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瑤 ,蔣 總 ,唐 芳* ,龍運光,蘭維婭,李 婷,陸 婷,劉才木
(1·貴州中醫藥大學,貴州 貴陽 550002;2·貴州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貴州 貴陽 550003)
強 直 性 脊 柱 炎(Ankylosing Spondylitis,AS) 屬于風濕免疫性疾病,是一種臨床常見的慢性進行性炎癥性疾病,以中軸關節慢性炎癥為主,病變主要累及骶髂關節和周圍軟組織。臨床以脊柱和骶髂關節處僵硬、疼痛為主要表現,最終可發展為脊柱強直畸形[1]。本病發病機制目前尚未明確,但有研究表明其與白細胞介素-17(InterLeukin-17,IL-17)、白細胞介素-23(InterLeukin-23,IL-23)有關[2]。目前尚無根治辦法,相關治療藥物主要是通過控制癥狀和炎癥、防止漸進性結構損傷來提高患者生活質量。西醫現有的治療藥物包括非甾體抗炎藥(NSAIDs)、TNF 抑制劑、靶向單克隆抗體以及改善病情抗風濕藥(DMARDs)等[3],臨床上取得了一定的療效,但是有復發率高、副作用多及價格較為昂貴等缺點,因此臨床應用相對受限。中醫藥治療本病運用整體觀念,通過中藥內服調整患者體質,改善機體內環境,以達到控制病情進展,改善患者生活質量的目的。中國古代醫學對AS 并無記載,但與AS 相似的臨床癥狀及表現在古籍中常被提及。AS 被歸為“痹證”范疇,臨床上多以“補腎強督”為治療原則。龍運光教授結合時代特點,認為脾胃虛弱是其基本病機,在AS發病的全過程中均有脾胃虧虛, 痰瘀阻絡的表現。因此治療中宜健脾益氣,祛痰化瘀。筆者有幸跟隨龍運光教授學習,現將其對AS 獨到的診療經驗介紹如下。
AS屬于中醫學“歷節”“脊強”“竹節風”“龜背”“尪痹”等范疇,龍運光教授認為正氣存于體內,邪氣不能侵犯機體。正如《素問·刺法論》所言:“正氣存內,邪不可干”,痹證是因為正氣虧虛,外邪如風、寒、濕等入侵人體肌腠,致使經絡壅滯不通,不通則痛,人體氣血運行受阻,造成腰背部疼痛、僵硬、關節腫大。正氣不足是發病的內在根據,人體正氣來源于先天和后天之精,先天之精為腎中精氣,后天之精為水谷之精微物質;水谷之精微物質的運化主要依賴脾胃,脾主運化水谷的功能,胃主受納腐熟水谷功能,共同化生水谷之精微物質,脾胃運化功能失司,導致正氣生成不足,則外邪易入侵人體。正如《素問·評熱病論》所說:“邪之所湊,其氣必虛。”脾胃將水谷精微運化,以生成營衛氣血,若脾胃虛弱,氣血生化乏源,致使營血虛,血虛則氣血阻滯,全身的筋骨、肌肉以及關節失于濡養,發為痹證。營衛虛,衛外不固,風寒濕邪易侵犯人體,則發為痹證。龍運光教授認為,痹證的發病機制包括兩種:不通則痛與不榮則痛,這兩種機制都和脾胃有密切的聯系。痹證病人長期服用多種藥物,最易傷及脾胃,導致脾胃虛弱,水谷運化不利,水液停滯,阻滯氣血運行,不通則痛;脾胃虛,則脾氣無力推動氣血運行,四肢肌肉失于濡養,不榮則痛。因此,龍運光教授強調在治療痹證的同時要重視脾胃的調護。
《素問·經脈別論篇》中說:“飲入于胃……上歸于肺。”飲入于胃里,運行水谷至脾,化而散精,脾主運化水谷之精微,胃主受納水谷;脾主升清,胃主降濁;脾通過運化精微物質,化生血液和體液來濡養全身。故脾胃被稱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素問·太陰陽明論篇》中說:“四肢皆稟氣于胃……今脾病不能為胃行其津液,四肢不得稟水谷氣……皆無氣以生,故不用焉[4]。”脾胃氣虛,無法運化水谷精微使四肢充盈,故形體消瘦、肌肉萎縮。脾氣不足,全身氣血生化乏源,水谷精微不能輸布全身,四肢關節不得濡養,故有“不榮則痛”的表現。脾在人體中焦位置,在人體水液代謝中起著重要的樞紐作用,龍運光教授認為脾虛不能運化水液,水液停滯,濕氣壅盛,濕盛則腫,因此,AS 關節腫脹等臨床癥狀與脾胃虛弱相關。龍運光教授在治療痹證的同時更加注重調護脾胃,常以白術、山藥、茯苓等藥物配伍,可起到健脾祛濕的作用。
《素問·太陰陽明論篇》曰:“脾者土也,治中央。”脾胃居中焦,以灌溉四旁。若脾氣虛弱,脾臟的升降功能失常,則運化水谷失調,水濕停聚于體內,聚濕生痰。內生痰濕之邪,阻礙氣機運行,導致氣血壅滯,又兼挾外濕,濕邪纏綿難去,日久則痰瘀互結,痹阻經脈及脊柱關節,不通則痛,故導致腰背部疼痛、脊柱僵硬及變形。由于久病致瘀,痹阻于經絡,不通則痛,導致AS 多表現為夜間疼痛、皮色暗沉等。脾主統血,脾氣虛弱,則脾不能統血,營血逸于脈外,氣不統攝營血,血不行而致瘀。《難經·四十二難》有云:“脾主裹血,溫五臟。”脾在五志主思,思則氣結,氣結則易致氣郁,郁久則亦多有瘀血;脾為生痰之源,水濕停滯,瘀而成痰;同時,脾胃病多有食積,亦為瘀之證候[5]。
脾胃虛弱以致營衛虛弱,風寒濕三邪侵入人體,一則脾胃虛弱,失于布化,不能推動陰精濡養四肢骨節,不榮則痛;二則復傷脾胃,內外濕邪相合,濕氣更重,使氣機運行受阻,血瘀于脊柱關節,不通則痛。故認為脾胃虛為致病之本,瘀血夾雜為標。
李東垣在《脾胃論》中說道:“善治病者唯在調理脾胃”,現代研究也表明,健脾治法能有效減輕AS 相關臨床癥狀,降低炎癥因子水平[6]。宋子怡等[7]發現腸道菌群紊亂可通過調控淋巴細胞亞群的數目和功能來影響AS 疾病活動度,并參與AS 的病程進展。龍運光教授認為AS 病位在脾胃,當以健脾益氣、祛痰化瘀為治法,調護脾胃應貫穿治療的始終,臨證時常以參苓白術散、四君子湯、平胃散等方劑化裁應用。龍運光教授強調:使用補益藥的同時配伍行氣藥,如厚樸、枳殼之類,可使補而不滯,避免補益藥過于滋膩,妨礙胃氣;久病多瘀,痹阻經絡,在補虛的同時要配合祛痰濕、化瘀血,注意在補益的同時使用少量活血藥如蜈蚣、紅花等(充分體現了“祛瘀生新”的治則)。由于AS 患者長期服用藥物,藥物毒性會損傷脾胃,脾胃運化水液功能失常,停滯為濕,故需添加祛濕藥,如茯苓、黃連等,使濕邪去而痹病好轉。龍運光教授結合幾十年的臨床用藥經驗,強調臨證時要結合患者的癥狀、體征制定方藥,靈活運用。治療痹病要標本同治,既要顧護脾胃,又要兼顧祛痰化瘀,調和氣血。
葉某某,男,40 歲。因“反復腰骶部疼痛僵硬7+年,復發加重1 周”于 2022 年 12 月 2 日初診。患者1 周前無明顯誘因出現腰骶部關節疼痛僵硬,活動后疼痛可緩解,晨起脊柱僵硬感明顯,平臥翻身困難。刻下見∶ 關節皮色不紅,皮溫不高,伴少氣懶言、腹脹,無低熱、盜汗,無胸悶、胸痛,病來精神一般,納差,睡眠尚可,小便調,大便溏。舌淡胖、苔白膩,脈濡緩。
西醫診斷∶ AS。中醫診斷∶ 脊痹(脾氣虛弱證) 。治法∶健脾益胃,祛寒除濕。初診處方∶ 太子參30 g、茯苓30 g、炒白術15 g、山藥15 g、炒雞內金20 g、貓爪草15 g、黃連8 g、獨活15 g、桑寄生15 g、秦艽15 g、細辛10 g、制草烏(先煎)6 g、路路通30 g、雷公藤10 g、徐長卿15 g、防風15 g、蜂房15 g。12 劑,水煎服,日1 劑,分3 次服。
二診(12 月15 日)∶ 脊柱僵硬疼痛及腰骶部疼痛癥狀較前減輕,仍感乏力,腹部仍有飽脹感,納差,大便軟,舌淡紫、苔白膩,脈濡緩。前方加黃芪30 g、黨參15 g、雞血藤25 g、當歸6 g。12 劑,水煎服,日1 劑,分3 次服。
三診(12 月30 日)∶ 食后腹部稍有脹滿不適,大便成形。前方加厚樸15 g、薏苡仁15 g。12劑,水煎服,日1劑,分3 次服。
按語:患者以“反復腰骶部疼痛僵硬”為主癥,龍運光教授辨病為“脊痹”,患者腰骶部關節疼痛僵硬,納差,小便少,大便溏。舌淡胖、苔白膩,脈濡緩,屬脾氣虛弱之證。患者久病脾虛,龍運光教授運用“顧護脾胃”的思想診治,觀其癥,與舌脈相結合,可辨證為脊痹脾氣虛弱證,病性屬本虛標實。一診時,龍運光教授以參苓白術散加減益氣健脾,祛風除濕;以太子參、山藥、茯苓、炒白術、炒雞內金健脾益氣,和胃祛濕;以獨活、桑寄生、秦艽、細辛、制草烏、路路通、雷公藤、徐長卿、防風、蜂房祛風除痹、舒筋活絡;輔以貓爪草化痰散結、黃連清解食積所化之熱。縱觀全方,扶正與祛邪兼顧,使扶正不斂邪、祛邪不傷正。二診時脊柱僵硬疼痛及腰骶部疼痛癥狀較前減輕,仍感乏力,腹部仍有飽脹感,納差,大便軟,舌淡紫、苔白膩,脈濡緩。患者久病氣虛血瘀,故在一診原方基礎上加黃芪、黨參、雞血藤、當歸益氣活血,氣行則血行,瘀血自散。三診時,諸癥好轉,但食后腹部稍有脹滿不適,此為脾虛不足以運化水谷所致,故在二診處方基礎上加厚樸、薏苡仁以加強健脾化濕。
綜上所述,全方以健脾為根本大法,使脾胃功能調和,痰瘀自除,痹痛改善。后續復診在原方基礎上加減,對癥處理,標本兼治,療效良好。本例患者的治療重在脾胃功能的恢復與重建,循序漸進,癥狀明顯改善。服藥期間,龍運光教授建議患者適當進行功能鍛煉;選擇五禽戲適當鍛煉,同時注重患者心理變化,時常讓患者保持心情愉悅。
《脾胃論》曰∶“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雷駿軒等[8]發現脾胃與AS 之間的聯系密切。目前有研究發現健脾類中藥具有保護腸黏膜屏障、維持腸道微生態平衡的作用[9]。曹芳等[10]指出,健脾方藥可通過減輕腸道炎癥、影響腸道相關IL-23/Th17/IL-17 通路治療AS。綜上可知,從脾胃論治AS 不但可以減輕炎癥反應、調節骨代謝,還能通過改善腸道菌群影響AS 發展過程。因此,從脾胃入手論治AS不僅能豐富中醫學對AS發病機制的認識,也為中醫治療AS 提供了新的思路。龍運光教授認為,脾胃位于中焦,是人體五臟六腑氣機升降的樞紐,亦是運化水谷精微的樞紐,脾胃運化功能正常,則五臟六腑和,水液運化調和。脾胃與AS 的關系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脾胃功能虛弱,衛外不固,導致外邪入侵機體而發病;二是脾胃運化水谷精微失司,痰瘀互結,滯于骨節導致病情纏綿難治,加重AS 癥狀。
龍運光教授提倡“顧護脾胃”的治療原則,認為引起AS 的病因病機復雜多樣,可歸納為正氣不足,外邪侵襲機體,疾病初期治療應以恢復脾胃功能為主,中期治療應以健脾益氣祛瘀為主,后期治療應以補益脾胃、調養氣血臟腑功能為主。用藥上更要配合行氣、除濕、祛痰、化瘀等治法。同時,龍運光教授還注重調和陰陽氣血,病證結合,根據患者的體質情況,配合鍛煉身體等綜合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