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治理：通向健康現代化之路

現代化最重要的指標之一是人民健康。不斷提高人民健康水平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內容，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標志。

如何不斷提高人民健康水平？保障投入是必需的，完善醫療衛生服務體系是必需的，增強應對突發重大公共衛生事件能力也是必需的。問題是，當所有這些必需都予以保證的時候，人民健康水平就一定能不斷提高，就一定有與現代化水平相一致的健康水平？

美國衛生總費用占GDP總額的18%，也就是說接近1/5的GDP都被用于醫療衛生服務，但是美國的健康水平與相同發展水平的西歐、日本和澳大利亞、加拿大相比，還是相對低的。根據美國CDC的數據，2019年美國人均預期壽命78.86歲，之后連續3年下降，2020年為77歲，2021年為76.4歲，2022年為76.1歲。不僅如此，發達國家和地區的人均預期壽命普遍超過了80歲，衛生總費用占GDP的比重大多位于13%以下。有學者指出美國對生物醫學科技的高投入并沒有帶來相應的國民健康狀況提升的原因就是對健康概念的誤解、過分依賴生物醫學模式、嚴重忽視健康的社會和個人行為是決定因素。

如果說美國提供了一個反方面的經驗，即沒有科學的健康治理，雖然擁有完善的醫療服務體系、高水平的醫療服務能力，人民健康也不可能得到較好保障。那么，中國則提供了一個正面的經驗。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全國人口平均預期壽命35歲；1978年全國人口平均預期壽命65.51歲；不到30年平均預期壽命增加了30.51歲。1978年全國衛生總費用110億元，人均衛生總費用1.14元，衛生總費用占GDP的2.99%。中國平均預期壽命以每年提高1歲多的增速飆升，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依靠被世界衛生組織、世界銀行認為“發展中國家解決衛生經費的唯一典范”的“合作醫療”制度。中國的實踐表明有了科學的健康治理，即使醫療服務體系不完善，醫療投入不足，但只要指導思想正確、方法合適，也能有效地保障人民健康。

中、美兩個正、反方面的典型顯示的不僅僅是健康治理的不同效果，而是中、美兩個國家健康治理價值、取向的根本差異。如何認識這種差別，這種差別是如何形成的，為什么會形成這種差別，亟待從理論上進行說明。在奔向現代化的道路上，各國既面臨著全球性的健康問題，也面臨著各自特殊的健康問題，推進全球衛生健康共同體從倡議到實踐，如何制定全球衛生健康共同體規則，如何實施全球衛生健康領域的國際合作，呼喚理論發揮建設性作用。

徐程教授主編的《健康治理學導論》（以下簡稱“導論”）的出版，豐富了健康治理理論。

“導論”共分三篇，分別從概念、理論、方法和應用等層面進行具體闡述。

第一篇是概述篇，闡述健康新時代的基本特征、健康治理與健康治理學有關的基本概念。健康是一個與時俱進的概念，從主要關注疾病到心理問題，再到社會融入障礙，健康的內涵在不斷擴大，健康問題也日益多樣化。面臨多元化的健康問題，僅有疾病診治是不能解決健康問題的。健康問題不僅是軀體疾病，也包括生理、心理和社會交往等各方面不適應、不協調、不穩定狀態，并且，健康問題的產生雖然最后也是通過身體的變化反映出來，但其誘因也絕不僅僅是細菌、病毒等因素。面對多樣化的健康問題，健康理念也與時更新。在此基礎上，“導論”闡述了健康治理與健康治理學有關概念，從而使健康治理建立在扎實的科學基礎之上。

第二篇是理論與方法篇，全面闡述了健康治理的理論基礎和研究方法?！皩д摗闭J為健康問題的多樣化無疑顯示了健康治理的多元化。健康治理不是疾病治療，但建立在疾病發生規律的基礎上；健康治理不是衛生治理，但有效的衛生治理則是健康治理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柱。健康治理涉及面寬，由于健康影響因素眾多，因而健康治理涉及政治、經濟、法律、文化和社會發展等各個方面。顯然，健康治理是一個涉及多學科、系統性、綜合性、交叉性的科學問題。“導論”全面闡述了健康治理理論的系統科學基礎、經濟學基礎和公共治理理論基礎。在此基礎上，“導論”基本形成了健康治理理論和方法論基礎，為深入學習、研究健康治理提供了理論指引和方法指導。

第三篇是應用篇，闡述了政府主導的健康治理、全社會參與的健康治理和全生命周期的健康治理。維護作為基本人權的健康權，提高作為人力資源保證的健康水平，毫無疑問，政府承擔著首要且重要的責任，政府主導的健康治理無疑也是健康治理最根本、最關鍵、最重要的治理。突出政府主導的健康治理，抓住了健康治理的關鍵、要害?！皩д摗比娣治隽苏鲗У慕】抵卫淼幕究蚣?、主要形式，分析了各層級健康治理的主要特點，對于建設健康中國、推進健康治理國際合作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健康影響因素來源廣泛，必須高度關切全社會的參與和全生命周期的健康治理。“導論”分析了包括個體、企業、專家學者、媒體和社會組織在內的健康治理主體角色，闡述了包括健康信息治理、健康城市和健康國家戰略構成的健康治理網絡在健康治理中的功能，針對生命周期中的不同群體如婦幼健康、中老年健康和兒童青少年面臨的形勢、挑戰，分析了健康治理體系變革的重要性。

“導論”的開拓性、原創性工作是值得充分肯定和高度贊賞的。尤其是“導論”編寫者們高度的理論自覺和鮮明的中國立場、突出的時代特色，為構建中國自主健康治理知識體系方面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

一是體系完整?！皩д摗笔墙】抵卫韺W科的入門類教科書。因為入門類教科書的性質、特點，決定了“導論”的編寫必須突出概念清晰、邏輯清晰，必須突出原理分析、方法介紹，為進一步學習奠定基礎。從這方面來看，“導論”不僅實現了這個目標，而且更進一步，特別是相關概念的辯證、理論來源的梳理更勝一籌。

二是理論與實踐的高度統一。健康治理是一個以實踐性強著稱的領域，“導論”的突出特點就是理論與實踐的高度統一。闡述概念以實踐為注腳，分析實踐以理論為指引?！皩д摗备髡露寂鋵懥税咐扔行陆l生的甚至親身經歷、體驗的新冠肺炎疫情，又有國家醫改重點推薦的“三明醫改”；既有政策性強的中國衛生健康政策網絡的結構特征及其演變，又有立足專病的糖尿病協同治理；既有健康產業實踐和老年人運動公園項目案例，又有跨區域衛生健康制度的創新研究等。各個案例主題鮮明，又互相支持，對于健康治理理論和方法的掌握、運用具有重要的實戰價值。不僅如此，各個案例的深入學習，對于具體的健康問題的分析、理解也具有較強的示范意義。

三是對健康治理前沿問題進行了討論。今天的健康問題與過去是不一樣的，未來的健康問題與今天也有差別，“導論”的突出特點就是時代性強。首先是健康治理理念的與時俱進，不同國家健康治理理念的差別及其背后的原因探究，健康治理成效與健康治理理念的關系，對于推動全球衛生健康共同體從倡議到共識、到規則具有極強的現實針對性。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全球衛生健康共同體倡議是中國積極參與全球健康治理的核心主張。推動全球衛生健康共同體落地見效，必須高度關注全球南方國家共同關切的發展問題，以發展推動健康治理，以健康治理促進發展。突出健康這一共同關注、共同追求，應當充分尊重多樣性。信息網絡時代、人工智能時代是健康治理面臨的許多前所未有的重要問題，數實共生客觀要求健康治理轉型。不僅如此，信息、數據、人工智能、大模型不僅僅是健康治理工具，也是健康治理的重要場域。顯然，“導論”編寫者們的這一極強前瞻性、戰略性的認識對于更加充分地發揮現代科學技術的作用，更加堅定不移地推進健康治理領域的科技自立、自主，更加高水平地保障人民健康和國家安全，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當然，“導論”也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方面。比如對健康治理的定義，應進一步拓寬。事實上，世界衛生組織的健康概念僅僅是對不健康的描述，而不是對健康的定義。當然，期望“導論”解決健康的定義不太現實，但是做出進一步的深入研究，把視野拓寬還是可以做到的。造成健康問題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既有人類的因素，也有非人類的影響；既有生物學因素，也有政治法律等制度性因素，往往后者比前者影響更大、作用更廣。比如2021年世界衛生組織宣布氣候變化是“人類面臨的最大健康威脅”。應對全球氣候變化，中國的反應是積極的、全面的，既有碳達峰的時間要求，也有碳中和的具體部署。中國主張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受到全球南方國家的廣泛歡迎和普遍支持。全球衛生健康共同體事實上是一個健康治理格局問題，以健康作為黏合劑，以共同健康為支撐，推動共同責任面對共同威脅。“導論”可以而且能夠對此做出回答。

所以，我期待“導論”的編寫者們繼續努力，早日建立起完全自主的中國健康治理知識體系，助力全面建成健康中國，為推動建立全球衛生健康共同體貢獻中國智慧、中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