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天,瓦藍的天空飄著淡淡的白云,空曠的原野靜謐得只有幾只鳥兒在嘰嘰喳喳。劉瓜是村里的孩子王,他捧來一堆干樹葉,示意鐵蛋用火柴點上,春生忙不迭地用大蒲扇扇著火。煙霧騰起,嗆得他們咳嗽不止。
鐵蛋用一根樹枝撥著燃起的樹葉,火勢大了,火堆里響起啪啪的聲音。等樹葉燃盡,他用樹枝撥開灰堆,一小堆燒熟的花生露了出來。大家伸出黑乎乎的手,一人分了一把,不顧燙,扔進嘴巴里,真香啊!他們抬起頭,望著對方臟兮兮的臉,嘿嘿笑著。
忽然,劉瓜眨巴眨巴眼睛:“你們吃黃瓜不?”春生問:“這個季節,還有黃瓜?”
“有!”劉瓜說,“厚爺在場東種了一片秋黃瓜,正是好吃的時候。”鐵蛋的口水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春生也是。“走,我帶你們去。”劉瓜年齡大些,鐵蛋和春生都聽他的,兩人跟在劉瓜后頭走。
在一條清清的小河邊,他們看到了一片黃瓜地。劉瓜說:“等天再黑些。要是讓厚爺逮住了,沒好果子吃。” 春生咧著嘴:“我不想吃了,天黑了,娘要找我哩。”劉瓜踢了他一腳:“不行,你走了,一會兒摘黃瓜誰給拿。”鐵蛋輕輕地推了春生一下:“一會兒多分給你幾根。”
四周漸漸黑了起來,他們悄悄鉆進黃瓜地。鐵蛋摘了一根填進嘴里,慌得差點咬到舌頭。春生也是,吃得咔嚓咔嚓停不下來。劉瓜小聲說:“別先吃,快摘,用褂子包著。”
正忙著,忽然響起幾聲狗叫,春生嚇得拔腿就要跑。劉瓜拽住他:“別動,沒事的。”鐵蛋的腿直發抖:“有人來了吧。”劉瓜貓著腰:“別吱聲,咱悄悄地出去。”話還沒說完,就見到一束手電光射過來。他們驚得魂飛魄散,沒命地朝外面竄去。
“別跑!”炸雷般的吼聲把三個小子嚇蒙了,迷了方向,一條河堵住了他們。顧不上那么多了,三個小子像鴨子一樣跳進河里。劉瓜在鐵蛋前面,這家伙,到這地步了,黃瓜還緊緊抱在懷里。
鐵蛋是撲進河里的,被河水嗆得咳嗽不止,還沒來得及往前游,一只粗實的手抓住了他。一回頭,春生和劉瓜也被拽了上來。他們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厚爺的聲音像洪鐘:“都抬起頭來,讓我看看是誰家的孩子。”三個人把頭埋得更低了。“要不我用村里的喇叭喊一喊,讓家里來帶人。”
春生嚶嚶地抽泣起來,鐵蛋也害怕得要命,要是讓爹知道了,不打斷他的腿才怪呢。倒是劉瓜,苦苦地哀求:“厚爺爺,饒了我們吧。”
厚爺瞇縫著眼,慢吞吞地說:“告訴我,你們都上幾年級了?”
“三年級。”鐵蛋小聲說。“我也是。” 春生怯怯的。“我是四年級。”劉瓜的聲音帶著點底氣。厚爺踢了劉瓜一腳:“就知道是你的主意。小孩子不學好,學偷東西,長大能成什么材!”
厚爺點了支煙:“都站起來,我這里有筆和紙,每人把今天偷黃瓜的經過寫出來,我明天交給你們老師。”
鐵蛋和春生都哭出聲來,要是讓老師知道了,小作文在課堂上一宣讀,他們今后真是沒臉在學校待了。劉瓜哼了聲:“寫就寫,有什么大不了的。”
厚爺罵:“臭小子,做錯事還有理啦?”劉瓜這下子撐不住了,號啕大哭:“秋黃瓜太饞人了,我天天從這里過,饞得哭,我爹種田從來不種果梨桃的。”
“你是劉四根家的小子劉瓜?”厚爺問。
“嗯!”劉瓜抽噎著。
厚爺沉吟半晌:“寫,快寫,不寫別想走。”鐵蛋拿起鉛筆哽咽著寫了,春生也寫了。劉瓜抹著淚,趴在那里也老老實實地寫了。
后來,厚爺收起他們的作文,瞇縫著眼一篇篇看了,咧著嘴:“回去吧,到學校里都好好學習,誰要是不學好,我就把作文交給老師。”
走時,厚爺說:“把你們的戰利品帶走。”他們互相望望,都不敢拿。厚爺過來,拾起地上的黃瓜,對鐵蛋和春生說:“你們拿兩根吃就行,多給小瓜一些。小瓜啊,你把黃瓜帶回家讓你爹拌涼菜吃吧。以后想吃了,跟爺說一聲,爺摘給你們吃。”劉瓜抱著黃瓜抹著淚:“謝謝厚爺!”
回來的路上,鐵蛋和春生嫉妒了一路,厚爺憑什么多給你啊,你還跟厚爺犟了嘴,厚爺反而不怪你呢!
劉瓜抱著黃瓜默默地不吱聲。劉瓜的娘死得早,家里過得緊巴巴的,他爹種地從來不種瓜果梨桃的,弄得劉瓜看見吃的就饞饞的。走著走著,劉瓜忽然哇的一聲蹲下哭了,哭聲讓鐵蛋和春生不知所措,驚飛了樹上的一群鳥。
王千里: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出版小說集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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