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革命促進新質生產力爆發

新質生產力一經國家領導人提出便受到社會廣泛關注，成為2023年十大流行語之首。隨著討論的深入，各界對于新質生產力內涵和本質的認識也越發清晰。新質生產力不同于傳統的生產力，是由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的當代先進生產力。按照這個定義，從工業革命以來人類現代化的歷史看，能源往往是新質生產力的爆發點，能源革命則促進新質生產力的全面鏈式反應。

前兩次工業革命的本質是能源革命

從18世紀中葉至今，人類經歷了四次工業革命，每一次都帶來新質生產力，推動人類生產能力的極大提高，并引發產業革命。而在過去的這幾次工業革命中，能源革命起到至關重要的基礎性作用。被稱為“蒸汽時代”的第一次工業革命是由于蒸汽機的發明，紡織業在珍妮紡紗機（Spinning Jenny）大大提高織布效率的基礎上，有了靈活便利的動力，紡織廠可以不必再依賴水車做動力，工廠可以建在更方便的地點，使更大規模的紡織生產成為現實。而蒸汽機應用在交通上，產生了鐵路機車與蒸汽輪船，使人類有了現代化的交通，讓人與物質能夠在世界更大范圍流動和流通，極大地促進了人類的生產和生活水平提高。

不過一定要看到，第一次工業革命不僅僅是技術革命，更是一場能源革命。因為蒸汽機的發明，人類能夠更為高效地使用煤炭這種能源。盡管人類很早就已經發現了煤炭作為燃料的價值，但是蒸汽機的發明，使人類有了在鉆木取火、使用柴薪等生物質燃料的第一次能源革命后，開始了人類的第二次能源革命。第二次能源革命，帶來了交通的革命、產業的革命，開啟了人類現代化的進程。可以說，能源革命點燃了新質生產力，使人類的生產與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美國著名思想家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認為，每次工業革命都是能源革命與通信革命的結合。后來，他對這一觀點進行了拓展，認為每次能源系統革命之后，加上通信系統革命，再加上交通系統革命就會產生工業革命。

這個觀點在被叫作“電氣時代”的第二次工業革命中得以印證。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以電力和汽車發明為代表的第二次工業革命，是新的能源革命。電力作為一種二次能源，其使用極大提高了生產效率，使大規模、高速度的工業生產成為可能。電力作為基礎能源的廣泛使用，所催生的新質生產力使生產關系也發生了變革——福特生產線在此基礎上誕生，泰勒制的企業科學管理也與新的生產相伴。燃油汽車的發明，使石油逐步替代煤炭成為人類消費最多的能源。這是人類使用能源范圍的擴大，更是人類使用能源形式的躍升。最早開始大規模生產汽車的美國，變成“車輪滾滾上的美國”（America on wheels），人類交通開啟了新的篇章，人類的生產和生活又一次發生了革命性躍遷。

應對氣候變化呼喚能源領域新質生產力

以電話和因特網為技術代表的第三次工業革命，是信息處理和獲取技術革命的“信息時代”。而當下正在發生的以人工智能、大數據和物聯網等技術驅動的第四次工業革命被命名為“智能時代”。盡管這兩次工業革命不是以能源革命為主提供新質生產力的工業革命，但其技術發展與近些年不斷興起的以光伏發電、風力發電以及電動汽車為標志的“第四次能源革命”的耦合，或將驅動帶來 “第五次工業革命”的新質生產力。

當前，人類正在經歷“第四次能源革命”，這場能源革命與蒸汽時代和電氣時代人類為了提高生產效率、提高生活水平而推動的新質生產力不同，其發展過程是在不同國家政府的政策刺激下，為了解決工業革命以來人類生產的巨大負外部性——氣候變化、環境污染和生物多樣性喪失，而不斷發展起來的。光伏發電與風力發電也好，電動汽車也罷，這些技術在19世紀就已經發明，并且在過去的100多年都曾不同程度地得到應用；但是這些新能源技術，卻是在21世紀得到新的發展機遇，技術水平不斷提高、成本持續下降，形成當代新質生產力的。這是因為過去基于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的能源革命，導致全球氣候變化成為威脅人類可持續發展的危機。1992年，在巴西里約熱內盧召開的聯合國環境與發展會議簽署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至此，人類開始要求應對氣候變化，不斷減少化石能源的使用，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2023年12月結束的第28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8），已明確人類要從過去依靠化石能源的發展中轉型，化石能源這個曾經推動生產力水平發生巨大進步的能源將在未來30年左右完成其歷史使命，讓位給新型的可再生能源。可再生能源等驅動的“第四次能源革命”將催生能源領域的新質生產力，推動能源行業轉型，引發多個行業的變革。

可再生能源與傳統化石能源不同，其為綠色清潔低碳能源，是氣候友好的。而可再生能源帶來的技術進步、新的能源生產和業態，恰恰是能源新質生產力分析方面需要特別強調的。在提高能源利用率方面，盡管單純比較能源的利用效率，風能發電與光伏發電的能源利用率分別為30%～40%和超過20%，尚不比燃煤發電30%～40%的能源利用率高，但燃煤發電使用的是有限的化石燃料，并且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其能源利用效率已經很難提高，而光伏和風能發電利用的是可以再生、理論上無窮盡的太陽能和風能。而且隨著科技的進步，光伏、風電的發電效率還在提高。最近報道光伏發電的最高效率已達33.9%，風電的風機測試效率為 40%～50%，且還有較大的提升潛力。對于電動汽車的技術水平，埃隆·馬斯克（Elon Musk）曾經給出一個數據：由于更高的動力效率、再生制動能力和優化的平臺設計，電動汽車的效率比內燃機汽車高4倍多。這就涉及新質生產力的另一個重要特征，就是當前可再生能源革命與以數字化、智能化為特征的第四次工業革命的耦合，將會帶來“綠色低碳化”與“數字智能化”疊加，形成新的“第五次工業革命”。

數字技術與綠色能源耦合催生新質生產力

第五次工業革命這個概念社會上說得還不多，但是，蓬勃發展的人工智能技術引發的第四次工業革命與可再生能源革命融合，在各行各業出現將是不可避免的大趨勢。而且，這兩種革命性力量交叉融合在一起，不僅將大大提高生產力水平，還會使生產和生活更加綠色低碳。數字化、智能化正在幾乎所有行業中不斷走向深入，讓人類的生產和生活發生深刻的變化。

美國高盛集團（The Goldman Sachs Group）研究認為，AI是一種“結構性突破”，會導致生產率在較長時間內加速增長，這種情況自16世紀以來只出現過三次，預計將在2027年使美國GDP增速在原來預期基礎上提高0.1個百分點，并在2034年提高0.4個百分點。世界經濟論壇（WEF）研究顯示，僅僅應用數字化、智能化技術，就會使全球碳排放減少15%左右。而國際能源署（IEA）的研究表明，運輸、農業、建筑、能源和制造業等部門的數字化可以節省大量能源。因此，數字化與智能化部署在節能降碳領域，將會進一步提高人類能源利用效率，推動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加速能源革命。

COP28上達成了到2030年將全球可再生能源裝機容量增至3倍，能源利用效率提高2倍，來實現《巴黎協定》提出的力爭將全球溫升控制在不超過1.5℃的目標。要實現這樣的可再生能源發展與能效提高目標，更加迫切需要大力推動人工智能等技術與可再生能源技術的融合，不僅要更大范圍地部署光伏、風力發電等可再生能源，還要通過多種技術，尤其是數字化、智能化技術，提高人類的能源利用效率，在能源轉型過程中，發展技術水平更高的能源生產與使用，讓能源行業的新質生產力得到更廣泛和深入的應用。

此外，需要指出的是，能源作為物質世界的基本要素，是物質世界運動的前提。能源行業發生革命產生了新質生產力，將會使各行各業都發生重大變革。而能源革命與人工智能革命耦合引發的“第五次工業革命”，會進一步帶來新一輪的產業革命。就像蒸汽機時代的能源革命帶來紡織業產業革命，火車和蒸汽船的出現帶來交通革命，第五次工業革命的光伏、風力發電等新能源革命，已經同時伴生了新能源汽車發展帶來的交通革命，未來還有新能源驅動的船舶、飛機，這樣更廣泛的交通革命；建筑業也會發生變革，因為建筑未來將是分布式光伏發電的重要載體，未來的建筑很多都將是發電站，建筑的功能將發生革命性變化；生產企業也將轉型使用可再生能源，并且加上數字化、智能化的支持，綠色工廠、無人工廠將越來越多地出現。

最后，由于可再生能源與數字化和智能化耦合產生的新質生產力，將使很多行業產生新的業態，出現過去沒有的生產關系新形態。例如，能源領域，從過去化石能源的集中生產，到未來建筑上的可再生能源分布式發電，過去的能源消費者將變成生產者。國外造了一個新詞，把生產者（producer）和消費者（consumer），兩個詞合到一起產生：生產消費者（prosumer），表達這種能源行業新的生產關系。

此外，企業的經營理念和方式也將隨之發生重大變化。當前，發展綠色低碳新質生產力已成為主流，踐行ESG（Environmental，Social and Governance）得到越來越廣泛的認可，為此，企業要調整過去與自然、社會、客戶、員工的關系，并通過ESG+T（technology）或者EST+AI的方式，實現ESG戰略目標。做好ESG工作，需要企業在發展綠色低碳能源等新質生產力的過程中不斷轉型，走上一條可持續發展的新道路。而整個社會和國家，也將在發展能源新質生產力的過程，走向新的生態文明！

王元豐??? 中國發展戰略學研究會副理事長、北京交通大學碳中和科技與戰略中心主任、中國碳中和50人論壇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