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的變遷及新動向

劉德娟，沈 力

（中國科學院上海光學精密機械研究所，上海 201800）

0 引言

當前在世界范圍內，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SDGs）和碳中和等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性和緊迫性日益高漲；此外，新冠疫情所帶來的社會與經濟影響也讓人們廣泛認識到；社會系統對于提高氣候變化、新感染、自然災害等未來大規模風險應對能力的必要性。為了塑造可持續和有韌性的社會，除了解決各個社會課題之外，還需要改變社會結構本身，使之轉變到所期望的狀態；另外，在變革和過渡的過程中，為了避免貧富差距的擴大、社會分層、環境負荷的增大等負面影響，還需要實現高質量就業和社會繁榮。日本面臨著人口減少、老齡化與少子化并存，地球環境問題和國際科技加速變革等諸多壓力，以及確保其國民就業、消除貧富差距，確保和維護國家經濟社會安全，實現社會價值等問題，要實現每個人的健康幸福，需要進行新時代的科學技術創新。

為了解決全球變暖和新型傳染病等全球性問題，國際合作是不可或缺的，包括科學技術的國際共同研究。近年來，國際關系和安全保障環境的變化給國際合作帶來的影響令人擔憂。另外，在考慮國際關系和安全保障方面變化的同時，也要求切實推進面向解決全球性課題的合作，包括能源、食品安全保障、全球供應鏈等多方面。

關于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方面，代表性的研究包括：樊春良［1］基于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的重點任務和具體計劃，探討了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的特點；王鏡超［2］對日本科學技術創新的歷史脈絡進行了梳理；節艷麗等［3］對科學技術基本法通過后日本科學技術政策轉型的理念和舉措進行了分析；昌成亮［4］、徐爽等［5］對日本科學技術政策的演變進行分析總結；平力群［6］闡述了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形成機制的制度安排；邱丹逸等［7］分析日本從引進技術走向自主創新道路所經歷的立國戰略、基本計劃和綜合戰略。迄今為止，已有眾多學者對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的演變以及體制機制展開了較為豐富的研究，但對從《科學技術基本法》修改為《科學技術創新基本法》后日本相關政策最新動向的梳理還有待完善。鑒于此，本研究對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最新動向進行總結分析，以期為中國科學技術創新政策提供鏡鑒。

1 當前國際科學技術創新的特點

當前國際科學技術創新呈現出各國新興技術創新力度加大、全球投資競爭和國際人才流動格局變化、開放科學發展迅速以及跨學科研究趨勢日益明顯等特點。

其一，新興技術創新力度加大。科學技術和創新一直以來都是經濟增長的源泉之一，近年來，人工智能（AI）、量子技術、合成生物學等新興技術快速發展，這些新興技術不僅構成未來產業的基礎，而且在解決社會問題、實現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社會變革以及國家安全保障方面也發揮著重要作用。為此，各國對相關新興技術研究開發進行了大規模的投資。

其二，各國投資競爭和國際人才流動格局的變化。科技競爭歸根結底是人才的競爭。通過與不同國家的大學、研究機構合作，以及引進海外優秀人才、積極引進企業和投資等方式，在一些領域，也出現了廣泛的國際科技合作。在全球化發展的今天，能夠活躍在國際上的人才通常為了追求更理想的環境而在國際上流動，因此，有些國家或機構會提高研究環境的水準，在工資等待遇方面提出優厚的條件以吸引優秀人才。在頻繁的國際人才流動中，不同背景的人才之間進行交流、思想相互碰撞，知識融合與創新會更加活躍。在以美國為首的許多發達國家，海外人才是其研發領域的主要人員；歐盟（EU）通過提高歐洲區域內和歐洲域外研究人員的流動性，來確保各類的優秀人才；新加坡、澳大利亞等國家也從高等教育階段就開始吸引世界各地的優秀人才，其在研究開發領域的存在感迅速提高［8］。

其三，開放科學的迅速發展。隨著開放科學的發展，數據共享的重要性越來越高，在各種研究活動中產生的實驗數據逐漸跨越研究室的壁壘，有必要作為開放數據進行共享。為此，不僅要促進大學和研究機構公開作為公共研究開發成果產生的數據，還要促進數據資源的利用，并建立相關制度，形成國際合作的規則。另外，從知識的共享和活用這一點來看，促進包括論文在內的出版物的流通和共享不可或缺，如推動開放獲取進程。當今世界，隨著科學研究規模的擴大和論文數量的增加，商業出版體系也在不斷擴大，一定程度上形成壟斷局面。在這種情況下，論文的閱讀費用不斷上漲，獲取最新論文變得越來越困難。因此，現在很多國家都要求公開公共研究開發產生的成果，將同行評議前階段的論文作為預印本，通過機構等開放平臺公開發表。

其四，跨學科研究日益盛行。當前跨學科研究的必要性、迫切性日益凸顯。推動科學技術解決社會問題并實現多種價值，不僅需要自然科學的知識，還需要包括人文、社會科學在內的廣泛學科領域的知識，并涉及與解決問題和創造價值相關的社會各種利益相關者。這種包括人文、社會科學在內的跨學科合作與融合，以及與社會各利益相關者的共創合作，即為跨領域研究。

2 日本科學技術政策的變遷

日本的科學技術政策主要以1995 年《科學技術基本法》為法律依據，以在此基礎上制定的《科學技術基本計劃》為中心進行實施。2020 年，日本政府在內閣會議上通過了《科學技術基本法》修正案，修訂后的法案更名為《科學技術創新基本法》，強調科學技術創新涉及的范圍不僅包含自然科學領域，還包含將人文及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等領域相融合的綜合知識領域，解決復雜的社會問題不僅僅需要科學研究和技術研發，同時需要管理創新和制度創新。也就是說，日本科學技術政策隨著時代的發展，針對社會的需求和國際環境的變化，及時對法律和政策條款進行修正和完善。

2.1 《科學技術基本法》頒布的背景（1994 年之前）

二戰后，日本為了從戰敗中重建，采取了一系列措施。20 世紀60 年代，日本處于經濟高速增長期，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2 位［2］。20 世紀70 年代，日本與美國發生貿易摩擦，美國開始批評日本基礎研究“搭便車”，在這樣的背景下，日本的科學技術政策轉向了基礎研究，開始以不落后于歐美的獨自方向為目標進行部署。但是進入20 世紀90 年代，泡沫經濟崩潰后，日本進入了長期的經濟停滯期，由于經濟不景氣，占日本研發投資八成的企業研發經費在縮減［2］，另外，大學和科研機構研究環境不好、產學官協同不充分，日本政府感到科學技術和產業競爭力堪憂，為了打破這種局面，實現真正的科學技術立國目標，要求擴充研究經費的社會呼聲越來越高。

2.2 《科學技術基本法》的實施（1995—2020 年）

日本泡沫經濟破滅后，經濟停滯，日元升值對出口產業更是雪上加霜，面臨激烈的國際競爭，日本提出科學技術立國的論斷。1995 年，日本正式通過《科學技術基本法》，以此作為法律依據，并于1996 年開始每隔5 年制定一期《科學技術基本計劃》，到2023 年為止共發布了6 期。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變遷包括從研究開發體系到科學技術創新體系的范圍擴大，以及明確各階段戰略性和重點。其中：

第1 期計劃（1996—2000 年）以激活政府實施科學技術振興戰略為目標，提出了擴充政府研究開發投資、擴大競爭性資金制度、實施“博士后1 萬人”計劃等振興制度的政策方針［8］。第一期的對象范圍主要停留在研究開發系統方面。

第2 期計劃（2001—2005 年）設定了21 世紀初的國家目標：使日本成為具有國際競爭力、可持續發展的國家，能讓國民安心、安全、高質量生活，并通過知識的活用和創新為世界作出貢獻。從重點研究領域分配資源的布局來看，主要包括生命科學、信息通信、環境、納米材料4 個領域［9］。除了整頓競爭性環境和增加競爭性資金以外，本期計劃還強調了產學官合作的體制改革和科學技術的倫理和社會責任。

第3 期計劃（2006—2010 年）延續了第2 期的重點研究領域，同時更加重視與社會、國民的關系，明確了“得到社會、國民支持并返還成果的科技”這一基本原則，并且明確提出了重要創新的目標。在第二期提出的國家目標基礎上，提出了6 個大目標和12 個中目標，并具體提出了相應的政策目標，進一步明確了國家發展方向和科學技術政策。為了實現這些目標，在能源、制造技術、社會基礎設施和前沿等方面重點推進生命科學、信息通信、環境、納米材料4 個領域［10］。此外，再次強調了人才培養的重要性，強調男女共同參與科學技術基本計劃的重要性，并設定了采用女性研究人員的目標。

第4 期計劃（2011—2015 年）被定位為日本第3 期“新成長戰略”方針，其將“科學技術”和“創新”等概念內涵的觀點更具體化。但由于受2011 年日本東部地區大地震的影響，綜合科學技術會議對本期計劃的內容做了很大的修改，提出為了恢復國民對科學技術的信賴，國家有必要重新布局包括風險管理和危機管理在內的科學技術政策，致力于震災的復興和再生。這期計劃的第一個特點是在科技政策的基礎上，將相關的創新政策也包括在內，作為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統籌推進；第二個特點是將科學技術政策視為國家戰略的基礎以及重要的公共政策之一，科學技術政策的開展要以與其他政策有機結合為前提。在本期計劃中，首先明確了課題達成型模式，即預先設定應該由國家組織的課題，以避免因按領域推進研究開發而導致領域的縱向分割；同時，重視基礎研究與人才培育策略，具體提出了災后復興、生活革新、綠色革新。此外，在科學技術創新政策方面，提出需要建立計劃、執行、檢查、行動（PDCA）循環，同時完善和充實研發評價體系［11］。

第5 期計劃（2016—2020 年）則指出日本科學技術研究基礎薄弱、大學改革滯后等不足之處，提出“通過產學官國民的合作將日本建設成世界上最適合創新的國家”這一計劃，特別是提出實現世界領先的“超智能社會”（Society5.0）。本期計劃的特征是每年制定綜合戰略，為了把握計劃實施進度，首次提出了目標值和主要指標的設定。目標值是指根據基本計劃應該實現的國家指標，包括大學年輕教師人數的增加、被引次數居世界前10%論文的增加等［12］。

2.3 《科學技術創新基本法》實施（2020 年至今）

2020 年《科學技術基本法》修訂后，為了強化振興科學技術和創新創造的“指揮塔”功能，日本內閣府新設科學技術和創新推進事務局，橫向調整科學技術和創新相關政策。第6 期科學技術創新基本計劃（2021—2025 年）的實施受到了新冠疫情的影響，國際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放眼國際，世界秩序的動搖、國家間以科學技術創新為核心的霸權爭奪加劇、氣候危機等全球性威脅的現實化、信息技術（IT）平臺的信息壟斷等突現，國內外形勢正發生巨大變化，在這樣的背景下，科學技術和創新領域內對人類和社會綜合理解的能力要求以及解決問題的能力要求越來越高，因而需要融合自然科學和人文、社會科學的綜合知識來推進社會發展［13］。

3 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發展動向

3.1 科學技術創新模式的變遷與政策框架的展開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以保障國家安全、增強產業國際競爭力為目的，日本以國家為主體積極推進科學技術及創新的行政組織建設和完善相關法律制度，集中引進國外先進設備和先進技術來發展日本基礎工業，為鼓勵企業從事科學技術創新制定了一系列相關法律，同時注重培養高技術人才。這一時期的政策框架可以理解為國家技術開發推進型。

步入20 世紀70 年代，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日本科技創新政策框架逐漸轉變為產業技術開發型，以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重大技術研發和推廣為目標，推動構筑通過必要的人才、知識、技術、資金進行研究開發的體制，如日本的半導體產業。這一時期的創新主體轉為大企業和公共研究機構聯盟，而國家的作用是促進企業間的協調和提供競爭前階段的技術支持。

20 世紀80 年代，日本的技術成長主要依賴從歐美等發達國家引進的專利和基礎技術，日本大幅度提高產業特別是電子信息產業的研發費用，支撐這一時期的日本研發活動主要來自企業［14］。日本受當時產業政策線性模式的局限性影響，提出了“國家創新系統”的概念，導入了以強化“產、官、學”各要素間關系為目的的政策。具體來說，為了促進從公共經費投入的研究向開發成果的轉移，日本政府推動知識產權制度的完善，在大學和公共研究機關設置技術轉移部門等。可以說，日本根據當時的社會要求和圍繞經濟和技術的國際形勢對其科學技術創新政策框架進行及時調整。

2010 年以來，面向全球激烈的科技競爭和復雜的社會問題需要跨學科的綜合知識來解決，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框架的構建不僅從科學技術視角，而且擴展到以包括政策方案在內的人文社科領域實際解決方案為目標，需要從創新生態系統上進行改革，可以理解為社會變革型創新，即國際上通稱的“使命導向型科學技術創新（STI）政策”。值得注意的是，這種科學技術創新政策框架的變遷是以累積性地附加到以前的政策框架上發展起來的。也就是說，社會變革型的科學技術創新政策不是取代之前存在的國家技術開發推進型、產業技術開發型或是國家創新系統強化的框架，而是根據新的社會經濟環境和來自社會新的要求，為了應對以往的框架無法應對的課題進行補充性調整，每個框架都有其獨特的政策介入方式和理由，即使是社會變革型的科學技術創新政策，也需要開發適當的政策干預方法來實現其目的。

借鑒日本科學技術振興機構（JST）研究開發戰略中心（CRDS）［15］的研究，總結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發展動向如表1 所示。

表1 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主要框架特征與創新模式

3.2 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的新動向

第一，政策層面從傳統的科學技術創新線性模式向目標導向型的社會變革創新轉變。21 世紀以來，日本的科學技術創新政策以解決社會問題為導向。新修改的《科學技術創新基本法》除了強調要提高科學技術水平之外，還追加了以“政策革新、創造新的價值”作為法律對象，確保今后的科學技術政策不偏重技術創新，達到科學技術振興和技術創新、政策革新和創造新價值之間的平衡。在此基礎上，第6 期科學技術創新基本計劃明確指出日本的社會目標為實現“Society5.0”，要為構建“確保國民安全與安心的可持續有韌性的社會”和“實現每個人幸福（well-being）的社會”而努力［13］，因此，需要利用包括人文、社會科學在內的綜合知識，結合現狀來未來前景進行預測、制定政策，并通過評估靈活地改善相關政策；此外，推進為解決社會課題的任務導向型研究開發，并在社會上實施先進的科學技術。

從政府和地區間合作的觀點來看，從2018 年開始，日本與創新相關的各國家機關部門每年都會制定綜合創新戰略，因此，日本政府內閣設立了統一創新戰略推進會議作為進行橫向和實質性推進該戰略的組織；另外，在人工智能、“安全·安心”、生物戰略、量子技術創新、材料戰略等重要技術領域設置了橫向的會議，制定了各項戰略。此外，2020 年日本修改了內閣府設置法，為了強化振興科學技術創新的“司令塔”功能，設科學技術創新推進事務局。

第二，政策框架范圍從科學技術層面向科學技術創新生態體系層面創新的轉變。受國際形勢以及科學技術創新本身的變化影響，日本的科學技術創新政策也發生重大變化：以現有的科學技術政策為前提的框架擴大為包含科學技術、創新政策，即研究對象不僅包括自然科學和工程學，還包括人文和社會科學，以及與各種利益相關者的合作與共創；此外，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的目的不僅是為了振興科學技術并將其成果推廣開來，還包括為了實現理想社會而進行的社會體制變革。與此同時，科學技術政策目的和適用對象也在擴大：長期以來日本科學技術政策都是以創造科學知識、強化產業的國際競爭力、解決社會問題等為目的而推進的，但近年來為了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社會目標，“實現多種價值”也被納入改革的范疇，因此，科學技術政策不僅包括振興科學技術及其成果普及到社會當中，還包括創造各種新的價值，擴大了科學技術和創新的基本政策框架。與此同時，隨著政策目的的擴大，日本科學技術政策的對象也在擴大：過去，政策的主要對象是大學和公共研究機構的研究開發及其成果應用，現在則拓展至公共部門的研究開發系統乃至整個創新生態系統。

第三，創新對象從只注重科技研發到注重人文和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相結合的綜合知識創新的轉變。近年來，隨著科學技術創新的快速發展，人類和社會的存在方式與科學技術創新的關系密不可分，因此，日本致力于包括人文科學在內的科學技術創新，在其《科學技術創新基本法》中增加了“僅涉及人文科學的科學技術”和“創造創新”等政策對象，并將“提高科學技術水平”和“促進創造創新”作為并列目的；此外，還提出了綜合運用所有領域的綜合知識來應對社會問題。社會問題是一個復雜的系統，且伴隨著人們的各種價值和利害關系的發展，僅靠單一的學科很難解決相關問題，同時社會變革必然會產生利益相關者，這都是需要考慮的方面，因此，日本從任務的討論、制定，到各種項目和計劃的立案、實施，對其科技創新政策進行評價，并開展從中學習、改善等。在這一系列過程中，不僅僅需要自然科學和工程學知識，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參與和合作等綜合知識更是不可缺少，為此，日本的科技創新政策提出從研究開發的初期階段就考慮社會、經濟、環境等多方面的影響，并將其反映到研究開發和創新活動中。另外，具體的研究開發項目很多是屬于自然科學、工學和人文、社會科學之間的跨學科合作，以及各類相關人員共同參與組成的跨領域合作，由于形式上多種多樣，因此對相關組織的支援機制建設和加強各組織及相關人員的能力構筑也是必要的，為此，日本在其第6 期科學技術創新基本計劃中將共同研究的存在方式改為“綜合知識（convergence of knowledge）”，強調在推進共同研究的過程中需要超越傳統學科界限的跨領域合作，特別是，要根據參加者的各種目的和價值觀的不同推進研究活動，包括確保學術研究成果發表的媒體和場所足夠、培養青年科學家、客觀評價研究者業績等。

第四，創新主體從“產學官”合作為主向“產學官民”共創方式進行轉變。當前，科學技術除了創造學術價值和經濟價值之外，還要解決社會問題，為實現社會變革和每個人的幸福作出貢獻，為此，必須依托以大學為中心的基礎研究、公共研究機構和企業。但僅僅依靠應用研究、成果開發等基于線性模式分工體制的研究體系進行研究很難實現上述目標，需要以充實科學技術研究為前提，進一步加強人文、社會科學等多種研究領域之間的合作，涉及基礎研究、創業公司等技術應用領域的各主體，讓研究和目標導向緊密結合，從而產生良性循環，通過實現與包括各種創新主體在內的多種利益相關者的合作，加強與各種目的創新活動和資金的協同效應。為此，包括大學、公共研究機構、公用事業公司在內的現有企業和創業公司，以及自治體、地區社區組織和非營利組織等主體，應該基于各自的目的和作用，構建相互密切合作的研究生態體系。在這一過程中，相關各領域的綜合知識、創新活動和資金必須能夠相結合，以引導并推進各項創新合作，而政府機構和研究基金機構需要具備相應的知識管理能力和策劃能力。

另外，由于很多社會問題都是由社會經濟結構、歷史背景、各種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和行為等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起形成的，一些科研成果即使在特定領域能夠發揮重要作用，卻很難解決整體社會問題。因此，科學研究活動需要協同各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合作關系，并完善市場和社會治理體系，著眼于整個社會的經濟活動和商業模式、個人和集體活動等多方面的變革，與社會經濟系統相關的多方面活動相結合，以人們多樣的價值觀為基礎，將個人和集體的行動變化納入到創新體系實施的具體戰略舉措的考量當中。

4 對中國科技政策的啟示

當今世界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大變局，全球科技競爭的格局非常激烈，日本的科學技術發展從借鑒國外的先進技術轉變為科技的原始創新和更加注重基礎研究，與中國目前所走的科技道路有些相似，分析日本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的變化與新動向無疑對中國科學技術創新政策具有借鑒意義。

4.1 完善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的法律法規，加強相關者橫向協同

科學技術創新政策是一個連續的長期的過程。日本在科學技術創新發展過程中不斷完善和修訂相關法律法規，其每一期科學技術創新基本計劃都非常具體，且其中所涉及的內容隨著時代的發展有所側重，保障相關政策有條不紊地發展，同時非常重視科學技術創新利益相關者之間橫向協同工作，包括對文部科學省、經濟產業省、環境省、外務省以及涉及到的其他省之間的協調工作，以保證科學技術創新政策的順利實施；在科學技術政策制定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的中央咨詢機構經歷了從1959 年的科學技術會議到2001 年的綜合科學技術會議，再到2014 年的綜合科學技術創新會議的演變［16］，其中，綜合科學技術創新會議的誕生標志著日本科學技術政策與創新政策一體化推進體制的實現［6］。中國政府于1985 年頒布了《關于科學技術體制改革的決定》，之后先后發布了《關于加速科學技術進步的決定》《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 年）》《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 年遠景目標綱要》等相關政策文件，強調堅持創新在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強作為國家發展的戰略支撐。總體來看，中國從國家層面也出臺了一系列相關政策和綱要，但相對較為宏觀，各部門落實以及橫向協同效能還有待進一步提高。

4.2 加大支持基礎研究，加強企業等多主體聯合創新地位

關鍵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的，加強基礎研究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迫切要求，是建設世界科技強國的必由之路［17］。中國必須長期堅定不移地支持基礎研究，讓搞基礎研究的人員能夠獲得長期穩定的支持，坐得住“冷板凳”，不受功利主義價值觀的影響，堅持目標導向與興趣導向“兩條腿”并行。日本長期以來注重基礎研究，為基礎研究人員提供長期穩定的支持，并適度延長考核期，從日本擁有的諾貝爾獎得主人數不難看出此舉取得了不錯的成效。1971 年，日本在引進技術受阻的背景下提出《關于70 年代綜合的科學技術政策的基本方針》，重點是振興基礎科學研究［18］。另外，日本在20 世紀80 年代實行創造性科學技術推進制度，由大學、國立科研機構和大學的研究人員組成課題組，以學術帶頭人為中心構建彈性的研究體制，積極推進產學官合作［19］。企業與技術應用端更為接近，從企業技術輸出端倒推到基礎研究的技術突破口，鼓勵企業、科研機構、大學和其他相關團體聯合攻關，這一做法值得中國借鑒。中國應該進一步加強多主體聯合創新地位，特別是采取積極可行的措施鼓勵企業參加基礎研究。

4.3 創造科技與人文社科融合的創新環境，健全科學技術創新生態系統

在可持續發展目標下，聯合國制定的《2019 年全球可持續發展報告》指出解決全球問題需要根據具體情況，確定科學技術、治理、金融、個體/集體行動等各利益相關者之間強有力的組合［20］。從工業化社會向知識社會轉化的過程中，技術創新的特性已發生改變，科學、技術與創新的融合發展已成為一種趨勢［6］。為了解決復雜的社會問題和國際前沿，不僅需要科學技術創新，而且需要與人文社科領域相融合。日本在面對復雜的社會問題時，首先聚集有識之士設定相關具體課題，然后討論“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合作與融合的目的是什么，今后為了什么而進行必要的融合”以及“如何進行，瓶頸是什么，今后必要的方案是什么”［21］。為了將來形成可持續的社會，為利益相關者組織間協作交換意見設定必要的場所，日本積極推進創造科學技術與人文社會融合的生態系統環境。由于技術的開發者和政策制定者是在沒有研究開發的上游進行有關法律方面的討論，在新興技術開發推廣的情況下存在潛在的風險，如人工智能的發展即是如此，因而，這一過程不僅需要技術研發人員參與討論，同時需要開展相關倫理、法律相關的討論。技術創新從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到社會產業化的一系列流程中，相關的主體，如研究開發者、融資機構以及其他相關機構的各個部門等都是縱向的，所以從研究開發的上游到下游并不是無縫連接的，因此根據不同的技術開發階段應該采取的政策也各不相同：在技術進入社會的階段，需要對技術的各種社會影響進行評估；而在技術產品進入社會的階段，還需要制定相關推進方案、管理和監察政策。但目前，這些過程都是分別開展的，其中涉及的主體之間缺乏有效的聯系和對話機制。因此，需要建立超越政府部門和各部門界限的，從上游到下游的無縫對應機制，為科學技術創新提供良好的生態環境。

5 結論

日本的科學技術創新政策促進了日本科學技術的發展，實現了從引進技術到自主創新的突破，確立了在基礎研究領域、多項核心技術領域的國際地位。隨著國際大環境和日本社會問題的發展，其科學技術創新政策不斷進行調整和完善，并逐漸形成目標導向性的研究體制。中國在全球科技競爭激烈的背景下，必須實現科技自立自強來提高核心競爭力，而日本在科技創新政策方面的一些做法非常值得中國去借鑒。結合中國的國情，中國應加快落實科技體制改革各項舉措，逐步完善包括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和產業化全產業鏈整體的科技創新生態環境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