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利潤:一種新舊產品競爭、替代的解釋

【摘" 要】創新利潤作為企業創新的核心動力，在市場發展過程中可體現為創新產品替代舊產品帶來的超額收益，也意味著市場競爭的基本邏輯。論文基于市場供需均衡的動態原理，以新產品替代舊產品的競爭邏輯為切入點，探討了企業創新過程中市場創新利潤的形成及其變化規律。研究結論表明：第一，創新利潤的形成本質上是一個新產品通過技術、成本的競爭優勢，替代并擠出舊產品的“毀滅性”市場重構過程;第二，創新利潤在新產品逐漸占領市場的過程中呈現出先增后減的耗散趨勢，從而具有時間軸上右偏的高斯分布特征。論文從經濟邏輯上論證了創新利潤才是企業創新的本質所在，且創新利潤的短期特征，與一般均衡長期利潤為零的結論并不矛盾，由此，彌補了傳統理論將創新聚焦于技術層面而忽視市場演化過程的不足。

【關鍵詞】創新利潤;新舊產品替代;市場供需均衡;時間變化趨勢

【中圖分類號】F012; F275.4"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章編號】1673-1069（2024）12-0040-05

1 引言

長期以來，學術界關于創新的探討大多聚焦于技術創新的概念上，并用專利數量來衡量創新程度[1]。但創新并非一個單純的技術創新過程。熊彼特最初認為：創新是推動經濟發展的內生推動力[2]70-74，新古典經濟學所謂的經濟數量擴張“只是被環境變化拖著走的數量增長，而非經濟發展”[2]71;并強調，只有通過企業家創新精神，不斷地創造新價值、帶來新利潤[2]170-171，才能推動經濟質的飛躍，實現真正意義的經濟發展。

具體地，熊彼特將創新分為5種類型：生產新產品、實施新生產方式、開拓新市場、采用新原材料以及新組織方式[2]73。這里，由于任何思想意識和物質技術的創新終將體現為新產品、新服務（廣義產品）的不斷涌現，使得新方式、新材料和新組合最終轉化為新市場、新產品。隨著新產品的成熟并進入市場，就一定會引發新產品對舊產品的替代，并將其擠出市場的競爭過程來完成創新。這種市場與產品的“替代”邏輯，不僅是人類社會所有創新行為都具備的過程，也是熊彼特5類創新行為在經濟意義上的集中體現——與單純技術創新的理論誤解大相徑庭。

隨著創新概念研究的不斷細化和深化，對應于創新主體的拓展，人們將個人、企業、非企業組織、國家等納入分析框架[3]。但不容置疑，創新背后所隱藏的利益競爭，特別是國家之間戰略競爭的廣義創新收益，應該是創新的核心動力。也就是說，技術競爭、產品競爭、質量競爭、服務競爭的優勝劣汰效率以及由此帶來的創新利潤及其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才是人們追求創新的本質之所在。而使用專利數據和研發投入作為創新的解釋變量，既沒有創新產品競爭邏輯，也缺乏創新利潤的效率分析，有些學者也認識到，將專利數量作為創新變量在實證研究中存在局限性[4]，但一直沒有將創新概念聚焦到新產品及其利潤上來。

關于創新利潤的存在性、成因及變化，現有文獻的解釋顯得相對有限。吉云[5]通過供需曲線來分析，假設某一行業存在一個降低成本的創新機會，且給定時間過程中價格不做瞬時調整，在這種情形下，創新帶來的利潤來源于創新者通過降低成本獲得的生產優勢，而市場價格暫時不變，從而形成創新利潤。然而，這種行業成本的降低更多屬于技術改進范疇，與熊彼特的創新概念仍存在差異，而與現實情景不符。也就是說，本文聚焦于創新產品，強調新舊產品的市場競爭、替代機制，原因不僅在于新產品濃縮了熊彼特劃分的5種創新行為，也在于創新行為對創新利潤驅動的依賴性。從而試圖通過創新利潤的一種解釋，來追溯創新概念本身更豐富的內涵。

以下，本文第二節將給出創新利潤概念的解釋以及創新利潤推導的前提假設，第三節以市場均衡態的圖形方式推導出創新利潤的來源以及變化趨勢。

2 模型假設與基本邏輯

2.1 回歸熊彼特的創新利潤概念

熊彼特提出，利潤是“成功創新的額外獎勵”，在靜態的循環流中并不存在。因此，創新利潤是一個超額利潤概念，這與新古典經濟學的靜態邏輯完全不同。本文認為創新利潤是一個相對概念：在特定時間段內，企業家通過創新活動獲得的超出正常企業利潤的收入。這部分收入完全歸因于創新行為，屬于額外收入。這種超額利潤是企業家創新競爭的直接結果，也是激勵企業家參與創新的根本動力。注意，創新利潤的短期性主要是相對于創新的全市場過程而言，創新利潤最終會隨著創新產品、技術乃至觀念的擴散而逐漸消散，這驗證了新古典經濟學長期零利潤的理論結論。對于企業個體而言，能否獲得創新利潤，則受到創新企業數量、創新投入成本及選擇創新時機等諸多因素影響。即本文創新利潤應被視為一個市場平均利潤的概念，而非單一企業的利潤概念。

2.2 基于新產品利潤的前提假設

熊彼特指出，“在競爭的經濟里，新組合意味著對舊組合通過競爭而加以消滅”。本文從市場均衡的角度，以新產品逐漸替代舊產品并占領市場的競爭過程作為切入點，探索創新利潤的產生、形成及其變化趨勢。實際上是將新舊產品的更替視為創新行為對于既有市場結構破壞并重塑的過程，即熊彼特的“毀滅性創新”過程，通過這種循序漸進、必然發生的動態過程，將更加直觀地展現創新利潤的來源及其變化規律。根據一般均衡市場原理，我們容易理解，新舊產品競爭過程存在著以下3個前提性理論假設。

假設一：原產品市場存在充分的自由競爭，即原產品供需雙方均滿足成熟市場的一般均衡機制。

在這一假設下，市場中新舊產品并非孤立地存在，而是相互競爭與替代的關系。新產品的引入通常發生在已有同類產品的市場環境中，這意味著生產者和消費者在決策時會對新舊產品進行比較與權衡。相反地，則好比我們無法向一個非洲土著部落推廣某種AI種植軟件并期望從中獲利一樣。

假設二：從時間維度看，市場均衡具有比較靜態的總量屬性，市場的產品總量保持某種不變的狀態。

對于舊產品而言，新產品憑借其先進的技術和便捷的功能逐步占領市場。此時，隨著新產品進入市場，并被消費者接納，舊產品的淘汰便是必然結果。在這一過程中，舊產品市場占有率的縮小則伴隨著新產品市場占有率的擴張，從而呈現出一個舊產品被新產品逐步替代的市場過程。

假設三：在新舊產品的競爭、替代過程中，舊產品供給和需求的逐漸減少，將迫使舊產品不得不通過降低價格來保持市場份額。同時，隨著新產品供給的增多以及成本的降低，新產品同樣會通過降低價格來搶占市場份額。

這是一般市場競爭中，企業采取的直接行為策略（可假設其他競爭策略如廣告營銷、差異化，乃至政治制度等手段，均被簡化為影響成本的價格策略）。最終，在沒有其他不可抗力影響下，只要舊產品的價格低于其平均可變成本時，生產者就將面臨無利可圖的困境，只能選擇停止生產或面臨破產的風險;而新產品的價格不斷降低，最終會實現市場零利潤的理論結論。

顯然，在上述市場均衡機制、市場總量不變和價格競爭策略3個理論假設的前提下，我們能夠更清晰地理解以下關于新舊產品均衡變動的邏輯及其實際運行現象。

3 創新利潤的來源及變化趨勢

3.1 新舊產品競爭的價格均衡機制

實際上，新產品的出現往往預示著市場未來的發展趨勢。正是由于創新性，新產品在投入市場初期，難以迅速獲得市場的廣泛認可;或者因其較高的生產成本和技術門檻而無法實現大規模的投入生產，新產品的初期定價通常較高。但隨著市場逐步接受、技術迅速擴散，越來越多的生產商進入新產品領域，生產規模擴大，供給量隨之增加，技術進步將帶來成本的下降，以及消費者對新產品的偏好和需求的增長，促使新產品的價格逐漸下調。與此同時，舊產品的生產商在假設三的價格競爭策略下同樣會不斷下調產品的價格。

圖1展示了新舊產品在競爭替代過程中供需曲線的理論變動。其中，新產品的供需曲線斜率設定為相對小于舊產品，意指無論是生產者還是消費者，對新產品的偏好都更為顯著。此外，在同樣的價格變動區間，新產品的供需曲線對價格變動的彈性更高，反映出生產者和消費者對新產品的價格變化更加敏感。這一設定旨在刻畫新產品相較于舊產品更優越的市場適應性。

在市場的時效性完備的條件下，供給和需求曲線將能夠實時且靈活地調整，即新舊產品的均衡價格和需求量會沿著圖1中各自的EE'直線軌跡發生變動，這也是新舊產品均衡變化理論上的路徑。圖1a展示了舊產品在被替代過程中的均衡變化路徑，隨著創新產品的引入和對市場的逐步占領，舊產品的均衡價格和需求量沿著供需曲線動態下調。圖1b則展示了新產品的均衡變化路徑，表現為均衡價格的逐漸下降和需求量逐漸增加，反映了舊產品被新產品逐步替代的市場動態。

3.2 新舊產品均衡變動的時滯過程

在現實的經濟運行中，市場條件往往并不具備上述的理想響應機制。很多因素都會限制市場的即時有效性，導致供需關系的調整存在一定的時滯。此時，現實中產品的均衡價格和需求量并非簡單沿著理論曲線即時變動。

以舊產品為例，供給量的減少通常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增加。一是源于生產者在技術轉換過程中的障礙以及面對龐大沉沒成本時的顧慮，在短期內，生產者往往傾向于繼續維持舊產品的市場份額。二是市場中的大多數生產商在短時間內無法直接切換到新產品的生產。即技術進步和擴散，乃至新產品生產往往需要一定的時間和成本來克服技術瓶頸，更新生產設備，以及培訓新工人掌握新產品的生產工藝。因此，供給量的減少并非線性變化，而是表現出一種從較小幅度向較大幅度逐漸加速變化的趨勢。

如圖2所示，從需求Q和供給Q的均衡來觀察，當ΔQ=ΔQ=ΔQ時，ΔQlt;ΔQlt;ΔQ。即市場需求量以相同的幅度減少時，舊產品供給量的減少通常會呈現出一個由少到多的變化過程。這表明在舊產品被逐步淘汰的過程中，均衡價格和需求量的調整不是沿著直線EE'簡單變動，而是更符合一種非線性的曲線變動模式，即沿著曲線EE'變動。

同理，新產品的供給增加也一定會呈現出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與舊產品的供給減少遵循著相似的規律。盡管新產品代表了市場發展的未來趨勢，但在它剛開始進入市場時，大多數生產者未必具備生產新產品的能力，而面臨著巨大的資金和人力投入壓力。此時，僅僅具有遠見的生產者依然會選擇迎難而上，克服技術和資金方面的障礙，不斷加入新產品的生產行列中，以求在未來的市場中占據一席之地。

如圖3所示，當ΔQ=ΔQ=ΔQ時，ΔQlt;ΔQlt;ΔQ。即當市場需求量以相同幅度減少時，新產品的供給量增加通常表現出一個從較低到較高逐漸上升的趨勢。這意味著，在新產品逐漸占領市場的過程中，均衡價格和需求量的變化是沿著EE'曲線進行動態調整的。

3.3 新產品的額外收益及額外成本

必須指出的是，舊產品被逐步淘汰和新產品逐漸占領市場是一個同步進行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舊產品和新產品在整個市場上呈現出此消彼長的動態平衡狀態。根據前述假設二，假設市場中消費者對于同類產品的整體需求量在整個過程中保持不變，即新產品需求量的增加恰好等于舊產品需求量的減少。以下，我們可以進一步推斷創新利潤的來源以及其隨時間推移的變化趨勢。

圖4是將圖3進行水平鏡像翻轉后，與圖2合并所得的圖像。在圖4中，左右兩個縱軸分別表示舊產品和新產品的價格水平，橫軸向左顯示新產品的需求變化趨勢以及時間變化趨勢，向右則顯示舊產品的需求變化趨勢。為便于討論，圖4中的Q0、Q1、Q2并不代表具體的數值，因為左右兩側的變化趨勢相反，無法為其賦予明確的數值含義，故本文以兩點之間的距離表示需求變化量的大小，如Q0Q2。

如圖4所示，從t0到t2是新產品逐漸替代舊產品的時間過程。假定對兩類產品的總需求量不變，在此過程中，新產品的需求量將逐步上升，會增加Q2Q0，舊產品的需求量則相應下降，會減少Q0Q2。以t1時刻為例，此時新產品的需求量為Q1Q0，新產品生產者的收益可以通過AQ1Q0Enew的面積表示，同時，舊產品需求量Q0Q1的減少所對應的收益損失則通過BQ1Q0Eold的面積表示。這說明從t0到t1時刻，新產品的引入為生產者帶來了額外的收益，且收益量等于ABEoldEnew的面積大小。這也就意味著新產品在侵占市場過程中，會產生EEEoldEnew的額外收益。

值得指出，新產品的額外收益并不能簡單等同于創新利潤，其中，還包含生產者放棄生產舊產品、選擇生產新產品付出的額外成本。之所以引入“額外成本”這個概念，因為在維持生產舊產品的情況下，企業往往只能實現零利潤甚至面臨負利潤的風險。因此，圖4中EEoldQ0Q2的面積部分對于新產品的生產商來說是沉沒成本。生產者在決定生產新產品時所付出的額外投入，必須通過新產品的額外收益來彌補。此外，使用額外收益和額外成本兩個概念更加突出創新在利潤上的獨特貢獻。因此，創新利潤實際上是在扣除這些額外成本之后的凈收益。在圖4中，陰影部分代表了新產品所帶來的額外收益。通過觀察可以發現，額外收益隨時間呈現出“先增后減”的動態變化，即前述新舊產品均衡曲線變動的結果，這種變化趨勢具體表現如圖5中R（t）曲線所示。

為了定義額外成本曲線C（t），需要考慮新產品引入市場時所伴隨的高昂研發投入，這也是生產者在從生產舊產品轉向生產新產品的過程中必然承擔的相應代價。這一代價并非固定不變的數值，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呈現遞減的趨勢。具體地，早期進入者需要投資大量資源于創新和技術開發，而后來者則可利用已有的技術成果，因而成本較低。技術的成熟和普及使得隨后進入市場的廠商在生產新產品時所面臨的技術和成本壁壘逐步減少。這一過程在圖5中表現為遞減的成本曲線。

3.4 創新利潤的形成和變化曲線

如圖5所示，本文通過新產品帶來的額外收益與放棄舊產品生產新產品所需承擔的額外成本之間的差額衡量創新利潤，從而得出創新利潤的時間變化曲線。這是本文從額外收益和額外成本概念出發，關于創新利潤概念的直觀描述：

一是創新利潤的確存在，這種利潤源自廠商在選擇進行創新時所獲得的額外收入，與市場競爭直接相關。

二是創新利潤的變化呈現出明顯的時間維度特征，其規模在最初階段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步上升，但在達到某一峰值后，創新利潤開始逐步下降，顯示出先增后減的趨勢。

三是創新利潤曲線呈現右偏的趨勢，驗證了創新利潤是一個短期現象。隨著新產品逐漸滲透并占領市場，競爭加劇，技術擴散，市場上的創新紅利會逐漸消失，最終趨近于零。這也間接驗證了創新利潤的暫時性和有限性，即創新的收益雖然可觀，但其存在期限較短，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可避免地衰減。

4 結論

傳統經濟學理論通常假設市場在長期內處于均衡狀態，即市場機制會迅速調整以消除超額利潤，因此不存在經濟意義的超額利潤。但創新作為推動經濟發展的內生變量，從短期來看，總是存在超額利潤。這種非均衡的獨特性和潛在利潤價值不應被低估。

本文以新舊產品競爭替代過程為切入點，將創新概念聚焦在新產品語境下，探索創新利潤的來源與變化，也只是揭示了創新利潤概念的冰山一角，有關創新效益及其運行機制的研究仍有待進一步深入。毋庸置疑，創新能夠為企業帶來超額收益，但這些收益呈現出特定的變化趨勢。創新利潤并非永久存在，隨著創新產品逐步占領市場，利潤將逐漸消散。傳統理論缺乏熊彼特意義的創新概念核心在于創新產品上，進而忽視了創新過程的成本、利潤的變化規律——創新利潤呈現出的先增后減且右偏的時間分布趨勢，或許，正是這給予了企業家以一定的創新決策空間，究竟何時選擇加入創新才是獲取最大效益的最佳時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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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林晶（2000-），女，湖南郴州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創新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