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驚雄
在征地拆遷安置,推進城鎮化建設過程中,不論拆遷人還是被拆遷人,觸犯刑律的情況都時有發生。刑法作為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其他法律的保障法,應發揮其應有的功能。2018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訴法》)首次增訂刑事和解的內容,就是例證。所以,在全國推進城鎮化進程中,圍繞拆遷人和被拆遷人利益問題發生沖突而出現犯罪行為時,運用刑事和解處理,有利于社會和諧穩定和城市化步伐加快。
拆遷安置中為何易發生犯罪行為
從宏觀方面來看,要從兩方面分析。一方面,拆遷本身容易激化矛盾,引發公民與開發商、政府之間的矛盾。另一方面,利益博弈成為驅動力。少數地方政府依靠行政權力“穩扎穩打”,開發商依靠巨額財富“步步為營”,普通百姓“手忙腳亂”,三方力量懸殊。不論如何,依法行政、依法拆遷、依法維權應分別是三方的基本信條,越雷池者將付出慘重代價。
從微觀方面看,數額巨大的安置補償費是誘因。眾所周知,征地拆遷涉及巨大數額的安置補償,包括貨幣安置或現建房安置。犯罪嫌疑人正是看中其巨大利益,不惜代價騙取國家、集體的財產。
制度不完善制造了條件。征地拆遷安置補償涉及的國家政策比較復雜,又由于相關制度不健全,為此類犯罪的滋生提供了溫床。特別是征地拆遷安置補償政策體系不連貫。更嚴重的少數地方以經濟刺激為主,一定程度上實施替代政策,這對拆遷政策的統一性、嚴肅性和公正性造成極大損害,由此導致極個別人的行為不端,“亂中漁利”,觸犯刑條。
造假騙財提供客觀可能。雖然安置進程相對有序,但假戲真做不乏其例。如一些假證件客觀上給審查帶來極大難度。盡管拆遷人和被拆遷人利益需求不一,但因都有利可圖,有人就內外串通,為其欺詐行為的實施創造了條件。
監督不力,審批成表面文章。基層是金字塔權力的最底端,有少數干部濫用權力。我國對征地拆遷出臺了不少政策,也有制約機制和監督環節,但在執行中,少數人因任務在身,又想突出政績,只管拆,對被拆遷人的相關證件和資料把關不嚴,導致此類案件發生。
里應外合損害國家利益。征地拆遷安置補償工作涉及的賠付和審核環節很多,僅憑被拆遷人實施欺詐行為很難得逞。個別被拆遷人趁機拉攏、腐蝕拆遷人及在拆遷安置補償工作中掌握了最終補償決定權的工作人員,讓其利用職務之便提供便利,要么隱瞞事實,要么不認真履職,導致少部分虛假材料被認可。
是過失還是故意
在征地拆遷安置中,被拆遷人、拆遷人容易觸犯哪些罪名?前者容易犯的有故意傷害罪(致死)、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聚眾斗毆罪、妨礙公務罪等,后者易犯的則包括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致死)、故意毀壞財物罪、非法拘禁罪、開發商行賄官員的犯罪等。
征地拆遷安置補償過程中出現的刑事犯罪,與其他刑事犯罪相比,最根本的區別在于事發因素上。因為在征地拆遷安置補償中,政府起主導作用,拆遷人或開發商起主動作用,被拆遷人自始至終處于被動。所以,在此類補償中一旦有刑事犯罪案件發生,在遵守《刑訴法》相關規定前提下,應首先考慮適用刑事和解。這既有利于及時化解社會矛盾,降低訴訟成本,實現案件繁簡分流,又提高了司法資源利用效率,體現司法人文關懷,促進社會和諧穩定。
我們要討論的刑事和解,是指在刑事訴訟過程中,通過調停人或其他組織使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直接溝通,共同協商,雙方達成民事賠償和解協議后,司法機關根據案件的具體情況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再追究,或從輕減輕刑事責任的訴訟活動。
筆者認為,征地拆遷安置補償過程中的刑事犯罪,若適用刑事和解處理,重點考量的是主體的主觀要件。主觀上是屬于故意或過失,直接關乎犯罪的定性和處理,二者有天壤之別。而主觀要件又受客觀要件的制約。
拆遷人或開發商若涉嫌犯罪,筆者認為,其屬于故意犯罪的居多。客觀而言,有兩方面原因:一是征地拆遷安置的整個活動過程的發起者在拆遷方,如政府、開發商等;二是利欲熏心的意識作梗。少數拆遷人或開發商因私欲與急功近利心理,不顧老百姓切身利益,價差幾倍甚至幾百倍。當然,也有拆遷人依法拆遷,合理安置,拆遷戶卻不滿足,受利益驅使鬧事,漫天要價,成為“釘子戶”,最終觸犯刑法。
值得重視的是,拆遷人的行為始終主動。當被拆遷人不配合拆遷行為時,拆遷人往往強拆強遷,于是會出現相互對抗、持刀相向等情況。因而適用刑事和解把關要嚴,杜絕拿錢“買罰”、以錢抵罪現象,避免造成嚴重的負面后果。
多數拆遷戶處于被動地位。當自己的訴求不能得到滿足時,盡管有對抗、抓扯甚至惡性事件發生,但一定程度上屬于被動保護,若涉嫌犯罪,對被拆遷人而言,以過失者為主。因而,在自愿、平等、有償的基礎上,適用刑事和解,能起到更好的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
如因被拆遷人的行為而致拆遷人死亡,被拆遷人的行為到底是故意還是過失,主觀界定尤為重要。拆遷過程中的殺人案件,首先要查清全部案情。值得注意的是,拆遷人和被拆遷人并無私人恩怨,即使持刀相向,多為恐嚇,少有殺人之故意或目的。即便發生拆遷人死亡的結果,也不宜以故意殺人罪定罪量刑,而要結合案情準確把握。是否適合適用刑事和解,筆者是持肯定的意見。
從刑訴法關于刑事和解適用的機制和范圍看,有人要質疑,因和解機制僅適用于輕微刑事案件、未成年人犯罪、過失犯罪等。而筆者的主張是適度擴大和解機制適用的外延,只要當事人雙方愿意和解,司法機關就應尊重,并在處理時予以相應的考慮,這有利于化解矛盾糾紛,與《刑訴法》立法的宗旨不二。
和解是被害人與加害人之間的和解,無論輕微犯罪還是嚴重犯罪,當事人均有權就精神撫慰、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等事項達成和解。即使是嚴重暴力犯罪,可能判處重刑甚至死刑犯罪案件中的當事人,法律也未禁止他們就民事部分達成和解。從這個角度看,刑事案件的當事人之間達成和解是無法且不能設限的。實踐中也有故意殺人案件的當事人之間達成和解,司法機關對此情節予以考量而未判被告人死刑立即執行的案例,其實就是刑事和解適用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