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明洪

湯釗猷

原上海醫科大學校長、小肝癌研究奠基人、中國工程院院士湯釗猷今年已是94歲的高齡,但依然熱衷于醫療事業。幾十年來,湯老主要從事肝癌臨床診治和基礎性研究,其研究成果曾榮獲第三屆中國工程科技獎、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進步獎、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等。“入黨無疑是最高光時刻。因為入黨,我立志要努力學習,報效國家;因為入黨,我立志要努力工作,為國爭光,認定自己這一生要救死扶傷,攻堅克難。”湯老在回顧自己與肝癌“搏擊”大半生的時候說。他的高壽,與他愛崗敬業、經常用腦、老有所為等有著一定的關系。
湯老出生于廣州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1949年考入上海第一醫學院(現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后,就立志要努力學習、報效祖國。畢業后,湯老從事血管外科研究十余年,并于1959 年3 月在上海醫科大學中山醫院(現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光榮入黨。1968 年,因國家需要,湯老改行從事肝癌研究。為獲得第一手資料,他變“等病人”為“找病人”,曾多次深入江蘇啟東農村進行實地調查。由于當時的防護設施差,他不慎感染了乙型肝炎,但他毫無怨言。20 世紀80 年代,有醫生提出接種卡介苗可以提高人體免疫功能、改善肝癌治療預后,湯老積極支持這一想法。因接種卡介苗有副作用,會導致小腿潰爛,故沒有人愿意嘗試。為了檢驗這種方法的可行性,湯老挺身而出,“就在我身上種!”這讓病人和同事無比感動。難能可貴的是,湯老幾十年如一日,拒收病人的任何錢物。一位自東北輾轉來到上海的肝癌病人希望湯老能親自給他做手術,盡管湯老公務繁忙,但他仍欣然同意。為了表示感謝,病人及其家屬曾多次送錢送物、請他吃飯,均被他婉言謝絕。病人實在過意不去,就從東北帶了一些人參,委托湯老的學生轉送。當學生把人參轉送給湯老時,湯老對他的做法進行了嚴肅的批評,他告訴學生,作為一名醫生,絕不能接受病人的任何禮物。
1972 年,湯老他們發現,在給一些病人驗血時,有些人是甲胎蛋白陽性,但看起來很正常,然而一年后,這些甲胎蛋白陽性病人中有80%都死于肝癌。“我們對此產生了疑問。當時沒有B 超,唯一的辦法就是開刀。”但看起來很正常的人,誰愿意去“挨一刀”呢?最終他們說服了一個陽性病人,手術后,確定此人患有早期小肝癌。通過更多的臨床實踐,湯老他們驗證了“聯合甲胎蛋白和肝功能檢測可以查出早期小肝癌”這一觀點,從而進入“亞臨床期診斷”(即發現無癥狀早期肝癌)的新階段。1978 年,湯老出席第十二屆國際癌癥大會,并在大會上發表了“亞臨床肝癌”的理論,獲美國紐約癌癥研究所頒發的“早治早愈”金牌獎。1980 年,一位肝癌病人前來求醫,因他的腫瘤太大,無法切除,只能做“姑息性”肝動脈結扎合并插管治療,幾個月后,病人腫瘤明顯縮小。湯老又設計并實施了一系列實驗,結果發現經過積極治療,大肝癌確實可以“變”成小肝癌,湯老對縮小后的腫瘤進行二期切除,效果極佳。“我們用幾種各自都不能使得腫瘤縮小的療法加在一起綜合治療,后來又研究了靶向治療,發現確實可以使大肝癌縮小,縮小后再開刀,跟小肝癌開刀效果差不多,這在臨床上是一個很大的突破。”湯老說。
20 世紀90 年代時,湯老將他的研究方向轉到肝癌轉移復發上來,經過多年努力,通過三項技術創新,建成了國際首例“高轉移人肝癌模型系統”,這一模型的建立為肝癌藥物的篩選、腫瘤轉移的機制研究開辟了全新平臺。如今,該模型已在國內外兩百多家科研院所推廣應用,得到世界范圍的一致好評。美國國立癌癥研究所人癌癌變實驗室認為:這是可供研究肝癌轉移和識別抗轉移藥物的第一個模型,對學術研究和藥物篩選均很有價值。2006 年,湯老再次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第一次是在1985 年)。“創新要有符合國情的明確目標。中國底子薄、肝炎患者多,要用多、快、好、省的辦法為最普通的老百姓治好病。”湯老說。他還提出:在醫生治癌的同時,人們又在不斷地“造癌”,比如空氣污染、食品污染、水污染及抽煙、酗酒等,環境的污染和不良的生活方式都能致癌。他勸誡人們:一旦得了癌癥,能不開刀就不開刀,因為常規的手術治療是一把“雙刃劍”,如果是姑息性切除,可能會起到適得其反的作用,這種方法會促進癌細胞的侵襲和轉移。在中西醫結合中,切忌中醫西醫化,也要防止中藥西藥化。他表示:“中西醫結合需要長期的‘兩條腿走路’,只有這樣,才能逐步達到互補和協調。”
年過80 歲后,湯老依然活躍在醫教研第一線。他領導一個小組,帶領博士生從事肝癌轉移課題的研究,直接指導他們的研究工作。學生給他發郵件,他總能在當天晚上或第二天一早就給予回復。有人說:“您這樣培養研究生,花費的心血太多了。”湯老說:“我一方面培養學生,一方面也在促使自己進步,從他們身上學到的許多新東西比我給他們的還要多。”他認為:個人的精力和能力是有限的,他不可能親自為每一個病人動手術,更為重要的是培養出一支德才兼備的團隊。如今,由湯老領銜的肝癌研究所已形成由“第一梯隊”“第二梯隊”“第三梯隊”組成的強大集體,擁有肝腫瘤內、外科和設備完善的教育部重點實驗室,成為我國乃至國際上重要的肝癌診療中心、學術研究基地和人才培養基地。2020 年,疫情來襲,90 歲的湯老提出:“因為西醫目前沒有特效辦法,中醫治療可能優于西醫治療,但由于西醫中學過中醫的人為數不多,中西醫結合常變成中西醫并用,后者有時不僅不會提高療效,甚至會降低療效。”為此他建議:“各地可根據醫生的優勢,分別采取中西醫結合治療(要有既懂西醫又懂中醫的醫生)、中醫治療和西醫治療三種模式,三種模式都可各自發揮到極致。”
曾有人問湯老:“您的精神這么飽滿,有沒有什么養生秘訣?”每到這時,湯老就把自己的“兩動兩通”作為養生秘訣毫無保留地“曬”出來。原來,湯老的“兩動”就是動腦與動身,“工作可以動腦,我喜歡游泳,以前每天游泳,現在隔天游,以前可以游1000 米,現在可以游400 米,這兩天又進步了50 米。”而“兩通”就是大小便通、血脈通。“我吃了四十年丹參片,現在血脈不錯。我從不熬夜,每天10 點睡,早上6 點起。”值得一提的是:湯老還把游泳作為他的“處方”介紹給病人,而且取得了實質性的效果。有位病人在手術后,肝癌再次復發,使用射頻刀消除腫瘤后,幾乎每年都要復發一次,前后共復發了5 次。按理說,這樣的病人再復發兩三次就沒救了。湯老建議他在打干擾素的同時,每天進行適度游泳,但不要過度勞累。8 年后,奇跡發生了,當他再次去湯老那里復查時,這位病人不僅紅光滿面,走路神氣,就連甲胎蛋白也呈陰性,超聲波也沒有看到癌的復發。“游泳能幫助病人控制體重,減輕關節負擔,有利于血管健康,還能增加抵抗力。通過游泳鍛煉,病人的肌肉和四肢、肺部功能、腸道、大腦都得到鍛煉,多巴胺水平更高,有一定抑制腫瘤的作用。”湯老如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