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嬌 揭陽職業技術學院
黨的二十大 報告指出,要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 ”的新發展格局,要求更好利用國際循環以提升國內關鍵技術、重要產業鏈的可替代性和抗沖擊韌性(劉世錦,2021)[1]。特別是,當前一些國家加強對我國技術封鎖、試圖阻遏我國經濟提質升級。因此,對于中國企業,特別是走國際貿易之路的企業而言,仍需不斷打造企業核心競爭力和加固技術壁壘,以自主創新引領企業發展,提升產業鏈現代化水平,進而解決“卡脖子 ”難題。在此背景下,企業如何在積極參與國際貿易的同時提升自身技術創新水平,已成為新時期下企業獲取核心競爭力并有效服務國家戰略的關鍵。
家族企業長期占據我國民營經濟的主體地位。福布斯《2023 中國家族企業調研報告》顯示,49.7%的民營上市企業為家族企業;而據中國私營企業抽樣調查數據估算,家族企業占我國企業總數的比例更是超過 85%。因此,探索如何構建微觀層面的家族企業雙循環成長路徑,不僅有助于回應國際貿易研究的理論爭論,也是響應國家戰略發展的必然要求。鑒于此,本文試圖明晰家族企業國際化對其創新投入的影響,并進一步基于制度層級視角,探索如何構建有效的外部制度支持環境,進而促進家族企業積極利用國際化以提高自身創新投入。
企業國際化指企業逐漸增加其國際市場參與的過程,即企業由國內市場逐漸向國外市場擴張,并伴隨著組織結構不斷適應和調整的過程(Johanson et al.,1977)[2]。由于國際化有助于企業獲取各種異質性資源和生產要素,助力企業價值鏈的全球布局實現收益最大化,以及提升企業自身的學習能力和動態調整能力(沙文兵,2012)[3],因此國際化長期被視為企業實現成長的重要路徑。肖鵬等(2019)的研究表明,與沒有進行國際化行為的企業相比,國際化企業在財務績效、市場占有率和技術創新上表現出鮮明優勢[4]。
有別于上述觀點對國際化積極作用的強調,本文認為,家族企業對非經濟目標的關注和風險厭惡特質,將使其國際化對創新投入表現出明顯的抑制效應(本文的主假設)。具體邏輯展開如下:一方面,在資源配置上,國際化與創新之間存在的潛在競爭效應,將使得國際化家族企業不太可能進行深度創新投入。另一方面,在企業成長路徑上,國際化開拓所帶來的外部戰略聯盟有助于替代家族企業內部的研發創新。對于企業而言,研發創新的主要目的是獲取競爭優勢,而國際化開拓則能夠在技術、知識、產品研發等多方面滿足家族企業對競爭力的需求。換言之,在提升家族企業競爭優勢方面,國際化和創新投入之間可能存在替代關系。據此,提出以下假設:H1:隨著企業國際化程度的加深,家族企業將傾向于降低創新投入。
企業戰略受制度環境的影響。新制度經濟學將制度劃分為非正式制度和正式制度兩種類型,在此基礎上,Williamson(2000)進一步指出制度間存在內在的層級關系[5]。在制度層級中,較高層次會對下面的層次施加約束,較低層次能對較高層次產生反饋。特別地,由于非正式制度的變化速度非常緩慢、嵌入性較強,因此將作為制度層級的頂層結構,不僅會對企業戰略產生直接影響,還將通過對下層正式制度施加約束而產生深層次影響。據此,本文試圖在探索不同制度情境作用的基礎上,基于制度層級視角,進一步探索非正式制度和正式制度作用下家族企業國際化對創新投入的影響。
本文認為,在市場化制度較完善地區,家族企業國際化與創新戰略間的資源競爭能得到有效緩解,創新動力也會有所提高,提出以下假設:H2:在市場化制度較完善地區,家族企業國際化程度對創新投入的抑制作用減弱,儒家文化在中國社會非正式制度中占據核心地位。本文認為,作為中華傳統文化核心,儒家文化蘊含著豐富的管理思想,將從企業決策邏輯和能力建設等兩方面產生影響。一方面,在決策邏輯上,儒家文化對風險規避的強調,將使家族企業國際化表現出對創新投入更強的抑制效應。在儒家文化較高地區,出于對風險規避的考慮,家族企業在國際化的過程中將進一步回避對創新投入的戰略決策。另一方面,在能力建設上,儒家文化有助于降低企業代理成本,進而發揮國際化積極效應。據此,提出以下競爭性假設:H3a:在儒家文化較高地區,家族企業國際化對創新投入的抑制作用增強。H3b:在儒家文化較低地區,家族企業國際化對創新投入的抑制作用減弱。本文認為,儒家文化將通過影響市場化制度的作用進而產生深層次影響。一方面,從決策邏輯角度看,儒家文化對風險規避的強調,將使家族企業在市場化完善地區表現出更強的創新驅動性。另一方面,從能力建設角度看,儒家文化起到減少代理成本的作用,有助于家族企業在市場化環境下獲得更多的外部資源支持,降低家族企業同時進行深度國際化和創行為的潛在風險。據此,提出以下假設:H4:市場化制度的作用將取決于地區儒家文化。即在儒家文化較高地區,市場化制度將表現出對家族企業國際化與創新投入間抑制作用更強的削弱作用。
本文選取2007—2022 年A 股上市家族企業作為研究樣本,其中,家族企業指除去實際控制人之外,至少有1 名其他家族成員參與企業持股/管理/控制的上市公司(梁強等,2021)[6]?;贑SMAR 數據庫獲取基礎研究數據,剔除 ST、*ST 和 SST 企業樣本,剔除金融行業樣本以及數據缺失樣本,最終獲取1316個家族企業,共 8830 個企業—年份樣本觀測值。
1.被解釋變量:創新投入(R&D)。與現有研究一致(羅宏等,2019)[7],采用該年度企業研發投入與營業收入的比值(%)進行衡量。
2.解釋變量:國際化程度(Int)。與現有研究一致(狄靈瑜等,2021)[8],采用企業海外營業收入占企業總營業收入的比重(%)進行衡量。
3.調節變量:(1)地區市場化程度(Mar)。采用中國經濟改革研究基金會國民經濟研究所編制的中國市場化進程指數進行衡量。(2)地區儒家文化(Confu)。借鑒古志輝(2015)、徐細雄等(2019)[9],采用“企業注冊地 200 公里半徑范圍內儒家書院 數量+1”取對數進行衡量。若企業注冊地一定范圍內儒家書院的數量越多,說明企業受儒家文化的影響越大。
4.控制變量:借鑒現有的研究,對可能影響企業戰略的變量進行控制,包括:企業規模(Size)、企業年齡(Age)、家族所有權占比(FF_Share)、董事會規模(Board)、獨立董事比例(Indep)、企業風險(LEV)、收益能力(ROE)、兩權合一(Dual)、企業流動性(LA)、股權制衡程度(Zindex)、兩權背離率(Sep)、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IP)。此外,對樣本所處年份進行虛擬變量控制以避免未觀察因素的潛在影響。
表1 對變量測量及基本信息進行呈現。為降低異常值的潛在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1%和 99%分位的縮尾處理。在描述性統計方面,企業創新投入的均值為 4.870,標準差為 3.770;國際化程度的均值為 24.564 ,標準差為 25.192。在變量相關性方面,家族企業國際化與創新投入間表現為顯著的負相關關系(coef.=-0.031, p<0.01),初步支撐了本文主假設。在調節變量方面,地區市場化程度與企業國際化、創新投入間均表現為顯著正相關關系(coef.=0.047, p<0.01;coef.=0.103, p<0.01),地區儒家文化與企業國際化、創新投入間則均表現為負相關關系(coef.=-0.025,p<0.01;coef.=-0.008, p>0. 1)。此外,所有變量間相關系數均小于 0.7 ,表明模型設計不存在明顯的共線性問題。

表1 變量定義及測量方式

表2 家族企業國際化與創新投入:主效應與制度情境分析
本文采用帶穩健標準誤的 OLS 模型進行回歸分析。同時,對交互項進行對中處理以減少共線性問題。VIF 檢驗顯示,所有模型 VIF 值均小于 3 ,表明不存在明顯的多重共線性問題。表 2 中模型 1-2 對主效應進行檢驗。結果顯示,國際化程度的回歸系數表現為顯著負相關關系(coef.=-0.005, p<0.01),且這一結果在后續各模型中保持穩健。表明隨著國際化程度的上升,家族企業將更傾向于降低其創新投入,假設 1 得到支撐。
模型1-3 和模型1-4 對制度的情境作用進行檢驗,其中,地區市場化程度與企業國際化程度的交互項表現為顯著正相關關系(coef.=0.003, p<0.05),地區儒家文化水平與企業國際化程度的交互項表現為顯著正相關關系(coef.=-0.007 , p<0. 1),且均在后續整體模型 1-5中保持穩健。
圖1 和圖2 對上述結果進行直觀呈現。可見,隨著地區市場化制度的不斷完善,家族企業國際化對創新投入的抑制作用減弱;而在儒家文化較高地區,家族企業國際化對創新投入的抑制作用則將增強。上述結論支持了假設2 和假設3a。進一步,表3 圍繞制度層級的復雜影響進行檢驗。具體而言,基于地區儒家文化的中位數進行分組檢驗。結果表明,在低儒家文化地區,市場化制度與國際化間的交互項表現為不顯著的正相關關系(coef.=0.000, p>0. 1);而在高儒家文化地區,市場化制度與國際化間的交互項則仍表現為顯著的正相關關系(coef.=0.006, p<0.01)。由圖3 和圖4可見,在低儒家文化地區,市場化制度并未表現出明顯的積極效應;而在高儒家文化地區,隨著市場化制度的完善,家族企業國際化將表現出對創新投入的明顯促進效應。

圖1 市場化制度的情境作用

圖2 儒家文化的情境作用

圖3 市場化制度的情境作用:低儒家文化地區

圖4 市場化制度的情境作用:高儒家文化地區

表3 作為頂層制度的儒家文化作用分析
換言之,市場化制度的作用將取決于地區儒家文化。假設 4 得到支持。
探索家族企業如何積極利用國際化以促進自身創新水平,是深化構建“雙循環 ”新發展格局的重要微觀基礎。以 2007—2022 年滬深 A 股上市家族企業為研究樣本,研究發現:(1)隨著國際化程度的上升,家族企業將傾向于降低創新投入。(2)制度環境是家族企業能否構建微觀雙循環發展路徑的關鍵。在市場化制度較完善和儒家文化較低地區,家族企業國際化對創新投入的抑制作用減弱。(3)作為制度層級的頂層結構,非正式制度將通過影響正式制度的作用而產生深遠影響。具體而言,盡管儒家文化會強化國際化對創新投入的抑制作用,卻將有助于促進正式制度的積極作用,即在儒家文化較高地區,市場化制度的完善將有助于家族企業轉而積極利用國際化以提高自身創新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