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雨,張 威,陳 娜
南京中醫藥大學衛生經濟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數據顯示,中國65歲及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13.50%,處于深度老齡化社會[1]。改革開放以來,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大規模向城鎮流動,加劇了農村人口老齡化,“空巢化”成為中國農村家庭結構的重要形態表征。據《2020 中國農村養老現狀國情報告》,50%以上的農村老人處于空巢狀態[2]??粘怖先?,尤其體弱、高齡、多病者,就醫過程中遇到的障礙相較更多,其照護問題備受社會關注。據估計,全球約有5 500 萬認知障礙老年人,中國約有983萬認知障礙老年人,且數量快速增長[3]。衰老是人的必經之路,認知障礙不僅影響老年人日常工作能力和生活質量,減少預期壽命,還給照護者和社會醫療造成極大負擔,是國內外學者研究的焦點[4-5]。老年人認知功能的發展與家庭養老福祉密切相關,在當前我國農村家庭結構快速轉變的現狀下,老年人的認知功能發展受其社會人口學特征、正式與非正式支持等因素影響,隨時間推移呈現非線性下降趨勢,且此發展趨勢存在明顯的性別差異[6]。日益增長的農村老年人養老服務需求與家庭保障功能的弱化及養老服務供給之間存在巨大的張力。
在社會公共資源無法滿足所有居民需求的情況下,由于社會經濟地位、個體生理情況以及醫療服務可獲得性的差異,相較于男性,女性健康存在顯著劣勢,并且這種劣勢極可能伴隨著生命周期的演進累積到老年時期,性別固有差異導致男女老年群體在多方面存在明顯差異[7-8]?,F有研究尚不明確影響兩性間認知差異的因素,也不明確各個因素對兩性認知差異的具體貢獻程度,更少文獻聚焦空巢老人這一弱勢群體。故本研究基于2018 年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Chinese Longitudinal Healthy Longevity Survey,CLHLS)數據,使用非條件Logistic 回歸和非線性Oaxaca-Blinder 分解法,聚焦研究認知功能,從社會性別角度對老齡化趨勢嚴峻的農村地區空巢老人的性別差異進行分析,對于縮小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功能的性別差異具有重要參考意義。
本研究數據來源于2018 年CLHLS 數據庫。該調查由北京大學與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共同組織實施,調查覆蓋全國23 個省份,全面收集了老年人的健康行為、生活方式和家庭環境等信息,具有代表性和科學性,數據質量得到國內外學者的普遍認可[9]。根據研究需要,剔除缺失數據的樣本。本研究參照既有文獻定義,將空巢看成是家庭結構動態變化的階段之一,以居住在農村且60歲以上育有子女但不與子女同住的空巢老人為研究對象[10],得到有效樣本3 467個。
1.因變量
本研究以農村空巢老人的認知功能為因變量,依據簡易認知量表修訂版(revised mini mental state examination,MMSE)測評,分為5個維度、24個條目,包括方向定位(5個)、瞬時記憶(3個)、注意力和計算能力(6個)、回憶能力(3個)、語言能力(6個)和“一分鐘說出吃的東西”?!耙环昼娬f出吃的東西”占7分,其余每題1 分,總分0~30 分[11],小于24 分定義為認知障礙,大于或等于24分定義為認知正常[12]。
2.自變量及賦值
綜合既往研究和數據完整性,本研究納入與老年人認知功能相關程度較高的變量:年齡、婚姻狀況、教育程度、自評經濟、日常生活活動能力(activity of daily living,ADL)、有無養老保險、孤獨感、自評健康、生活滿意度、吸煙、喝酒、鍛煉、社會參與、與子女的情感交流。其中,將自評經濟“很富?!薄氨容^富?!焙喜椤案辉!保氨容^困難”“很困難”合并為“困難”[13]。使用國際通用的Katz 量表評定ADL,包括洗澡、穿衣、上廁所、室內活動、控制大小便和吃飯等六項日常活動,六項日?;顒咏阅茏约和瓿?,則ADL 正常,任意一項受限則ADL 障礙[14]。通過詢問“您覺得現在的生活怎么樣”測量生活滿意度,“很好”“好”合并為“滿意”,“一般”“不好”和“很不好”合并為“不滿意”[15]。吸煙、飲酒和鍛煉指現階段是否有吸煙飲酒鍛煉習慣。通過“是否參加社會組織活動”“是否從事打牌或打麻將等活動”和“近兩年外出旅游次數”判定社會參與,每月至少一次參加活動或每周至少一次打牌或麻將,或近兩年里至少一次外出旅游,界定為有社會參與[16]。根據“您平時與誰聊天最多”和“如果有心事,您最先向誰說”衡量是否與子女有情感交流[17]。
應用Stata15.0 進行數據清洗與分析,對農村空巢老人的基本情況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和單因素分析,采用多因素Logistic 回歸以及非線性Oaxaca-Blinder 分解法,分析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功能的影響因素及性別差異,檢驗水準α=0.05。
首先建立農村不同性別空巢老人認知功能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
其次,農村空巢老人的認知功能性別差異可分解為如下形式:
其中,A代表農村女性空巢老人,B代表農村男性空巢老人,、分別代表農村女性與男性空巢老人的認知均值。式(3)前一個括號代表可解釋部分(特征效應),由個體特征造成,后一個括號代表不可解釋部分(系數效應),由性別固有屬性造成[18]。
本研究共納入3 467例農村空巢老人,其中女性1 633 例,男性1 834 例。農村女性空巢老人認知正常比例76.73%(1 253/1 633),低于農村男性空巢老人(87.30%,1 601/1 834),差異有統計學意義(χ2=66.254,P<0.001)。單因素分析結果顯示,年齡、婚姻狀況、教育程度、自評經濟、ADL、孤獨感、生活滿意度、鍛煉、社會參與和情感交流對農村女性空巢老人的認知功能有影響,且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年齡、婚姻狀況、教育程度、自評經濟、ADL、孤獨感、自評健康、生活滿意度、喝酒、鍛煉、社會參與和情感交流對農村男性空巢老人的認知功能有影響,且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表1)。

表1 農村空巢老人基本情況 [n(%)]
表2 納入了單因素分析中有統計學意義的變量,分別對農村不同性別空巢老人的認知功能影響因素進行非條件Logistic 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年齡、婚姻狀況、教育程度、ADL、孤獨感、生活滿意度和社會參與與農村女性空巢老人的認知功能有統計學關聯(P<0.05)。年齡、教育程度、自評經濟、ADL 和社會參與與農村男性空巢老人的認知功能有統計學關聯(P<0.05)。農村女性空巢老人表現出對婚姻狀況、孤獨感和生活滿意度的敏感性,農村男性空巢老人表現出對自評經濟的敏感性。

表2 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功能影響因素的非條件Logistic 回歸
表3 結果顯示,農村女性和男性空巢老人認知功能差異的不可解釋部分占64.05%,可解釋部分占35.85%。說明在樣本調查期內,樣本人群的系數效應(性別差異)和特征效應都占據著重要地位。前者(即不可解釋部分)反映性別固有屬性擴大農村女性和男性空巢老人認知功能的差異,后者反映個體的特征在總體上縮小了農村不同性別空巢老人認知功能的差異??山忉尣糠钟薪y計學意義的特征變量按貢獻率大小排序分別是:教育程度(20.06%)、婚姻狀況(14.10%)、年齡(10.41%)、ADL(6.53%)、社會參與(4.45%),其余變量對農村不同性別空巢老人認知功能的差異作用無統計學意義。此外,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年齡、ADL、社會參與的貢獻率為正,說明這些因素在兩性間存在的差異使得農村不同性別空巢老人認知功能差異擴大。

表3 農村不同性別空巢老人認知功能差異的非線性Oaxaca-Blinder 分解
本研究基于2018 年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數據,從社會性別角度分析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功能的差異。研究發現:第一,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功能存在顯著性別差異,且農村女性空巢老人認知正常比例低于男性,認知評分也低于男性;第二,農村女性空巢老人表現出對婚姻狀況、孤獨感和生活滿意度的敏感性,農村男性空巢老人表現出對自評經濟的敏感性;第三,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差異與性別自身相關,兩性在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年齡、ADL、社會參與間的個體特征差異使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功能差異擴大。
首先,相較于男性,女性更易發生認知障礙,這可能是由于老年男性更容易獲得市場化照料[19],且女性長期料理家務,與外界接觸少,信息閉塞,重復單一的勞作易對其認知產生不利影響[20]。此外,農村家庭存在明顯的性別角色分工,老年男性處于獲得社會支持資源的優勢地位,且適當的勞作行為能減緩認知衰退,有助于認知功能發展[21]。
其次,農村女性空巢老人有配偶、有時孤獨和生活滿意度高對其認知功能提升作用明顯,說明社會聯系和情感交流對認知功能的改善作用在農村女性空巢老人中仍然有效,與該群體對情感的依賴更強有關[22]。從生活體驗角度分析,農村老年人獨居更易產生心理落差和孤獨感,對生活失去興趣。農村男性空巢老人自評經濟富裕對其認知功能的影響有統計學意義,這可能受到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分工和培養理念影響[22]。
最后,非線性Oaxaca-Blinder分解結果可較清晰地顯示各因素對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功能性別差異的貢獻率,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差異大部分由性別屬性造成,因此促進兩性平等具有重要意義。兩性在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年齡、ADL、社會參與間的個體特征差異也顯著影響著認知差異。教育被視為延緩認知功能衰退的積極因素[23],未接受過教育的群體,老年時期大多難以擁有退休金、產權住房、醫療資源等,難以自我調節與疏導,且無法獨立自主地了解健康的變化,進而影響認知功能[24]。隨著年齡增大,老年人身體機能退化,神經功能下降,認知障礙風險隨之增加,且不會受到社會心理因素的影響。ADL 影響著老年人日常生活的態度和情緒,導致其處于低落、抑郁等狀態,更將限制農村空巢老人的社交,使其難以通過社會交往獲得精神慰藉,存在認知快速衰退的可能[23]。社會參與通過抑制社會隔離和增進老年人社會凝聚,促進聯系交流、認知刺激和保持社會融入感,有效降低認知障礙的發生,且這種作用較少受到性別差異的影響。
本研究發現農村空巢老人的認知功能存在性別間的差異,并提出以下三點建議。一是重點關注無配偶、高齡、失能的農村空巢老人,優化提供報紙圖書閱覽服務,開展健康教育宣傳和提供援助,鼓勵社區與服務中心組織社會活動,利用醫療機構及家庭醫生簽約制度等優勢提高醫療服務可及性,定期組織空巢老人參加體檢,確保疾病的早診早治。二是著重關注農村男性空巢老人的經濟狀況,關注農村女性空巢老人的婚姻狀況、孤獨狀況和生活滿意度,給予女性老年人更多照料援助,保證老年女性與男性獲得平等的權益[25]。三是政府應增強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加強空巢老人醫療服務的可及性,注重農村地區醫療服務資源的投入與體系建設,推進健康鄉村建設,將有利于瞄準老年人的健康需求,進一步維護農村空巢老人認知健康,促進對健康資本的維護。
本研究使用的是2018年CLHLS公開數據,受數據完整性限制,暫無法囊括所有影響因素,本團隊將在后續研究中使用更新數據驗證結果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