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汐

春天,是槐花飄香的季節。那潔白的花瓣,似一串串白色風鈴落在枝頭,在春風吹拂下,輕輕搖曳身姿,散發著陣陣清香,好似在向路人講述著春天的趣事。我對于槐花的喜愛,莫過于一碗清香美味的槐花麥飯。它仿佛將整個春天的清甜盛在碗中,令人回味無窮。
其實,槐花麥飯做起來并不難,但各地有各地的做法。我家的槐花麥飯總是父親做,他的做法獨樹一幟。先將剛買的槐花摘好,留下白色的花骨朵,清洗干凈后瀝干水分。接著拌入適量面粉、十三香攪拌均勻。然后將拌好的槐花放蒸鍋蒸十分鐘。蒸好的槐花出鍋后,整個廚房瞬間彌漫著一股清新濃郁的香氣。難道槐花麥飯就這樣簡單完成了?不,這時的麥飯僅僅是蒸熟,還少了關鍵的一步。在蒸熟的槐花麥飯上撒上蒜泥、辣椒面、鹽、醋等,再淋上一勺滾燙的熱油,熱油瞬間激發出調料與麥飯的香氣,一碗香噴噴的槐花麥飯才算正式出爐。
每當槐花盛開的時候,買槐花做麥飯的人尤為多。于是,附近的老大爺總是提著滿滿當當兩大籮筐新鮮的槐花,拿到街上售賣。那一筐筐槐花的清香氣味,縈繞著街道的一角,吸引著附近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不一會兒工夫,兩大籮筐就見底了。買到槐花的人歡欣雀躍,臉上掛著喜悅,而沒買到槐花的人卻難掩臉上的落寞。當然,我早早就守在老大爺的攤位處,買到了最新鮮的槐花。然后,我邀功似的拿回家,央求父親拿出他的“絕活”——做槐花麥飯。父親拿著我買的槐花,轉身去廚房忙碌。每年春天,槐花麥飯都是家里必不可少的一道美食。
記得我上大學那年春天,新鮮的槐花剛摘下來,父親打電話對我說,他準備第二天清早做好后給我送過來,讓我能準時吃上春天第一口槐花麥飯。想起麥飯的可口,還沒吃到嘴里,我便覺得一股香甜彌漫在口中,回味無窮。聽到好消息的我自然開心無比,按捺不住喜悅激動的心情,甚至當天夜里做夢,都夢見香噴噴的槐花麥飯。
第二天清晨醒來后,我翹首以盼,連上課都心不在焉,守著我的手機,焦急地等待父親的電話。因為我在鄰市上大學,當時附近還沒通地鐵,父親只能輾轉幾路公交車,一路奔波過來。終于在下午兩點的時候,他的電話打來了。由于下午沒課,聽到電話鈴聲的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宿舍樓,來到學校大門口。校門口的父親穿著一身樸素的衣服,手中提著保溫盒,在來來往往的學生中似乎尋找著什么。
“爸爸,我在這里!”我高興地揮著手向父親示意。聽見聲音的父親回過頭,透過厚厚的眼鏡片認出來我,如釋重負地笑了。他匆忙將裝著麥飯的保溫盒遞到我手中。望著父親略帶佝僂的身影、額頭上的汗水,我心中生出幾分愧疚,說:“謝謝爸爸。”父親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道:“知道我女兒愛吃槐花麥飯,這是頭茬的槐花,快趁熱吃。”接著,父親又說了一些叮囑的話。看著時間不早了,他得趕緊坐車返回家中,若是錯過末班車,連打車都難。
送別了父親,我提著手中的槐花麥飯,心中裝著滿滿當當的喜悅,連走路都是輕飄飄的。突然,一下沒注意,我一腳踩空,重重地摔倒在堅硬的水泥路面上。一股鉆心的疼痛從腳踝傳來,瞬間席卷了我的神經。好在摔倒之際,我牢牢護著保溫盒,里面的麥飯才沒撒出來,要不然父親這一趟真是白送了。我摔倒在地無法自己站立,路過的好心同學將我扶到路邊。我趕緊給父親打去電話,好在他沒走遠。
沒多久,父親又匆匆忙忙返回來,順便送了個字——“笨”,話語中飽含著深深的無奈。我無辜地望著他,他扶著我打了車,去附近的骨科醫院拍片。好在是沒傷到骨頭,但這期間得好好休養。醫生為我的傷腳簡單包扎后,天色漸漸黑下來。父親送我到宿舍樓門口,他一手提著保溫盒,不放心地囑咐我:“上樓時走慢點,腳下看路,別再摔了,有什么事給我和你媽媽打電話。”我臉驀然一紅,羞愧地說:“以后再也不會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分別的時候,他仍不放心,目送我一瘸一拐地上了樓,才放心轉身離去。
夜色沉了,透過宿舍二樓的窗戶,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我心頭夾雜著幾絲愧疚,又有幾分溫暖。父親的關心與溫暖,猶如暖洋洋的春風包圍著我。當一瘸一拐的我回到宿舍,訴說我坎坷的經歷,舍友望著我受傷的腳,有感而發:“你這頓麥飯吃得真不容易。”我苦笑一聲:“那可不,為了這頓麥飯,我爸爸一大清早便起來給我做,又坐了三四個小時的車,從家里到學校,好不容易送到我手中,我的腳還受傷了。”不知父親此時怎么想,有這樣的女兒,費心做好的美食,沒吃到嘴里就摔了一跤,腳上的傷起碼得養上一兩個月,這段時日更回不了家,等回去槐花早就謝了。往年總是能吃好幾次,而今年就只能吃這么一次了。
打開保溫盒,槐花麥飯雖然涼了,但是它的香味卻縈繞在我的鼻尖。一頓麥飯吃得一波三折,總算是進了我的嘴里。我百感交集,伴著腳上傳來的陣陣疼痛,幾乎是含著淚吃完。吃完后,我立馬給父親打了電話:“爸爸,您的槐花麥飯蒸得真好吃,謝謝您給我送過來!”父親語氣頗為無奈地說:“好吃就行,先不說了,好好照顧自己,我還在這等車。”過了幾天,從母親的電話中得知,那晚父親回去得尤為晚,這幾天他一直記掛著我的腳傷,想知道我最近有沒有好些。瞬間,我的話語里夾雜著幾分哽咽,說道:“好些了,過不了幾天,我就可以正常走路了。媽媽,你給爸爸說一聲,讓他要擔心。”
一碗槐花麥飯,雖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人間煙火,卻飽含著來自家人的溫暖。又到一年槐樹飄香季,一串串宛若白色風鈴的槐花依舊在風中搖曳,在這樣的春天里,我最愛吃的依舊是槐花麥飯,而那一碗槐花麥飯的故事,始終藏在我記憶最深處。
編輯|孫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