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王英

“翠花—”一位頭發花白，且胡子拉碴的老頭兒站在村頭對劉嬸大聲喊道。翠花是劉嬸的小名，劉嬸端詳一番，看來人有些眼熟，問道：“你是？”“翠花，我回來了。”“你是徐超？”劉嬸的眼淚奪眶而出。

劉嬸和徐超是青梅竹馬，新婚不久，血氣方剛的徐超看別人去國外淘金發了財，他心里也蠢蠢欲動，不顧劉嬸的反對也去了國外。眼前的徐超讓她心如錐扎。劉嬸擦去淚，說：“畜類都知道找家，你一走幾十年沒有音信！”徐超哽咽著說：“翠花！我在外天天都惦記著你，為了能賺到錢回來，我是臟活兒累活兒都干，的確賺了不少錢。改革開放的時候，我決定回來，蓋個大房子，和你過安穩的日子。哪知我上輪渡不久就被人打暈推入大海，所幸命不該絕，被漁民搭救了。后來，我身無分文，一路乞討，到了舊金山賣苦力。有了些結余后，我想租個門面做生意，結果錢給出去了，房子卻沒有租到，還被流氓打了一頓。從此我再也翻不起身來，沒有臉回來見你，只能定居舊金山靠救濟度日。去年，同學告訴我，劉兄弟去世好幾年，你又做了手術，我不放心就回來了。翠花，往后我來照顧你可好？”

徐超的話，讓劉嬸不知道如何是好。此刻的劉嬸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在生命盡頭能看到日夜思念的人，憂的是當年的翠花成了劉嬸，自己眼下又重病纏身，她不想拖累徐超，而且兒子能不能接受徐超也是個問題。想到此，劉嬸對徐超說：“謝謝你還記得我，我有兒子，叫劉蒙，你先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吧！”然后，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幾十年過去了，人老了，可想那人的情永遠不老，劉嬸做夢都盼徐超回來，真回來了，自己卻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本來生病心情不好，現在更是郁郁寡歡。劉蒙幾次打聽，她都沒說出口。徐超又來劉嬸家，苦苦哀求，說：“翠花，你原諒我吧！我剜出心給你看！”劉嬸心想，不能答應，一把年紀，不清不楚地讓人笑話。這時候，劉蒙和媳婦下班回來了，看到徐超，驚奇地問劉嬸：“媽，你怎么把要飯的領到家里了？”劉嬸坦誠地說：“兒子啊，他不是要飯的，他是你徐大伯，媽媽以前的……”劉嬸把她和徐超的姻緣，以及徐超在國外的情況仔細說了一遍。劉蒙一聽說徐超在國外靠救濟過日子，立馬警惕起來，說：“喲，原來你是在國外過不下去才回來的啊！假心假意說后悔，讓我媽同情你，要回你那破房子拆遷款吧？告訴你，你那小屋也沒拆幾個錢！”“不，我，我是……”還沒等徐超把話說完，他就被劉蒙推出門外。

徐超不斷上門，讓劉嬸一家平靜的生活出現了波瀾。兒子劉蒙對劉嬸不理不睬，兒媳婦更是難聽的話不斷，劉嬸看在眼里忍在心里。徐超三番五次碰釘子，一連數日沒有去劉嬸家，夜不能寐。一天夜里，他迷迷糊糊，夢見年輕的劉嬸穿著紅嫁衣，笑呵呵地向他跑來。一個激靈醒了，原來是夢，一看時間早上四點多了，他預感不好，跑到劉家，聽鄰居說，劉嬸前天突然暈倒，被救護車送進醫院了。徐超趕往醫院，在醫院的大門前碰到了劉蒙，問道：“你媽如何？”還沒等劉蒙開口，他媳婦惡狠狠地說：“二次手術！”徐超說：“趕緊手術！”劉蒙媳婦吼道：“第一次手術化療就花了十幾萬，這次的錢哪里來？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窮鬼！”徐超暗下決心，就是自己的命不要了也要救翠花！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一溜煙跑了。

幾天后，劉嬸進手術室不久，劉蒙接到幼兒園老師的電話，說他女兒在學校肚子疼，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急診室，確診急性闌尾炎，必須馬上手術。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劉蒙急得團團轉。徐超對劉蒙說：“孩子要緊，我伺候你媽，你去吧！”

一周后，劉嬸康復得比第一次手術要好，身上管子全拔了。又過了一周，劉嬸可以出院了。劉蒙辦完出院手續問劉嬸：“媽，誰幫咱交的手術押金？”劉嬸拉著劉蒙的手說：“兒子，是你徐大伯。”“他哪里來的錢？”劉蒙不相信地問。“他把隨身戴的祖傳玉佩賣了，著急出手少賣了不少錢！”劉蒙再也沒有說話。他呆站著，望著徐超推著劉嬸的遠去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