代表第j個維度,k代表第k個指標,t代表第t年。indicatororigin,ijkt代表前文介紹的通過企業層面微觀數據加總得到的各個基礎指標對應年份—區域層面的原始值。indicatorijkt代表對數化處理的基礎指標。standard_indicatorijkt代表的是Z-score 標準化后的基礎指標。innovation_indicatorit代表加權創新指數。innovation_indexit則代表的是取值區間為分位數處理后的0—100 創新指數得分。Pctile代表分位數。
接下來,我們將各個基礎指標轉化為可比的相對值。具體方法是進行組內的標準化(Z-score)處理,獲得各個基礎指標的標準化值。
其中,standard_deviationjk(indicatorijkt)表示對第k個指標計算標準差,Σ表示加總因子。I代表總的地區數目,T代表總的年份數目。由于Z-score 后的值近似滿足標準正態分布,我們直接按照公式(2)計算對于第jk個基礎指標的每個年份—地區it所在的分位數,乘以100 得到每個年份—地區的各維度指標創新指數得分。對于專利授權維度,本文按照5 ∶3 ∶2 的權重對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三個基礎指標得分進行加總,得到專利授權維度指數得分。
隨后,利用各個基礎指標的標準化值,我們可以將五個維度共計七個基礎指標進行加總。第i個地區在第t年的加權創新指數,如式(3)所示:
最后,根據式(5)我們可以計算每個年份—地區的加權創新指數所在的分位數并乘以100,從而得到標準的區間為0—100 的創新指數,指數數值越大,說明該地區對應年份的創新創業績效越好。
1.指標聚合度檢驗
在測算創新指數過程中,所選取指標的聚合度是創新指數有效性的重要前提。為此,本文運用主成分分析方法檢驗各指標的聚合度。依據主成分分析法的分析慣例,本文首先進行KMO (Kaiser-Meyer-Olkin)檢驗,目的在于比較創新指數各維度之間的相關性,KMO 檢驗數值越接近于1,說明各維度之間相關性越強。經測算,本文五個維度的KMO檢驗數值為0.8879,這表明五個維度的相關度較強,適合進行主成分分析?;谖鍌€維度指標主成分測算,可知第一主成分的特征值為4.6749,占比為93.50%,即第一主成分對總方差貢獻率達到93.50%。進一步由各主成分的因子載荷矩陣可知,五個維度指標均在第一主成分當中具有較大權重,即五個維度指標對第一主成分解釋力較強。總方差解釋、各主成分引子載荷矩陣以及碎石圖如表3、表4 和圖3 所示。綜上可知,創新指數的五個維度指標聚合度較高,構成指標體系具有合理性與有效性。
國內外學者圍繞技術溢出,對合作創新的市場績效進行了系統且細致的研究。但是研究的視角單一,技術溢出僅僅是影響合作創新的主要原因之一,另外實證研究也非常不夠。因此,從以下幾方面加強對合作創新市場績效的研究,對提高我國企業的自主創新動力和效率,發展戰略新興產業,實現創新型國家的目標意義重大。

表3 總方差解釋

表4 各主成分因子載荷矩陣

圖3 碎石圖
2.各維度指標得分與其原始值的關聯
本文構建1990—2020 年31 個省級行政區劃單位創新指數的面板數據,并以各維度指標為解釋變量,以其原始值的對數①本文涉及的對數值均取以10 為底的對數,全文一致,后文不再重復說明。為被解釋變量,探討創新指數與其原始值之間的關聯。
如表5 所示,Panel A—Panel E 的第(1)列控制了省份固定效應,第(2)列控制了年份固定效應,第(3)列同時控制了省份與年份固定效應。總體而言,各列的R2數值較大,尤其是同時控制省份與年份固定效應的第(3)列R2接近1,這意味著創新指數各維度指標原始值幾乎所有的變化量均可以由創新指數各維度指標來解釋。具體而言,從Panel A 第(3)列的估計結果來看,創新指數中新建企業數量指標的得分每增加1 個單位,新建企業數量增加2.18%,估計結果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從Panel B—Panel E 的第(3)列估計結果來看,創新指數中吸引外來投資、吸引風險投資、專利授權數量與商標注冊數量得分每增加1 個單位,其對應的原始值分別增加4.38%、4.93%、5.85%與1.98%。

表5 創新指數各維度指標得分與其原始值的相關性
綜上可知,創新指數各維度指標得分與其原始值相關度較高。這意味著通過對原始值標準化后進行加總,然后取分位數得到的創新指數并未“失真”,各維度指標得分能夠較好地表征其對應的原始值。從這個層面來講,創新指數也具備有效性,能夠比較有效地表征各地區創新創業績效。
前文從指標聚合度及維度指標與其原始值之間的關聯兩個層面證實了創新指數具有內部有效性,能夠較好地表征地區創新創業績效。為了進一步檢驗這一結論,本文運用三種方式探究創新指數的外部有效性。
1.創新指數與宏觀經濟指標的關聯
創新創業是一個地區經濟發展的引擎,若創新指數的確可以表征地區創新創業績效,那么我們應該可以觀測到創新指數與地區宏觀經濟指標正相關。為此,本文嘗試考察創新指數與國內生產總值、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等宏觀經濟指標的關系。
本文將《中國統計年鑒》中1990—2019 年國內生產總值和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數據與創新指數數據庫匹配起來,形成面板數據庫。我們首先繪制了創新指數與國內生產總值及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關聯的散點圖,如圖4 所示,擬合線向右上方傾斜,初步表明創新指數與國內生產總值及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正相關。

圖4 創新指數與國內生產總值、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相關性
隨后,我們以創新指數為解釋變量,以國內生產總值、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對數值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6 所示。Panel A 展示的是創新指數對國內生產總值的回歸結果,其中第(1)列控制了省份固定效應,第(2)列控制了年份固定效應,第(3)列同時控制了省份與年份固定效應。總體來看,在Panel A、Panel B 與Panel C中,同時控制省份與年份固定效應的第(3)列R2均超過0.85,初步表明創新指數對國內生產總值、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等宏觀經濟指標具有較高的解釋力。

表6 創新指數與國內生產總值及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相關關系
進一步來看,第(1)列至第(3)列的估計結果均表明,創新指數與國內生產總值正相關,估計結果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同理,Panel B 估計結果表明,創新指數與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也呈現顯著正相關關系。
本文還利用各基礎指標的原始值占該省份當年GDP 比重,計算出省內GDP 的創新含量,并以此作為新的基礎指標,測算得出GDP 水平下的創新指數,這一指標同樣能夠有效反映出各省份的創新水平。進一步地,本文關注了各省GDP 水平的創新指數與各省份研發支出之間的關系。圖5 展示了2006—2019 年各省份研發支出、研發強度與GDP 水平下的創新指數相關關系散點,需要說明的是,研發強度是指各省份研發支出(億元)占國內生產總值(億元)的比重(%)。通過擬合線不難發現,各省份研發強度、研發支出與GDP 水平下的創新指數均呈現鮮明的正相關關系,進一步證實了創新指數的外部有效性。研發強度、研發支出與創新指數之間的關系如圖6 所示。

圖5 研發支出、研發強度與GDP 水平下的創新指數的相關性

圖6 研發支出、研發強度與創新指數的相關性
2.創新指數與中國市場化指數的關聯
區域創新創業的發展與其營商環境質量的優劣直接相關。Baumol (1996)強調地區營商環境較高能夠促進生產型企業家的產生,反之則會出現套利型的企業家。許多營商環境指數也會從產出角度考察以包含區域的創新創業情況(樊綱等,2011;李志軍,2019)。為了進一步考察創新指數的外部有效性,本文嘗試探究創新指數與中國市場化指數的關聯度。
中國市場化指數由樊綱等學者發起,自2001 年開始進行匯報,至今已經持續二十余年。中國市場化指數由五個維度組成,分別反映市場化的某個特定方面,具體為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非國有經濟的發展、產品市場的發育程度、要素市場的發育程度、市場中介組織的發育和法治環境。為了保持中國市場化指數的客觀性,基礎指數的數據來源于權威機構的統計數據或企業調查數據。目前,中國市場化指數已經成為評價中國市場化進程的重要方向標(樊綱等,2011)。
本文將樊綱等構建的中國市場化指數(1997—2019)與創新指數數據庫匹配起來,以探究創新指數與市場化指數之間的相關關系,結果如圖7 所示。圖7 (a)表明創新指數與市場化指數呈正相關關系。在創新指數當中,新建企業數量、吸引外來投資與吸引風險投資三個基礎指標均與地區營商環境密切相關。為此,本文還探究了新建企業數量、吸引外來投資與吸引風險投資三個指標得分與市場化指數的關系,結果顯示三個指標得分均與市場化指數得分正相關。上述結果表明,創新指數與市場化指數正相關,這符合地區創新創業績效與地區市場化進程的邏輯關系,進一步證明了創新指數具有外部有效性。

圖7 創新指數與市場化指數的相關性
3.創新指數與世界銀行營商環境指數的關聯
世界銀行發布的《營商環境報告》(Doing Business)從包括開辦企業、財產登記、合同執行等多個維度對全球190 多個國家和地區的營商環境進行了評估,并從2008 年開始發布關于中國的國別報告,詳細提供了中國30 個城市營商環境數據及排名(董志強等,2012;李志軍,2019)。本文使用2019 年《營商環境報告》中中國30 個城市的營商環境數據,以評估創新指數對地區營商環境的影響。
世界銀行2019 年《營商環境報告》中報告了開辦企業、財產登記、合同執行、獲得信貸、納稅、跨境貿易、辦理破產等多個一級指標,而本文重點關注開辦企業、財產登記以及合同執行三個指標,以探討創新指數與開辦企業指標排名(The Rank of Starting a Business)、財產登記指標排名(The Rank of Registering Property)、合同執行排名(The Rank of Enforcing Contracts)三個指標的關系。不僅如此,考慮到開辦企業指標與創新指數的高度相關性,本文還考察創新指數與開辦企業一級指標下的手續(Procedures (number))、時間(Time (days))和成本(Cost (% of income per capita))三個二級指標的關系。
如圖8 所示,創新指數與開辦企業指標排名、財產登記指標排名、合同執行排名等三個一級指標均呈現顯著負相關關系。這意味著創新指數高的城市,開辦企業、財產登記、合同執行排名更靠前。不僅如此,從圖8 可以看出,創新指數與開辦企業中的手續、時間和成本均呈現負向關系,即創新指數較高的城市,開辦企業所需手續數量更少、時間更短、成本更低,即一個地區創新創業績效越突出,營商環境也越具優勢。

圖8 創新指數與營商環境指標的相關關系
根據前文可知,創新指數各維度指標聚合力較強,對其原始值具有較高的解釋度,且其與國內生產總值、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研發支出和研發強度等宏觀經濟指標,以及中國市場化指數和營商環境指標等“外部指標” 具有正相關關系,這表明創新指數兼具內部有效性與外部有效性,能夠有效地表征地區創新創業績效。接下來,本文基于創新指數探究1990—2020 年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活力的動態變化與空間特征。考慮到不同省份人口規模的差異,本文重新計算了人均創新指數,以更細致地描繪區域創新創業發展的空間格局。
圖9 展示了1990—2020 年中國各年份創新指數得分的描述性統計。圖9(a)展示了1990—2020 年中國各省份創新指數得分的均值及當年度的最小值、最大值等描述性統計結果。從圖9 (a)不難看出,從1990 年到2020 年,各省份創新指數得分穩步提升,區域創新創業活力不斷增強,省級創新指數得分均值1990 年僅為11.514 分,到2020 年已經攀升至87.721 分,大約是1990 年的7.62 倍。進一步從各省份創新指數最小值來看,1990 年西藏自治區的創新指數得分最低,僅為0.104 分;2020 年西藏自治區創新指數得分仍為最低,但已經達到了56.504 分,這表明即便在省級排名依然位居末尾,但其創新創業績效也已取得了長足進步。

圖9 1990—2020 年各年份創新指數概況
圖9 (b)展示了1990—2020 年各省份人均創新指數的動態變化趨勢。從1990 年到2020 年,各省份人均創新指數得分穩步提升,總體趨勢與創新指數保持一致,展現出中國各地區創新創業活力不斷增強的發展態勢。1990 年中國各省份人均創新指數得分均值僅為10.929 分,其中人均創新指數得分最高的上海市分值為45.682 分,最低的西藏自治區得分為0.104 分。2020 年各省份人均創新指數得分均值已經增至89.947 分,其中人均創新指數得分最高的上海市分值為99.896 分,最低的甘肅省得分為76.687 分。
不僅如此,我們還發現,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省份人均創新指數得分均值的差距在不斷縮小,雖然部分省份人均創新指數排名不高,但創新創業績效在不斷進步,呈現后發追趕之勢。
1.1990 —2020 年各省份創新創業活力
圖10 (a)展示了各省份1990—2020 年創新指數平均得分的排名。在1990—2020年,創新創業活力最強的省份為廣東省,創新指數得分均值達到79.90 分,相比之下均值最低的西藏自治區得分僅為17.16 分。除廣東省創新創業活力名列前茅之外,江蘇省、上海市、北京市與浙江省分列第二到第五位,上述省市均位于東部地區,處于珠三角地區、長三角地區及京津冀地區等實力較為強勁的經濟圈。相比之下,西藏自治區、青海省、寧夏回族自治區、甘肅省、貴州省等多個西部省份創新指數在全國排名比較靠后,總體創新創業活力嚴重不足。

圖10 各省份1990—2020 年平均創新指數及人均平均創新指數得分排名
圖10 (b)展示了人均創新指數平均得分的排名情況。在1990—2020 年,上海市和北京市分居前兩位,人均創新指數得分均值高達83.74 分和83.65 分;天津市、廣東省和浙江省分列第三到第五位,人均創新指數得分分別為74.68 分、68.48 分和68.06 分。與創新指數總量得分保持一致的是,排名靠前的省份均來自東部地區。相比之下,貴州省、甘肅省和廣西壯族自治區處于末尾,人均創新指數得分均值僅分別為35.19 分、36.45 分和36.87 分。根據創新指數與人均創新指數均值排名可知,人口規模與地區創新創業活力高度相關,部分省份受制于人口規模以至于總量創新指數得分不高、排名靠后,但人均創新指數得分較高、排名靠前,創新創業活力較強,如天津市、重慶市等。
表7 展示了2020 年各省份創新指數得分及排名,以及各維度指數得分及排名。創新指數方面,排在前六位的依次是廣東省、浙江省、江蘇省、山東省、上海市和北京市。長三角地區、珠三角地區穩居“第一梯隊”。四川省、安徽省、河南省、福建省位列第七至第十位。四川省作為前十位中唯一的西部地區省份,得益于人口與經濟的體量優勢。中部地區中安徽省與河南省擠進前十名,此外,湖北省位列第12,由此展現中部崛起的勢頭。福建省作為東南沿海省份,創新創業活力一直保持喜人勢頭,已經持續多年排在前十位。相比之下,寧夏回族自治區、西藏自治區與青海省位列全國最后三位,創新創業績效較頭部省份存在較大差距,亟須激活創新創業活力。

表7 各省份2020 年創新創業績效得分及排名
人均創新指數方面,上海市、北京市、浙江省、天津市、江蘇省與廣東省位于前六,這六個省份分別來自京津冀地區、長三角地區和珠三角地區三個較為核心的經濟圈。甘肅省、黑龍江省、內蒙古自治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等省份人均創新指數排名較為靠后。創新指數總量排在末尾的西藏自治區、青海省、寧夏回族自治區在人均創新指數層面排名分列第14、第24、第17 位。由此可見,部分西部省份創新指數得分持續偏低,可能是受限于人口規模的影響。
各維度指數及排名與創新指數及排名基本一致。具體來看,廣東省在新建企業數量、專利授權數量(發明專利、外觀設計均排名第一)、商標注冊數量三個維度排名第一,江蘇省在吸引外來投資、吸引風險投資兩個維度排名第一,且專利授權中的新增實用新型專利數量排名第一。值得注意的是,北京市在吸引風險投資、吸引外來投資與商標注冊數量等方面表現良好,分別排名全國第二、第三、第三位,但在新建企業數量維度排名僅為第15 位。
綜上,從本文測算的各省份2020 年創新指數來看,東部沿海地區更具創新創業活力,中部地區崛起勢頭明顯,而西部地區創新創業活力嚴重不足,亟須政策予以激活。
2.“南熱北冷” 現象
近年來,關于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南北差異的探討越來越多,北方各省份經濟活力不足,與南方尤其是長三角地區和珠三角地區的經濟差距越來越大。那么,在創新創業層面是否呈現同樣趨勢,或者說,南北經濟差距是否能夠在創新創業活力層面發現“端倪”?
本文將各省份劃分為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①南北方地區的劃分以秦嶺—淮河為界,由于是從省級層面來劃分,因此本文將安徽省、江蘇省劃分為南方地區,陜西省劃分為北方地區。,以測算各年份南方地區與北方地區創新指數差距,考慮到隨著時間推移,創新指數會收斂于100 分,因此本文用南北方創新指數除以當年全國創新指數差異的標準差,結果如圖11 所示。1990—2020 年,南北方創新創業差距呈現U 形態勢,20 世紀90 年代南北方地區創新創業活力的差距較大,2000—2008 年南北方差距處于最低位置,隨后南北方地區創新創業差距不斷拉大,“南熱北冷” 態勢持續強化。特別需要指出的是,若北方地區不包括北京市,則南北差異進一步拉大,近些年達到總體標準差的60%,“南熱北冷” 態勢更趨顯著。

圖11 “南熱北冷” 現象(1990—2020)
除了直接測算南方地區與北方地區創新指數的差距,本文還逐年統計了1990—2020年創新指數的“百強縣”,并嘗試通過比較南方地區與北方地區創新指數百強縣的入選數,探究南北差異。如圖12 所示,南方地區百強縣的數目遙遙領先,且仍處于上升態勢;反觀北方地區,百強縣數目明顯少于南方地區,且仍存在繼續下降風險。具體而言,1993 年是本文樣本年份中北方地區入選百強縣最多的年份,入選數為40 個,相當于南方地區入選數的2/3;2020 年,北方地區入選百強縣數僅為22 個,而南方地區高達78 個。由此觀之,1990—2020 年,南北方地區創新創業活力的差距一直存在,近年來差距正在逐步拉大。

圖12 南北方地區地級50 強及百強縣數目(1990—2020)
3.“中部崛起” 現象
近年來,中國經濟發展格局中除了南北差異被廣泛熱議,“中部崛起” 現象的關注度也非常高。接下來本文通過創新指數來評估中國創新創業空間格局中是否也存在“中部崛起” 現象。本文中中部地區包括山西省、安徽省、江西省、河南省、湖北省與湖南省六個省份。
本文逐年測算了中部地區創新指數得分之和占全國創新指數總得分的比重(見圖13)。1990 年中部地區創新指數占全國的比重最低,僅為11.74%,自此之后,中部地區創新指數占全國的比重開始上升,2002 年比重首次超過17% (17.10%),一直到2020年,中部地區創新指數占全國的比重持續高于17%,其中2020 年比重最高,達到了17.75%。上述結果意味著,1990—2020 年間,中部地區創新創業活力逐步增強,呈現出“中部崛起” 勢頭。為了進一步闡述創新創業空間格局中的“中部崛起” 現象,本文逐年測算中部各省份創新指數在全國的排名,結果如圖14 所示。1990—2020 年間,安徽省、江西省和河南省創新指數呈現明顯的上升勢頭,湖南省在2014 年之后排名上升勢頭明顯,湖北省一直保持在全國前十位附近(2020 年創新指數排名略有下滑,可能與省會城市武漢遭遇新冠疫情有關)。相比之下,山西省創新指數排名雖有波動,但大多數年份都處于全國20 名開外,創新創業活力不強。

圖13 中部地區創新指數總分值占全國總分值比重(1990—2020)

圖14 中部地區創新指數全國排名(1990—2020)
總體來看,中部地區創新創業活力呈現明顯異質性,但其多數省份創新創業績效在全國的位次有所提高,總體呈現崛起態勢。
本文圍繞企業這一核心市場主體,結合大數據思維與技術,運用全國工商企業注冊數據庫的全量企業信息,使用新建企業數量、吸引外來投資、吸引風險投資、獲得專利授權數量和商標注冊數量等五個維度,合計七個基礎指標編制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以此測度中國區域創新創業績效。
經過研究我們發現,本文構建的創新指數兼具內部有效性與外部有效性。在內部有效性方面,根據主成分方法進行測度得出的創新指數,其各維度指標具有較高的聚合度,且創新指數各維度得分與其對應的原始值具有高度相關性,由此可初步證實創新指數能夠有效反映各地區的創新創業績效。在外部有效性方面,創新指數對國內生產總值和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具有顯著正向影響,表明創新指數對地區經濟發展和地區研發活動具有正向解釋力;不僅如此,本文還考察了創新指數與中國市場化指數和世界銀行營商環境指標的相關性,創新創業指數與營商環境質量存在著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能夠從產出角度反映營商環境。
基于創新指數,本文重點描繪了1990—2020 年我國創新創業的時間趨勢與空間格局,結果發現,1990—2020 年,中國各地區創新指數不斷提高,創新創業績效均顯著提升。從2020 年創新指數來看,廣東省、浙江省、江蘇省、山東省、北京市和上海市創新創業績效最強,相比之下,西部省份創新創業活力嚴重不足。1990—2020 年中國創新創業空間格局也處在不斷變動之中。一方面,南北方地區創新創業績效的差距呈現U 形態勢,近十年“南熱北冷” 態勢不斷加劇。另一方面,中部地區六省份創新創業活力不斷增強,“中部崛起” 現象日趨明顯。
我國在過去幾十年工業化成就和經濟增長舉世矚目,其中民營經濟發揮了重要作用。中國如何在正式制度不完善的情況下培育出數量眾多的民營企業家是當前發展經濟學一直致力于解決的重要問題(陳彥斌等,2021)。本文提供的從1990 年到2020 年的創新指數,橫跨民營經濟從無到有到進一步發展成為當前我國創新創業主體的過程,為回答這個問題提供了重要的數據資源。
雖然我國于2014 年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了商事制度改革,但是“南熱北冷” 的現象仍然存在,南北差距在2010 年之后不斷擴大,北方地區創新創業發展的滯后現象需要得到關注。對于北方地區,民營企業創業創新仍然面臨著經營資質和許可難以獲取、資源要素分配低效、市場競爭不足以及僵尸企業等深層次問題,企業“注冊門檻” 的下降并不意味著企業“進入門檻” 的下降。當前南方地區產業集聚優勢明顯,“中部崛起”現象反映出中部地區省份例如安徽省、河南省等在數字經濟行業等新經濟中努力地進行彎道超車。北方地區需要探索如何在優勢產業重工業的上下游產業鏈上鼓勵民營企業的創新創業精神,也可以在數字經濟和旅游業等新型服務經濟領域積極加入國內市場大循環。
使用本文數據還需要注意以下問題:第一,由于創新指數構建過程中存在脫敏和加總的要求,我們進行了取分位數的轉化方法,這可能會導致部分高分位數點的觀測(例如北京市、上海市和深圳市等一線城市在2014—2020 年的部分觀測)的同比增加值被低估。特別地,本文的外部有效性檢驗是基于1990—2019 年全樣本進行的。如果數據使用者計劃使用部分城市和部分年份數據開展研究,建議首先進行類似的外部有效性檢驗。①數據使用者可以聯系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申請針對部分城市部分年份進行分位數轉化后的創新指數,我們會根據實際需求提供部分分樣本數據。數據使用者也需要注意,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發布的《1990—2018 年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城市(2019 年發布)》采用了對于各年分別進行分位數轉化的方法,沒有跨年可比性。第二,本文所構建的創新指數使用的新建企業進入、專利申請等還存在一些誤差問題。對于企業進入,主要存在著虛擬注冊或空殼企業等問題;對于專利申請,可能存在的問題是一些企業會出于申請補貼等政策需要申請低質量專利。第三,本文提出的創新指數僅僅反映了“正規” 的創新創業活動,沒有覆蓋注冊為個體戶的企業和未注冊的經營單位,以及未進行專利申請的創新活動。未來,本文研究團隊希望利用大數據技術,試圖識別企業注冊中的空殼企業問題和專利申請中的低質量專利問題,以提供更準確和更為全面的創新指數。同時,我們希望能夠提供在國際上與其他國家進行比較的創新指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