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萌 賴 珊 徐楚雯
(青島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青島 266000)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之間的矛盾,關注人民群眾的現實生態需要,將調解人—自然—社會關系置于發展突出位置,推動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深度耦合。2021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提出,發展至今,我們“創造了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1]。黨的二十大報告闡述了中國式現代化的五大特征:“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鮮明特點。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內在要求。這充分表明中國式現代化是以馬克思主義自然觀為指導,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基礎上實現跨越式發展,形成了異于西方、彰顯環境正義的生態現代化之路,為廣大發展中國家生態治理提供了有益借鑒。本文現就中國式現代化的環境正義意蘊作一探討。
環境正義是享受環境權利與履行環境義務的匹配問題,是對自然、人與社會三者之間倫理關系的深層思考。廣義的環境正義是指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狹義的環境正義則是指所有主體享有平等的環境生存與發展權利,履行相應的環境義務。盡管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并未正面提出環境正義命題,但他們在探尋社會歷史發展規律過程中,涉及環境問題的研究,展現了環境正義訴求。
馬克思認為現代資本與生態美好和權利正義背道而馳,批判了資本主義社會曲解的自由與正義。在《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中,他以公平為切入點剖析社會本質,指出自然界本身仿佛存在貧富對立,法律儼然“為林木所有者的利益探聽、窺視、估價”[2],闡釋了國家律法侵犯貧苦人民合法自然權利、偏倚林木所有者既有利益的事實。恩格斯通過描寫家鄉伍珀河谷的現實境遇,突出了工人與工廠主天壤之別的生活狀況。工人的工作環境逼仄骯臟,他們在低矮的房子里勞作,“吸進的煤煙和灰塵多于氧氣”[3],而工廠主卻能占據剩余價值進行資本積累。他在《不來梅港紀行》中描繪了德國貧農為了免受專政暴行不得不流亡別國,而資產階級卻大量揮霍生活資料的景象。列寧繼承了馬克思、恩格斯的環境正義思想,他強調資本的集聚雖然促進了生產力的快速提升,但是“人口集中于城市,使土地無人耕種,并且造成了不正常的物質交換”[4],導致城鄉之間的對立。由于資本主義的發展“抬高了地租和地價”[5],間接延長了工人工作時間、增加了生活必需成本。列寧揭下資本主義現代化道路非正義的偽善面具,為蘇聯生態建設勾勒了宏偉藍圖,為中國實現環境正義提供了有效借鑒。
新中國成立初期,封建土地所有制被廢除,社會主義制度初步確立,人民群眾能夠平等享有自然賦予人類生存的基本權利。但隨著“全民煉鋼”運動的興起,森林被大范圍破壞,水土流失進一步惡化。以毛澤東為核心的第一屆中央領導集體聚焦生態建設的薄弱環節,提出“綠化祖國”“實現大地園林化”等有效措施。改革開放時期,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發展模式導致資源約束趨緊、人與自然矛盾日漸突出。鄧小平高度重視生態問題,提倡植樹造林修復環境,要“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扎實”[6];嚴密組織管理,“實行領導干部保護、發展森林資源任期目標責任制”[7];創新科技治理,“解決農村能源、保護生態環境等等,都要靠科學”[8]。江澤民在黨的十四大提出可持續發展戰略,提倡資源節約和集約,有效解決資源分配領域不公問題,不僅要顧好當前的發展,“還要為子孫后代著想”[9]。為實現環境權益代際公平分配,胡錦濤提出科學發展觀重大戰略思想,堅持生態權利與義務辯證統一,既保護好生態環境又合理配置生態資源,公平地滿足今世后代在發展和環境方面的需要,以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方式過健康而富有成果的生活。
步入新時代,我國生態環境保護結構性、根源性、趨勢性壓力尚未得到根本緩解,為推動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習近平明確提出建設社會主義生態文明。黨中央協調部署,統籌推進“五位一體”總體布局,以綠色發展涵養“地球生命共同體”。深入推動綠色低碳發展、打好藍天保衛戰等污染防治攻堅戰,大氣、水、土壤污染防治三大行動計劃相繼實施。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要“堅持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保護和系統治理”[10],多措并舉協調解決東西部、河流上下游、城市與農村的環境問題,加強生態文明建設的戰略定力。我國作為全球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參與者、貢獻者和引領者,積極參與全球環境治理,構建公正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推動環境正義在全球范圍內實現,以生態文明之基守護綠色地球家園。
中國式現代化內涵豐富、體系完整,是中國共產黨獨立自主探索出來、富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發展新范式。環境正義作為基本因素影響人民生活質量與幸福指數,蘊含于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各方面。中國式現代化的環境正義以社會主要矛盾為導向、以協調發展為手段、以人民幸福為旨歸,厚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綠色底色和質量成色。
一方面,中國式現代化的環境正義堅持“以人為本”立場。中國式現代化既具備現代化的普遍特征,又立足中國實際,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熏陶,帶有濃烈的人文關懷。這決定了它必然要以社會主要矛盾為導向,以人民群眾最關心的熱點問題為切入點,為人民群眾創造福祉。黨的十九大報告鮮明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人民群眾對溫飽之外的需求大幅增加,豐富的精神生活、配套的文化建設以及優美的自然環境在人們幸福生活指數中的地位不斷凸顯。新時代新征程,生態環境美好、資源配置公平已然成為普遍的民生需求,也成為中國式現代化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
另一方面,中國式現代化的環境正義秉承“地球生命共同體”理念。中國式現代化圍繞“現實的人”的生態訴求,拒斥“資本邏輯”話語體系,“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包括三個層次,第一,“共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旨在實現人與自然之間的正義,尋求環境事實與環境價值的契合。人作為自然存在物,自然屬性是與生俱來的。習近平曾言:“人因自然而生,人與自然是一種共生關系”[11],應摒棄狹隘的人類中心主義和非人類中心主義,合理挖掘生態價值。第二,“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旨在實現人與人之間的正義,尋求群體與群體之間的價值契合。除卻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倫理關系問題,人類命運共同體還蘊藏深刻的生態內涵。生產力是影響人—自然—社會關系的決定性因素,想要恢復三者之間的和諧,必須深層次變革生產力、生產關系以及人自身存在方式等因素,重構社會與自然之間良性的互動模式,維系全人類生態福祉。第三,“共建人與自然生態倫理共同體”力圖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統一,尋求倫理構境中“真正的共同體”的普遍利益。“真正的共同體”面向共產主義,具有現實的彼岸性。習近平以辯證的眼光深刻剖析人與自然倫理,提出“環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麗,藍天也是幸福”[12]“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等重要論斷,呼吁全體社會成員共同參與環境正義建設,建成“真正的共同體”,提升環境獲得感、滿足感與幸福感。
第一,環境正義保障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我國人口基數大,近年來增速雖有放緩,但仍是世界人口第一大國。人民群眾是現代化建設的現實主體,也是現代化成果的直接受益者。如若缺少充沛的自然資源以及和諧的人際關系等必要條件,現代化的實現就無從談起。環境正義為人與自然、人與人的“合作共贏”提供了動力,只有自然系統健康運行,才能滿足社會發展的需求;只有人際關系和諧,才能穩定社會秩序,給予現代化建設有利的客觀環境。第二,環境正義助推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共同富裕不僅包含物質共同富裕,也要求精神與生態領域同步富裕。生態共同富裕作為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環,旨在使全體人民平等享有優美的自然環境,消除環境權利與義務的兩極分化,與環境正義有異曲同工之妙。第三,環境正義豐富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沒有感性的外部自然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創造。一方面,自然界為人類提供生產的原始資料,人類社會是物質自然界發展的高級形態;另一方面,意識是人類在改造自然界的過程中產生的,是人類對自然界的主觀感受,人類精神生活同自然界密不可分。我國扎實推動環境保護工程,改善生態環境質量,使其為人類繼續創造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提供更加豐富的基質與材料。第四,環境正義建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環境問題始終與經濟發展如影隨形,早年為追求經濟效益,“先污染,后治理”“邊治理邊污染”等發展理念導致環境問題層出不窮,生態狀況每況愈下。中國式現代化針對環境與人的失衡構建了人類生態文明新形態,積極推進生態環境修復和改善工程。第五,環境正義維護世界和平發展。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為彌補非正義、反生態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提出諸多帶有“人文關懷”的環境修復策略,借助全球生態空間生產方式剝削欠發達國家生態權益、攫取更多免費或廉價的生態資源,加劇了國際沖突。我國始終堅持多邊主義,維護廣大發展中國家利益,破除資本邏輯桎梏,以推動世界生態文明健康發展。
中國式現代化處于“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歷史交匯點,責任使命非凡,必須緊扣生態文明建設之弦,發揮環境正義之勢,積極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同時,面向正確時代潮流,合理展開生態敘事,創造“好的生態文明”,不僅注重綠色現代化模式,更注重綠色意識形態,最終實現每個人自由全面的發展。
一方面,邏輯起點真正聚焦到“現實的人”。由于以生產資料的資本家私有制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影響,環境非正義成為全球性挑戰。私有制下資本積累映射出人僅僅只具備交換價值,資本家把人當作商品和一般抽象化的類存在物。因此,資本便有理由罔顧其他國家人民的自由與權利,推崇霸權主義下排他性的生態文化。與之截然相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向來倡導“天人合一”“美美與共”。“天人合一”主張從人與自然辯證統一角度出發協調當前利益與長遠利益,此處的“人”被置于與自然和社會的雙重關系之中,是現實關系的集合體;“美美與共”則是人與自然達到美的統一的同時,在其他國家地區要求合理關切之際施以援手,為維護世界人民生態權益貢獻中國力量,這里的“美”不僅涵蓋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還包括群際之間、域際之間的公正要求以及國家利益與全人類利益層面的豐富內涵。
另一方面,價值旨歸真正聚焦到“正義”。“正義”的概念并非絕對,亞里士多德認為平等就是正義,康德強調“自由即正義”,羅爾斯主張自由與平等的原則性調和,馬克思、恩格斯則認為正義的具體含義是因時因地變化的,批駁了資產階級粉飾的“永恒的正義”一說。中國共產黨繼承馬克思、恩格斯“正義”理論,關注環境利益與環境負擔的分配問題。中國式現代化將目光鎖定在人的對象性關系中,看到了人與自然關系異化的實質是人與人關系的異化。第一,人與自然是互相確證的對象性存在,二者從“天人合一”逐漸走向對抗,人在以犧牲自然為代價賺得盆滿缽滿之時,自然也正醞釀著對人的報復,自然的正義亟待伸張。第二,人與人亦處于對象性關系之中,現今社會,弱國無法跳脫強國話語構境,轉嫁污染、生態訛詐等行為無限積累惡果,折射出資本積累的罪惡,人與人之間形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人與人之間的正義亟待匡扶。實際上,中國式現代化追求的環境正義超越了現存西方生態文明的片面性與狹隘性,不僅是對西方環境正義理論的超越,更是對其實踐深度與現實路徑的超越與革新。
現今資本主義全球生態空間伴隨經濟全球化擴散,資本主義社會的“新陳代謝斷裂”正以可怖的速度向全球蔓延。與此同時,生物多樣性驟減、全球氣候變暖以及空氣、水等生態要素的污染滲透到人們的衣食住行各方面,威脅到了人類的生存發展。然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似乎并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仍然企圖掌握國際話語主導權,建立利益驅動體系,無視人類社會是歷史的與自然的辯證統一體的事實,為以自然為代價獲利而沾沾自喜。但是世界逐漸被串聯成一個整體,在自然的“報復”的連鎖反應面前,任何國家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中國式現代化主張的全球生態治理觀倡導建立新機制,拓寬對話協商、共建共享、合作共贏、交流互鑒的渠道。黨中央深刻認識到要徹底根除環境正義危機,國際社會必須達成普遍一致的價值共識,而達成普遍共識的首要條件是推動國際生態治理體系變革,將人類共同利益與民族利益密切結合,將全世界的生產者聯合起來。中國式現代化的環境正義意蘊既繼承馬克思辯證自然觀,又立足建設“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以及“人與自然生態倫理共同體”愿景,堅持以人為本。正如習近平所說,要“提供更多優質生態產品,不斷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13],堅持綠色發展理念與系統治理策略,堅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積極搭建溝通平臺、參與全球生態治理,推進美麗中國建設,為世界生態文明貢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