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石

何向陽

城墻

也許該組織一支

樂隊

在兩千年的青磚之上

一字排開

與星空的對談

就這樣開始

城、墻、曠野

從一個音符到

一片星光

晨曦到來之前

再邀來

秋風

席地而坐

不，我不是那琴弦中的

一根

我也不是那青磚上的

灰塵

我是撫琴的那雙手

它纖弱、肅穆

靜默已久

它靜默已久

只等風來，一起

合奏

也許還可以加上你

你們

從城的盡頭

與風一起

奔赴而來的人

以手扶額

以手扶額

你、你們

為何前來

從哪條路

又帶來了怎樣

語言的禮物

將城墻內外 奏成

蔥蘢的景致

層林盡染 層林

盡染

青綠 玫紅

赭的漿果

黃的銀杏

誰輕聲說：這是我們最好的時候

有最好的風景

最好的心情

不，我聽不到你的歌

我耳邊的音量更大 更雄壯

那是我們咽喉共同發出的

這即興的演奏

終會消逝

如一陣風

從寥廓的星際穿過

一切終有結局

風只負責運送

這被稱為肋骨的軀體

物質 音樂

荒原 四季

亙古的只是

今夜城墻

這些詩句

由筆畫和字母共同組成

看 它們是怎樣

如焰火一般

照徹山河

射向蒼穹

即便有天我們下山

后來者仍有我們的子孫

他們仰望我們仰望過的

那一顆顆閃光的

星宿

那是誰人的目光

明亮

如初

不，不要睡去

只將這雙手去尋找琴弦

把它們奏響

奏到最響亮

讓澎湃的血

去溫熱這秋山上

壯闊的脊骨

觀石

那些石頭

囚禁在玻璃柜里

玻璃柜幽閉于

空曠的房子里

房子被關進柵欄

柵欄圍困

岑寂的庭院

那些石頭

一直等著前來

瞻仰的人

這次是我

推門而進

驚異于白色石上

鐫刻的十字

誓言一般

又似隨意

繡在上面

中間打了一個結

色深而堅決

冷艷、拒絕又

仿佛履行某種

隱秘的

盟約

近處海浪翻卷

松濤陣陣

繼而有大鳥飛過

花香襲人

這個春天

石頭也開出花來

紅 藍 綠 白

使人眩暈的不是

色彩

而是聲音

你的

從極靜的深處

迢遙前來

游絲若顯

卻足以將這幽禁的玻璃

一一擊穿

（選自《雨花》2023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