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叫悟空的詩與攝影

攝影家、詩人 還叫悟空

還叫悟空，本名張燦楓，山東濟寧人，2007年開始習詩。

我看到的

高高的佛像，倒映在池中，一群蝌蚪，正把它穿透

在站前廣場，總能看到這樣的人

中年男人

坐在花壇沿上，

腳下是

大包、小包。

風吹亂了

他的頭發，

他捋了捋。

風又吹亂了

他的頭發，

他又捋了捋。

風一直吹，

他一直捋。

下山的人

路燈下

香樟樹在落葉

下山的人

走著走著

就忘了

腳下的臺階

拉薩廣場

雨后的廣場有一洼

一洼的積水

最大的一洼積水前

幾只鴿子

不時低下頭喝水

又不時抬起頭

四下張望

倒映在水里的

布達拉宮

一會兒變了形

一會兒又恢復了原狀

像是來到一個陌生的星球

雨太大了

兩人折回去

重新坐上了地鐵

在終點起點之間

來回往復

他們甚至依偎著

睡了一覺

或兩覺

等再次出站時

雨真的停了

街面上空蕩蕩的

滿是積水

男人拉著女人

踩過一個

又一個

燈火通明的水洼

第五只兔子

萬達影院的臺階上

一個年輕女子

蹦蹦跳跳

從人群中

閃現出來

她穿一件白色T恤

松松垮垮的

上面站著四只

大耳朵兔子

其中一只

還抱著一根

通紅的胡蘿卜

女人輕快地擺動雙腿

兔子有節奏地

晃動耳朵

這四個家伙

一直在笑

沖我笑

齜著牙笑

一臉壞笑

好像我就是

被它們

趕走的第五只兔子

大 魚

每隔幾年

小鎮就要搬遷一次

十多年前就搬到了山頂

但大水還在漲

有人房子越造越高

有人退到月亮里面去了

有人住到了船上

更多的人學會了用腮呼吸

一開始他們還有人臉

后來徹底沒了

整天在水里游來游去

就算被捕食

也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表情

近衛軍臨刑的前夜

渾身纏滿繃帶的男人，躺在門板上；一群披斗篷的人，舉著門板，緩步而行

一條街又一條街，他們幾乎走遍了這座城市

一個孩子整個晚上，始終跟著他們，有時也加入其中

天蒙蒙亮了。門板上的人一點一點升騰起來

披斗篷的人化成一群狐貍，消失在城外

孩子一個人回家，睡了一天。在夢中，她又補充了霧，以及在霧中隱現的星

早春二月

麥地里還有積雪，星星點點

像是從地底下長出來的

遠處的田埂上

幾只野兔在跳躍

三拐兩拐，倏地一下就沒了

幾個月不見，母親的墳又小了些

隔著兩三米遠，是祖母的墳

跟母親的比，就更顯小了

叔叔領著我們

祭奠完祖母，又祭奠母親

臨了，他站起身來

伸長胳膊，畫了個大圈

這些地原來都是咱們家的

不知誰嘟囔了句

我們都會埋在這里的

叔叔的小孫子大聲叫道

我也會埋這里嗎？

幾乎是異口同聲，幾個人呵斥他

小孩兒眼一紅，想哭但沒哭出來

夏日時光

十二點她發來信息：早上好！再無下文

不知道這信息

是從什么地方發出的

（賓館的床上

餐桌前

某條馬路上廣告牌的陰影里）

如果在床上

她應該剛剛伸了個懶腰

又扭了一下脖子

如果在餐桌前

她應該剛喝完一口湯

用餐巾擦了一下嘴角

如果在馬路上

她應該是打著一把遮陽傘

在等什么人

在八月

在濟寧街頭

總能碰到這樣的女孩子

在刺眼的陽光里

在墨鏡后面，向你投來毫無意義的一瞥

夏日正午

一個女人領著個小女孩兒，迎面走來

兩人一邊走，一邊吹泡泡

泡泡在她們嘴邊

一會兒變大，一會兒變小

一會兒是紅的，一會兒又是白的

在建設路口，我們都停下了

馬路在翻修，一片狼藉

是繞著走，還是從工地上穿過去

我猶豫了好一會兒

挖掘機的吊臂下

幾個工人光著膀子在喝酒

隔著十幾米遠

似乎也能看見微微晃蕩的酒花

這一刻我決定直接穿過去

女人怔了怔，抱起孩子也跟了上來

有個工人笑嘻嘻地

沖女人喊道：小心點兒，注意腳下

小雪人

堆完雪人

還不到四點

又上樓睡了一覺

七點多醒來

趴窗口看了看

雪人頭上

多了頂紅帽子

八成是一樓的小姑娘

干的好事吧

洗漱完

我開始翻箱倒柜

幾年前

有個女人

給我織過一條圍巾

淺灰色的

我一直沒圍過

等會兒下樓

我要給小雪人圍上

再給它整整臉型

換一個好看的鼻子

就換胡蘿卜的

空 山

開著車，在峽谷中

轉了大半天

也沒找到

旅游指南推薦的仄臺

向當地人打聽

大多也講不明白

直到遇見一個喇嘛

他指了指群峰之間

一個云霧繚繞的地方

你們看不到的

我也難得看到

就算看到了

直上直下的也上不去

臨別的時候

他瞥了我們一眼

那是天女休息的地方

你們上去做什么？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我們上去做什么？

她頭一扭

我哪知道，問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