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感知視角下城市綠地空間社會價值評估與影響因素研究

羅巧靈

榮佳雨

周俊方

馬 杰

生態系統是人類生存和可持續發展的基礎[1]，其為人類提供的自然環境條件與功能性效益稱為生態系統服務[2]。千年生態系統服務評估報告[3]將生態系統服務劃分為供給、調節、支持和文化四大類，同時提出生態系統服務具有生態、經濟和社會價值。其中，社會價值包括生態系統提供的美學觀賞、休閑娛樂、文化教育等服務所產生的價值，相較于其他類型的價值更容易被人類感知，在提高公眾對生態系統的關注和增進人類福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4]。

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大多采用經濟學計量方法進行評估[5]，傳統的貨幣化方法往往難以對非物質性的社會價值進行量化和評估。隨著生態系統服務的社會屬性和空間異質性逐漸受到重視，近年來國內外學者開始嘗試探索新的社會價值量化評估方法，包括參與式制圖法[6-7]、社交媒體照片法[8-9]、SolVES模型法[10-11]、調查偏好法[12]、短語識別法[13]等。在評估社會價值的基礎上識別社會價值的空間分布，有助于探究社會價值與空間環境要素之間的關系[14]，從而解釋社會價值的空間差異性。現有社會價值影響因素的研究中大多采用PPGIS[15]、結構方程模型[16]、隨機森林模型[17]等方法，分析高程[18]、土地利用類型[19]、距離水體距離[20]等自然環境要素對社會價值空間分布的影響，對與游客游憩關系密切的景區設施等要素[8，17]的關注度較低。SolVES模型可以非貨幣價值定量評估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并進行空間落位，同時利用內嵌的Maxent模型分析得到各類社會價值的空間分布及其與地理環境要素的相關關系[21]。SolVES模型應用場景廣泛，驅動因素選擇靈活，近年來已有學者利用該模型對濕地公園[20，22]、森林公園[18]、濱水空間[23-24]、城市綠地[25-26]等生態空間的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進行了評估。

本文通過問卷調查獲取游客對東湖風景區的整體感知與偏好，利用SolVES模型的社會價值統計與價值制圖功能對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進行量化評估；在探究影響因素時加入自然資源環境要素和服務設施興趣點要素，總結空間要素對社會價值分布的影響；基于各類影響要素的影響強度和作用方向提出空間優化策略，從而為東湖風景區的建設發展提供科學依據，提高城市綠地空間的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

1 研究區域

東湖風景區作為“城市綠心”，位于武漢市中心城區東部，由7段總長101.98km的主題綠道串聯起聽濤、磨山、落雁、吹笛和白馬5個景區組成(圖1)。東湖是國內第二大城中湖，包含郭鄭湖、湯菱湖、團湖、后湖、喻家湖和廟湖6個湖泊，水域面積33km2，占東湖風景區總面積的53%；周邊34座高低錯落的山峰憑湖而立，26所高等院校和56個科研院所臨湖而建，擁有13個植物專類園、1 000余種植物和234種珍稀鳥類，是一個集生態觀光、休閑娛樂、康體健身等功能于一體的城市綠地空間。

圖1 東湖風景區區位、內部分區及其主要景點分布

2 研究數據與方法

2.1 研究數據

2.1.1 社會調查數據

研究采用紙質問卷的形式獲取游客對東湖風景區社會價值的感知情況。調查問卷包括3個部分：1)基本情況；2)游玩特征及游玩感受；3)對社會價值評分并標記社會價值點位置。社會價值點為游客認為景區內最能代表每類社會價值的1～4個景點。考慮到東湖風景區“綠色休閑、人文觀光”的特點，并參考Sherrouse[27]的研究，本文選擇美學、娛樂、文化、生物多樣性、康體和可持續6類進行社會價值評估及點位標注(表1)。

問卷調查分2個階段：一是實地預調研，于2022年5月初進行，根據預調研結果優化調查問卷結構、內容與形式；二是正式調研，選擇在人流量較大、氣溫適宜的夏初展開，時間為完整的一周(6月28日—7月4日)，以消除工作日和節假日對調查數據的影響。采用隨機抽樣方法，對游客進行訪問式調查，現場填寫問卷并回收。結合相關研究經驗和對景區人流量的觀察及調查可操作性，共發放問卷300份，其中有效問卷292份。

2.1.2 地理空間數據

結合東湖風景區的地理環境條件，本文選取5個自然資源環境和7類服務設施興趣點(POI)2類地理環境要素(表2)作為影響因素對東湖風景區的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的量化與分布進行分析。本文采用的柵格數據精度均為30m。

2.2 研究方法

SolVES(Social Values for Ecosystem Services)模型是由美國地質勘探局與科羅拉多州立大學聯合開發用于評估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的模型，由社會價值、價值制圖和價值轉換制圖3個子模型組成。

本文采用SolVES 4.0中的社會價值模型和價值制圖模型，對東湖風景區的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進行評估(圖2)。在模型運行中，利用游客標記的價值點位置與評分結果進行核密度分析，歸一化后得到各類社會價值的價值指數(Value Index，VI)和最大社會價值指數(Value Index Maximum，M-VI)。結合Maxent最大熵建模軟件生成社會價值圖，并提供描述價值指數和解釋性環境變量之間關系的穩健統計模型，以確定各社會價值類型的空間分布狀況及其與地理環境要素之間的關系。

圖2 SolVES模型運行分析過程

表1 社會價值類型與描述

借助Maxent模型統計SolVES模型中ROC曲線下的面積AUC值，反映SolVES模型運行結果的可靠性。通常認為，AUC值越接近于1，模型評估效果越好。本次評估結果顯示，6類社會價值的AUC值均大于0.9，說明對東湖風景區的社會價值評估結果可信。

3 結果與分析

3.1 受訪者基本特征及游玩特征

本次問卷調查包含不同年齡結構、居住時長及文化層次的游玩群體，隨機性較強。總體上男女比例大致相同，其中男性占52.74%；年齡結構上18～45歲人群居多(72.26%)；41.44%的受訪者在武漢居住時間長達10年以上；受教育程度較高，本科及大專人群占總受訪者的58.22%，研究生及以上占20.55%。

3.2 社會價值評估及其空間分布

3.2.1 社會價值點分布狀況

社會價值點的分布狀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游客對于景點整體的偏好狀況[28]。通過對292個受訪者標記的2 378個不同類型的社會價值點進行核密度分析，結果顯示(圖3)：東湖風景區中游客感知程度較強的區域主要集中于聽濤景區、磨山景區、馬鞍山森林公園、武漢歡樂谷，以及東湖綠道沿線的各個景點。其中，聽濤景區和磨山景區的社會價值點分布最為密集，分別占社會價值點總數的54.25%和22.08%。

圖3 社會價值點分布熱點區域

圖4表明，不同類型社會價值點的數量及分布情況有所差異，美學、生物多樣性、康體及可持續價值的社會價值點分布較廣，涵蓋東湖大部分景區；娛樂和文化價值的標記點較集中，主要集中在聽濤和磨山景區。在問卷中，受訪者標注的美學價值點471個(占19.78%)、文化價值點469個(占19.74%)、娛樂價值點447個(占18.82%)，可以看出，到東湖游玩的游客對美學價值、文化價值及娛樂價值的感知較為強烈，東湖風景區的自然風光和文化底蘊受到了游客的認可。

圖4 不同社會價值類型的價值點數量及所在景區

3.2.2 各類社會價值的價值指數

表2 地理空間數據描述

表3 東湖風景區6類社會價值的最大價值指數及空間聚集性

N和M-VI反映了游客對社會價值類型的偏好及各類社會價值的重要程度(表3)。結果表明，游客對6類社會價值的偏好及重要程度為：文化價值＞娛樂價值＞美學價值＞生物多樣性價值＞康養價值＞可持續價值。平均最鄰近分析結果反映了社會價值的空間聚集類型，通常認為R值小于1且Z值的絕對值越大，空間分布越聚集。表3表明，東湖風景區6類社會價值空間分布均屬于聚集模式，且空間聚類性良好，其中文化、美學及娛樂價值的聚集程度較高。

3.2.3 各類社會價值的空間分布狀況

圖5表明，東湖風景區各社會價值的價值指數在空間上分布不均，體現了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的空間異質性，其中美學價值的空間異質性最顯著。

圖5 東湖風景區各社會價值類型價值指數及其空間分布圖5-1 美學價值圖5-2 娛樂價值圖5-3 文化價值圖5-4 生物多樣性價值圖5-5 康養價值圖5-6 可持續價值

美學價值主要分布在磨山、聽濤及落雁景區，包括櫻花園、碧潭觀魚、落雁島等主要景點，景觀類型豐富多樣，價值指數較高點大多集中在濱湖區域或磨山及其附近的各類植物園區。

娛樂價值和文化價值主要集中在聽濤和磨山景區。其中，娛樂價值指數高點位于武漢歡樂谷、瑪雅海灘水樂園、東湖海洋樂園等大型游樂場所；文化價值指數高點位于湖北省博物館、行吟閣、屈原紀念館、楚天臺等與楚文化密切相關的區域。

生物多樣性、康體和可持續價值在各個景區均有分布，其中生物多樣性主要集中在磨山景區中各類植物專園和聽濤景區中的東湖海洋樂園；康體價值主要沿綠道分布，其余價值指數較高點主要集中在視野開闊的湖邊及幽靜的森林或草坪，如馬鞍山森林公園、東湖賓館、生態濕地公園。

3.3 各類社會價值與地理環境要素的關系

對社會價值點與地理環境要素之間的相關關系進行統計，得到地理環境要素對各類社會價值影響的貢獻百分比(表4)。結果表明，除文化和可持續價值外，各價值分布受旅游景點設施影響較大，其次是植被覆蓋度；文化價值點分布與交通設施、文化服務設施及距離道路距離的關系密切；可持續價值點分布主要受高程和植被覆蓋度的影響。總體來說，旅游景點設施和植被覆蓋度是影響東湖風景區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空間分布的主要因素，在影響6類社會價值分布中起到重要作用。

3.3.1 各類社會價值與自然資源環境要素的關系

從各類社會價值指數與高程(DEM)和坡度(SLPOE)的相關性來看，在高程20～40m、坡度2°～6°之間價值指數波動較大，分布較集中，表明游客在平緩的濱湖景觀區域對社會價值的感知和偏好程度較高(圖6-1、6-2)。

從距離水體距離(DTW)來看，距離水體100～200m時價值指數波動較大，在此范圍內美學、娛樂、文化、生物多樣性和康體價值指數與DTW呈負相關關系，價值指數隨DTW增加而降低，表明距離水體100m為各類社會價值的最佳感知距離(圖6-3)。

從距離道路距離(DTR)來看，DTR對娛樂和生物多樣性價值的影響較大，價值指數隨距離的增加而減小；與美學、文化、康體和可持續價值之間的關系并不明顯(圖6-4)。

從植被覆蓋度(VFC)來看，美學、文化、生物多樣性、康體和可持續價值均與VFC正相關，價值指數隨VFC增加而增加，其中對美學價值的影響最顯著。VFC在40%～50%時，價值指數波動較大且分布密集；當VFC＞30%時，與娛樂價值呈負相關關系，娛樂價值主要集中在游樂場等綠化較少的露天空間(圖6-5)。

圖6 各類社會價值與自然資源條件之間的關系圖6-1 高程圖6-2 坡度圖6-3 距水體距離圖6-4 距道路距離圖6-5 植被覆蓋度

3.3.2 各類社會價值與服務設施興趣點要素的關系

根據相關性貢獻比統計結果(表4)，選擇前5類對各類社會價值影響較高的服務設施點進行后續分析。

表4 地理環境要素對社會價值類型分布的貢獻百分比

旅游景點設施(LYJD)是影響東湖風景區各類社會價值分布的最主要因素，LYJD密度與美學、娛樂、生物多樣性和可持續價值正相關，與文化和康體價值的關系并不顯著。LYJD密度在20～40之間價值指數波動較大，在此范圍內游客對各類社會價值的感知明顯(圖7-1)。交通服務設施(JTSS)對社會價值分布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娛樂價值，其價值指數隨JTSS密度增加而增加，且其密度為20～30時，游客感知到的美學、娛樂和文化價值點數量較密集(圖7-2)。文化服務設施(WHFW)與美學、娛樂和文化價值呈正相關關系，其密度在2～5之間時文化價值最顯著(圖7-3)。商業服務設施(SYFW)對娛樂、文化和可持續價值有較大影響，密度在4～8之間時價值指數波動頻繁。隨著SYFW密度增加，娛樂和文化價值指數增加，可持續價值指數降低(圖7-4)。生活服務設施(SHFW)隨著數量的增加，美學、娛樂、文化、生物多樣性和可持續價值指數增加，密度在5～10之間時社會價值分布較集中(圖7-5)。

圖7 各類社會價值與服務設施點密度之間的關系圖7-1 旅游景點設施圖7-2 交通服務設施圖7-3 文化服務設施圖7-4 商業服務設施圖7-5 生活服務設施

4 城市綠色空間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提升建議

4.1 突出不同類型景區特色

社會價值分布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游客的多元化價值需求，因此應針對東湖風景區不同景區特色，從游客的多元化需求和社會價值評價結果出發，探索差異化管理機制與發展定位。聽濤和磨山景區區位優越，可達性較高，提供的社會價值類型豐富全面，屬綜合型旅游景區；白馬、落雁及吹笛景區主要提供美學、生物多樣性、康體和可持續價值，屬郊野型旅游景區。針對綜合型旅游景區，應繼續以全面優化為發展目標，加強景區風貌塑造，在維持現有社會價值基礎上根據游客行為偏好豐富活動類型，打造多功能市區休閑文化景區。針對郊野型旅游景區，應提升交通可達性，完善景區配套設施，以生態康體為特色打造市郊風光休閑景區，同時增加具有娛樂和文化價值的項目，如建設公園書屋、開展科普知識講解、體驗農耕活動、舉辦沿湖馬拉松等，從而提升景區整體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

4.2 加強重點區域景觀建設

從各類社會價值與自然資源環境要素的關系來看，在高程20～40m、坡度2°～6°、距離水體100m范圍內各類社會價值波動較大，價值點分布密集，游客對美學、娛樂、文化、生物多樣性和康體價值的感知程度較高，未來應重點關注以上區域規劃。靠近水體的觀賞空間為游客提供了感知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的場所，尤其應關注距離水體100m范圍內濱湖景觀空間的建設，注重其地面鋪裝與植被覆蓋，豐富濱湖觀景平臺的觀賞與游玩形式，增加濱水空間中公眾與自然的交互性。

4.3 合理配置景區服務設施

旅游景點設施和植被覆蓋度是影響東湖風景區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點空間分布的主要因素，與社會價值正相關。美學、娛樂、生物多樣性和康體價值點的分布受旅游景點設施的影響最大，當其核密度在20～40時，游客感知最為強烈；合理設置旅游景點數量，在各類社會價值分布較少的區域適當增加濱湖景觀和山林體驗項目，打造差異化和體驗化的旅游景點，提升游客的社會價值感知程度。交通服務設施、商業服務設施對娛樂和文化空間有一定的優化作用，建議在其熱點區域及客流量較大的區域，提高交通可達性，增加商業服務設施數量，為游客提供商業便利與休憩空間。

5 結論與討論

本文嘗試從游客感知視角，探索城市綠地空間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量化評估方法及其影響因素，并以武漢東湖風景區為例驗證此方法的合理性和可行性。評估結果與現有研究[26，29-30]基本吻合，SolVES模型對城市綠地的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具有良好的評估性能。

本研究貢獻在于：一是以游客整體感知與偏好為基礎，利用SolVES模型對東湖風景區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進行量化評估，探索了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量化評估的非貨幣化方法；二是由于當前缺乏人類活動對社會價值影響機制的研究，本文將主觀的價值評價數據和客觀的地理環境數據相結合，在自然資源環境要素的基礎上，選取7類服務設施興趣點作為人類活動變量，討論了自然地理環境和人類活動對社會價值分布的影響；三是該評價結果可為東湖風景區未來的發展優化提供支撐，為提升城市綠色空間的生態系統服務社會價值提供探索方向。

本研究局限在于：一是在獲取游客感知數據時采用隨機發放調查問卷形式，不同年齡、受教育水平、游玩目的的游客對東湖風景區的認知存在偏差，較強的主觀性可能導致社會價值的空間異質性不顯著；二是受時間、人力、物力的限制，本次研究開展了300份調查問卷，在未來研究中還將進一步補充樣本數量，并針對不同人群、不同季節等展開更加深入、詳盡的調研；三是在探究地理環境要素與社會價值指數間的相關關系時，SolVES模型輸出的曲線圖代表不同因素對價值指數影響的作用方向，具體的相關關系系數與影響強度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注：文中圖片均由榮佳雨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