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民
欲厘清宋代政治,皇權是跳不出的話題,但目前學界對此話題有著不同看法。錢穆認為,宋代相權低落,皇權提升,〔1〕不可謂獨裁與專制,〔2〕并強調制度在其中的作用。〔3〕王瑞來連續撰文,表達他與錢穆的異議,認為,宋代是“皇權全面衰微、走向象征化的開端。”〔4〕〔5〕〔6〕在王瑞來《皇權再論》一文發表后,陳啟云針對王瑞來對錢穆的批評作了回應,指出王瑞來對錢穆的誤解,對錢穆表示支持。〔7〕美國學者包弼德有調和二種爭議觀點的傾向,認為:“我更傾向于那些認為宋代的政治制度不是專制而是一種‘士大夫政治’的觀點。……長遠來說,皇帝已經從一個具有實際行政權力的人物轉變為只有象征性權力。他受到體系的嚴格限制,即使他不一定永遠遵照大臣對他的要求而行動。”〔8〕此外,王瑞來的觀點也引發了對宋代皇權問題的深入討論。張邦煒認為,宋代皇權與相權都有所加強,“宋代的政體仍然是嚴格的君主專制,即使在千鈞一發之際,皇權也并未虛化。”〔9〕反對宋代皇權象征化說,維護宋代君主專制說。劉子健認為:“宋代是現代集權國家的先進,但遠未發展到包攬一切的極端集權主義的程度。”〔10〕“皇帝上承天命,天命賦予其統治以合法性,因此,西方人常稱之為專制君主。”〔11〕表面上似乎在調解集權但不專制說與專制說的沖突,實際上認可錢穆的說法。歸納而言,我們說,宋代皇權問題存在三種不同看法,即皇權集權但不專制說、皇權象征化說與皇權專制說。這三種不同說法都指向宋代政治,但從邏輯上言,他們不可能全部正確。為了對宋代政治有一個真正認識,考察宋代皇權,觀察其特質與發展趨勢仍為必要。
秦檜曾兩次出任宰相,他的第二次任相引人注目,尤其是此間皇權與相權的關系問題。遺憾的是,對秦檜任相期間的皇權與相權的關系問題,歷來看法不一,如王夫之說秦檜,“所欲者無不遂也。”〔12〕趙翼說秦檜,“誅賞予奪悉其所主持,人主反束手于上,不能稍有可否,幾如曹操之于漢獻帝矣。”〔13〕劉子健認為,“專制君主的權力和他(宋高宗)所授出的權力互相哺育,共同壯大。”〔14〕“任免宰相的頻率歸根結底取決于皇帝的安全感知度。”〔15〕以秦檜所掌權力為宋高宗所讓與,宋高宗仍掌握著權源,為專制君主。柳立言的看法與之相似,“高宗的政治作風是掌握決策權,而把行政權和執行細節盡量委任能干的宰執。”〔16〕沈松勤一則認為:“相黨與相黨之爭是南宋政治的重要表現形態,也是‘宋代相權強化,帝皇愈加象征化’的突出標志。”〔17〕再則認為:“‘國是’固然強化了秦檜的相權,并為其專暴的相黨政治提供了‘法律’保證,但這并不意味皇權的失落,因為在確定與推行‘國是’的過程中,帝皇始終有著仲裁權。”〔18〕“自熙寧以后,在兩宋政治文化的運作中出現的高度一元化的專制形態,不完全是‘君主專制,宰相權弱’的產生,更不是‘相權強化,帝皇愈加象征化’所致,而是君主與宰相在共同確定與履行‘國是’中,皇權與相權并重且又互為作用的結果。”〔19〕如此,秦檜相權凌駕于皇權之上?還是僅為皇權的執行者?只有厘清諸如此類的問題,我們才能對宋高宗皇權與秦檜相權的特征作出判斷,并進而對宋代皇權的特質與發展趨勢作出判斷。本文即擬以秦檜任相期間的史實為主,作一探析。
南宋初,在金的威脅下,如何在對抗金的同時,保證政權的合法性與皇位穩定,是宋高宗必須面對的重大問題。通過分析秦檜的“立儲緩議”主張及宋高宗、趙瑗集團與秦檜三者間的糾葛,董喜寧認為:“對于高宗來說,如何既通過趙鼎聚攏住眾多主戰派人士的心,又通過一支牽制力量確保軍政大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真是一樁極難拿捏的政治難題。秦檜異論的出現,實已造成了轉機。借秦檜一方來牽制趙鼎一方,無疑是最為理想的政局調控狀態。高宗既高居于雙方之上,又游刃于雙方之間,制衡與固位并握于股掌之中。”〔20〕“阻止立嗣與和議構成了秦檜政治生命中密不可分的兩部分,它們成就了秦檜的久相地位,也了卻了高宗畢生的心愿與遺憾。”〔21〕董喜寧的論證是合史實的。我們說,宋高宗以牽制為制衡的政策是宋代“以防弊之政,為立國之法”為特征的“祖宗家法”〔22〕的再現,這保障了宋高宗的固位,促成了秦檜的任相與久相。
紹興十一年十一月,宋高宗曾對宰執有一段話:“治天下當以清靜鎮之,若妄作生事,乃亂天下,非治天下也。昔人有言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朕嘗躬行此語。”顧謂秦檜曰:“邊事既息,可以弭兵。卿為相,亦當效曹參之清靜也。”〔23〕隨著紹興和議的簽訂,宋高宗對“省事清心”的信奉進一步發展為他的以“清靜”治天下的治政理念,反對“妄作生事”,并向秦檜提出要求。顯然,以“清靜”治天下已成為紹興和議后的治政基調,影響著南宋初政治。同年十二月,秦檜言:“考之經傳,人君莫難于聽納。”宋高宗曰:“朕觀自古人君不肯聽納者皆因有心或好大喜功或窮奢極欲,一實其衷則凡拂心之言皆不能入矣。若清心寡欲,豈有不聽納乎?朕于宮中觀書寫字之外并無嗜好,凡事無心。故君臣之言是則從,非則否,未嘗惑也。”〔24〕宋高宗清醒地認識到“清心寡欲”的以“清靜”治天下的人君有聽納的必要,并且他也自我標榜“無嗜好,凡事無心”,響應秦檜關于人君聽納的見解。結合十一月時他要求秦檜“當效曹參之清靜”語,我們說,他給秦檜的信息是,不僅讓秦檜主政,而且可按秦檜所想所言去做。如此,“清靜”治天下的治政理念使宋高宗有放權給宰相的傾向。但從宋高宗“是則從,非則否”語又可見,宋高宗向宰相的放權不是無原則的,而是有著他自己的判斷標準的,如此的放權實為有原則的放權,宋高宗仍掌握著最終決定權。這是紹興和議后宋高宗處理皇權與秦檜相權關系的原則。
紹興十一年十二月,宋高宗謂宰執曰:“晉平吳之后,天下混一,武帝又勤于政事,宜若可見太平,而旋致禍亂,天地分裂,何也?”秦檜等方思所以對。宋高宗又曰:“禮可以立國,君臣上下如天地定位,不可少亂。武帝字呼群臣,又以珊瑚株助臣下以侈靡相勝,廢禮如此,其能國乎?”〔25〕在宋高宗看來,勤于政事并不能保證國家的長治久安,禮方為立國根本,其關鍵則為“君臣上下如天地定位,不可少亂。”具體而言,此“如天地定位”的君臣上下各有其職,其中,人臣事君“不可以有二心。為人臣而有二心,在《春秋》之法,皆所不赦。”〔26〕君主與諸將間的君臣關系應當為“諸將出入,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無不如意。”〔27〕而貴為天子者則無人能制,〔28〕皇權至高無上。另一方面,宋高宗也曾借禁野史事對秦檜等曰:“靖康以來私記極不足信。上皇有帝堯之心,禪位淵圣,實出神斷,而一時私傳以為事由蔡攸、吳敏。上皇曾諭宰執謂:‘當時若非朕意,誰敢建言,必有族滅之禍。’”〔29〕假借徽宗語,表達了他在皇位繼承之類的國家大事上臣不可代君決策的態度。在此點上,秦檜與宋高宗有著共識,如紹興十五年六月,當宋高宗表示“國家大事須在得人肯任”時,秦檜曰:“非人主圣志先定,豈臣下所能決?”〔30〕肯定宋高宗擁有最終決定權。
紹興十六年夏四月,司封員外郎邊知白面對,宋高宗曰:“凡治天下,惟賞與罰,有賞而無罰,雖堯舜不能治天下。”〔31〕賞罰為治天下的基本方法。之所以如此,則在于賞罰可促使人人“為國”,〔32〕作出自己的貢獻,從而使天下得治,而君主所依恃的則為對爵祿的控制,宋高宗的“要使人盡心職業,朕何愛爵祿哉”〔33〕就是一個例證。換言之,宋高宗以賞罰治天下實質上是通過對爵祿的控制達到對臣僚的控制,實現權力集中與皇權專制。又如紹興三十一年十一月,吏部員外郎曾注上言“信賞必罰”事,宋高宗曰:“賞罰,人主之大權。”〔34〕賞罰為君主不可或缺的顯示皇權威力的基本方面。顯然,宋高宗可以放權,但決不會放棄賞罰大權。
歸納而言,宋高宗強調以“禮”治國,堅守皇權至上且不受約束,而他的以“清靜”治天下的理念使他有讓權的傾向,但出于對皇權的維護,這種讓權又是有原則的讓權,如賞罰大權就是不可隨意出讓的。換言之,對宋高宗而言,皇權是不受限制的,皇權至上是不允許被挑戰的,皇權的最終決定權是不允許被觸碰的。這是宋高宗對皇權的設想。顯然,這樣的皇權是專制的。
宋高宗認為:“大臣,朕之股肱;臺諫,朕之耳目,職任不同而事體均一。”〔35〕宰相與臺諫是官僚體系中的兩個最重要職位,各有其職,皆以君主為中心而職任統一。就被視為股肱的宰相言,宋高宗認為:“進用士大夫,一相之責也。一相既賢則所薦皆賢矣。”〔36〕宰相可掌握用人權,并且在用人問題上可以宰相之是為是。但有時,宋高宗又顯得不愿意把用人權完全托出,如他曾對宰相趙鼎言:“或有官非其人,所當罷黜者,卿等宜亟以告朕。”〔37〕由君決定官員的罷黜與否。如此,宋高宗認可的是,在皇權至上的基礎上,他愿意把用人權委托給宰相,但這并不妨礙他自己的用人權。
就臺諫言,宋高宗認為:“臺諫,耳目之官,職在彈擊官邪”,〔38〕“分別君子小人”,〔39〕遏“奔競之風”與“朋比之勢”。〔40〕包括宰相在內,“宰相有奸惡,臺諫當言,朕當施行。”〔41〕但不可薦論除臺屬以外的人材,〔42〕亦不可對宰相“摭以小過”〔43〕而加以彈劾。如果臺諫“黨于大臣,濟其喜怒”,那就是臺諫失職,“殊非耳目之寄”。〔44〕顯然,在宋高宗眼里,臺諫是官僚中的一個極重要角色,可保證君主所任相不背離君主意志。通過臺諫,君主控制著包括宰相在內的官僚群體。當然,臺諫的任用也是君主事,不受宰相限制,謝祖信任臺官事很能明此。當時,宋高宗諭秦檜曰:“朕欲用祖信為臺官,恐祖信不知朝廷今日事機,卿等可召赴都堂,與之議論。”檜奏:“臺諫乃天子耳目,朝政闕失,所當論列,恐呼召至朝堂,然后除授,不能無嫌。”宋高宗曰:“大臣,朕股肱;臺諫,朕耳目;本是一體。若使臺諫察大臣,豈朕責任之意耶?”然檜卒不召。翌日,謝祖信“復為殿中侍御史”。〔45〕顯然,秦檜的阻撓不能阻止高宗任用臺官。
至此,我們說,宋高宗在用人方面有他自己的原則,即君主任命宰相與臺諫,其中,宰相擁有用人權,臺諫則對包括宰相在內的官僚群體監督糾彈,從而形成一個以君主為中心的遵循皇權至上的官僚體系。這種用人原則也是與他的政治理念一致的。
朱熹曾言一事:“秦太師死,高宗告楊郡王云:‘朕今日始免得這膝褲中帶匕首!’乃知高宗平日常防秦之為逆。”〔46〕秦檜威脅了宋高宗皇權。之所以如此,我們承認,秦檜有一定保障。第一,宋金條約保障。紹興和議之初,金主曾下詔,內有語:“其官吏等,已有誓約,不許輒行廢置,各守厥官,以事爾主,毋貽悔吝。”〔47〕內中自然包括秦檜相位。葉紹翁更明確表達為:“秦檜欲脅君固寵金人,又藉之以堅和好,盟書所載,不許以無罪去首相。”〔48〕第二,和議之功。此點表現著宋高宗對秦檜議和之功有著認可與感激之情,如紹興十二年九月,少保、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冀國公秦檜為太師封魏國公。檜入朝至殿門外,高宗遣干辦御藥院江諮賜以玉帶,使服之而入。檜辭。高宗曰:“梓宮歸葬,慈寧就養,皆卿之功也。此未報百分之一,不必辭。”〔49〕宋高宗對秦檜的報恩之情必使他對秦檜之為有所容忍。
值得注意的是,秦檜做事又是有底線的。葉紹翁《四朝聞見錄》記二事最能明此:
秦檜權傾天下,然頗謹小嫌,故思陵眷之,雖檜死,猶不釋。小相熺嘗衣黃葛衫侍檜側,檜目之曰:“換了來。”熺未諭,復易黃葛。檜瞪目視之曰:“可換白葛。”熺因請以為“葛黃乃貴賤所通用。”檜曰:“我與爾卻不可用。”蓋以色之逼上。〔50〕
憲圣召檜夫人入禁中賜宴,進淮青魚。憲圣顧問夫人:“曾食此否?”夫人對以“食此已久。又魚視此更大且多,容臣妾翌日供進。”夫人歸,亟以語檜。檜恚之曰:“夫人不曉事。”翌日,遂易糟鯶魚大者數十枚以進。憲圣笑曰:“我便道是無許多青魚,夫人誤耳。”〔51〕
事雖生活細節,但顯示的是秦檜在處理與君主關系時的謹小慎微,他不愿顯得“逼上”,極力避免凌駕皇權之上與覬覦皇權的嫌疑。
事實上,秦檜行事基本上是在高宗的允許范圍之內的。宋高宗認為“進用士大夫,一相之責也。一相既賢則所薦皆賢矣。”那么,即使“秦檜除吏多親故,間亦用同鄉同榜之士”〔52〕“批上旨,輒除所厚官”〔53〕也不見得他違反了宋高宗的原則。如紹興十七年三月,高宗謂秦檜曰:“人材難得,惟在賞罰勸沮。卿可選用所知,若協濟國事,得三五人,即庶僚胥化,其不靖害治者顯黜勿貸,庶知懲畏。”〔54〕不僅秦檜可“選用所知”,還可運用賞罰之權。事實上,這已經為相權沖擊皇權埋下了危機。宋高宗希望臺官監督糾彈官吏,秦檜行事就多以言官為辭,只不過他依靠他的用人權與賞罰權實現了對言官的控制,“多自言官,聽檜彈擊,輒以政府報之,由中丞、諫議而升者凡十有二人。”〔55〕如此,言官已難以行使對秦檜的監督糾彈,使秦檜成了例外。在這一點上,秦檜利用他的用人權與賞罰權破壞了宋高宗的用人原則。也是此一點引起了宋高宗的反感,“臺諫風憲之地,比用非其人,黨于大臣,濟其喜怒,殊非耳目之寄。”〔56〕但實為自己所造成。秦檜還是利用他的用人權,“再居相位,每薦執政,必選世無名譽,柔佞易制者,不使預事,備員書姓名而已。百官不敢謁執政,州縣亦不敢通書問。”〔57〕形成了他的權相之局。
綜上,我們說,宋高宗的用人原則體現了他對官僚體系的一種設想,即用人權可以委托,但整個官僚體系受皇權控制,保證皇權至上。不過,當這種官僚體制運轉時,秦檜淋漓盡致地利用了宋高宗委托給他的用人權與賞罰權,突破了宋高宗對相權的限制,使相權突破了制約而顯得威脅皇權。宋高宗不愿看到,也不愿這種局面延續。當秦檜病重,其子秦熺奏請代居宰相者為誰,宋高宗曰:“此事卿不當與。”且召權兵部侍郎兼權直學士院沈虛中草檜父子致仕制。〔58〕隨著秦檜的死,宋高宗終結了類似秦檜相權之類的相權再出現。宋高宗仍掌握權源,皇權仍是最高權;秦檜只是一個特殊時期的特殊人物。《宋史·秦檜傳》載:“郡國事惟申省,無一至上前者。檜死,帝方與人言之。”〔59〕宋高宗“與人言”秦檜的專斷說明他對秦檜的做法不滿,直至秦檜死后,他“方與人言之”又說明他對秦檜的容忍。顯然,這種容忍也僅是對秦檜一人而已。總之,秦檜相權只是一個特定時期的產物,它沒有損害皇權的至高無上,更沒有左右君主的意志。
在秦檜執政期間,還存在與秦檜相權并行的勢力,據此,我們也可觀察此時期的皇權。《宋史·秦檜傳》載,檜“陰結內侍及醫師王繼先,伺上動靜。郡國事惟申省,無一至上前者。”〔60〕秦檜的相權擴張與內侍、醫師的配合有著密切的聯系。其中,內侍為張去為,“去為與秦檜、王繼先俱用事……恃恩干外朝謀議。”〔61〕更甚者為王繼先,“初,秦檜擅權而未張,頗賂上左右以固寵。繼先實表里之。當其盛時,勢焰與檜挈大,張去為而下不論也。……揜顧賕謝,攘市便腴,抑民子女為妾侍,罪不可勝紀,而衣憑城社,中外不敢議者三十年。”〔62〕“繼先遭遇冠絕人臣,諸大帥承順下風,莫敢少忤,其權勢與秦檜埒。檜使其夫人詣之,敘拜兄弟,表里引援。……繼先富埒王室,子弟通朝籍,總戎寄,姻戚黨與盤據要途,數十年間,無能搖之者。”〔63〕王繼先居然可以達到“勢焰與檜挈大”,不僅諸大帥承順下風,而且檜“使其夫人詣之,敘拜兄弟,表里引援”的程度,其氣焰囂張可見。之所以如此,他無非是得到了宋高宗之寵,如臺臣有論列二人者,高宗曰:“檜,國之司命;繼先,朕之司命。”自此言者遂沮。〔64〕沒有宋高宗的支持,他是不可能如此得勢的,這無非是宋高宗皇權的變態體現。秦檜對他的態度表明皇權仍然堅挺,相權根本不能凌駕皇權之上。
綜上所述,我們說,紹興和議簽訂后,宋高宗的皇權呈現以下特色:首先,從宋高宗的設想看,他的以“清靜”治天下的理念使他有放權的傾向,因而在用人方面有“進用士大夫,一相之責”的說法;但他又不愿皇權受到威脅,一再強調以禮立國,“君臣上下如天地定位,不可少亂”,強調“賞罰,人主之大權”,以之控制臣僚。包括宰相在內的各級官僚都要受臺諫的監督糾彈,權力一歸于上,皇權決定一切。由此,君主所放權也只是一種委托,實質言,相權即是皇權的反映。顯然,這樣的皇權是集權的也是專制的。其次,從政治實踐言,秦檜擁有宋金條約的保護,也有宋高宗恩人的身份,作為宰相,他把宋高宗賦予他的用人權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甚至是濫用了用人權,在相當程度上控制了臺諫,使相權突破了制度性約束,突破了皇權為相權設置的界限,使二者產生沖突。另一方面,秦檜又盡力顯示不凌駕皇權之上或覬覦皇權,不沖擊皇權的底線。皇權的集權與專制在高宗這里并沒有因秦檜相權而改變。醫官王繼先與內侍張去為的勢力之盛也足可明此。何況,秦檜相權也僅為一特例而已,沒有宋高宗皇權支持的此類相權是不存在的。
總之,就秦檜執政期間的宋高宗的皇權言,宋代皇權象征化說是不符合史實的,最關注皇權的君主本人對皇權的設想是專制性的。當皇權落實到政治實踐中時,專制則因用人的不同而受到不同的沖擊,但專制的實質并未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