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世界

施康強

久慕云岡石窟與上下華嚴寺之名，乃有大同之游。

云岡石窟的雄偉莊嚴，華嚴寺遼塑的精美秀逸，有畫冊、畫片可案，諸家游記為證，不須贅言。不過對大同這座名城，倒還有話可說。此番旅游初步印象有四：曰古，曰大，曰實，曰白。

一古。作為北魏的國都，遼、金的陪都，明代的邊塞重鎮，大同市內遍布古建筑。古建筑需要維修，或整舊如新，或整舊如舊。大同奉行后一種比較高明的做法，限于加固原來的結構，保留其渾重黯淡的歷史沉淀感。上、下華嚴寺、鼓樓、九龍壁、善化寺，莫不如此。小巷里的清代民居不在保護之列，磚雕或木雕的門樓年久失修，影壁剝落，倒也古趣盎然。不過住在里面未必舒服，但看院子內搭建許多大小棚屋，幾無隙地，便知平民百姓生存空間之擁擠。

二大。市區并不大，從北端的火車站經由外城和內城直達南關外的新市區，健步者費不了四十分鐘。舊城內以鼓樓稍北處為中心，輻射出東、南、西、北四條大街。西街已拓寬，西門外有一很大的廣場。東、南、北三條街正在改建。南街兩側，縱深數百米的房屋都被推倒，在馬路邊上能看到善化寺的三重殿宇聳立在廢墟之上。這是大手筆的市政規劃。南關有個很大的永泰劇院，少說也有一千個座位，食品的名稱愛冠以大字，“大撈面”、“大扎”。后者是一種扁圓形的糕點，大如菜碟，薄皮子裹著厚實的糖餡，價廉物美。

三實。實實在在，實心實意。在幾家個體餐館用餐，都不斬客。如華嚴寺巷口那一家，專賣砂鍋菜，主食有刀削面、餃子，莜面等。我與同游者點了沒有嘗過的莜面（莜麥是燕麥的一種），老板見我們文弱書生模樣，為我們著想，說“你倆要一盆就夠了”。一對小夫妻在古巷深處開燒餅鋪，甜、咸燒餅每枚三角。我們要兩個帶走，店主執意要給我們兩個小塑料袋。涉外的云岡賓館的咖啡廳里，端來的咖啡外加滿滿一缸牛奶。不太愉快的回憶是投宿一國有旅社，價目表上標明，雙人房間帶衛生間，每位十六元，絕對不貴。正想辦手續住下來，接待員說，你們先看了房間再決定吧。連看兩間，都是被褥不潔，馬桶水箱已壞，淋浴水不熱，而且龍頭漏水。管理不敢恭維，不過人家不欺客，實情相告，也算誠實經商。

四白。煤城除了黑，還有白。身在大同，自然會想起游龍戲鳳的故事。一九三四年鄭振鐸游大同，曾在城中心酒樓巷找到改名為德華春飯店的久勝樓，相傳即為李鳳姐賣酒的地方，今天再也覓不到這個所在了。大同也真是貨真價實的古跡太多，不必如清河縣重修武松斗殺西門慶的獅子樓那樣，硬造一個鳳姐酒樓來應景。“燕趙多佳人”，這是漢朝人做的詩。越往后，北地胭脂越比不上江南佳麗。一直納悶，不知當年李鳳姐是何等姿色，竟使明武宗這位風流天子顛倒迷戀。在大同市內漫步，似乎找到了答案。一路所遇男子皆膚色黧黑，女子卻多天生白暫、不施粉黛而眉目如畫者。或曰：北魏鮮卑族乃胡種，胡漢融合雖久，胡人的遺傳優勢保留下來了。

選自《都市里的茶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