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鳳偉
“你跟別人不一樣,必須各方面都優秀,才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這是我對兒子的執念,但這樣真的會讓他幸福嗎?
我正絞盡腦汁修改一篇稿子,石樂一蹦一跳地朝我跑來,手指間夾著一片枯萎的銀杏葉,小心翼翼地向我展示:“媽媽快看,這片葉子真好看……”
我不耐煩地說:“快扔了,臟,再好也被蟲子蛀過……”石樂眼里閃過失望,瞬間又去追一只蝴蝶了。
看著石樂的背影,我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態度,于是撿起那片樹葉細細觀察起來。葉子晶瑩剔透,薄如蟬翼,被蟲蛀過的地方像一朵盛開的桔梗花。
我想:石樂也會如這片葉子一樣,雖然不完美,卻能成全另一種燦爛嗎?
石樂天生有二度唇腭裂,他的缺陷就像一根刺,深深扎進我的心里。所以,我希望他除了身體上的缺陷,生命里的其他都趨于完美。只有這樣,他才能用光彩奪目掩蓋自己的不足。可石樂偏偏天生笨手笨腳:做事粗枝大葉,成績一般,字也寫得歪七扭八……我想過認命,但又不甘心。
家長會上,石樂的老師讀了一篇獲獎的小散文—《媽媽,我想告訴您》。老師說,應小作者要求,暫時不公布他的名字,他想送給媽媽一份特殊的禮物。
“媽媽說,生命只有完美了,才沒有遺憾。可是媽媽,我想告訴您,缺憾也是一種美,正如莫泊桑所說:殘缺締造獨特之美。
媽媽說,只有優秀的生命,才會免于磨難。可是媽媽,我想告訴您,不是只有登上頂峰才是優秀。磨難也不過是生命裂開了一個口子,透過縫隙,溫暖的陽光才能照進來。
媽媽說,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攀上人生的頂峰。可是媽媽,我想告訴您,抵達頂峰并不是目的,出發才是。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到達頂峰,但我一定會保持努力和樂觀,一直行走在路上。
媽媽,雖然我有小缺陷,可我的心是健康的,生命是完整的,精神是愉悅的……”
讀完這篇文章,當老師公布作者名字喊出“石樂”兩個字時,所有家長都向我投來了羨慕又敬佩的目光。我卻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老師說,我應該為石樂驕傲,這孩子有一顆善良、堅強、活潑的心,總是用真誠愛著別人。
是的,石樂仿佛是一團熱情的火,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交到知心朋友,他對他們真誠而友好。
他也很堅強,牙槽植骨手術麻藥過后,疼痛讓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但他咬緊牙關,全程安靜……
直到此時,我才陡然醒悟,石樂不是不“優秀”,更不是不“完美”。只是,他的“優秀”和“完美”與我認定的是兩個概念。
我一直想要石樂成績好,被人認可。而他除了差強人意的成績,生活中的他更像一棵向日葵:向陽而生。他從不介意別人的評價,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享受生命的過程。
而我,因死守的那份執念,又給了石樂多少壓力。意識到這點后,我不再因為石樂身體的不完美,希望他處處完美。
給石樂檢查作業時,他的字雖然寫得不好,但我并沒有指責他,他能在媽媽規定的時間內完成已經很棒了。為了讓石樂能把字寫好,我還跟他建議:“以后媽媽和你一起練字好不好?我也想學……”
我不再逼他必須達到什么目標,而是和他站在一起,發現他身上的閃光點,不再吝嗇對他的鼓勵。
接下來的一次考試中,石樂破天荒考了班級第六名。不過,他的數學成績仍不理想。
本來,只有前3名才可以被評為“三好學生”,但老師卻破例給了石樂一個“三好學生”獎。領獎臺上,石樂笑靨如花。
我的眼睛里卻含著淚花。是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石樂的生命給了我一種缺憾。可是,他卻教會了我如何正視缺憾,并成全另一種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