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本文旨在探討中國歷代女性書畫家,揭示女性書畫家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多重背景下的身份認同與藝術創造之間的復雜關系。根據歷史文獻與相關記載,本文將系統分析女性在書畫藝術領域的歷史存在表現及其背后的性別意識形態。通過“性別視角”剖析和“文化背景”研究,將數據收集與實證研究相結合,力求揭示深層次的社會結構和性別角色在女性書畫藝術創作中的交互影響。
關鍵詞:女性書畫家;歷史背景;性別歧視;現狀及問題
一、緒論
(一)研究背景與意義
縱觀中國美術史,古代鮮有女性書畫家的記載。或偶有出現,究其原因,也是因其家族中父、兄、丈夫或書畫名人、貴族宮廷下的裙帶恩澤,才能使其書畫在浩瀚的歷史典籍中觀得只言片語。在中國漫長的封建思想陰霾籠罩下,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德枷鎖下,即使閨閣中的女子書畫造詣再超逸,也幾乎沒有外傳的機會與可能。
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體系中,在傳統父權主導的普遍認知思維觀念下,扭曲的社會倫理和不公平的教育制度以及長達兩千年愚昧的性別認知,使得女性在社會生存發展和藝術創作中,阻礙重重。嚴重的性別歧視與從藝限制極大地剝奪了女性在藝術領域中該有的自主身份和自由選擇。女性書畫家在歷代封建社會的腐朽制度下被迫掩藏,才華橫溢的女子們被無情地埋沒,只能在“男尊女卑”的陳腐觀念中默默地構建著屬于自己內心的自由精神王國。[1]故而,女性書畫藝術家及其流傳作品寥寥無幾,實在令人“意難平”。
在探討中國歷代女性書畫家研究背景時,須先追溯其歷史與文化背景,以了解這一領域中特殊的性別角色構建。再者,古代法律特點是以禮入法,法禮一體,所以法律也貫穿著“男尊女卑”的倫理禮制。[2]在這樣的封建社會文化背景及法律的制約下,中國古代女子并不具備獨立的人格。她們要被迫接受宗法制度的制約、封建禮教的束縛、貞潔觀念的迫害。女性與男性不平等的地位還表現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婚姻等問題上,女性幾乎被剝奪了一切權利,成為男子的附屬品。所以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想要學習書畫并非易事,能接觸且學習書畫的女子多出現在名門望族或宮廷之中,及后期出現在妓院里的風塵女子中。這也就是為什么通過史料梳理后發現自魏晉到宋元,女性書畫家大多集中在“宮闈”和“名媛”中,至明清時更以“名媛”“名妓”兩類為主的歷史真相。究其背后深層次的原因,在于不平等的社會背景和法律制約。
該課題的重要性不僅在于揭示歷史上的不平等,還在于分析這種不平等如何在當今社會中產生深遠影響。通過文獻綜述與背景分析,能夠厘清藝術創作中性別歧視的根源,以及這些根源如何影響當代女性藝術家的發展與藝術傳播。例如,20世紀初,盡管一些女性逐漸在書畫界嶄露頭角,但社會與文化偏見依然使她們面臨更高的要求和評判,這種現象在作品的市場反響和藝術評價中依然顯而易見。
(二)研究方法與思路
在對中國歷代女性書畫家進行深入探討之前,有必要確立一套系統的研究方法。通過文獻分析、歷史比較,以及案例研究等多種方法,試圖從不同的角度深入探討女性書畫家在不同歷史背景下所表現出來的復雜社會文化現象。
通過對古代書畫作品、相關書籍及藝術評論的系統梳理,可以獲得關于女性藝術家地位及其創作的第一手資料。這一過程不僅有助于辨識不同歷史時期女性在書畫領域的參與程度,也為揭示潛在的性別偏見提供了基礎。
二、歷史回顧
(一)古代書畫領域中的女性角色
在中國古代書畫藝術中,女性角色的表現與社會文化背景息息相關,反映了當時對女性身份的認知與期望。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女性在書畫領域中的參與可追溯至先秦時期,盡管當時的文獻記錄較為稀少,但仍可發現一些女性藝術家的蹤跡。這些女性多為名門望族之女,其藝術活動受到家族背景的支持。也就是說女性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社會地位與其參與書畫藝術的程度具有明顯的關聯性。
進入漢唐時期,女性書畫家逐漸成為文人圈子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例如,唐代的薛濤與同時代的女性藝術家,其創作不僅受到社會環境的影響,同時也反映出男性文人對女性藝術能力寄予的期待。然而,在歷史文獻中往往將女性獨立的藝術創作價值和意義忽略,卻將女性局限于“相夫教子”或“賢良淑德”的印象中。這體現了社會的雙重標準以及性別角色的制約性。
在宋元時期,隨著市民階層的崛起,女性參與藝術創作的機會有所增加。女性藝術家的創作不僅限于傳統的花鳥、山水等題材,還滲透出個人情感及對社會的觀察,凸顯出其藝術作品的多樣性與獨特性。
(二)女性書畫家的影響與貢獻
在中國歷代書畫界,女性書畫家的成就雖常常被男性書畫家所邊緣化,但她們在藝術史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對藝術風格的形成與傳播做出了顯著貢獻。
早在漢代,性別角色的固化并未阻礙女性藝術家的創作。她們通過書法與繪畫的結合,展示了女性獨特的審美與表達方式。這一現象不僅為女性在文化領域尋求位置提供了契機,也為后世女性藝術家的成長奠定了基礎。
晉代著名女書法家——衛夫人,本名衛鑠。她師承鐘繇,是“書圣”王羲之的老師。她尤善楷書,后人稱為“簪花小楷”。她撰寫了《筆陣圖》,代表作品有《名姬帖》《衛氏和南帖》等。其書法理論對后世的書法學習和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唐代薛濤,著名女詩人,書法家。父薛鄖在長安為官。家遭變故后,賣身官伎。書法造詣頗高。北宋《宣和書譜》記載:“作字無女子氣,筆力峻激……”發明“薛濤箋”,譚繼和說:“此箋一出,風行天下。”
朱淑真是宋代著名的書畫家(朱熹的侄女),她擅長描繪紅梅翠竹。其小楷精進端莊,深得王羲之筆法。
管道昇,字仲姬,趙孟之妻,被冊封為“魏國夫人”。作為元代的杰出女性書法家、畫家和詩人,她的作品既有墨竹的精湛技藝,也有山水和佛像的精美細膩,特別是《璇璣圖詩》筆法精絕。她濃墨重彩地描繪了中國文化藝術的大美江山。[3]
隨著歷史的進程,女性藝術家的地位在不斷改變,尤其在明清之際,封建社會的重大轉折,使得女性書畫家的創作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這也得益于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和思想的變革。一時間,女畫家、女書家……如雨后春筍,綻放異彩,她們通過各類藝術活動逐漸參與到公共事務中去[4],開始自發地組織藝術團體,積極開展雅集筆會。如陳書、文俶等女性藝術家,以其獨特的視角與技巧,展示了女性特有的細致入微與情感交融的藝術風格。通過分析這一時期的作品,我們可以看到女性書畫在藝術領域的獨特貢獻,也為社會變遷中的性別意識提升提供了重要的視覺證據。
三、書畫界中的性別歧視現象
性別歧視現象在中國歷代書畫界一直存在,尤其體現在書畫創作與評論中。性別偏見在藝術創作中表現為創作者受限于傳統性別角色的期待。歷史上,書畫藝術家普遍被視為男性,女性的藝術成就往往被杰出的男性同行所遮蔽,以至女性藝術家的作品在藝術史的書寫中常常被忽視。例如,宋代一盧姓女子于驛站題壁,序中有云:“……后之君子覽之者,毋以婦人竊弄翰墨為罪。”這說明當時社會對女性的認可程度極低,書寫“空間”范圍也相當有限。這種性別偏見不僅體現在作品的創作上,還真實地被反映在藝術評論之中。
明代汪砢玉搜羅天下書畫,最終完成了48卷的書畫巨著《珊瑚網》。在搜集中,他發現女性書畫家的作品中不乏上乘佳作,卻常常湮沒于男尊女卑的封建關系之下,未能廣為流傳。他由衷地感慨:“丹青之在閨秀,多隱而弗彰。”
在唐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中有370余位畫家,唯一一位被記載在冊的女畫家是吳國孫權的妃子趙夫人,她也是文獻中有記載的第一位女畫家。雖然宋代有著蓬勃發展的書畫盛況,仍很少有關于女性書畫家的記載。然而,隨著清代徐沁的《明畫錄》的發行,870余位畫家的名字被列入,其中只包括22位精通繪畫的女子。《玉臺畫史》收集了約223位女性畫家,涵蓋了從上古到清嘉慶時期,特別是明清時期的一些著名的女性畫家,如仇珠、文俶、馬湘蘭、李因、惲冰、馬荃等,她們的出現不僅說明女性畫家在明清兩代獲得了空前的發展,也為當時的藝術創作帶來了新的活力和突破。
通過對古代女性書法評論的梳理,以及后世評論者常用的“不類女郎書”“無女子氣”“有丈夫氣”等來作為對女性書法的褒贊,實則其背后隱含了男性視角和以男性為中心的評價體系。[5]
在探索書畫界的性別歧視現象時,女性書畫家們在藝術上不懈努力的抗爭與自我突破顯得尤為重要。歷史上,書畫藝術領域長期由男性主導,女性藝術家作品的藝術價值常常被忽視,甚至被邊緣化。女性藝術家不僅面對著個人與社會結構的雙重壓迫,同時也展開了一系列藝術創作的有力抗爭。她們通過獨特的藝術風格與創作主題,挑戰傳統性別角色,為自身爭取了更多的創作空間。
20世紀初,何香凝的藝術成就令人嘆為觀止。她的作品充滿了深刻的思考和獨立的視角,不僅與政治有著密切的聯系,而且還具有精湛的繪畫技巧,她的藝術成就得益于她的革命經歷。她的作品或寄情或言志或撫民,都發揮著巨大的社會作用,突破了當時社會對女性藝術家的偏見與限制。
團體行動也是女性書畫家抗爭的重要空間維度,在眾多女性藝術家的合作與集體展覽中,構建了一個互助的網絡系統,增強了個體力量。以“女藝術家協會”為例,通過組織策劃展覽和文化活動,為女性藝術家提供了表達自我的平臺與機會。此類行動不僅提升了女性藝術的可見性,同時還促進了社會對性別不平等問題的關注。
四、案例分析——從女性題材繪畫到女性成為書畫創作者主體
中國傳統藝術中的女性題材繪畫,有著極為悠久的歷史。濫觴于東周,至魏晉隋唐發展成為一個宏大的藝術傳統。[6]
在唐代,女性題材的書畫作品呈現出獨特的藝術風格與社會含義。這一時期,隨著科舉制度的興起及士人階層的崛起,女性的社會角色開始逐漸多樣化,書畫作品中關于女性題材的表現也日漸豐富。通過細膩的筆觸與生動的色彩,強化了女性在家庭、社會及藝術創作中的多重身份,于無形中增添了女性在藝術和社會價值上的分量。
在宋元時期,女性書畫家的創作背景不同于前代,其社會文化環境的變動顯著影響了她們的藝術表現與身份認同。統治者對于文人和學術的重視使得文化氛圍活躍,女性在此背景下得以相對自由地進入書畫藝術領域。經濟方面,宋元時期的商業繁榮促進了女性的社會參與。具體而言,女性書畫家在這一時期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圈,許多女性藝術家的作品逐漸受到認可,出現了一些藝術小團體,她們的作品展現了女性視角與細膩情感的表達,呈現出獨特的藝術風格,進一步提高了女性在書畫藝術中的話語權。
在明清時期,女性書畫家面對的是一個固守男權的文化背景,然而她們卻另辟蹊徑,表現出獨特的創作特點與藝術風格。從創作風格來看,明清女性書畫家往往采用更為細膩、柔和的藝術語言,體現出其鮮明的性別特征和豐富的個人情感表達。例如,清代著名女性書畫家馬荃,其作品中常描繪細致入微的花卉,既展現了自然的絢麗,同時又流露出女性特有的溫情和對物象敏銳的洞察力。這與當時大多數男性書畫家的粗獷風格形成鮮明對比,揭示了女性藝術家力求突破傳統框架的創作旨趣。
女性書畫家的創作主題亦是其重要的特征之一。她們更多傾向于描繪與自我身份相關的題材,表現家庭美德與自然之美。例如,明代仇珠,其作品中細膩的場景營造和對女性日常生活的關注,均體現出她們對自身社會角色的認同與反思。相較于男性藝術家的英雄主義與宏大敘事,這種微觀視角的展現不僅豐富了書畫的主題性,也提供了對女性內心世界的深刻洞悉。
20世紀初,隨著女性自身的不斷覺悟和女權運動的深入,女性書畫家開始出現在大眾的視野,閃著自信的光芒登上了歷史舞臺,并改變了長期以來由男性主導藝術史的局面,展示出女性在書畫上獨特的藝術敏感度與創造能力。
20世紀中葉,一顆耀眼的啟明星脫穎而出——周思聰。她擅長畫水墨人物、花卉,造型能力極強,筆墨灑脫清新,具有強烈的表現力,代表作有《礦工圖》組畫、《高原風情畫》和《荷之系列》等。她筆下的人物細膩而生動,酣暢淋漓地傳達出各種社會階層內心深處的聲音,并在構圖上不斷尋求清新脫俗的表達方式。她的作品不僅展示了女性藝術家的精湛技藝,更彰顯了“性別敏感性”在藝術創作中的重要作用,打破了以男性為中心的創作敘事。她的藝術成就是中國書畫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中國書畫的發展歷史中,女性藝術家的出現常常被視為打破性別限制的重要依據。李青萍是20世紀40年代紅極一時的海派女畫家。她繪畫天分極高,在色彩和形式上進行了大膽的實驗與創新,通過融合中西藝術風格,展現了女性內在的情感與力量。這種藝術上的突破不僅打破了性別限制,也推翻了社會對女性的刻板印象,還在某種程度上促成了公眾對女性藝術家才華的重新評估。
中國現代書畫史上有一個不容輕視的女性——陳佩秋。她的作品,包括花鳥、山水和書法,都取得了極大的成就。她的畫風格秀美,格調委婉,既富有濃厚的傳統氣息又充滿現代感。她的出現進一步證明了女性藝術家在書畫領域的重要作用。
結語
歷史上女性書畫家的存在雖屢見其蹤,但她們的藝術創作常被局限于家庭及私密空間,缺乏足夠的公共展示平臺。女性書畫家在家族和社會的雙重壓力下,往往被迫選擇傳統的倫理框架,而非追求個人藝術理想,從而阻礙了藝術創作的發展,導致女性藝術家在書畫界的話語權受限。
在本研究中,我們對中國歷代女性書畫家進行了多角度、多方面的分析,尤其是女性藝術家在不同歷史時期所遭遇的藝術創作中的阻礙、發展與挑戰。通過對歷史相關文獻的挖掘和實例的系統梳理,我們發現,盡管女性逐漸在藝術領域中嵌入了自身的聲音,但仍面臨諸多制約因素,這些因素包括傳統性別角色、社會分工及家庭責任承擔等。
21世紀以來,隨著全球化和文化的多元化發展,女性書畫家參與藝術市場的機會逐漸增多。然而,她們在與男性藝術家的競爭中,仍需面對性別歧視問題、家庭與事業的平衡和選擇問題、市場機制的不公問題等。數據顯示,盡管在某些展覽中女性藝術家的參展比例得到了提升,但總體來說她們的作品在拍賣市場上的價值仍明顯低于同行男性。基于女性的權利意識、抗爭精神,以及對不平等的充分揭露和相關問題的公開表達,并承認與之對應的責任,[7]女性書畫家的潛力不容小覷。
注釋
[1]常春、楊勇等,《中國古代女性書法文化史》,上海書畫出版社,2018年。
[2]常建華,《中國古代女性婚姻家庭》,中國工人出版社,2020年。
[3]張中隱,《東方有佳人:中國古代女性群英譜》,華夏出版社,2023年。
[4]楊小軍、高巖巖,《群芳擷秀:北京藝術博物館藏明清女性繪畫考察(上)》,《收藏家》,2015年第8期。
[5]楊勇,《彤管清徽:中國古代女性書寫考察》,《光明日報》,2019年5月25日。
[6]巫鴻,《中國繪畫中的“女性空間”》,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8年。
[7]侯杰主編,《中國婦女/性別史研究·第一輯》,天津古籍出版社,202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