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牡丹》四十年
古都洛陽,是河南文學西部的重鎮,在20世紀80年代,就有兩種文學期刊,一個是《洛神》,一個是《牡丹》。
《洛神》創刊于1981年,主編李清聯,顧問曹靖華、葛洛、李準、吉學沛,都是當時文壇如雷貫耳的名字。《洛神》創刊第二年,我就成了她的作者,這一年我給《洛神》投過五篇習作,至今,我還珍藏著五封1982年《洛神》雜志給我的退稿箋。《洛神》的退稿箋落款是小說組或詩歌組,沒有具體的編輯名字,落款處加蓋一枚菱形的紫色印章,信箋上的“洛神”二字是淺綠色,行草相間。
到了1984年10月中旬,我接到了《洛神》主編李清聯的信:
墨白同志:
信及詩收到,都讀了。在此之前,你寄的詩也都讀了,你的詩有自己的特點,你是個有個性的詩人。也曾幾次考慮選發,但都因詩的色調較暗,通過“檢察官”困難未如愿。這次仍有這種感覺。色調灰暗很難發,隱喻些也許正好混過。我覺得可適當調整些或變些方式,從藝術上多動動腦子,講求戰斗方法不是退讓,魯迅是師表。這些意見,僅供參考。領導已批準我搞專業創作,詩編正在物色新人。今后你給《洛神》的詩,可以直接寄給編輯部。
向方友同志問好。
此致敬禮
李清聯? 84.10.4
40年前,我是豫東平原潁河岸邊一所鄉村小學老師,能接到《洛神》雜志主編的親筆信,緣于我大哥孫方友。那時候大哥已經是《洛神》和《牡丹》的重點作者,從1984年第4期《牡丹》雜志發表短篇小說《單方》,到2004年2月,我大哥有《雙刀劉二》《鎮長》《支書和狗》《劉氏刻章店》《盧氏鐵匠鋪》等多篇短篇小說發表于《牡丹》雜志,還有馮子《讀孫方友的〈花船〉》的文學評論,與《牡丹》結下了濃厚友誼。2013年7月間我大哥去世,《牡丹》在當年的第9期和2014年的第7期分別發表了吳萬夫《亦師亦友孫方友》和孫青瑜《亡父不知親人痛》的紀念文章。2014年7月26日,《牡丹》主編王小朋還專程赴鄭州河南省文學院參加“《孫方友小說全集·陳州筆記卷》首發式暨孫方友逝世一周年紀念會”,著實讓人感動。當然,這是后話。
1985年3月間,我又接到了《洛神》編輯趙團欣的信件:
墨白同志:
你好!見到過你發表的小說,認為你精神非常可嘉。因我刊稍有變化,主要發通俗文學作品,要求可讀性。因此,稿不好發出,只好奉還,盼見諒。
我已調創聯部工作,特告知。
趙團欣? 3.10
和李清聯先生一樣,趙團欣后來也擔任過《洛神》主編,他們一邊為他人作嫁衣,一邊鐘情于文學創作。詩人李清聯提倡“無障礙詩寫”,出版過《綠云彩》《陽光老男孩詩抄》等多種詩集;趙團欣寫小說,有小說集《白魚》面世,可惜2014年12月間他因病英年早逝,李清聯先生也于2019年2月間去世,均成故人。遺憾的是,在他們生前,我們無緣相見。
1983年5月14日,《洛陽日報》刊發了我的詩歌《表》,署名墨白,這是我的處女作,一首四句短詩,獲稿酬一元,這是我文學生涯中獲得的第一筆稿酬。《表》的責任編輯黃飛,本姓李,當代小說家,1946年出生于河南澠池,出版有長篇小說《頭狼》,中短篇小說集《古樹下有個風流庵》,曾獲莊重文文學獎。又過十年,在1993年8月29日的《洛陽日報》上,黃飛先生編發了我的小小說《風景》,隨后被《小小說選刊》轉載,獲了《小小說選刊》1993—1994年度全國小小說優秀作品獎,收入《熊貓叢書·中國小小說選集(英文版)》《河南新文學大系續編·小小說卷》《新編中國小小說選集(英文版)》等多種選本。
或許文人之間的交往就是這樣,因文章而神交,說起來熟悉得像親密無間的酒友,可實際卻不曾相見,我和黃飛先生就是這樣的關系。但也有不同,比如我和《牡丹》的幾位主編,都是見過多次的朋友。
20世紀80年代,國內有兩種《牡丹》文學期刊,一種在洛陽,一種在山東菏澤。我與《牡丹》的交往起于1985年,略晚《洛神》。我珍藏的《牡丹》給我的第一封信箋是1985年:
墨白同志:
大作經研究不擬刊用,今奉還,請查收。謝謝你對本刊的支持。
敬禮!
牡丹小說組 4.22日
信箋沒有簽章。與《牡丹》不同的是,山東《牡丹》雜志的信箋有一枚長方形的簽章,上刻“山東牡丹稿件專用章”,但這本雜志后來情況不明,網絡上只有很少的信息。我向《牡丹》投稿多年,一直到了2009年,才結良緣。這年《牡丹》的8月號發表了我的短篇小說《村夫圖》,后來收入由洛陽文學院院長、《牡丹》文學雜志社社長楊曉紅主編的《花開六十年》(河南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此書是《牡丹》雜志創刊60周年的經典作品結集,所收的55篇作品體現著不同時代《牡丹》的風貌,彰顯了《牡丹》雜志海納百川的胸懷。
《牡丹》有史以來,發表了許多名家的佳作,但《牡丹》也不薄新人,長期堅持“扶持青年”,同時注重對本土作家的研究,這一點,我深有體會。近年來,《牡丹》刊發了多篇關于我小說創作的研究文章:
孫桂榮《沉浮在荒誕與隱秘之痛中的真實——墨白長篇小說的魅力》(2003年第3期);
劉宏志《對自我的審判——墨白長篇小說〈欲望與恐懼〉淺析》(2010年第10期);
祁發慧《欲望的瓔珞》(2014年第1期);
蔡瑩《試論〈夢游癥患者〉的多重視角》(2014年第11期);
楊文臣《〈映在鏡子里的時光〉:一部關于時間的小說》(2015年第10期);
張延文《墨白小說神秘性主題探析》(2016年第9期);
祉苡《潁河鎮的地域性與世界性——墨白研究現狀研討會綜述》(2017年第5期);
王姍姍《我們為何身處碎片——淺析墨白小說〈尖叫的碎片〉對當代生存碎片化的探究》(2021年第5期)。
《牡丹》雜志也積極走出去參與社會,這一點,我也深有體會。2014年4月25日,《牡丹》雜志社與河南省文學院、《莽原》雜志社在鄭州共同舉辦了“劉宏志《墨白小說研究》研討會”,主編王小朋出席會議,并在當年第6期《牡丹》上刊登了由評論家江媛整理的《劉宏志〈墨白小說研究〉研討會紀要》一文。
從2019年開始,《牡丹》同《莽原》《散文選刊》《百花園》《小小說選刊》《大觀·東京文學》《躬耕》等省內的文學期刊發起“河南文學期刊獎”,我的短篇小說《春風路74號》有幸首屆(2019—2020年)獲獎。
2022年,由河南省評論家協會、河南省小說研究會、河南文藝出版社、鄭州大學出版社聯合共同發起了“21世紀河南作家系列研究工程”,這個研究工程包括“河南小說20家”“河南詩歌20家”“河南散文20家”“河南評論20家”“河南小小說20家”,以此集結國內理論與批評的智者,對21世紀以來有創作實績和文學追求的中原作家、詩人、評論家進行研究,來展現中原作家、詩人、評論的創作現狀。《牡丹》雜志從2023年第一期開設“河南散文20家”,由鄭州大學文學院副院長、評論家李勇和王小朋主持,每期一位散文家,由創作談、詩人簡介、生活照、主要作品一覽及相關研究論文構成,已經依次刊表了田中禾、馮杰、唐興順、賈志紅、鄭彥英、碎碎、趙瑜、王劍冰、廖華歌、曲令敏等散文家的“研究小輯”,在文壇引起了廣泛的影響。由此可見《牡丹》對嚴肅文學的堅守。
在過往的文學活動中,我和《牡丹》雜志的幾任主編都有真誠的交往:1996年至2006年間主事的張文欣先生,2007年至2013年主事的藝辛先生,還有現任主編王小朋。張文欣先生在文學創作上涉及評論、散文和報告文學,成就斐然;藝辛先生是詩人,著有詩集《少女之湖》《青銅平原》《邂逅繆斯》《時光的耳語》《獨對秋風》等,是新時期河南詩壇的中堅。和前兩位先生不同的是,王小朋是位小說家,筆名維摩,作品散見《天涯》《四川文學》《鴨綠江》《山東文學》等國內期刊,有短篇小說集《巨翅白鳥》行世。雖祖籍山西,他本人生長在洛陽,是個地道的洛陽通,他的小說多以洛陽的市井生活為題材,比如中篇小說《黃梅路魚鋪簡史》就寫了洛陽市區里的一條街,寫了在這條街上居住的人們:陳魚家、有余家、老丁家、陳校長家,任海潮家,寫了豆腐西施李脂或臺商老吳或老丁,寫了魚美人陳魚或陳文軍或三有。他筆下的黃梅路街上的日常生活就像三有教陳魚殺魚一樣,敲頭、刮鱗、破肚、清腸、切塊,樣樣細致、熱氣騰騰、生機昂揚。這我在《<故鄉的種子——2021年河南文學作品選·中篇小說卷>序》中有所論述。
1956年農歷10月,我出生于豫東淮陽境內的潁河岸邊,第二年元月,《牡丹》雜志在洛陽誕生。雖然我只比《牡丹》長兩個月,也算是《牡丹》她哥。我們豫東有句方言,說“有個姐好好些,有個妹子好一輩子”。回望我與《牡丹》的交往,也算應了這句俗語。
2017年10月間,《牡丹》創刊60周年時,我寄語“牡丹花開甲天下”。一晃,《牡丹》又將年近70。杜甫在《曲江二首》里說“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牡丹》雖是本文學期刊,70也算是大壽?。70年間《牡丹》曾經歷數度的停刊復刊,深受時代與歲月的洗禮,一代又一代的《牡丹》人,為了《牡丹》的生長,可謂嘔心瀝血。《牡丹》能成為今日的《牡丹》,絕非偶然,《牡丹》是有根之木,有源之水。如果一副對聯,“牡丹花開甲天下”是出句的話,今天我再續上對句:“唯有文學冠群芳”。我相信,有一群鐘情文學的熱血人的堅守,《牡丹》會越走越好,越活越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