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理論品質、建構面向與實踐路徑

［摘要］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必須突出人民性、民族性、適應性、開放性的理論品質。實踐過程中，應立足以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為指引的知識屬性，推動職業教育現代化實踐的知識面向，以凸顯文化自覺為使命的知識根基。在自主化、類型化發展的背景下，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需要聚焦職業教育實踐的“元”問題，服務職業教育實踐，錨定知識體系宏觀方位，實現守正創新與自信自立、自主發展與社會適應、知識創新與內外融通相統一。

［關鍵詞］職業教育現代化；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類型教育；適應性

［作者簡介］梁晨（1996- ），男，陜西洛南人，浙江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在讀博士。（浙江" 金華" 321004）楊滿福（1975- ），男，甘肅隴南人，南寧師范大學實驗設備與管理中心主任，教授，碩士生導師。（廣西" 南寧" 530001）季益龍（1988- ），男，安徽蕪湖人，浙江師范大學文科綜合國家級實驗教學示范中心副主任，在讀博士。（浙江 金華" 321004）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新技術時代知識變革與職業教育課程轉型研究”的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2YJC880014，項目主持人：方緒軍）

［中圖分類號］G710"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4-3985（2024）05-0043-08

人類因內在的具有知識內涵的勞動而與動物區別開來，而實踐活動中有意識的知識內涵越是增長就越是“屬人”的活動。［1］作為一種客觀存在，知識、知識體系是人對一定客觀事物的范疇體系、概念體系、邏輯體系等的復合性認知體現，是人在主體性支配下的創造物。“自主”知識體系是與“不自主”“非自主”等知識體系具有明顯區別的知識組織形態，表現為某一知識主體按照自我的主體性認知并結合自我的信念、理想等建構的綜合性知識體系，強調作為知識創造主體的人對知識體系的原創性（支配權）和主導支配性。

在中國式現代化指引下，我國職業教育要想建構起自我的學術體系、學科體系、話語體系，就必須在既有的職業教育實踐基礎上，建構符合時代發展需要的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關涉諸多問題，如“何為自主”、知識體系以及職業教育知識體系的構建依據、內涵、內容包括什么等。諸多問題中，為什么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即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現實理據與本質性問題，在邏輯上具備相應的優先性。

一、文獻綜述

不同學者從不同視角對職業教育知識及其體系的本源與邏輯展開了較為詳盡的闡釋。關于“技術”與“知識”的范疇和類屬關系，一直以來是學界爭議的主要焦點之一。西方傳統認識論中，技術一直被排除在外。無論是柏拉圖、休謨、洛克，還是康德、維特根斯坦，都沒有對技術作專門的論述。邏輯經驗主義和以反對邏輯經驗主義的“證實原則”為根基的證偽主義，也均未對技術進行相應的探討。可見，在傳統的哲學發展視野中，技術作為一種經驗性的實踐并未被納入知識的范疇中。技術真正被人們正視和作為研究對象，始于工業革命。工業革命在催生社會形態和知識結構深刻變革的同時，也將人類發展帶入新的場域之內。而哲學家們多是通過社會考察方法對技術進行觀照，如馬爾庫塞等哲學家及后世學人多是在探討“技術的社會效應”，即技術作為一種社會存在對社會發展的影響度。有學者基于唯物史觀，將技術知識形態劃分為“原始時代的技術”“古代工匠時代的技術”“近代工業時代的技術”“現代科學時代的技術”四個階段。［2］從技術知識的歷時性出發，有學者將其概括為先驗主義的知識生產階段（原始時代的技術）、技藝經驗的知識生產階段（古代工匠時代的技術）、技術知識生產階段（近代工業時代的技術）、技術知識變革階段（現代科學時代的技術）。［3］這一劃分以社會形態的變革和不同時代的生產力變革內驅力為參照系，視角定向于技術的效能。圍繞技術變革社會形態和生產力驅動下的知識結構深層次調整視角，有學者指出隨著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到來，知識變革已逐漸打破傳統以學科為邏輯關系的知識生產模式，新技術知識應從原有的學科內部逐漸向學科分野的縫隙中轉變，交互性成為新技術時代知識的典型特征。這一變革也使得以技術發展為核心內核的職業教育實踐，從技術表象向技術知識產生的“源發性（職業工作場域）”原理進行探尋。

構建以工作為核心邏輯的知識，是職業教育知識體系形成的首要邏輯。以個體工作能力的成長和發展需要為邏輯的知識結構，其核心在于關注個體職業周期的成長性和個體以職業為中心的實踐性。有學者從工作知識視角指出，工作知識是支撐“人”高效工作的基礎，作用在于提高生產力。［4］在此基礎上，工作知識逐漸被表述為對工作過程中所涉及的原理、過程、方法等整體知識的統稱。以工作知識為主體的知識，是以人的生成為核心邏輯的工作推引下的知識，表現為知識的職業性和工作性，職業性就是工作知識的本質屬性。有學者以個體在企業實踐中為完成一件工作任務并獲得工作成果而進行的一個完整的工作程序為參照系［5］，提出建構“工作過程系統化”的知識結構和課程體系，進而引出以系統、動態、要素、聯系等為主要表現特征的知識要素結構。有學者提出，職業教育知識在從“技藝經驗”到“技能知識”再到“技術知識”的探究過程，既是對知識的遞生，也是對知識的回顧和證實，在培養“技術技能”人才的過程中應建構職業教育類型的知識觀。

概而述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包含三個關鍵因素：本土化、自主性、知識體系。其中，本土化是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核心底蘊和根脈；自主性是對職業教育知識、原理、邏輯、結構等的主體性挖掘；知識體系是職業教育作為一種類型教育所應達到的標準，即如何從知識類型的角度，賦予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或者職業教育學與普通教育學以同等的學科地位。［6］現有研究表現為以下不足：一是不能獲得對職業教育知識的具象化理解。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從技術的概念、職業概念上探索職業教育相應的知識，對職業教育知識的理解和建構多處于對知識的描述層面，缺乏對職業教育知識本身的邏輯性論證。二是未能對職業教育知識的學術性進行深入解析。現有研究多是主張以職業為依托的知識開發，這一知識多偏向于知識的實用主義和時效性，難以再介入相應的學校文化。三是多以移植借鑒等為主，知識理念難以體現本土化特征。現有知識模式多是對發達國家知識生成模式的譯介，無法及時回應本土化職業教育改革和實踐，同時也沒有與我國傳統職業教育發展理念和文化屬性相融匯，尚未形成比較成熟和自主的職業教育知識體系。因此，建構自主的職業教育知識體系，無論是對詮釋和完善正在探索的職業教育發展道路，還是對于創新中國特色職業教育理論都具有重要現實價值。

二、塑造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理論品質

人類有兩大身份，一是作為觀察者，二是作為行動者。前者在覺，在對社會形態基本表象的覺知，在觀察；后者在行，在證實、驗證之意，將“真信念”通過實踐驗證和證實逐漸知識化，即通過個體的本體覺知將社會基本表象與自我證實相結合，進而將原有的“真信念”轉化為啟蒙個體智慧的知識。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過程便是在人的主體性推動下，對中國職業教育發展的基本事實、概念、命題等進行系統性證實和邏輯性覺知的過程，核心任務是塑造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理論品質，使之具備人民性、民族性、適應性、開放性等品質。

（一）人民性：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靈魂品質

自馬克思主義被確立為中國共產黨的指導思想伊始，以陳獨秀、李大釗、楊賢江等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者就積極開展職業教育相關宣傳工作。1915年，陳獨秀在《新青年》中提出以“職業主義”為核心的四大教育方針，新文化運動時期職業教育逐漸取代實利教育成為新的教育方向。大革命時期，積極興辦革命干部學校。土地革命時期，積極探索多形式的職業教育辦學實踐活動，如工農學校、婦女半日學校等。抗戰時期，探索職業教育學校與短期職業技術培訓班相結合的辦學形式，培養技術人才。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指出“號召我們的同志，要用極大的努力去學習生產的技術和管理的方法，并學習同生產密切聯系的其他工作”［7］。新中國成立以后，黨積極從教育方針制定、教學層次調整、教育理論探索等方面進行深刻的調整和變革，促使職業教育發展與人民的需要相接軌。及至新時代，我國職業教育在規模、數量、質量等方面發生了深刻變革，建成全世界規模最大的職業教育體系。“十四五”時期，職業教育作為教育改革的突破口，將從加快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強化類型定位，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等方面，為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提供堅實的技術技能人才支撐。［8］在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指引下，黨領導中國人民積極發展職業教育的過程，既是深化職業教育制度、理論的過程，又是推進職業教育現代化的過程，更反映了中國現代社會和教育發展的主流與方向。從一般意義上講，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是社會主義現代化理論、職業教育現代化理論、以人民為中心發展理論等諸多理論的集中體現，必須凸顯馬克思主義的人民性特征，以群眾滿意度作為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方向。

（二）民族性：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本源品質

教育“民族性”觀點最早于1859年由烏申斯基在其著作《論公共教育的民族性》中提出，后被英國學者薩德勒引入比較教育學科。就職業教育而言，“民族性”即在思想、制度、模式等諸層面著眼“民族性”、圍繞“民族性”、歸于“民族性”等。民族性作為社會文化發展的重要特質，是對中國職業教育理論和實踐所反映的文明屬性的規定。職業教育實踐活動總是與特定的文明形態結合在一起，處在特定文化中的職業教育活動與實踐就是在進行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創造。相應地，反映特定文明形態的職業教育諸要素關系和系統結構的職業教育知識體系，便帶有一定的民族特色。正是因為中國職業教育發展道路和理念根植于中國式現代化發展這一時代脈搏之中，才進一步彰顯了中國職業教育發展的活力和底色。中國職業教育發展道路是富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實踐道路，在內涵、邏輯、機制、屬性等方面與西方職業教育發展道路有著明顯的區別和聯系。相應的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建構，自然應對中國式現代化、教育現代化、職業教育現代化等的本體特征和推進路徑做出深入回應，探索契合我國職業教育現代化制度支撐的職業教育實踐規律，以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話語體系。

（三）適應性：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實踐品質

適應性是關于職業教育知識的來源和真理性的規定，強調職業教育知識來源的科學性和可實踐性，要求職業教育知識只能來源于中國式發展道路下的人的實踐。

職業教育適應性是對20世紀初社會各界關于“職業教育實用性”的深化。針對當時教育“不切實用”的現實詬病，黃炎培先生于1917年成立中華職業教育社，積極推進“大職業教育主義”方針，將職業教育視作“個人謀生”“服務社會”以及“增進生產力”的重要途徑。在經歷了“為革命戰爭與階級斗爭服務（1919—1949）”“為國家建設服務（1949—1978）”“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1978—2012）”“適應新時代經濟社會發展需求（2012至今）”的接續發展后，2021年“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正式被確定為新時代職業教育發展的指導思想。［9］特別是新時代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職業教育，將職業教育納入“黨之大計”“國之大計”，通過一系列措施確保職業教育發展與國家經濟和社會變革相適應。例如，在實踐過程中，積極通過對中國職業教育發展模式、理念等的調整，探索和發展契合中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理論體系與實踐模式，創新契合產業發展和經濟結構調整需要的人才培養模式等。總之，在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中堅持適應性和實踐性，就是在中國式現代化和中國特色職業教育實踐中，獲取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架構和思路，用以指導我國職業教育的進一步實踐。

（四）開放性：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活力品質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世界各國相互聯系、相互依賴日益加深。職業教育開放性是涉及環境、觀念、制度與實踐操作，融合人員、財物、信息和組織等要素的系統工程，是一個由點及面、由淺入深、由低到高的發展過程。

我國職業教育起步相對較晚，現有的職業教育發展理念多是對發達國家職業教育理念的借鑒，實踐過程中缺乏對“西方中心主義”現代化理論、概念、范疇等的深入創新。從知識體系看，我國職業教育知識體系受西方職業教育發展理念影響較為明顯，尤其是在職業教育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建設中自主性不夠，基于中國實踐和中國實際的學術闡釋和理論創新不足，導致職業教育知識貢獻率較低。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等的深入推進，日益需要中國職業教育走出國門，服務企業“走出去”。這必然需要在堅持中國職業教育發展道路的基礎上，加強對職業教育國際化和開放性的認知，以彰顯新時代中國職業教育的新發展觀與開放觀。因此，在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過程中堅持開放性，就是要深入研究中國職業教育發展思路對世界職業教育發展的意義。總的來說，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基本參照是中國職業教育實踐，即“以時代為觀照，立足中國實際，解決現實問題”。

人民性、民族性、適應性、開放性是中國職業教育發展的高質量品質，在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中貫徹這些基本品質，是對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階級屬性、政治屬性、社會屬性的深層次規定，更是對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方向、路徑、真理性的規定。

三、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面向

知識是分散的、零碎的，知識體系則是由不同知識聯合而成的有機系統。從邏輯結構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是職業教育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等諸體系的內核。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需要正確把握知識傳統和創新的內在邏輯，打造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知識體系。

（一）知識屬性：以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為指引

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理論上屬于馬克思主義職業教育知識體系，性質上屬于現代職業教育知識體系這一范疇，階級上隸屬于無產階級職業教育知識體系。質言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是以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為指引的，集中體現無產階級先進性、人民中心性的知識體系。堅持以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為指引，是職業教育實踐區別于其他哲學社會科學實踐的主要標志，是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基本遵循，同時也是中國職業教育實踐區別于其他國別的職業教育實踐的本質所在。

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應當系統掌握貫穿中國實際、中國職業教育實踐的立場觀點，回答好新時代職業教育領域的理論和實踐問題。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是立足于中國職業教育實踐，在中國職業教育的歷史接續中逐漸形成和豐富起來的。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關鍵在于對我國當前產業結構、社會形態等的發展趨勢和發展方位的正確掌握，進而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職業教育理論在不斷的理論、實踐、再理論、再實踐的循環中進行創新。

（二）知識面向：推動職業教育現代化實踐

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是職業教育現代化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要求。推動職業教育現代化，提升職業教育社會地位是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職業教育必須遵循的變革方向。職業教育現代化的相關研究至少可歸納為兩個方面，即內求性和外源性。內求性指基于職業教育內部諸要素形態進行的現代化實踐。外源性指向于技術變革、產業結構調整等的深層次作用下職業教育結構的調整，偏向于對外部客觀事物的反映，如信息化、數字化、智能化等。

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需要正確理解我國職業教育發展中的“實踐自覺”與“實踐取向”。一方面，職業教育現代化是職業教育制度的現代化。職業教育制度是在黨的領導下不斷創立和完善的，與中國特色政治制度、經濟制度、教育制度是同構的、一體的。高質量協同的制度體系是保障職業教育制度體系與黨和國家整體規劃的一致性的關鍵。有學者指出，當前職業教育發展中的關鍵問題是協調層、結構層、需求層、內容層、實施層和評價層的建設難以滿足職業教育發展的現實需要。因此，應堅持立足國情、借鑒國際經驗，有針對性地、分步驟地對職業教育制度進行完善。另一方面，職業教育現代化是社會結構的現代化。當前，我國社會結構發生了歷史性變遷，人口結構、職業分層、社會流動等逐漸具備了鮮明的中國特色。同時，職業教育作為一種類型教育，在促進共同富裕、技能型社會建設、實現個體的全面成長等方面的作用越發明顯。這就必然需要職業教育在實現高質量現代化的同時，對自身在促進中國社會發展、社會結構調整等方面的作用進行深入思考。

（三）知識根基：以凸顯文化自覺為使命

文化自覺的基礎是社會實踐，其源于實踐、高于實踐，又指導和影響著進一步實踐。職業教育實踐是以人為主體的社會實踐的重要組成部分。職業教育實踐以文化為載體，不僅包含人們日常的職業文化，還涉及個體發展中的各類密切性文化。職業教育現代化建設可以從幾千年的中華文明中汲取相應的養分，通過素材挖掘、概念整理等推動職業教育理論創新，拓寬職業教育發展邊界。

凸顯文化自覺，推進中國職業教育文化自信自強是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學術立場。職業教育實踐既是在現代化實踐中展開和豐富的，也是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根脈上生成的。在傳承創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過程中，發掘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資源，進而推動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建構，是實現職業教育文化自覺的重要任務。從歷史實踐看，中華文化經歷了前神學階段、神學階段、哲學階段、科學階段的延續和創新，形成了極具內涵且系統精深的文明形態，如道器文化、工匠文化等。基于此，立足中國立場、中國觀念、中國邏輯深入考察、分析、闡釋當代中國職業教育系統中諸要素的關系、功能、影響等，是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彰顯文化自覺過程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四、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實踐路徑

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是中國式現代化和職業教育現代化的重要載體，是對當下中國社會形態調整中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生態等在內的系統化審視和綜合性體現。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就是要將上述立場觀點貫穿于黨領導下的職業教育實踐中，系統總結反映職業教育現代化的發展規律和實踐經驗，并將黨領導下的職業教育現代化經驗轉化為系統化、邏輯化的中國職業教育學說。

（一）聚焦職業教育實踐的“元”問題：實現守正創新與自信自立相統一

職業教育的本質是一個哲學范疇，是指職業教育之所以“是”的內在規定性（根據）。對職業教育本質的“元”研究是職業教育實踐的基礎。“元”問題是關于職業教育基本認知的認知，著重于探討“職業教育是什么”的問題，即對于職業教育本質的再認知。對于職業教育本質的追問，一直是制約當前職業教育發展的首要問題。不同學者從不同視角對其進行了深入探討，如本質屬性說、特殊矛盾說等。“職業教育本質是什么”與“職業教育是什么”是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的兩個問題。職業教育是關乎人的本質和人的社會實踐本源及社會關系的學科，準確和全面把握個體的職業實踐與人的主體實踐間的邏輯關系是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源頭與出路。從人類歷史發展看，原始氏族時期，畜牧業與農業、手工業與農業的分工催生了職業教育產生的契機和條件，統治者因勢利導，教化民眾，如“古之人民皆食禽獸肉，至于神農，人民眾多，禽獸不足，于是神農因天之時，分地之利，制耒耜，教民農耕”。農業文明的組織化生產與國家政權的誕生則促成了職業分工的進一步明確，如夏商時期的冶煉技術、制陶技術、紡織技術等。在職業分工逐漸明確的過程中，古代先民們的職業屬性也逐漸固定，統治者通過一定的政治制度確保了職業的延續性，職業逐漸形成了“各就其業”“不知遷業”的職業特點。近代工業文明與資本主義全球擴張使得職業逐漸組織化、精致化，個體職業實踐對社會新階層的形成和社會形態的全方位變革起到了直接促進作用。據此，構建基于自身特點的實踐范式自然成為新時期我國職業教育實踐的方向所在。

第一，強化自主性。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直接來源于中國實際的職業教育實踐，發揮自主性就是要對當前我國職業教育發展中學科、學科實踐、知識實踐等現實問題進行持續性觀照，以解決當前職業教育實踐中應面對和必須解決的現實矛盾，發現主體實踐中的真問題，建構職業教育實踐的主體格局。第二，立足原創性。原創性是確保職業教育實踐自信自立的關鍵特性。針對當前我國職業教育國際話語地位相對較低等現實問題，積極進行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原創性實踐便顯得尤為重要。一方面，既要對現有的職業教育理論進行總結和繼承；另一方面，還應積極對職業教育辦學主體間要素進行系統化調整，凝練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學理性、學科化、學術化的標志性成果。第三，注重系統性。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是生成的而非既定的，是系統的而非模塊的，是職業教育各類知識、觀念、方法、命題等的系統性集成。這就必然要求對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本身維度、職業教育知識體系的歷史維度、職業教育知識體系的分類維度、職業教育知識體系的應用維度等進行系統化思考，并將上述四個維度與職業教育實踐結合起來，對職業教育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進行系統化思考，最終實現守正創新與自信自立相統一。

（二）服務職業教育實踐：實現自主發展與社會適應相統一

職業教育實踐是以人為主體解釋世界的實踐，本質在于改變主體世界。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就是要準確把握技術時代中國社會發展的主要特征和基本脈絡，從推動中國產能結構調整和世界產能變革、從構建技能型社會和個體技能發展需求的基本矛盾中生成新的職業教育課題，實現研究與實踐相印證，打通職業教育的默會知識與顯性知識間的良性循環，從而使職業教育實踐真正兼備中國化、自主性、適應性、系統性，構建職業教育實踐進程中“經世致用”與“學術想象力”的內循環機制。在此基礎上，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已不再是對職業教育知識的簡單重構問題，而是如何將職業教育實踐與中國式現代化關聯起來的基本問題。

第一，拓寬學科領域。作為一種類型教育，我國職業教育主要通過對中國式職業教育實踐經驗的總結和借鑒國內外相關學科理論與研究方法取得了長足發展，建立了以教育學、技術學、心理學、社會學等為基礎，以職業教育原理、職業教育歷史、比較職業教育等為主干學科，以職業教育管理學、職業教育社會學、職業教育心理學等為分支的交叉學科群，這為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提供了基本依托。相應地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一方面要面向新時代的歷史任務和新目標，主動更新職業教育學科的既有知識體系；另一方面應補齊我國職業教育研究基礎性薄弱和應用性不強的短板，形成具有體系化、系統化、層次化特征的新型職業教育學科群和學科體系。第二，創新范式。范式研究是學科成熟的標志。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離不開學科范式的創新。對職業教育學科范式的深入研究是提升職業教育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的原創力、影響力的關鍵，是推動職業教育學科走向成熟的必由之路。一方面，加強對現有職業教育研究范式的總結和歸納，通過比較、借鑒、融合等思路，推動我國職業教育范式與世界職業教育范式的交融；另一方面，擴充我國職業教育研究范式，加強多種研究方法的使用，既要強化理論研究，也應注重調查研究，同時還應注重對其他學科和新興技術的運用。在實踐和研究中歸納我國職業教育發展的普遍性規律，鍛造創新性的學術成果，為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提供知識量。第三，建構理論研究與實踐領域聯結機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實踐的特性，決定了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研究對象、目的、任務必然服務于中國職業教育建設需要。一方面，立足中國實際創建學術研究共同體，將學科實踐與社會形態發展相結合，而不是局限于對現有概念由抽象到抽象的概念想象和術語轉換；另一方面，以調查為基礎，直面職業教育發展的現實問題，推動職業教育理論研究和實踐研究的雙向促進和良性互補。

（三）錨定知識體系宏觀方位：實現知識創新與內外融通相統一

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把握好職業教育與其他相鄰學科知識體系的關系。

第一，實現“文化自主”。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過程就是實現職業教育由“文化自知”向“文化自主”的轉變。費孝通先生指出，“沒有文化上的自主能力和自主地位，就無法實現文化轉型；不能‘發揮原有文化的特長’，就無法‘求得民族的生存與發展’”［10］。一方面，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建構應自覺傳承中華傳統文化的本質基因，如以儒家文化的“立德、立人、立誠、立技、立言”等“五立”為綱的新時代職業教育價值觀［11］。另一方面，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建構應積極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職業教育實踐文化相結合，提升職業教育文化自信。馬克思主義指引中國實踐的關鍵在于其與中華傳統文化所孕育的價值追求的一致性。提升職業教育文化自信并非是對中華傳統文化的簡單復歸，而是在以中華傳統文化為母版的基礎上，結合現代社會形態變革的實踐要求，對中華傳統文化中的職業教育理念進行深入的提煉和處理，以為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夯實文化基礎。第二，擺脫模仿西方學科范式的學徒思維。現代學科多是在西方資本主義思想影響下建立和完善起來的。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核心特征在于原創，這就要求職業教育學科及學科體系在創建過程中擺脫模仿西方學科范式的思維，以激活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主體性。只有擺脫了模仿西方職業教育學科的狀態，我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才能保持自己的定力，實現由“他塑”向“自塑”的轉變。第三，堅持以我為主、多元參考。建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既要有獨立自主的意識，還應保持胸懷天下的大局意識，在世界職業教育的變革中形塑我國職業教育自主知識體系的生命力，最終改變中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聲音比較小、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讓中國聲音、中國理論、中國思想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為世界發展和人類進步作出更大貢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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