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藥企做對了什么？

趙天宇

圖/法新

三月春暖，多數跨國藥企已經完成2023年業績的披露。

變化隨之而來。2024年3月，輝瑞在一份監管文件中透露，公司首席執行官阿爾伯特·布爾拉（Albert Bourla）的薪酬下降了35%，2023年薪酬為2156.21萬美元，約人民幣1.5億元。

阿爾伯特·布爾拉沒有拿到激勵收入。2023年，輝瑞總收入585億美元，同比下滑41%。新冠疫苗和治療藥物銷售額大幅下滑，致使輝瑞的業績距688億美元的營收目標相去甚遠。

全球醫藥市場的熱門題材不斷更迭，“減肥藥”的聲量最猛，讓2023年營收增幅高達31%的跨國藥企諾和諾德，風頭蓋過了實際的營收榜首強生公司。

這股潮流帶動了不少中國本土藥企投身其中。華東醫藥的利拉魯肽注射液用于肥胖或超重適應證，在2023年7月獲批上市，翰宇藥業、通化東寶、恒瑞醫藥等公司的減重類藥物也在臨床試驗階段。

什么樣的產品才能成功撐起2024年的營收王者？

大藥企的標配，還是抗癌藥物

強生公司是2023年跨國藥企營收、凈利潤之首，總營收852億美元（約6100億元人民幣），凈利潤352億美元（約2500億元人民幣）。

強生的制藥業務主要是自身免疫、腫瘤、神經科學、感染、肺動脈高壓、心血管及代謝領域。

烏司奴單抗是強生自身免疫板塊最暢銷的單品，2023年銷售額較上年增長11.7%至108.58億美元，第一次突破百億美元。

這款強生公司研發的新藥，用于治療克羅恩病、潰瘍性結腸炎、斑塊銀屑病、銀屑病關節炎和銀屑病，于2009年獲得美國食品和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批準上市。在中國，2017獲批上市，2021年首次進入國家醫保目錄，2023年醫保談判續約并再度降價，新納入兒童及青少年銀屑病適應證，該藥品靜脈輸注130毫克的價格調整為每瓶2151.55元，藥品價格降幅15%，維持期需要一年打四針。

雖然手握這款百億美元大單品，強生公司也不得不面對藥品專利到期的困擾——烏司奴單抗的專利在2023年9月到期，競爭變得激烈，市場份額的瓜分在所難免。

中國藥企也想要分一塊。進展最快的華東醫藥2023年8月披露，其麾下杭州中美華東制藥有限公司的烏司奴單抗注射液，用于成年中重度斑塊狀銀屑病的上市許可申請獲受理。

強生公司對2024年的業績預期是，預計營業收入增長5%-6%。目前強生公司還有多款藥物在研，共涉及90項適應證。

以一款百億美元級單品，來支撐一家年度收入最高的跨國藥企顯然是不夠的。強生公司還有一款抗腫瘤藥物，達雷妥尤單抗（Darzalex），貢獻收入97.44億美元（約700億元人民幣），較上年增速22.2%，即將邁入百億美元俱樂部。

艾昆緯（IQVIA）副總裁、大中華區商務解決方案總經理邵文斌告訴《財經》，目前大的跨國藥企管線里的產品，三分之一以上是腫瘤線的產品。

強生公司的達雷妥尤單抗，是一款抗CD38的單克隆抗體，用于多發性骨髓瘤的全線程治療，是目前對強生公司業績貢獻排在第二的大單品。這款藥由健瑪保公司（Genmab）研發，其后授權給了強生，2015年在美國獲FDA批準上市，其后陸續開拓歐盟、加拿大等市場，2019年在中國獲批上市。

跨國藥企在2023年的百億美元級原研藥，還有抗癌藥帕博利珠單抗。

此款藥將默沙東的年度收入帶到了前三的位置，全年營收250.11億美元（約1800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19%。至今在美國獲批了39個適應證，包括黑色素瘤、肺癌、肝癌、頭頸癌等。其中，在中國獲批了13個適應證。

邵文斌分析，目前跨國藥企的產品，包括實體瘤、血液瘤都已經進展得非常好，新的技術路線很多，綜合來看腫瘤線是所有管線里產品最為豐富的。

切中消費需求，在中國市場受歡迎

一些更偏向于消費屬性的產品為跨國藥企取得了不錯的增長。

減肥藥明星公司諾和諾德，2023年在中國的銷售額增長了3%，達到166.87億丹麥克朗，約合175億元人民幣。

這家跨國藥企研發生產的司美格魯肽被奉為“減肥神藥”，2021年獲美國FDA批準作為減肥藥上市。這款本來針對成人2型糖尿病開發的藥物，2024年1月26日，口服版在中國獲批上市，同樣用于治療2型糖尿病。

然而，在中國，司美格魯肽用于減肥適應證尚未獲批，減肥人群只能私下尋求代購自行使用。

3月，諾和諾德稱，該公司用于減肥的司美格魯肽預計今年將在中國獲批上市，這款產品最開始將以自費選擇為主，并有數量限制。

在全球，諾和諾德同樣有賴于“減肥藥”迅速打開市場。該公司業務板塊有兩個，其一是糖尿病和肥胖癥治療；其二是罕見病。可是，罕見病領域的收入在2023年甚至有所下滑，而該公司整體卻實現了營收較上年增長31%的高增幅，也是跨國藥企中唯一一個增長超過30%的。

諾和諾德的司美格魯肽，在2023年全球共斬獲了2151億丹麥克朗（約2251億元人民幣）的總銷售額，同比增長38%。其中，肥胖癥治療領域的銷售額同比增長147%，達到416億丹麥克朗（約435億元人民幣）。

與疾病治療相比，減肥雖然不能稱為“剛需”，但是確實存在未滿足的需求，市場廣闊。

部分跨國藥企也和諾和諾德一樣，披露了2023年在中國的業績表現。其中，默沙東收入最高，達到67.1億美元，約合483億元人民幣；其次是阿斯利康58.76億美元（約423億元人民幣），同比增7%，占該公司全球市場份額的13%。

中國是默沙東的全球第三大市場。2023年，默沙東中國區收入占全球市場12.5%的份額，同比增長32%。

默沙東2023年年報披露，過去幾年在中國的業務增長迅速，中國對整體制藥和疫苗業務的重要性也相應增加。

宮頸癌疫苗在中國很受歡迎。默沙東的宮頸癌疫苗，2023年全球銷售總額增長了29%，這是由于美國市場之外的強勁需求，特別是在中國，9價宮頸癌疫苗的適用人群拓展至9歲-45歲適齡女性接種，此前僅為16歲-26歲。

在中國業績上升的跨國藥企還有羅氏，2023在中國銷售額增長了6%。

年度業績表現僅次于強生公司的跨國藥企——羅氏，2023年營收656億美元（約4700億元人民幣），凈利潤138億美元（約990億元人民幣）。

神經類藥物奧瑞利珠單抗，是羅氏公司2023年最暢銷的單品，銷售額71.32億美元（約510億元人民幣）。該藥品用于治療多發性硬化癥，2023年7月上市申請獲國家藥監局藥品審評中心受理，目前在中國處于申請上市階段。

該公司的流感藥達菲、速福達，在今年冬春時節一度成為“網紅藥”。

速福達是一款新型抗病毒藥物，2021年4月在中國獲批上市，目前尚無其他廠商仿制的同類藥品上市，因此這也是羅氏的獨家藥物。

盡管是處方藥，但在消費市場上一度聲量很大，出現過搶購潮，速福達在2024年初代購價一盒動輒叫到上千元。部分電商平臺因此制定了限量搶購規則，每人只能買一盒，30天內最多下一單。

“跨國藥企有一些產品，確實沒有在很擁擠的賽道里面去卷，而是在特定領域里發揮出相對的優勢?！鄙畚谋蟊硎?，羅氏在流感領域的布局早已有之，全球產品線也不只為中國市場打造，近年的流感季人們有需求，銷量隨之增長；默沙東的宮頸癌疫苗也是全球產品線布局，在中國需求剛好匹配，所以表現不錯。

什么樣的藥有未來？

2024年3月18日，強生公司宣布正在與人工智能計算公司英偉達合作，為外科手術擴展人工智能應用。

四處出擊是跨國公司的生存技能。繼減肥藥之后，這些大鱷盯住的下一個熱點在哪里？

《財經》梳理發現，老年相關疾病，正在吸引諸多跨國藥企布局。

眼科是其中一個方向。羅氏的一款眼科雙抗，法瑞昔單抗重組玻璃體內注射液，在2023年增幅324%，銷售額達到26.34億美元（約合190億元人民幣）。這款藥2022年1月在美國獲批上市，次年12月在中國上市，目前全球共獲批三項適應證，分別是濕性或新生血管性年齡相關性黃斑變性、糖尿病性黃斑水腫以及視網膜靜脈阻塞。

其中，年齡相關性的黃斑變性，也就是老年黃斑變性，多發于45歲以上的人群，是老年人致盲的主要疾病之一。

阿爾茨海默病，一種主要發生于老年的中樞神經退行性病變，被稱為“溫柔的絕癥”，一直在大藥企的視線內。

1月9日，國家藥監局官網顯示，由跨國藥企渤健、衛材共同研發的一類新藥侖卡奈單抗注射液在中國獲批上市，用于治療由阿爾茨海默病引起的輕度認知障礙和阿爾茨海默病輕度癡呆。

2023年7月，美國FDA已經批準了上述藥物用于治療阿爾茨海默病成人患者，這也是近20年來該監管機構首個完全批準的抗阿爾茨海默病藥物。

侖卡奈單抗注射液在中國的定價是每瓶2508元。按此定價，60公斤體重的患者月均治療費用約1.5萬元，年治療費用約18萬元。

百時美施貴寶、艾伯維、諾華、默沙東、羅氏，早已相繼在神經科學領域布局，涉及帕金森病等疾病。不過，這些公司承擔的研發失敗風險也相當高。

羅氏在2022年11月宣布，在研的阿爾茨海默病藥物（ganteneruma）三期臨床研究失敗。實驗結果顯示，未能明顯減緩癡呆癥的進展，解決阿爾茨海默病早期患者記憶減退、執行能力下降等問題。

跨國藥企2023年業績表現

注：統計時間截至2024年3月21日，1美元≈6.825丹麥克朗。資料來源：《財經》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制表：張玲

消息甫一發出，在蘇黎世交易所上市的羅氏下跌5.7%，羅氏的合作伙伴德國MorphoSys跌25%。而這次失敗已經是羅氏的二次嘗試的結果。

在邵文斌看來，真正在做這個領域的公司，需要有一定的研發能力儲備和財力，也要有抗風險能力和勇氣，才能走通這條“荊棘之路”。

不過，這些臨床急需的藥物，一旦研發成功上市了，面對的就是廣闊市場，而不必在藥品種類繁多、療效相似的紅海里翻騰。

對中國本土藥企而言，也需要考慮如何避免靶點重復、適應證扎堆和研發資源浪費的問題，尤其在當下的資本寒冬。邵文斌認為，在主要賽道中，應做管線的梳理，畢竟臨床試驗和上市開銷不菲，不要在很多很卷的賽道里重復投入。

自1月25日，美國議員提交了一份《生物安全法案》草案至美國國會以來，其中表露出對藥明康德等生物醫藥領域企業的限制傾向，引發業內對中國此類企業全球擴張的悲觀態度。

即便有擾動，但跨國藥企與中國本土企業的合作進程尚未受影響。2月，國家藥監局藥品審評中心官網公示，信達生物與禮來制藥合作開發的瑪仕度肽，上市申請已獲受理，該藥也為全球首個申報上市的GLP-1R/GCGR雙重激動劑，擬用于成人肥胖或超重患者的長期體重控制。

“希望能夠保持一個對話的態度，朝著有利于行業和全球患者健康的方向去做?！痹谏畚谋罂磥?，其實無論跨國藥企還是中國本土藥企，大家都希望這些擾動不要影響到企業的藥物研發進程，在疾病的治療以及患者的溝通上，各個領域的全球化合作是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