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峰生平與著述史料研究

史海苗，李 磊

（長春中醫藥大學，長春 130117）

陳玉峰教授（1903－1988）是東北著名中醫，生于二十世紀初的東北亂世，以中醫為業。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到中醫藥高校任教，教書育人的同時，治病救人。盡管陳玉峰離開我們并不久遠，但關于其生平、著述、醫事活動等的記載多有不同，出現錯訛，有進行系統研究和梳理的必要。本文立足民國偽滿時期，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相關文獻資料，結合相關人員的口述材料、撰述文章，從信息與文獻學的角度對資料進行整理，對錯訛之處進行辨析，開展陳玉峰生平、著述、醫學思想研究。

1 陳玉峰生平研究

陳玉峰從出生到去世，一直生活在吉林市、長春市兩地，從事中醫藥醫療、教學、科研等工作，其生平記述包括人物傳記、生平事跡等，并記載于相關的地方衛生志書、中醫人物傳記等書籍。從生活年代和地點看，陳玉峰的學醫成長、職業生涯初期，并成為有一定影響力的中醫師是在民國時期的吉林市，期間經歷了東北淪陷14 年。1956 年，陳玉峰來到吉林省中醫進修學校（長春中醫藥大學前身）任教，直到1988 年去世，一直生活在省會長春32 年。在吉長兩市乃至東北中醫界，在其生活過的地方，有很多醫事活動記錄、教材講稿、撰述序跋等，值得深入挖掘整理。

1.1 成長歷程

陳玉峰作為具有影響力的名中醫，在當地的衛生志書中多有記載。2018 年出版的《吉林省志·中醫藥志》[1]簡單記載了陳玉峰其學醫及行醫經歷，與1992 年出版的《吉林省衛生志》[2]記載的內容相同。1989 年《吉林年鑒》[3]的中醫工作專欄，王博識所寫《著名老中醫陳玉峰教授逝世》，對陳玉峰去世進行了記載。此外，《長春市志·高等教育志》[4]“人物”專欄，以及《吉林省志·衛生志》[5]第六節“中醫、中藥專家”專欄，也對陳玉峰生平有簡短介紹。除此之外，1985 年出版的《吉林省名老中醫經驗選編》[6]《長春中醫學院院史》對陳玉峰進行了人物生平記載。當時，陳玉峰在世，其信息的權威性更可靠。在其去世后，長春中醫學院（長春中醫藥大學前身）策劃出版的《吉林省名老中醫傳略》（1995）[7]《杏林風采》（1998）[8]《吉林名醫譜》（2016）[9]等著作，都收錄了關于陳玉峰傳記的文章，為后續研究提供了史料。

在上述這些記載中，關于其成長歷程的記載并不多。查閱長春中醫藥大學檔案館資料，在1988 年檔案文獻中，保存了《陳玉峰教授生平》一文。該文記載，陳玉峰教授是吉林省永吉縣人，1903 年生，自幼就讀于私塾并隨其舅父李夢齡先生學醫，肄業于我省名醫王仙舟診所。關于其習文肄醫的經歷，有“向七位老師”學習之說。有文章記載，其1913年入碾子溝傅成業私塾，1918 年入永吉二區南二屯王運藩私塾，1920 年就讀于吉林省永吉縣醫學專修館，1922 年在永吉爾什哈達屯李夢齡診所學醫，后來師從王仙舟等。

1.2 醫教生涯

檔案資料記載，陳玉峰24 歲時在吉林市創辦“仁壽堂”中醫診所，開始懸壺濟世的中醫師生涯。據《吉林中醫百年》[10]記載1934 年8 月15 日吉林衛生展覽會附刊《衛生指南》“一九三四年吉林市內中醫名錄”，有兩處地方記載陳玉峰的出診信息。第一處是第二區管內陳玉峰中醫士在河南街160 號“義和謙”主治內科和婦科，第二處是第五管區內陳玉峰中醫士在馬神廟街15 號“仁壽堂”主治內科和婦科。《吉林名醫譜》中《杏林巨擘陳玉峰》一文記錄，當時有兩位陳玉峰。“仁壽堂”才是此陳玉峰。1953 年9 月，吉林市船營街聯合診所成立，陳玉峰在此診所坐診。1956 年陳玉峰奉調來到長春，在學校附屬醫院出診。陳玉峰從事中醫醫療工作65 年，有很高的中醫教學和醫療水平。檔案記載，他在醫療上，辨證準確，用藥精當，方小量輕，奏效迅捷，醫風樸素，態度和藹，精通古方，敢于創新。尤其可貴的是用常用之藥，治罕見疑難之病，以易得之品，療難治之疾，深受患者歡迎，得到省內外同行的好評。1988 年在“陳玉峰教授行醫65 周年慶賀會”上，被同行譽為“醫林巨擘”。

1956 年，陳玉峰從吉林市調任至吉林省中醫進修學校（長春中醫藥大學前身）執教《黃帝內經》，正式開啟教書育人的教師生涯。此前，陳玉峰有中醫教師的經歷。1933 年－1935 年，東北淪陷時期，有識之士創辦吉林私立國光醫學校。陳玉峰曾在該校任教，講授診斷學課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1955 年陳玉峰受邀到吉林醫學院中醫班講授中醫基礎理論課[11]。1956 年以后，在吉林省中醫進修學校、長春中醫學院以教師為業，講授《黃帝內經》課程。1978 年，首批晉升為教授。1985 年，陳玉峰成為學校《黃帝內經》學科“營衛運氣”研究方向的碩士研究生導師，是學校首批研究生導師之一。

1.3 醫事活動

陳玉峰從事中醫教學、醫療、科研的65 年間，擔任過諸多社會職務，積極參與中醫藥學術組織和團體，為中醫藥發展貢獻力量。

1931 年九一八事變后，東北淪陷。吉林市的中醫有識之士，成立了吉林市漢醫研究會，團結廣大中醫藥工作者，謀求中醫發展空間，發展中醫學術，服務百姓健康。當時，陳玉峰擔任副會長。1941 年11 月，偽滿政府民生部同意成立偽滿中央漢醫會。陳玉峰當選為偽滿中央漢醫會專務理事，兼吉林省漢醫會會長。1943 年，陳玉峰卸任偽滿中央漢醫會專務理事，仍任理事，專務理事由沼邊秋政擔任。從1941 年偽滿中央漢醫會成立到1945 年偽滿政府覆滅，陳玉峰參與了偽滿中央漢醫會的主要活動。偽滿中央漢醫會是偽政府成立的傀儡學術組織，目的是通過衛生殖民籠絡占領區民心[12]。陳玉峰等通過學術組織，在夾縫中開展了促進中醫藥學術、提供中醫醫療服務、培養中醫人才的工作。

東北光復后，1946 年他被選為吉林省中醫學會會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陳玉峰任中國人民政治協商委員會議吉林省第四、五屆委員會委員，吉林省抗癌協會理事。1956 年加入九三學社，是學校里最早的民主黨派成員之一，為學校九三學社的發展作出了貢獻。

2 陳玉峰著述研究

2.1 學術著作

《吉林省名老中醫傳略》和《杏林風采》中記載，“陳老從事中醫教育數十年，所編《方劑學講義》《痘疹證通》，長期作為中醫學習教材和參考資料。1958 年來到長春中醫學院后，他又立即編寫《內經講義》”。

2.1.1 《方劑學講義》 陳玉峰曾在吉林私立國光醫學校任教，張昊等[13]研究介紹，醫學校的學制和課程等是由教務主任辛元凱（上海中國醫學院1931屆畢業學生）參照上海國醫學校設置的。《上海中國醫學院院史》記載，1929 年8 月第2 次全國中醫學校教材編輯委員會在上海中國醫學院召開，到會的代表商討議定的課程里中醫基礎課包括方劑學[14]。吉林私立國光醫學校開設方劑學課程，編寫《方劑學講義》有歷史依據。但遺憾的是，目前沒有看到《方劑學講義》原件，尚需要深入挖掘整理。

2.1.2 《內經講義》 陳玉峰到學校工作后執教《黃帝內經》。《長春中醫學院院史》中記載，他在1958 年編寫《內經》講義，作為中醫進修學校教材。后來，多位老師也回憶自己當年求學經歷時提到，陳玉峰在醫經教研室，主講內經課程。

2.1.3 《診斷學講義》 偽滿時期，1941 年出版《藥物脈學》一書。全書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陳玉峰編《診斷學講義》，第二部分是辛元凱編《藥物學》。《診斷學講義》主要講授四診望聞問切等內容，該書應該為偽滿時期漢醫講習會的教材。陳玉峰編《診斷學講義》為長春中醫藥大學圖書館最新收集，在其個人生平記述中沒有記載，為首次發現。

值得一提的是，陳玉峰并沒有主編《痘疹會通》一書。查閱1938 年出版的《痘疹會通》一書，陳玉峰為該書寫跋。該書原作者是曾鼎，是偽滿時期吉林市漢醫研究會翻印。

2.2 醫話隨筆

陳玉峰留下了多篇醫話隨筆。偽滿時期中醫雜志《醫林》是偽滿中央漢醫會會刊，起到了交流學術信息、發表學術成果的作用。《醫林》雜志出版12 期，其中有兩篇陳玉峰醫話隨筆。1942 年7 月，《醫林》雜志第三期[15]登載陳玉峰《漢醫特有之精神》一文。他在文中強調“內修黃農之精神，外參東西之學術”。1943 年9 月，《醫林》雜志第九期[16]登載他的《讀華佗秘方之不傳之感想》一文。夏洪生主編的《北方醫話》中記載了陳玉峰醫話6 則，分別為《太乙紫金錠內服治驗》[17]74《治療慢性肝炎一得》[17]183《簡談治肝》[17]190《談中風后遺癥的治療》[17]291《溫膽湯治失眠》[17]317和《肝火犯胃吐血》[17]371，文章簡短，觀點明確。另外，夏洪生和王耀廷主編的《吉林醫案醫話選評》[18]收錄陳玉峰的《名醫良方治癃閉》。

2.3 序跋文章

序跋是文學的一種，序、跋分別在正文前后，常常記述作者著書的目的、書名釋義、卷帖多少、流布狀況，序、跋之末署作序跋者的姓名、職銜、朝代、年月等[19]。陳玉峰作為知名中醫，在中醫學界享有很高的聲望和地位，因此得到其他中醫學者的認可和贊賞，被邀請為他們的著作作序或撰寫跋文。

2.3.1 《痘疹會通》跋 1938 年9 月吉林市漢醫研究會刊印《痘疹會通》全一冊，筆者查找原著發現，《痘疹會通》作者是曾鼎。陳玉峰在此書作跋，署名吉林市漢醫研究會副會長陳玉峰。陳玉峰在文中指出，中醫有悠久的歷史，中醫在治療痘疹傳染病上能夠發揮作用。他還指出了曾鼎的《痘疹會通》被抄寫編印的原因以及《痘疹會通》的意義。

2.3.2 《中醫運氣學》序 程紹恩編寫《中醫運氣學》由北京科技出版社出版，陳玉峰為該書作序。陳老強調“運氣之所及，溥矣。蓋天地人無所不包，該乎陰陽五行之化，邃于四時六氣之變，其理有據，其變無窮”。

3 陳玉峰學術思想研究

陳玉峰的學術思想和臨床經驗在醫學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多位專家學者開展其學術思想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

3.1 中醫學術理論方面

陳玉峰精通中醫經典，特別是《黃帝內經》。他將這些理論與自己的臨床經驗相結合，靈活應用于實踐中，以指導臨床治療。他深信只有深入理解中醫經典，才能在臨床實踐中獲得更好的效果，為患者提供更有效的治療。

王月、胡亞男主編《陳玉峰學術經驗集》[20]用專章對陳玉峰中醫理論與中醫經典思想進行闡發，其中包含了陰陽五行、病機十九條、講《素問·上古天真論》《靈樞·本神》和《靈樞·營衛生會》五個部分。還有《吉林省名老中醫經驗選編》第一個專題“攻讀經典著作，師古不泥古”，介紹臨床經驗中強調遵循《內經》“治病必求本”的明訓。

整理和編寫陳玉峰中醫理論及相關學術論文主要集中于以下幾篇：高光震的《陳玉峰教授學術思想及臨床經驗》[21]一文，介紹了陳玉峰生平，認為其醫學思想及在臨床實踐中善用哲學辨證思想指導自己的學習與工作，審證精詳，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遣方用藥，靈活多變。主張對中醫經典的學習要做到“精讀、深思、活用”，并具體給予了詳細的闡釋。另外，胡亞男在論文《中醫藥傳承創新視域下探析陳玉峰學術思想》[22]中整理陳玉峰的學術思想包括注重經典理論，弘揚中醫精神，傳承中醫經典，創新運用經典。唐鑫等[23]主要從陰陽氣化、本于陰陽、和于術數以及唯物辨證等方面探析名醫陳玉峰有關“陰陽為本”的學術思想。閆微等[24]探析陳玉峰重視寒熱虛實的學術思想，提出其重視經典傳承與《內經》學習，在陰陽氣血、脈診、病機、用藥及運氣等諸多方面，都重視審虛實、辨寒熱，不論是臨床辨證或用藥處方，都依據寒熱虛實、四診合參，對中醫臨床具有不可忽視的指導意義。

3.2 中醫臨床治療方面

陳玉峰以其扎實的醫學基礎、廣博的醫學知識和豐富的臨床經驗，為群眾健康貢獻了自己的一生。《陳玉峰學術經驗集》一書，第三章陳玉峰臨床醫案和第四章陳玉峰中醫臨床經典方藥中，包含大量的陳玉峰中醫臨床治療經驗，為后世醫家研究學習中醫臨床提供豐富的素材。《吉林省名老中醫經驗選編》后三個專題，“臨證務求病本，知常方能達變”“橘井流芳，醫德高尚，杏林老樹，又發新枝”，分別介紹了醫治過程中高超的醫術、高尚的醫德和崇高的聲譽等內容；之后，又接續以“消渴癥”“再障”“經漏”“心痛”“陰虛發熱”為專篇介紹了與之相對應的病案及陳玉峰的辨證和治法。同樣，《杏林風采》后兩個專題“藥簡效宏 師法而不泥方”“醫林巨擘 業績永駐史冊”，展現了陳玉峰的高超醫療技法，高尚的醫德和崇高的聲譽等內容。陳玉峰、郭洪仁的論文《骨痿》[25]發表在《吉林中醫藥》1980 年第一期，該論文詳細記錄了一位身患骨痿的男性患者三次診療的用藥處方。

后人對其中醫臨床經驗進行了研究。高光震整理的《陳玉峰教授遺著選錄》[26]集中整理并摘錄了陳玉峰生前的醫學觀點及經驗。王治平[27]效仿《陳玉峰教授遺著選錄》治療眩暈之方在《陳玉峰治眩暈方療效確切》例舉2 則驗案。由高光震整理的另一篇關于陳玉峰的文獻，題目為《陳玉峰醫話（一）》[28]中，主要論述了陳玉峰在中醫方法治療肝炎中的經驗。李玉軒整理《陳玉峰治“甲亢”一則》[29]的文章中，突出強調陳玉峰在治療“甲亢”時，注重對此病病理的分析：陰虛陽亢，以心、肝、腎陰虛為本，而三臟之中，又以肝為主。李志文[30]整理陳玉峰治療咳嗽辨證加減用藥，對于不同證型，初感風寒、表寒肺熱、肺有蘊熱、肺腎陰虛等咳嗽四證理法方藥具備，甚有裨益。劉興德整理的《陳玉峰治愈眼底出血一例》[31]的文章中，以陳玉峰治療眼底出血為特色選題，結合臨床病案情況，認為此病病因在于肝腎不足，精血兩虧，不能上輸于目，使目失所養，陰虛火旺，虛火上越，熱入血絡而妄行，最終導致眼底視網膜出血，并對此病進行治療，遣方用藥。關于陳玉峰治療慢性肝炎的整理，曲世華以《陳玉峰治療慢性肝炎經驗》[32]成文，梳理了陳玉峰醫治慢性肝炎的獨特診治之處。關于陳玉峰在臨床用藥的經驗，郭成林[33]曾于1975 年到長春中醫學院進修，整理了陳玉峰治療用藥的一般特點，比如治療高血壓、下肢水腫、不孕癥、缺乳等疾病的特效用藥。

3.3 中醫教育方面

陳玉峰不僅在醫學領域有著卓越的成就，還重視傳承中醫，深受同仁的贊賞和學生的尊崇。陳玉峰的學生和當時與其共事的同事分別回憶了陳玉峰。崔仲平教授的《古杏發新枝—記著名老中醫陳玉峰教授》[34]介紹陳玉峰以高尚的醫德治病救人，以滿腔的熱情教書育人。崔仲平的另外一篇文章《回憶》里面有一專題回憶陳玉峰二三事。張天華亦在報紙刊載一篇《譽滿杏林為人民—記陳玉峰教授》[35]，張天華回憶陳玉峰以妙手回春的醫術診治垂危的發熱患者，對待病人一視同仁，以誠相待，對飽受苦難的勞苦大眾深懷悲憫之心。

仝小林院士《憶陳玉峰教授》講述，仝小林院士大學期間見識到陳玉峰能熟背《瀕湖脈學》內容，深得當時還為學生的仝院士的敬慕，也為其樹立起了學好中醫的信心。賈明勛的文章《中醫師陳玉峰》，講述陳玉峰高超的醫術和懸壺濟世的醫德。

此外，陳玉峰帶領團隊開展科研工作。1985 年研制“陳玉峰治療脅痛（黃疸）電子計算機程序”通過省科委鑒定，研制的治療慢性肝炎和早期肝硬化的新藥“中華肝靈”于1986 年通過省級鑒定，獲第二屆長春市發展展覽會三等獎，省科技進步四等獎，為衛生部中藥保護品種之一。

4 小結

陳玉峰是東北著名中醫，應該發揚其學術思想和中醫臨床經驗，并指導臨床實踐，治療疑難疾病。同時，應該深入研究其成才之路和教育思想，鼓舞和激勵后學不斷努力，成為名醫。目前，對陳玉峰學術思想和臨床經驗的挖掘整理還遠遠不夠，需要更多的學者加入到這一研究領域中來，從第一手的史料入手，不斷傳承名家思想，創新中醫學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