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陽
“走,看戲去。”人們挾著小板凳呼朋引伴邁向湘鄉大橋下面的舞臺。我好奇地跟了上去。
只見大橋下面圍著幾位老人,他們的胡子里寫滿了故事,皺紋間雕刻著滄桑。一輛三輪車斜倚燈柱,上面擺放一套舊的音響設備,舒緩而綿延的曲調伴隨著“咿咿呀呀”拖長的聲音,嘹亮在龍城夜空。四五把黑亮二胡,一根金黃色嗩吶,便把孟冬十月的意境烘托得淋漓盡致。笑若菊花的大媽與童顏鶴發的老伯,對唱經典花鼓戲《劉海砍樵》《碧螺情》《補鍋》,那熟悉而又遙遠的旋律一下把我拉回到了童年。
老家畫嶺四面環山,位置偏僻,每年春節文化氛圍卻很濃郁,龍燈、花燈、獅舞、腰鼓、花鼓戲悉數登場,豐富了人們的精神文化生活。在那蹉跎歲月里,粗糙結實的杉木舞臺,在松節火把和桐油燈光的映射下,父老鄉親們在自我陶醉中演繹生活的艱辛與不易。那時的冬季,平淡而又無奇,紅薯拌南瓜,米酒釀炊煙,喂養著我的鄉情,滋潤了我的夢境,至今芬芳如初。
往往天未擦黑,我的心就癢了,盼望著早些去占據好地盤。花鼓戲迷人,常令周邊四鄰都要奔走相告。曬谷坪緊挨村部,榨油碾米軋紅薯等屋子是天然游樂場,我們嘴饞,守在榨油坊灶爐前,把生紅薯埋進紅火里,等待煨熟。外面鑼鼓喧天,好戲就要開演,二猛急匆匆地扒開火堆,用舊毛巾包裹著煨紅薯往外沖。我們嚷嚷著“給我一個”,追趕二猛而去。
曬谷坪中央的杉木戲臺早已圍得水泄不通,光亮的舞臺根本進不去,急得我們團團轉。二猛心眼多,看準磡邊一棵老柳樹,飛快地躥上去,猴子一樣地向我們招手。還等什么呢?我們一個一個地抱樹攀爬,樹上陡地長出一串小腦袋,興奮異常地打量著黑壓壓的人群。
我眼睛都不眨地看戲,忘了身處樹上,不慎跌落磡下,摔傷了腿和胳膊,痛得哭爹喊娘……父母尋聲而來,告了二猛的狀。二猛娘氣不打緊,狠狠地掄了二猛幾巴掌,拖起他奔向附近的池塘,并大聲嚷嚷,“不好好看戲,浸死你算了!”經村里人好言相勸,二猛娘才饒恕了兒子。
“古怪啊古怪啊,南山之中出妖怪啊……”人們的目光鎖定戲臺,無人在意外圍的“鬧劇”,生怕漏掉下一幕表演……
眼下,河堤上看戲的人越來越多,拉二胡的神情更加專注,吹嗩吶的也鼓足了勁頭,唱戲者漸入佳境。他們是舞臺主角,即便南腔北調,欠缺韻味,卻又何妨?他們讓行色匆匆的路人駐足停留,給庸常忙碌的生活增添了樂趣。
當我經過蔣琬廣場時,湘鄉市第五屆群眾文化藝術節已在歌舞《花開新時代》中拉開帷幕,現場觀眾人山人海,掌聲陣陣,歡笑聲不絕不耳。
不遠處,漣水河兩岸樓影倒映,光芒攢動,好一派“燈火萬家城四畔”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