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減”政策與教育培訓企業績效
——來自A股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

黃素心，胡浩然

（廣西民族大學經濟學院，廣西南寧 530006）

引言

教育是關系國計民生的重要行業，是促進國家高質量發展、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可缺少的關鍵產業，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重要支撐。黨的二十大報告充分肯定和強調了教育的戰略地位，教育強國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基礎，必須堅持教育優先，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1]。近年來，教育培訓行業作為學校教育的補充，在獲得資本青睞和飛速發展的同時，也滋生了超前教育、販賣焦慮、價格欺詐、盲目擴張等諸多亂象，嚴重威脅教育公平[2]。

2021 年7 月24 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家庭作業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對教育培訓進行了一系列規范和約束，嚴禁資本化運作進入學科培訓領域?！半p減”政策在宏觀層面的“減負”作用已得到廣泛證明（佘宇等，2022；周洪宇，2021）[3-4]，但具體到微觀層面，“雙減”政策對教培行業發展以及對教培企業績效影響的相關研究仍然較少。作為“雙減”政策的主要影響對象之一，教培企業受“雙減”政策實施的影響如何？從企業異質性角度來看，實施“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的影響有何不同？這些問題尚待核實。在“雙減”背景下，如何實現教培企業轉型升級，提升企業績效，具有深刻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政策工具是政府調整產業、行業發展方向的主要手段，而企業行為受政策這一外部性因素的影響，最終會在企業績效上有所體現。國內外學者對政策工具及其實施效果開展了大量研究。Reichardt 等（2016）[5]認為，各類政策可以按照政策內涵和側重點分為供給型、需求型以及環境型三類工具。Phaal等（2011）[6]基于政府干預市場的程度，將政策工具劃分為規制性與非規制性兩種類型。Kapil等（2013）[7]指出，企業提升績效應選擇與之適配的政策工具，而非盲目地偏好哪一類政策工具。葉林和鄧睿彬（2023）[8]認為，政策工具的選擇是實現政策目標的關鍵，應以解決相關社會問題為主要目的，同時考慮政策工具的影響以及使用環境，使政策工具與政策目標、政策環境以及其他因素相匹配。

“雙減”政策是國家教育改革政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現有文獻對“雙減”政策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不同主體的定性分析。從政策本身來看，“雙減”是新時代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郭中華和顧高燕，2022）[9]；從學校來看，學校教育提質是強化學校教育主體地位、促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開展優質教育教學的根本舉措（韓天驕和蘇德，2022）[10]；從校外培訓機構來看，教育去資本化已經基本明確，教育與科技相結合以及教育發展全球化是未來教育發展的新趨勢，教培行業由學科教育轉型為素質教育未嘗不是資本追逐的下一個方向（劉艷，2021）[2]。

現有文獻關于“雙減”政策實施影響的研究成果數量不少，但仍存在以下兩個方面的不足：一方面，現有文獻主要從政府、學生、家長等主體視角定性分析“雙減”政策的實施影響，缺乏“雙減”政策影響教培企業績效的定量分析；另一方面，少有文獻對“雙減”政策影響教培企業績效的內在機理進行研究。因此，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包括：第一，以教培企業作為“雙減”政策的主要影響對象，從企業績效角度探究“雙減”政策的實施效果，為評估這一教育改革政策提供科學依據；第二，構建“‘雙減’政策—企業創新和外部環境—企業績效”的傳導機制，從企業、投資者以及競爭者的視角，對“雙減”政策影響教培企業績效的傳導機制進行分析和驗證，揭示“雙減”這一宏觀教育改革政策作用于微觀企業的內在機理。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一）“雙減”政策與教培企業績效

“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三個層面。一是資本層面，從嚴審批機構，嚴禁資本化運作。《意見》明確規定學科類培訓機構一律不得上市融資，嚴禁資本化運作，各地不再審批新的義務教育階段學科類校外培訓機構，且已經存在的學科類校外培訓機構統一登記為非營利性機構。一方面，由于去資本化，教培企業資金減少，企業日常運營、服務創新等行為受到限制；另一方面，由于嚴禁教培企業從事學科培訓，一部分以學科培訓為主營業務的教培企業直接面臨無法正常營業的困境。二是規培層面，規范培訓服務，增加營業成本。《意見》提出從培訓、資質、收費、合同以及監管等方面對教培企業進行全方位整治。嚴肅查處不具備相應條件、未經審批開展校外培訓的教培企業，要求從事相關教育培訓的人員必須具備相關資質證書。教培市場中超前教育、資質造假、合同糾紛等不規范問題屢見不鮮，為規范教培服務，教培企業不得不增加額外的營業成本，這必然對教培企業績效產生不利影響。三是監管層面，常態化運營監管，強化收費監管。為規避退費難、卷錢跑路等問題，“雙減”政策通過第三方托管、風險儲備金等方式對教培企業預收費進行風險管控，加強對教培領域貸款的監管。同時，為防止教培企業通過虛構價格、虛假宣傳等不正當方式進行業務競爭，“雙減”政策進一步規范其相關行為，由此增加的營業成本給教培企業帶來不同程度的壓力?；诖?，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0：“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具有直接負向影響。

（二）企業創新機制

創新是企業持續健康發展的生命線。“雙減”政策的出臺對教培企業運營提出了更高要求，政策實施的影響倒逼教培企業主動調整戰略，創新營收渠道，激發新產品研發潛力，探索適合自身的轉型方向。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對企業績效具有“創新補償”效應和“遵循成本”效應。一方面，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意味著更好的產品質量和更高的服務水平，有助于企業營業收入的增加，對企業績效產生“創新補償”效應；另一方面，企業研發新產品、拓展營收渠道需要大量的創新投入，產品升級和服務提升也意味著企業運營成本增加，“遵循成本”效應必然對企業績效產生影響。綜上所述，“雙減”政策通過創新機制對教培企業績效產生積極影響和消極影響，影響的大小取決于“創新補償”效應和“遵循成本”效應的強弱?；诖?，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當“雙減”政策通過創新機制對教培企業績效產生的“創新補償”效應不足以彌補“遵循成本”效應時，“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產生負向影響，即抑制教培企業績效提升；反之則產生正向影響，促進教培企業績效提升。

（三）外部環境機制

根據“企業生態論”的觀點，企業被視作一個有機體，它與外部環境一同構成了一個由許多因素組成的復雜網絡系統。企業的發展就是這個網絡系統不斷優化和進步的過程，系統中的成員彼此聯系、相互影響，因此企業的發展會受到系統中其他個體或組織的影響[11]。借鑒王娟茹等（2021）[12]的做法，將網絡系統中企業外部環境的相關利益者分為競爭者、投資者和其他利益者?！半p減”政策不僅直接影響教培企業績效，還通過企業外部環境中的投資者和競爭者間接影響企業的績效水平。因此，本文分別從投資者和競爭者的視角，研究外部環境機制在“雙減”政策影響教培企業績效中的作用機制。

1.投資者視角

本文對投資者的界定包括機構投資者和個人投資者。“雙減”政策落地，教培行業“資本化”運作得到遏制，且隨著對教培企業資金監管力度的加大，投資者對教培企業經營狀況的預期發生改變，企業融資成本加大，融資難度上升。一方面，教培企業融資成本的加大必然會增加運營成本，進而對企業績效產生負向影響；另一方面，教培企業受融資約束的限制，資金短缺導致企業減少研發新產品、拓展新渠道、擴寬客戶群等創新行為，影響產品銷售和企業營收?？偠灾?，“雙減”政策影響投資者對教培企業的投資預期，融資成本加大、融資難等問題導致教培企業營業收入減少和營業成本增加，進而給教培企業績效帶來不利影響。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對于投資者而言，“雙減”政策的實施導致經營預期降低，對企業營業收入和經營成本產生雙重影響，進而給教培企業績效帶來負向影響。

2.競爭者視角

“雙減”政策的實施打破了原有教培市場的生態平衡，并對原有教培市場的競爭格局造成沖擊，教培企業因市場環境變化而受到影響。同時，教培企業合規成本的增加使其營業成本也相應增加，削弱了企業的運營能力和市場競爭力，為避免利潤下降甚至退出市場，企業必須提高自身競爭力。由此可見，“雙減”政策的實施加劇了教培行業的競爭，對教培企業績效也產生了顯著影響。一方面，行業競爭水平上升促使企業通過研發新產品、拓展新渠道、擴寬客戶群等措施增加企業的市場競爭力，并在市場中占據有利地位，但這些措施必然會增加企業的經營成本；另一方面，市場占有率的下降削弱了企業的市場競爭力，市場份額的降低導致企業營業收入增長乏力?；诖?，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對于競爭者而言，“雙減”政策的實施導致市場競爭加劇，對企業營收水平和營業成本均產生不利影響，進而對教培企業績效產生抑制作用。

二、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1.基準回歸模型

為了驗證“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的影響，本文在控制時間固定效應和個體固定效應的基礎上，設計了如式（1）所示的雙重差分模型。

其中： ROEi,t表示企業i 在第t 期的企業績效； β0為常數項；DID 表示企業i 在2021 年及以后是否受到“雙減”政策的影響，若企業i 受到“雙減”政策的影響，則屬于實驗組記為1，否則記為0； β3系數表示“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的影響大小及方向；Con tr oli,t為控制變量；ηi、φt分別表示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干擾項。

2.中介效應模型

為了探討“雙減”政策與教培企業績效之間是否存在間接作用機制，本文借鑒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13]、翟小芳和宋云玲（2023）[14]的處理方法，構建了如式（2）和式（3）所示的中介效應模型。

其中： Mi,t表示中介變量，分別從企業自身、投資者和競爭者等利益相關者的角度，以企業研發費用率（R＆D）、財務費用（Finance）和行業競爭程度（Lerner）來研究“雙減”政策通過企業創新機制和外部環境機制對企業績效產生的影響；其余變量與式（1）一致。

（二）變量說明與選取

1.被解釋變量

本文采用總資產凈利潤率（ROE）作為企業的財務績效指標（張紅鳳和李睿，2022；黃燦和李善民，2019）[15-16]。此外，總資產報酬率（江軒宇，2016）[17]和凈利潤（郭棟和肖星，2023）[18]作為常用的財務績效指標，也能夠較為客觀地衡量企業的實際盈利能力。因此，本文將總資產報酬率（ROA）和凈利潤（Profit）作為衡量企業財務績效的替代解釋變量，用于對“雙減”政策實施效果的穩健性檢驗。

2.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是否為教培企業”和“雙減”政策實施前后的交互項（DID）?！半p減”政策正式生效的時間為2021 年7 月。對于非教培企業，在樣本期間的交互項均取值為0；對于教培企業，在“雙減”政策實施之前的交互項取值為0，在“雙減”政策實施之后的交互項取值為1。

3.中介變量

根據理論分析可知，生產成本和營業收入是企業績效的兩個直接影響因素（張紅鳳和李睿，2022）[15]。本文采用營業成本（TOC）作為企業經營成本的代理變量，采用營業收入（SALE）作為企業營業水平的代理變量。

在企業創新機制方面，已有文獻大多采用申請專利數量和研發費用率來衡量企業的創新能力。一般情況下，申請專利數量被認為是衡量企業創新能力的重要指標（蔣殿春和潘曉旺，2022）[19]。鑒于數據的可得性，本文采用研發費用率（R＆D）作為企業創新能力的衡量指標。

在外部環境機制方面，本文分別從投資者和競爭者兩個角度來研究“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的影響。一方面，“雙減”政策通過投資者對企業產生的間接影響主要體現在投資約束方面，因此本文采用企業財務費用（Finance）來衡量企業的融資水平；另一方面，“雙減”政策通過競爭者對企業產生的間接影響主要體現在行業水平競爭方面。因此本文采用勒納指數（lerner）①來衡量市場競爭水平和企業壟斷程度（彭方平和廖敬賢，2023；陳志斌和王詩雨，2015）[20-21]。

4.控制變量

為控制其他因素對企業績效的影響，本文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引入資產負債率（Lev）、總資產增長率（Tgr）、固定資產周轉率（Ato）、固定資產比率（Far）以及前十大股東占比（Top10）作為企業績效的控制變量，分別代表企業償債能力、發展能力、營運能力、財務結構以及股權結構等因素。

（三）樣本選取與數據處理

本文選擇上市企業的季度數據來研究“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的短期影響，選取2019年第三季度至2022 年第三季度在滬深A 股上市的教育類企業②作為研究樣本，數據來源于CSMAR，部分缺失數據通過上市企業年報和巨潮資訊網人工整理得到。

本文對數據進行如下處理：首先，選取在A股上市的教育企業，并剔除主營業務與教育無關的樣本；其次，剔除數據缺失和數據異常的上市企業；最后，對連續變量進行99%縮尾（Winsorize）處理。根據企業年報中主營業務是否包含教育培訓，將教育企業分為“從事教育培訓的企業”和“從事非教育培訓的企業”，其中，從事教育培訓的企業為實驗組，從事非教育培訓的企業為對照組。本文最終選取相關教育企業52 家，其中，實驗組21 家，對照組31 家，共計676 個樣本觀測值。對相關指標進行標準化處理，相關變量③描述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說明及描述性統計

三、實證研究

（一）基準回歸

本文采用逐步加入控制變量的方法來評估“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的影響。基準回歸結果如表2 所示，其中模型（1）未添加控制變量。結果表明，“雙減”政策的實施顯著降低了教培企業績效，至此，研究假設H0得以驗證。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當前中國教育正處于改革期，黨的二十大報告對于教育的戰略地位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和強調，對教培行業的改革與管理符合國家教育發展的需求。表2的結果表明“雙減”政策的實施確實對教培企業績效產生了負向影響，教培企業亟須通過轉型升級來提升企業績效。現階段，教培企業嘗試通過轉戰其他賽道、轉型海外市場等一系列措施探索可持續發展的路徑，這符合國家教育發展的長期目標，并對教培企業的高質量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

（二）穩健性檢驗

1.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法有效性的前提是趨同假設，即在《意見》發布之前，實驗組與對照組具有相同的趨勢。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如圖1所示，在“雙減”政策實施之前，企業績效不存在較大幅度的波動，而在“雙減”政策實施之后，企業績效大幅度下降，且均在0值以下的范圍內波動。綜上所述，可以認為“雙減”政策實施以前滿足平行趨勢假設。

圖1 平行趨勢檢驗

2.安慰劑檢驗

本文參考盧盛峰等（2021）[22]的方法，從總樣本中隨機選取21 個虛擬實驗組進行安慰劑檢驗，即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進行與基準回歸一致的回歸。為了保證安慰劑檢驗結果的穩健性，將回歸過程重復500次，最終得到估計系數圖（圖2）?？梢园l現，估計系數的分布集中在0 值附近，說明“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的影響受其他政策或隨機性因素影響的可能性較小，本文結論依然可靠。

圖2 安慰劑檢驗

3.替換被解釋變量

為了保證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用總資產報酬率（ROA）和凈利潤（Profit）代替總資產凈利潤率（ROE）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模型（1）至模型（4）的DID交互作用系數均顯著為負，即更換被解釋變量后，“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仍然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這表明無論解釋變量是否被替換，本文的研究結果都是穩健的。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4.PSM-DID

本部分以總資產凈利潤率（ROE）作為被解釋變量，以資產負債率（Lev）、總資產增長率（Tgr）、固定資產周轉率（Ato）、固定資產率（Far）、十大股東占比（Top10）作為匹配變量，采用“卡尺最近鄰匹配”的方法進行匹配，再用匹配后的樣本進行基礎回歸，結果如表3 的列（5）和列（6）所示?？梢钥闯?，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系數在1%水平上都顯著為負。對比表2 的基準回歸結果，符號和顯著性水平均保持一致?？梢哉J為，在解決樣本選擇偏誤問題后，“雙減”政策的實施對教培企業績效負向影響的結果具有穩健性。

四、“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影響的機制分析

（一）企業創新機制的中介效應結果

為了探究“雙減”政策通過企業創新對企業績效產生影響的機制（假設H1），本文以研發收入比（R＆D）作為中介變量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 所示。

由表4 回歸結果可知，“雙減”政策的實施促使企業加大研發費用，對提升企業創新能力起到了顯著的正向影響。從營業成本角度來看，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不可避免地導致企業營業成本增加，從而對企業績效產生負向影響；從營業收入角度來看，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能夠給企業營業收入帶來正向影響，但在短期內影響并不顯著。綜上所述，“雙減”政策通過“創新補償”效應和“遵循成本”效應來影響教培企業績效。一方面，“雙減”政策的實施能夠提升教培企業的創新能力，企業通過研發新產品、拓展新渠道、擴寬客戶群等方式來提升營業收入，進而對企業績效產生正向影響；另一方面，教培企業為提升創新能力而加大研發投入，這意味著企業需要更高的營業成本，從而對企業績效產生負向影響。由模型（4）的核心解釋變量為負可知，短期內企業提升創新能力的“遵循成本”效應大于“創新補償”效應，故短期內教培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會對企業績效產生負向影響，假設H1得以驗證。但從長期來看，企業提升創新能力的“創新補償”效應必然大于“遵循成本”效應，企業只有不斷提升自身的創新能力，才能實現企業績效的長期穩步增長。

（二）外部環境機制的中介效應結果

為了探究“雙減”政策通過企業外部環境變化對企業績效產生影響的機制（假設H2 和假設H3），本文以財務費用（Finance）和行業競爭程度（Lerner）作為中介變量進行回歸，分別從投資者和競爭者的視角來分析“雙減”政策影響教培企業績效的機制，結果如表5和表6所示。

表6 競爭者視角的機制分析

1.投資者視角

投資者視角的外部環境機制檢驗如表5 所示。結果顯示，“雙減”政策通過“去資本化”來加大教培企業的融資難度。一方面，“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資金監管的力度加強，導致企業融資難度加大；另一方面，投資者對教培企業經營的預期降低，也導致教培企業融資難度加大，企業不得不承擔更高的財務費用，以更高的成本獲取經營所需的資金。企業融資成本增加必然導致經營成本增加，進而對企業績效產生負向影響，假設H2得以驗證。

2.競爭者視角

競爭者視角的外部環境機制檢驗如表6 所示。結果顯示：“雙減”政策的實施導致教培行業競爭顯著增強，促使企業通過拓展新市場、加大銷售投入等方式提升企業競爭力，但這些措施又會導致企業經營成本增加。同時，企業市場占有率下降會削弱企業的市場競爭力，降低企業在教培市場中的份額，導致營業收入疲軟。因此，行業競爭加劇導致教培企業經營成本增加和營業收入減少，進而對企業績效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假設H3得以驗證。

綜合來看：一方面，“雙減”政策實施后，教育市場生態環境的變化是教培企業績效下滑的主要原因，同時也是教培企業轉型升級、提升績效、走出困境的重要機遇；另一方面，“雙減”政策促進企業創新能力提升，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抵消教育市場生態環境變化帶來的負面影響。盡管從短期來看，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對企業績效的影響不大，但展望未來，提升創新能力、加快轉型升級是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半p減”政策落地后，隨著企業創新能力的不斷提升，企業績效短期陣痛的背后是長遠發展的無限可能。

五、異質性分析

主營業務是決定企業市場準入和生存能力的關鍵因素，“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的影響可能因企業不同而呈現異質性。本文根據主營業務范圍將企業區分為K12學科教培企業和非K12學科教培企業，并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模型（1）至模型（4）在1%水平下顯著為負，且模型（1）和模型（2）的系數分別大于模型（3）和模型（4），說明“雙減”政策對K12學科教培企業和非K12學科教培企業的績效均產生負向影響，且對K12學科教培企業的績效影響更大。

表7 行業異質性回歸結果

關于企業異質性結果可能的解釋是：對于非K12 學科教培企業而言，“雙減”政策的影響主要集中在企業融資難度加大、運營監管加強、資金獲取渠道減少、合規成本增加導致企業研發投入減少、規范化經營導致企業經營成本增加等方面；對于K12 學科教培企業而言，除上述影響外，“雙減”政策還限制其主營業務發展，市場空間受到壓縮，營業收入大幅降低，產生的負向影響遠遠大于對非K12學科教培企業的影響。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選取2019—2022 年A 股上市公司的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通過構建雙重差分模型，研究教育改革政策對企業績效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得出以下結論。第一，“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本文通過替換解釋變量、反事實檢驗和安慰劑檢驗，驗證了結論的穩健性。第二，“雙減”政策影響教培企業績效的傳導機制有兩個，分別是企業創新機制和外部環境機制。企業創新機制分析顯示，“雙減”政策推動企業調整戰略，加大研發投入，提升創新能力，盡管短期內經營成本的增加對企業績效產生負向影響，但從長期來看，創新有利于企業轉型升級，并對企業績效產生持續的正向影響；外部環境機制分析顯示，“雙減”政策限制企業主營業務發展，影響營業收入增長，投資者對企業經營預期降低，導致企業融資難度加大，行業競爭愈發加劇，導致企業經營成本增加、營業收入減少，這些都對教培企業績效產生負向影響。第三，基于企業異質性的基準回歸表明，“雙減”政策對K12學科教培企業和非K12學科教培企業的績效均產生負向影響，其中，K12學科教培企業受到的負向影響高于非K12學科教培企業。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本文對教培企業突破困境、實現轉型、提升績效提出如下對策建議。

第一，加強教育與科技融合，助力教育高質量發展。國務院發布的《“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明確指出，要深入推進智慧教育，推動“互聯網+教育”持續健康發展，進一步完善數字教育，助力教育高質量發展。教育科技的出現不僅可以節省老師和家長的大量時間，而且能夠優化學生的學習方法，提高學生自主學習能力，同時還有利于緩解目前優質教育資源短缺和不平衡的窘境。利用人工智能、大數據、遠程控制等技術手段，擊碎學校、家庭、社會之間的痛點，從更深層次改變教育的滯后環節，解決教師隊伍參差不齊、教育不公平等現實問題。

第二，轉型海外市場，將優質的教育產品帶向全球。教育部建議擴大教育對外開放[23]，目前傳統的教育科技企業“出海”創業主要集中在海外游學、學歷提升和國際學校三個方向，面向的主要群體還局限于國人以及海外華人。一些培訓機構另辟蹊徑，轉戰海外中文教育賽道，為非中文地區的用戶提供中文教學，但由于機構規模都比較小，這條賽道上至今還沒有誕生絕對的頭部品牌，市場份額也沒有完全飽和。盡管海外中文教育市場沒有國內龐大的人口紅利、受眾群體等優勢，但市場需求呈上升趨勢，未來前景十分可觀。

第三，加強校企合作、產教融合，推動職業教育發展。在政策助力下，職業教育一時間成為教培市場的新風口。大力發展職業教育，是國家對高素質技能型人才需求的有力保障，也是完善現代國民教育體系的必然要求。教培企業不僅要加強原有職業教育業務（考研、考公、留學）的發展，而且要與相關職業學校建立聯系，搭建校企合作平臺，促進產教深度融合，使職教人才培養與行業發展相契合，校企雙方共同努力、協同發展、實現雙贏。

第四，拓展多樣化民辦教育新賽道，開展高水平民辦教育。國家鼓勵社會力量提供多樣化教育服務，支持和規范民辦教育發展，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多樣化的教育需求。當前，民辦教育還沒有行業龍頭，且國內市場十分廣闊，教培企業順應發展趨勢、轉型民辦教育不失為一種有益的選擇。

注釋

①勒納指數=（營業收入-營業成本-銷售費用-管理費用）÷營業收入。

②本文中“教育類企業”指在滬深A股上市的主營業務與教育相關的企業。

③新冠疫情防控期間，在線教育代替了傳統教學，教培企業也發展了在線教育并適應了疫情帶來的影響。“雙減”政策落地時，我國疫情已得到全面控制，線下培訓機構已復工復課，疫情對線下以及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教培企業沖擊較小，疫情對教培企業績效的影響較小。因此，本文沒有加入刻畫新冠疫情的相關指標，重點研究“雙減”政策對教培企業績效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