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部變化格外敏感的北歐經濟

賈瑞霞　佟韞成

北歐五國都是小而開放的發達經濟體，以高福利、高稅收、高收入著稱。依據經濟發展程度排名依次為瑞典、挪威、丹麥、芬蘭與冰島。然而，近幾年新冠疫情與烏克蘭危機等因素對北歐各國經濟帶來不同程度的沖擊。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以不變價格計算，預計2023年冰島GDP將同比增長3.34%，挪威GDP將增長2.28%，丹麥GDP將增長1.7%，而芬蘭和瑞典則將出現負增長，分別為-0.13%和-0.69%。2023年，冰島和芬蘭存在財政赤字，而挪威、瑞典及丹麥則實現了財政盈余。挪威巨大的石油財富有助于宏觀經濟穩定，并使政府能夠實施積極的財政刺激措施。

北歐經濟的縱與橫

二戰結束后，西方國家紛紛將經濟恢復建設提上日程，北歐也不例外。20世紀60年代是北歐發展的黃金時期。北歐國家在二戰后依靠本國自然資源優勢以及注重創新發展了高技術制造業，產業結構呈現多樣性，但這些國家經濟規模總體偏小高度依賴外部世界，對世界政治經濟等外部壓力變化格外敏感。20世紀70年代，資本主義世界再次爆發了經濟危機，北歐國家經濟也面臨著諸多內外壓力。之后，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不斷加快，世界經濟政治格局在21世紀有了新的變化。北歐國家也不斷深度融入世界經濟體系，與世界經濟形勢變化的關聯更為密切。2008年金融危機中除挪威外，其他北歐國家受金融危機的影響較其他經合組織國家更為嚴重。但由于北歐各國經濟的內在韌性以及獲得外部支持等因素，陷入金融危機的北歐國家得以走出低谷。

從橫向來看，能源、創新、綠色發展以及區域合作是理解北歐經濟的幾個重要層面。能源層面，瑞典綠色能源在保證自足之外還可以出口創收；挪威石油行業規模龐大，占其GDP的11%，經濟容易受到全球油價波動的影響。烏克蘭危機升級后，俄羅斯幾乎切斷了對歐洲的天然氣供應，這使得挪威的天然氣出口對歐洲能源安全至關重要。冰島水利和地熱資源豐富，其他自然資源則相對匱乏，石油等產品需要進口。芬蘭是一個能源凈進口國。烏克蘭危機升級前，芬蘭嚴重依賴俄羅斯的化石燃料供應。由于歐盟對俄實施制裁，芬蘭已逐步停止進口俄羅斯石油。芬蘭生產生物燃料，擁有豐富的泥炭儲量和廣泛的木材資源，此外還有發達且不斷擴大的核電工業。丹麥的石油生產可以滿足國內的需要，進口僅占其總能源需求的12%左右。

北歐五國政府都關注低碳綠色、創新及經濟多元化發展。北歐擁有世界上最具吸引力的營商環境，這得益于高素質的勞動力、優良的基礎設施和活躍的外國直接投資。北歐國家的勞動參與率較高，對教育和研發的大量投資支撐了高技能勞動力的發展。發達的基礎設施，通信和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支持了生產率的提高。北歐在發展資本密集型產業方面處于有利地位。

北歐五國都分別參與廣泛的區域合作。北歐五國都是經合組織、歐洲經濟區成員，也都是北歐理事會成員。北歐理事會致力于到2030年將北歐地區建設成為世界上最具可持續性和一體化的地區。丹麥、瑞典與芬蘭是歐盟成員；挪威、冰島沒有加入歐盟。民意調查顯示，大多數冰島人反對加入歐盟。但挪威、冰島與歐盟的關系仍是密切的。作為歐洲經濟區的成員，冰島、挪威可以進入單一市場但必須接受歐盟的相關規定。北歐國家都高度依賴國際貿易。歐盟是北歐各國最大的貿易出口市場，但歐盟近來經濟低迷影響了北歐的貿易潛力。此外，北歐國家采取緊縮性貨幣政策，保持與歐盟貨幣政策的同步性。作為歐盟成員，只有芬蘭是歐元區成員；瑞典、丹麥沒有加入歐元區；但瑞典存在加入的前景，而丹麥則有不加入歐元區的例外權。丹麥是歐盟“節儉四國”集團的成員，與奧地利、荷蘭和瑞典一起反對歐盟財政一體化。

五國經濟各具特色

瑞典是北歐最大的經濟體，是歐盟人均GDP水平最高的國家之一，2022年人均GDP接近5.6萬美元。自2012年以來，瑞典的經濟增長速度高于歐盟平均水平。新冠疫情之前，瑞典經濟增長優于歐元區，人均收入高于法國但低于德國。事實上，20世紀90年代，知識密集型的制造行業和服務行業就成為瑞典經濟增長的引擎。自1990年以來，瑞典勞動密集型行業產值每年增長2％～3％，而知識密集型行業產值每年增長則超過4％。汽車設備和電信是瑞典的重要產業并吸引了大量外資，但外來直接投資在瑞典的部門構成正在發生變化，正從制造業轉向信息技術、電子、軟件開發、服務器托管和在線銷售領域。瑞典的高技能勞動力和出口導向型經濟將繼續保持積極的發展特征。在新形勢下，與北歐和東歐良好且不斷改善的交通聯系則是瑞典經濟發展的另一個積極因素。然而，高額的個人稅負和勞動力成本、嚴格的勞動力市場監管以及高昂的生活成本仍然影響瑞典經濟增長的潛力。瑞典現政府優先考慮對抗通貨膨脹、援助家庭和為福利體系融資等公共議題，盡管預算存在赤字，但其公共債務占GDP的比重仍是發達經濟體中最低的。

挪威經濟規模在北歐國家中位列第二。挪威經濟發展得益于其豐富的海上石油和天然氣資源，挪威的GDP增長在過去十年中表現優于其歐洲鄰國。在石油和天然氣收入以及挪威政府全球養老基金（簡稱GPFG，規模為1.4萬億美元的主權財富基金）的支持下，挪威經常保持巨額財政盈余。GPFG使挪威的公共財政不受經濟周期性波動的影響。挪威還從歐洲經濟區協議中受益，該協議將歐盟的單一市場擴展到挪威。由于挪威與全球供應鏈的融合程度較低，受發達國家保護主義壓力的影響將小于其他國家。

2022年9月27日，波蘭政府舉行波羅的海天然氣管道項目啟動儀式，其通過丹麥將挪威的天然氣田和波蘭連接起來。波蘭總統杜達（右）、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左）、丹麥首相弗雷德里克森出席儀式。

丹麥是北歐地區第三大經濟體。該國經濟與歐洲其他地區高度融合，以制造業、食品工業和制藥業為特色，農業部門是世界上生產力最高的部門之一。由于國土面積較小，原材料和資源匱乏，丹麥經濟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對外貿易，藥品、食品和能源出口強勁。近年來，丹麥服務貿易出口急劇增加，特別是海運和貨運服務。這是因為總部設在丹麥的航運公司數量眾多，以及它們在調整全球供應鏈方面發揮重要作用。丹麥外貿連續多年總體保持順差，主要來源于服務貿易取得的順差。能源仍將是丹麥最具競爭力的行業之一，丹麥還是全球清潔能源技術的先驅。丹麥保險和資產管理行業發達。哥本哈根證券交易所規模不大，但完全融入了覆蓋整個地區的納斯達克北歐系統。在數字通信基礎設施方面，丹麥也處于全球領先位置。

芬蘭信息通信技術、機械和電子制造以及林業發達。該國移動通信市場是全球最先進的市場之一。在連通性方面，根據歐盟2022年數字經濟和社會指數，芬蘭在27個歐盟國家中排名第八。根據芬蘭國家電信監管機構交通通信公司的數據，芬蘭的5G覆蓋率遠高于歐盟平均水平。芬蘭的金融業規模雖小，但實力雄厚，與歐盟高度融合。2018年10月，北歐聯合銀行將其全球總部從瑞典斯德哥爾摩遷至芬蘭赫爾辛基，重塑了芬蘭的金融格局。

冰島沒有軍隊，是一個依賴少數產業的小型經濟體，一度從繁榮走向瀕臨破產。冰島在2008年金融危機前是歐洲最富有的國家之一，人均GDP位于歐洲第六位。2008年，由于全球金融危機的波及，冰島銀行短期融資來源枯竭、資本大量外逃，冰島克朗迅速貶值、通脹率一飛沖天。冰島三大系統性銀行相繼倒閉，股市和房地產市場崩潰，失業率飆升，負債超過GDP的七倍，整個國家瀕臨破產。此后，冰島政府通過收緊貨幣政策、將銀行收為國有、施行資本管制等措施，并從外部獲得國際金融機構救助、北歐理事會部分成員援手，冰島經濟增長在2015年開始加速。2010年后，冰島經濟高度依賴旅游業，旅游業收入占出口總收入的三分之一以上。漁業和鋁冶煉同樣是該國的主導產業（由于能源密集型冶煉過程有豐富的廉價地熱電力），各自占貨物出口總額的三分之一以上。近年來，冰島吸收的外國直接投資更加多元化，投資領域包括批發和零售貿易、房地產、科技服務、信息和通信，此外金融領域的投資也很突出。冰島政府致力于實現經濟多元化并吸引外資。不過，由于經濟規模小且開放，冰島克朗容易大幅波動。

深受烏克蘭危機影響

烏克蘭危機對北歐經濟的影響主要體現在經濟增長速度放緩、通脹率上升、物價上漲以及對某些特定行業的負面影響。對烏克蘭及其難民的援助也導致北歐國家預算緊張，軍事支出也有所增加。

俄羅斯對丹麥天然氣直接供應已完全停止。這對丹麥經濟產生了重大影響，導致丹麥2022年的通脹率達到了幾十年來的最高紀錄，約為10%。食品和能源等大宗商品的價格上漲也進一步推高了通脹。丹麥最大貿易市場之一瑞典增長乏力以及瑞典克朗疲軟影響了丹麥的出口；此外，丹麥出口也受到德國經濟低迷的影響。烏克蘭危機對芬蘭經濟產生了顯著影響。對俄羅斯的貨物出口額約占芬蘭總出口額的6%，進口占總進口額的9%。多家芬蘭公司自愿用其他來源渠道取代原本從俄羅斯進口的產品。然而，尋找新的供應商需要時間，并且在中短期內需要付出高昂的成本。芬蘭建筑和制造業受到的影響尤其嚴重，因為俄羅斯是其礦產品、化學品、鎳和木材的主要供應國。歐盟和美國擴大了對俄羅斯的國際制裁，影響了嚴重依賴俄羅斯訂單的芬蘭企業。烏克蘭危機的持續預計會給主要服務于俄羅斯市場的芬蘭企業帶來更沉重的財務負擔，從而增加企業倒閉和破產的可能性。

烏克蘭危機導致全球石油和天然氣價格飆升，給挪威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石油收入增長。2023年挪威石油和天然氣銷售收入攀升至1.38萬億挪威克朗（約合1310億美元），比2021年增加了近五倍。今年1月底，全球最大的主權財富基金——挪威政府全球養老基金2023年投資業績創歷史新高，相當于挪威全國550多萬人每人賺到了27萬元人民幣。烏克蘭危機對冰島經濟的最大影響是原材料價格上漲，尤其是石油價格上漲，導致該國物價上漲。

從長遠來看，在人口老齡化的影響下，如何更好地為醫療保健等領域不斷增長的公共支出提供資金將成為北歐各國政府面臨的主要問題。北歐發展受益于歐盟及世界其他地區貿易的持續自由化，當下的脫鉤斷鏈趨勢顯然不符合北歐發展利益。北歐國家需要科技和創新來推動長期可持續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