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很長，感謝有你

張連新

初次見到這孩子的時候，我心中一驚：他都經歷了什么？

當時，他全身血肉模糊，身上布滿泥沙，雙眼眼球破裂，玻璃扎進眼內，大量眼內容物流出來，很可能會喪失雙眼視力。急診醫生以“雙眼球破裂傷伴眼瞼燒傷，雙手爆炸性損毀傷，顏面部裂傷伴異物，全身多處燒傷”為由，將他送到了眼科病房。隨即“綠色通道”開通，他被送入手術室接受急診手術。眼科、燒傷整形外科和骨科多科協作，歷時超過10小時，手術才順利完成。

再次見到孩子的時候，他的雙眼、雙手都被厚厚的紗布覆蓋著。我看不到他雙手的情況，但幾乎可以肯定已經斷指。不管我們如何與他溝通，他都沒有說一句話，把頭轉向一邊。

不吃、不喝、不說話

孩子名叫旺旺，是個初中生。事發當日，他從網上購買了爆竹、瓶子之類的小物件，自己在家“研制”炸藥，家長也沒有注意。當時，他把爆竹中的火藥倒出來，放進一個瓶子中，然后在寫字臺前將火藥點燃。玻璃瓶瞬間爆炸，家人聞聲跑進他房間的時候，孩子已經面目全非。聽說，孩子當時跟爺爺說了一句話：“讓我媽再要一個孩子吧，我不行了。”

術后除了輸液外，旺旺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過，更別提吃東西了。來陪床的是孩子的姑姑，也是一籌莫展的樣子。

我能感受到旺旺的絕望。他看不到、摸不著，一個人靜靜地躺著，不吃、不喝、不動。我坐在他床邊，撫摸著他胳膊上露出的一小塊完整的皮膚，說道：“旺旺，我們起來坐一會兒好不好？你嘴唇都干了，喝口水吧？呦，還有水果呢！看著就甜，要不嘗嘗……”不管我說什么，他都沒有反應。

看著這孩子，我想到了自己的女兒。他們都是花一般的年紀，一個在書聲瑯瑯中快樂成長，一個卻在病床上飽受傷痛折磨。

如何讓孩子振作起來，積極面對治療和今后的生活呢？

一口牛奶帶來希望

第二天，我來到病房。旺旺的姑姑哽咽著說：“他今天還是不吃東西。”我勸姑姑出去休息一會兒，然后依舊撫摸著旺旺的胳膊，說：“旺旺，要不要靠著阿姨坐一會兒？”看他沒有反對，我便扶起他，讓他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一邊幫他按摩后背，一邊和他講起了我的故事。

8年前，我得了癌癥，是甲狀腺癌。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傷心、絕望，覺得上天不公。當時，我的孩子還小，需要我的照顧；父母年邁，需要我的陪伴；面對手術及后續治療，我不知如何應對；每天在彷徨中度過，感覺未來無望。突然有一天，我想明白了：生活總要繼續，不幸既然已經發生，那我就要坦然面對。

“你還小，這只是你成長路上阻礙你的一顆小石子。”看他沒有任何反感的舉動，我給牛奶插上吸管，遞到他嘴邊。“不管未來如何，我們都要積極面對。不吃東西，哪來的力氣！男子漢，要始終抬頭面對生活……”

旺旺慢慢把頭抬起來，一口一口喝著牛奶。我看到了希望。

外在的改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的陰影。

接受現實，接受我們

旺旺住院期間，不僅要接受兩次全麻手術，將眼球中的玻璃碴兒取出來，爭取在保留眼球的同時，盡可能保留一點兒視力，還要完成三天一次的全身換藥。

最讓人揪心的是給他的雙手換藥的時候。在打開敷料的瞬間，鮮血流了出來。一定是撕心裂肺的痛，讓旺旺把下嘴唇都咬破了，他的眼淚無聲地流下。只有痛到無法承受的時候，他才會“啊、啊”大叫，同時將雙手抽回。待疼痛緩解后，他再緩緩伸出雙手。如此這般反復多次，一小時的時間才能完成全身換藥。

當時是初春，但每次換藥，豆大的汗珠就會掛滿孩子的臉頰。由于眼睛看不見，所以他內心更加恐懼，每次換藥都如同一次“渡劫”。孩子的堅強讓我動容，每次換藥，我都會在他身邊陪伴、安慰、鼓勵。

旺旺依舊不愛說話，但是每次我來查房，他都會主動將臉龐轉向我。有時候，他的嘴角會微微上揚。他心情好的時候，我會拉著他到樓道里走走。看到他的變化，我很欣慰，由衷祝愿他早日戰勝自己。

一個周一的早上，我又來到他床前，依舊用撫摸胳膊的方式來打招呼。這次還沒等我開口，便聽到他的聲音：“阿姨，這兩天怎么沒來找我玩啊？”一句平淡無奇的問話，讓我瞬間破防。

孩子愿意主動開口說話，說明他在慢慢接受現實，接受我們。

“張媽媽，謝謝您”

一轉眼，旺旺出院已經一個月了。一天，我正在巡視病房，一名護士說有位家長在找我。

病房外，我一眼就認出了旺旺的爺爺。看到我，老人的淚水流了下來，竟要屈膝下跪，我趕忙將老人扶了起來。爺爺說：“護士長，太感謝您了！

要是沒有您開導他、鼓勵他，他不可能像今天這樣，不僅回歸了生活，性格還比以前開朗了。以前他有什么事就憋在心里，從不和我們溝通……”

爺爺說這些話的時候，旺旺一直躲在爺爺身后，不敢抬頭，羞澀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愛。

“旺旺，好久不見！走，阿姨帶你去看看你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我給旺旺介紹著病房的小變化，他也開心地給我講他家的桃子熟了，他的房間重新粉刷了……

臨別時，旺旺低著頭，輕輕搖晃著身體，過了半天才說：“我能抱抱你嗎？”說罷他伸出雙臂，搭在我的肩上，說：“張媽媽，謝謝您！”輕輕一句話，讓我感受到了作為一名護理人員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也謝謝你，旺旺！讓我有機會能運用知識和技能幫助你康復和成長。這是我的愿望，也是永恒不變的希望。

最后提醒大家，正值新春佳節，希望大家在歡慶的同時，謹防各類兒童意外傷害，特別要把好煙花爆竹安全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