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型審計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邏輯理路與實現機制

趙 星，李向前（博士生導師），孟 穎（副教授）

一、引言

2023 年中央金融工作會議上首次提出“加快建設金融強國”的發展目標，并提出全面加強金融監管，防范化解金融風險。與此同時，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成立以來也持續強調要有效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風險。在新的歷史征程下，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能夠為建設金融強國筑牢安全底線，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金融審計是審計機關參與金融行業監督和金融治理的重要手段，在我國金融監督體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新形勢下，金融審計不僅需要對金融監管開展再監督，揭示金融風險，更需要透過現象研究本質，聚焦微觀捕捉苗頭、研判宏觀把控整體，通過解釋問題、評估反饋以及咨詢建議來“治已病、防未病”，從而推進金融體系運行持續優化，助力金融強國目標實現。

2021年6月，中央審計委員會辦公室、審計署發布的《“十四五”國家審計工作發展規劃》明確提出：創新審計理念思路，積極開展研究型審計；轉變審計思路，既要善于發現問題，更要注重解決問題，發揮審計的建設性作用。2022 年全國審計工作會議強調，深入開展研究型審計是實現新時代審計事業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2023年全國審計工作會議再次強調，堅持走研究型審計之路，以高質量的審計成果為黨中央治國理政提供決策參考。可以看出，研究型審計在服務國家治理方面將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也將為國家金融治理和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工作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隨著理論與實踐的發展，研究型審計將逐步應用到重大金融問題揭示、跨市場跨行業交叉性金融審計、金融政策跟蹤審計等領域，從多個維度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據此，本文在剖析研究型審計的理論內涵及時代價值意蘊的基礎上，深入分析經濟發展新形勢下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的新形勢、新挑戰，探索將研究型審計應用于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的邏輯理路，并提出以研究型審計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實現機制，以期為當下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工作提供參考。

二、研究型審計的理論內涵及時代價值意蘊

研究型審計是一種新的審計理念和工作方式，具體是指在審計工作過程中運用研究的思維和方法，將審計工作與課題研究相結合，從而更加深入、全面地了解被審計單位的實際情況，由點入面透過現象研究本質，將審計的深度和科學性推向新的高度，提升審計成果質量和成果應用成效（文華宜等，2022）。廣義的研究型審計即運用研究的思路和方法推動審計工作機制、組織方式和監督水平的有效提升，強調對審計過程和審計結果的歸納總結，站在不同角度審視問題和結論，通過分析研判提出具體、能落實、可操作的審計建議，進一步發揮審計的建設性作用。狹義的研究型審計則指在具體的審計業務中引入課題研究的工作模式，將審計項目看作課題來進行深入分析研究，在完成審計項目的同時形成有價值的研究結果，提升審計的科學性及審計成果質量。研究型審計聚焦微觀、貫穿全局、研判宏觀，因此其審計思維具有層次化特征，具體表現為：在微觀層面注重利用邏輯性思維厘清問題、揭示風險，針對復雜問題，利用大數據思維拓展審計技術方法；在中觀層面利用系統性思維將研究理念和方法貫穿于審計全過程，實現審計過程有的放矢、審計資源投放主次分明；宏觀層面則利用宏觀性思維站在更高的層次上見微知著，升華審計成果。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發展研究型審計不僅能夠推動國家審計事業現代化進程，而且契合了新時代的新思想和新發展思路，具有重要的時代價值。

1.研究型審計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審計理論與實務創新。研究型審計是一種具有建設性作用的審計新模式，其將審計工作的思維方式從個別上升至一般、從孤立上升到系統，意在通過現象挖掘本質。研究型審計是新時代審計工作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途徑，也是促進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依托，其符合經濟社會發展和審計實踐發展的基本規律。發展研究型審計推動了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審計理論與實務創新，豐富了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為國家審計事業創新發展開辟了新的道路，對促進經濟社會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價值和深遠意義。

2.研究型審計與“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精神相契合。審計理論與實踐的發展推動國家審計事業的日新月異，但同時也要認識到，目前審計工作還存在一些短板和不足，其中主要的問題是理論與實踐脫節，審計工作的深度不夠。要提升審計質量，就需要通過調查研究進一步推動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在審計理論創新、審計項目實施、審計成果應用等方面大興調查研究之風，深入開展研究型審計。這與當下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精神相契合。開展研究型審計既能提升審計成果的轉化應用能力，也能推動審計理論創新和實踐創新協同發展。

3.研究型審計能夠更好地服務高質量發展。在新的發展形勢下，作為黨和國家監督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審計需要更加全面、精準、及時地發現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面臨的新問題、新情況，識別黨和國家方針政策貫徹執行過程中的偏差和漏洞，揭示經濟結構調整、經濟發展方式轉變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和困難。要實現這些目標，就需要研究型審計給予新的支持，通過開展研究型審計，全面把握單個部門、跨部門、跨行業、跨區域發展過程中存在的風險，及時關注經濟運行中資源配置和結構優化方面的掣肘，通過系統梳理、深入分析、專案研究，提出促進部門、地區乃至國家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建議，為宏觀調控和科學決策提供可靠依據，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許漢友和李瀟琦，2023）。

三、新形勢下我國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的現實挑戰

目前，我國經濟發展所面臨的內外部形勢加速演進，傳統金融風險點多面廣、隱蔽性強（劉炳榮等，2023）；技術創新又不斷衍生出新型金融風險；同時國際金融市場輸入性風險不斷加大，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面臨諸多的困難和挑戰。

1.傳統金融風險點多面廣、隱蔽性強。

（1）宏觀杠桿率持續攀升，總體金融風險加劇。近年來，我國各部門杠桿率持續攀升，特別是進入2023 年以來，由于經濟穩增長壓力加大，財政及貨幣政策多端發力，導致我國宏觀杠桿率明顯上升，2023 年一季度實體經濟部門杠桿率升至281.8%，創2009年以來最大增幅（見圖1）。從部門來看，主要是由于非金融企業部門杠桿率快速上升所致，非金融企業部門的發展與金融行業發展息息相關，其風險積累很可能導致跨部門風險傳遞，進而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張成思和賈翔夫，2022），穩杠桿、防風險形勢依然嚴峻。

圖1 地方政府債務余額及增速走勢

（2）房地產金融風險加劇，成為現階段金融風險最大的“灰犀牛”。當下房地產市場供求關系發生重大轉變，房地產市場銷售低迷，導致房地產企業資金壓力加大。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發布的《NIFD 季報：2023Q2 房地產金融》指出，2023年下半年，大部分房地產開發企業的債務償還壓力仍然較大，企業融資恢復和銷售復蘇尚未出現明顯好轉，債務違約風險依然較高。2023 年以來，包括碧桂園、遠洋集團等大型房地產企業相繼出現債務違約，而此前已有大量房企陷入困境，債務重組推進艱難。金融市場也受到房地產市場波及，“中植系”、中融信托相繼出現兌付危機，金融市場的風險隱患加大。與此同時，商業銀行不良貸款與家庭部門信貸風險防范壓力加大（楊子暉等，2022），相關數據顯示，2023 年上半年，六家國有大型商業銀行不良貸款余額集體走高，六家國有大型商業銀行中有四家銀行個人住房貸款不良率較去年末有所上升。

（3）地方政府債務風險不斷累積。近年來，為促進經濟穩步增長，地方政府債務規模不斷擴大。截至2022 年底，全國地方政府債務余額35.06 萬億元，同比增長15.06%，較2019 年底增長64.52%（見圖1）。雖然目前地方政府債務規模尚控制在限額之內，但相比之下隱性債務風險更難以把控。據市場研究機構測算，我國諸多地方政府隱性債務規模已經遠超顯性債務規模，其風險不容小覷，需要保持高度警惕（王彥超等，2023）。

（4）中小金融機構流動性風險和信用風險加大。在經濟增長乏力的背景下，中小金融機構更容易受實體經濟影響（盛雯雯，2023）。2022 年四季度央行金融機構評級結果顯示，在346 家高風險金融機構中，農合機構（包括農村商業銀行、農村合作銀行、農村信用社）和村鎮銀行高風險銀行數量分別為202 家和112 家，占比為91.3%。中小金融機構主要服務中小微企業，由于客戶基礎差，經營模式相對粗放，在生存壓力下往往盲目擴張導致資產質量下降，在經濟波動下信貸風險和流動性風險容易快速暴露，進而引發金融市場風險。

2.技術創新不斷衍生新型金融風險。大數據、人工智能、5G、元宇宙、ChatGPT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正成為推動金融業創新發展的新動能，金融科技和數字金融在金融各業態、各場景中的應用也不斷深化。但是，金融創新作為新生事物，各方對其認知往往不夠深入，從而導致監管相對滯后，容易引發一系列新的風險（王俊勇等，2021）。首先是個人信息和數據安全風險，當下及未來數據都將是金融部門的核心資產和核心競爭力，如何挖掘數據要素價值潛能成為金融機構的重要課題，這其中不可避免地涉及數據安全和個人信息保護問題。目前，金融數據安全事件頻發，已經成為阻礙金融數據要素市場發展的重要障礙。其次，數字金融領域的技術漏洞也為新型金融風險發生埋下巨大隱患，特別是金融產品設計、金融產品交易等方面的技術漏洞可能給投資者帶來巨大損失，甚至沖擊整個金融市場。最后，由于針對金融科技的監管體制機制尚不健全，導致對金融科技公司和互聯網平臺企業的監管存在一定的困難，互聯網平臺的壟斷和無序擴張極易誘發新的金融風險。而金融科技又使得金融各環節聯系加深，一旦部分環節出現問題，風險將在整個金融鏈條以及金融體系傳播，對金融穩定勢必造成巨大影響。

在技術創新的掩蓋下，非法金融活動屢禁不止，表現出更強的隱蔽性、復雜性和傳染性。當下金融創新異常活躍，其中夾雜著“偽創新”，網貸、非法集資等非法金融活動層出不窮。更有甚者，部分機構在沒有取得金融牌照的情況下利用金融科技來對非法金融活動的開展加以掩飾，意圖規避監管，造成巨大的風險隱患。在金融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的形勢下，非法金融活動借助先進的信息技術，表現出更強的隱蔽性和復雜性，容易積累潛在風險，一旦風險暴露可能帶來連鎖效應（張曉燕，2023）。

3.國際輸入性金融風險防范壓力加大。從外部環境來看，目前世界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際環境瞬息萬變且日趨復雜，大國博弈局勢更加嚴峻；同時科技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全球供應鏈產業鏈穩定運行受阻，世界經濟增長分化、增速放緩，金融市場波動加大。國際突發事件和重大負面事件導致的潛在風險較為突出，國際金融風險向國內傳播的可能性增加，國際突發金融風險可能成為我國金融市場和金融體系的“黑天鵝”，進而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張蕊等，2022）。與此同時，我國正以更加開放的姿態面向世界，積極推進高水平的對外開放，在更大范圍、更廣領域、更深層次融入全球經濟體系和金融市場。在金融領域，目前我國金融業對外資準入負面清單已清零，在外資準入后的準營方面也推出諸多實質性舉措，外資持股比例和經營范圍得到大幅提升。在對外開放之門越開越大的形勢下，我國金融市場和國際金融市場的聯系將不斷加深，國際金融風險的外溢效應和傳導效應對我國的影響將更加明顯，防控輸入性金融風險面臨更加嚴峻的挑戰。

四、研究型審計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邏輯理路

1.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內在邏輯。與研究型審計具有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層次的思維邏輯一樣，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也具備內在的微觀邏輯、中觀邏輯和宏觀邏輯。具體而言，微觀邏輯體現為發現并及時處置單個部門風險點，中觀邏輯在于阻隔跨部門、跨產品、跨區域的交叉風險，宏觀邏輯則注重平衡好穩增長和防風險之間的關系。

（1）微觀邏輯：處置單個部門的風險點。系統性金融風險有時由單個部門風險引發，然后迅速擴散至整個金融體系，例如美國次貸危機就是由次級抵押貸款機構破產，導致投資基金被迫關閉、大規模金融機構破產、股市劇烈震蕩和全球經濟衰退。因此，及時發現并處置好單個部門風險點對于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大有裨益。單個部門風險的識別可以從杠桿率角度入手，從橫向及縱向維度系統監測各部門杠桿率變動，包括加杠桿和去杠桿，研究其動因、趨勢和影響，做好趨勢預判，制定應對預案，及時進行干預和調控。例如，2008 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我國家庭部門杠桿率上升較快，由2008 年初的18.8%迅速攀升至2022 年末的61.9%，增長329.3%。杠桿率提高主要源于居民購置房產所導致的負債增加，這容易引發居民債務風險、銀行信貸風險以及房地產市場風險，需要系統監測，進行分析、研究和預判。同時也需要關注去杠桿引發的風險，如去杠桿導致過剩行業及上下游經營受損，從而導致企業違約，進而引發信用風險。

除杠桿率上升引起的單個部門風險外，個別行業也可能由于其自身發展矛盾和問題而發生風險。例如此前的P2P 行業由于野蠻生產和違規展業而造成嚴重的金融違法犯罪和投資者損失；又如債券行業在2018 年曾出現信用債違約集中爆發事件，違約以民營企業為主，其涉及行業眾多并向中小銀行擴散。這些都反映出識別和處置單個部門風險對于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重要性，需要從微觀層面加強預判和應對。

（2）中觀邏輯：切斷跨部門、跨產品、跨區域的交叉風險。系統性金融風險不僅可以由單個部門引發，還可以表現為跨部門、跨產品、跨區域的傳播蔓延。其風險交叉和傳染的形式主要包括：一是部門之間日益加深的內在聯系導致一個部門出現風險，往往會傳遞給關聯部門，例如房地產與銀行之間、資產管理（簡稱“資管”）行業與證券市場之間等都具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風險傳染的可能性較大。二是金融產品在設計上的多層嵌套和交叉性使得各參與主體的權利義務邊界不清晰，再加上風險補償機制安排不到位，導致某個主體或者環節發生風險，其風險將在不同主體、嵌套產品之間傳播。三是由于金融機構展業具有一定的區域性，導致部分金融機構風險區域化，一旦部分金融機構出現風險，將對整個區域金融系統的穩定性造成沖擊，進而影響區域經濟發展。資管行業就是金融風險交叉傳染的典型領域。資管產品往往都具有多層嵌套的復雜結構，“銀信合作”“銀證合作”“銀保合作”在資管行業普遍存在，通過多層嵌套產品，資金投向房地產、股票、基金以及地方融資平臺等領域，一旦產品運作出現問題，不僅沖擊銀行體系，相關聯行業也將受到波及和影響。因此，需要從中觀層面關注跨部門、跨產品、跨區域風險形成和傳播機制，研究風險傳播的路徑和方式，從源頭及關鍵環節切斷風險交叉傳染路徑。

（3）宏觀邏輯：平衡防風險與穩增長之間的關系。防范金融風險的目的除降低風險造成的負面影響外，也是為了更好地促進經濟增長。如果不恰當地防范金融風險，可能造成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反而引起更大的金融風險。因此，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宏觀邏輯是平衡防風險與穩增長之間的關系。金融風險可以通過不同路徑和方式影響經濟增長：例如金融風險發生導致信任危機和社會信用收縮，影響實體經濟融資效率，進而對經濟產生負面影響；又如對金融機構亂象所引發的風險進行監管，能夠提升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促進實體經濟發展。同時，實體經濟發展速度和質量也會影響金融風險的發生及走向，如何平衡兩者之間的關系需要從宏觀層面深入研判。需要注意的是，金融風險和經濟增長之間并非線性關系，這就決定了金融風險防范存在著理想的尺度區間，需要通過定量研究尋求最佳的風險防范尺度，即將金融風險降到最低，同時也對經濟增長最有利。

2.研究型審計在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中應用的邏輯理路。面對經濟發展新形勢下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的挑戰，研究型審計不僅能夠發揮傳統審計對金融運行和監管的再監督職能，而且由于其在審計中融入課題研究，能夠對重要領域、重大問題進行深入剖析，從而有效處置重大風險和危機。同時，研究型審計具備微觀、中觀和宏觀思維，能夠對單個部門風險，跨部門、跨產品、跨區域交叉風險，以及整個金融體系風險起到較好的監控和預警作用，從而筑牢系統性金融風險防線。具體如表1所示。

表1 研究型審計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基礎邏輯

具體而言，研究型審計主要從以下方面介入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過程，筑牢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基礎，為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

（1）發揮金融體檢功能，打造金融發展的防御系統。審計是對經濟社會運行和公共財政使用情況的常態化“體檢”，在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領域開展研究型審計，可以更好地發揮審計的金融體檢功能，打造金融發展的防御系統。研究型審計通過將課題研究嵌入金融審計，可以全面、客觀掌握相關領域的實際情況，深入探究金融運行的內在規律和趨勢，建立金融發展外在癥結和內在矛盾之間的關系，豐富國家金融治理的認知體系。通過逐步積累，從“元治理”層面逐步構建和提升國家金融治理能力，提升風險識別、評估和處置能力，從而更加有效地防止金融風險的傳染和擴散（王家華和丁文彬，2022）。例如，地方政府債務風險一直是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重點領域，但長期以來對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缺乏科學評估。通過開展研究型審計，可以在全面梳理顯性債務的基礎上，通過專項課題研究科學評估和量化隱性債務規模和風險，從而實施精準防控。研究型審計還可以從微觀層面揭示機會主義和投機行為對金融運行乃至金融穩定影響的機制和路徑，從而有助于從源頭加強監管，從過程切斷風險傳染，提升金融體系的防御功能。

（2）研究與審計相結合，有效應對重大風險和危機。當前，我國資本市場和金融體系的規模及影響不斷擴大，不僅促進了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同時也使得重大金融風險發生的可能性及破壞性加大。這就需要國家審計機關充分利用其在金融監管再監督和化解金融風險領域的實踐經驗，發揮金融審計推進金融治理現代化的獨特作用，客觀評價國民經濟發展和金融市場運行中的近期狀況和遠期潛在變化趨勢，及時識別并應對重大經濟運行風險及系統性金融風險（李曉鵬，2022）。針對重大金融風險和危機，研究型審計一方面在識別和處理特定問題、推動落實整改糾正的基礎上，加大研究分析力度，對各方面審計結論進行整合歸納并建立聯系，從更高層次進行綜合研判，更加全面地發現重要領域的新情況、新問題、新變化、新趨勢，為決策提供參考和指引（程博和吳奕凡，2023）。另一方面，研究型審計能夠更深層次地剖析問題實質、背后根源、演化規律以及多維度影響，直面制度、體制和機制的漏洞和缺陷，提出建設性的整改意見，助力金融風險防范的制度完善、體制健全、運行通暢，切實提升金融風險治理效能。

（3）提供全方位、全過程、動態化的系統監督手段。新形勢下系統性金融風險的發生具有突發性、復雜性和長期性等特征，對其進行識別、防范和化解需要深入理解其發展和演變規律，從過程、時間和空間等維度持續監督（王家華和周子威，2020）。研究型審計既具備全方位的宏觀、中觀和微觀視角，也具備系統性的過程思維，同時能夠根據環境和形勢的變化及時調整審計方向和審計策略，為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提供全方位、全過程、動態化的監督手段。同時，研究型審計可以在審計監督全面介入過程中，根據審計工作的新要求一邊調查研究金融政策、金融市場和金融體系的外在變化和內在情勢，一邊評估變化所帶來的操作風險和市場風險；一邊檢查體制機制和風控系統的缺陷，一邊評估這些缺陷導致風險發生的可能性和嚴重程度；一邊分析給出總體風險程度和關鍵風險領域，一邊給出總體和具體防控策略（張榮剛和李靜，2023）。總之，研究型審計監督對于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具有連續性、動態性和持久性的作用效果。

五、研究型審計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實現機制

針對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內在邏輯，研究型審計也應從微觀、中觀和宏觀層面著手，探索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方式與路徑。具體而言，研究型審計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實現機制包括微觀層面針對單個部門的監測預警、中觀層面的跨部門協調調控、宏觀層面的防風險效果評估，以及風險發生后的處置救助，通過這種全方位、多層次的機制構建，實現系統性金融風險的有效防控。具體見圖2。

圖2 研究型審計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作用機制

1.微觀層面的實現機制——針對單個部門的監測預警機制。研究型審計在微觀層面除了發揮傳統金融審計的監督職能，其對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獨特優勢在于通過研究不同部門的風險特征建立全面的監測預警機制，實現對不同部門金融風險的有效監控。監測預警機制包括預警指標、預警閾值、數據處理和預警結果。也就是根據各個金融部門的業務特征、風險形成機制構建科學的預警指標體系，結合宏觀經濟環境和行業發展階段性特征，確定指標的預警閾值，然后利用預設的數據處理方法和風險監測模型進行自動化處理和計算，得出風險指數和風險等級，從而實現對單個部門和整個領域金融風險的有效監測。

針對目前金融風險監測體系不健全、時效性不強、監測效率不高等問題，應著力提升風險監測信息化水平，利用大數據和信息化技術構建智慧監測體系，為動態精細化調控提供有力支撐。提升金融風險監測信息化水平的基本思路是構建金融風險監測評價體系和智能監測平臺，通過自動導入基礎數據實現對各部門、各領域風險水平的連續、動態監測，及時發現市場異常波動和潛在風險。要實現這一目標：一方面需要高頻、及時的數據支持，可以通過“以金融監管數據對接和金融機構定期上報為主，人工抽樣和復核為輔”的方式加以解決；另一方面需要建立更加科學的風險監測體系和算法模型，實現對各區域、各維度金融市場變動情況的精準監測。

2.中觀層面的實現機制——跨部門協調調控機制。

政府金融審計是對金融監管部門職責履行情況的再監督。金融監管機構的職責包括對金融機構業務合規性檢查、對金融體系風險的識別和防范、對國家金融安全和金融穩定的維護等，審計不能面面俱到，不能替代監管機構職責，只能在金融監管機構實施必要監管的基礎上對重要部門、重要領域、重要業務和重點資金進行審計抽查或專項審計調查，從而揭示金融監管部門工作不嚴、不到位以及監管失靈等情況，促進金融監管整改和優化，這實際上就是一種跨部門的協調調控機制。另外，既然系統性金融風險具有跨部門交叉傳染的特性，那么審計就需要推動跨部門協調，實現聯防聯控。研究型審計在此過程中的作用發揮應致力于通過專題研究，摸清金融風險跨部門傳播機制、路徑和方式，尋找跨部門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手段和策略，進而推動建立各監管機構協調配合的聯防聯控機制，實現跨部門互通情況和監管信息共享。除此之外，研究型審計可以通過對監管的再監督，發現監管體制機制缺陷，促進金融監管部門職責的重新分配和整合，推動國家金融監管機構的組織改革，助力國家金融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3.宏觀層面的實現機制——防風險效果評估機制。

研究型審計在宏觀層面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機制是通過對國家宏觀金融政策目標的理解，從金融支持實體經濟出發，對金融監管主體履職、金融監管對象運營、金融風險控制、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等的規范性及有效性實施整體評估和評價，以從宏觀層面更好地發揮監測和調控作用。具體而言，包括三個方面：一是評估金融監督舉措的科學性、可行性及有效性。借助研究性思維強化政府審計在宏觀層面的再監督評價功能，采用定性或定量的方法從科學性、可行性及有效性等方面評估金融監管舉措的作用發揮情況，識別無效和低效的監管舉措，探究監管舉措效用難以發揮的原因，推動金融監管方向和路徑優化。二是評估金融政策和市場規則的合理性及效率。可以在審計過程中引入課題研究，針對問題領域的特定政策進行專項評估，通過構建定量分析模型，結合定性分析研究，重點識別政策自身的合理性、可操作性以及政策執行不到位等問題，深入挖掘金融市場規則失范、失效的內在邏輯，從宏觀上支持政策方向調整和政策內容優化。三是評估防風險和穩增長的平衡關系。如上所述，防范金融風險和穩增長之間需要尋求一種平衡關系才能實現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價值，這就需要評估金融風險防范措施是否削弱了金融服務實體經濟效能，是否導致社會信用收縮，是否衍生出新的問題，這些問題都可以通過研究型審計加以解決。

4.風險化解層面的實現機制——協助金融風險的處置救助。研究型審計除監測風險、識別風險以及研究風險特征、風險成因和傳播路徑外，還需要為風險化解提供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并協助政府參與金融風險的處置救助。因此，需要探索建立政府審計和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的協作機制，利用研究型審計對金融風險發展邏輯和傳播路徑的深刻認知，推動審計部門有效參與金融風險處置措施的制定和實施，提升政府審計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和維護國家金融穩定的能力。審計部門應充分利用國家審計的監督優勢，發揮跨部門協調能力，全面收集國內外金融市場趨勢動態信息，定期圍繞國內外重大金融問題開展前瞻性課題研究，監測金融風險發生的可能性及發生方式，并對此制定應對和處置預案，形成審計研究成果和金融風險處置策略信息庫，為政府處置系統性金融風險提供參考經驗和智力支持。

六、結語

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特別是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是金融工作的根本性任務。站在新的歷史發展時期，我國系統性金融風險防范面臨新的困難和挑戰。一方面傳統金融風險點多面廣、隱蔽性更強，另一方面技術創新又不斷衍生出新型金融風險，與此同時，國際金融市場輸入性風險不斷加大。對此，需要創新金融風險防范化解機制，利用研究型審計為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開拓新的思路。從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內在邏輯來看：微觀層面表現為發現并及時處置單個部門風險點，中觀層面在于阻隔跨部門、跨產品、跨區域的交叉風險，宏觀層面則注重防風險和穩增長之間的平衡。研究型審計在微觀層面通過構建監測預警機制，實現對單個部門和特定領域金融風險的有效監測；在中觀層面通過研究金融風險跨部門傳播機制、路徑和方式，尋找跨部門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的手段和策略，進而推動建立各監管部門協同配合的聯防聯控機制；在宏觀層面進行防風險效果評估，尋求防風險和穩增長之間的平衡，以提升金融服務實體經濟效能。同時，以高質量的審計成果為風險化解提供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協助金融風險的處置救助。

在加快建設金融強國新的歷史時期，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的任務更加緊迫。需要更加積極地將研究型審計引入金融審計工作之中，加強研究和預判，對金融風險早識別、早預警、早暴露、早處置，更好地統籌金融發展與金融安全，提升金融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推進金融業更好地服務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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