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困境和紓困路徑

摘 要：后冬奧時代，我國滑冰運動進入穩步發展的新階段，但滑冰傷害事故的頻發嚴重阻礙了項目的發展。司法機制是解決滑冰傷害事故糾紛的重要渠道，以中國裁判文書網38個判決案例文書為研究對象，采用內容分析、文獻計量分析、個案研究等方法，對滑冰傷害事故的特征與當前面臨的司法困境進行剖析。得出滑冰傷害事故呈現“北多東密”的空間布局，常伴隨著骨折等人身重大傷害及持續性的傷殘影響，事故往往由多方共同擔責。司法困境則在于當事人舉證不能導致鑒證困難；法條競合的適切不當，當事人難以信服和達成共識；裁判文書說理不足，影響判罰效力和司法的公平正義。建議培育法治意識、明晰法律條款應用順序、統一司法判罰程序、裁判文書嚴謹解釋酌定過程，以此突破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困境，推動滑冰運動的產業化發展和冰雪體育強國的建設進程。

關鍵詞：滑冰運動；傷害事故；司法困境；法治建設

中圖分類號：G80-051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3488（2024）01-0033-08

The Judicial Dilemma and Relief Path of Skating Injury Accidents

——Taking the judgment case on China judgments online as an example

TANG Jv1， WANG Liqun2， YU Wangyang1， LI Bowen1， WANG Hongying3

（1.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 Shanghai 200438， China; 2. Physical Education Department of Northeast Forestry University， Harbin 150006， China; 3.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 Shanghai 200438， China）

Abstract： In the post-Winter Olympics era， China’s ice skating has entered a new stage of steady development， but the frequent occurrence of ice skating injury accidents has seriously hinder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rogram. The judicial mechanism is an important channel to solve the disputes of ice skating injury accidents. Taking 38 judgment case documents on the China Judgments Online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is paper has analyze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ice skating injury accidents and the current judicial dilemmas by using the methods of content analysis， bibliometric analysis， and case study. It is concluded that ice skating injury accidents present a spatial layout of “more in the north and denser in the east”， often accompanied by major injuries such as fractures and sustained disability effects， and the accidents are often shared by a number of parties to bear the responsibility. The judicial dilemma lies in the inability of the parties to provide evidence， which leads to difficulties in authentication; The appropriateness and inadequacy of the competition of legal provisions， which makes it difficult for the parties to believe and reach a consensus; The lack of reasoning in the judgment document affects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judgment and the fairness and justice of the judiciary. It is recommended to cultivate the awareness of the rule of law， clarify the order of application of legal provisions， unify the judicial sentencing procedures， and rigorously explain the discretionary process in the adjudication document， so as to break through the judicial dilemmas of the ice skating injuries， and to promote the industrialization of ice skating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leading ice and snow sport nation.

Key words： ice skating; injury accidents; judicial dilemmas; legal construction

滑冰運動具有環境冷、速度快、場地滑、技術要求高等特點，容易發生人身安全事故并引起司法糾紛。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可以發現，近年來我國滑冰運動的司法糾紛頻頻發生，并且再審概率較高，頻發且耗時的司法糾紛嚴重制約了滑冰運動的發展。因此，本文將研究重點落在三個方面：第一，根據滑冰傷害事故的特點，進一步論證我國滑冰運動的發展格局；第二，從司法視角探討滑冰運動發展的阻滯因素；第三，通過分析滑冰傷害事故存在的司法問題，提供針對性的對策和建議。以期通過厘清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困境，提出合理的紓困路徑，為滑冰運動的高質量發展提供助力。

1 研究對象與方法

1.1 研究對象

本文以滑冰傷害事故為研究內容。滑雪傷害事故是指在滑冰專用場地發生，在參與滑冰運動中造成一定人身損害的事故，包括以下限定條件：運動項目為滑冰，不包括輪滑、旱冰等；事故發生地為專供滑冰的場地，不包括非專用滑冰場地（如無人管理的公開水域冰場等）；案由僅與滑冰運動相關，不包括滑冰場內斗毆等行為引發的事故。

本文以滑雪傷害事故裁判文書為研究對象。研究數據來源于中國裁判文書網，以“滑冰”“生命權”“健康權”為關鍵詞，對截至2021年12月31日的所有文書進行搜索，共獲得一審和二審已審結的裁判文書227篇。通過將案由、對象、事件等與研究內容進行對比，除去重復和無關文書后，共獲得50篇各審判階段的裁判文書，總計38個案例。

1.2 研究方法

1.2.1 內容分析法

又稱信息分析法，本文針對中國裁判文書網的文書資料內容進行分析，然后對司法判例結果作出評價，形成研究結論。

1.2.2 文獻計量分析法

通過檢索、篩選、統計和分析文書資料，歸納滑冰傷害事故的各個特征，整體把握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現狀。

1.2.3 個案研究法

以中國裁判文書網上的個別判決案例為典型，剖析案例的判決結果及其中不夠合理、嚴謹之處，使研究結果更有針對性和操作性。

2 滑冰傷害事故的特征與司法困境

2.1 滑冰傷害事故的特征

2.1.1 滑冰傷害事故的時空分布特征

2015年北京申辦冬奧會成功，冬奧熱推動滑冰運動在國內快速發展[1]，一定程度上造成了2016年滑冰傷害事故訴訟案件數量極速升高的態勢（圖1）。而2020年案件數量的低谷則源于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疫情防控政策導致大量滑冰場所關停。隨著疫情防控采取常態化管理，冰場逐漸開放，加上2021年是北京冬奧會攻堅決勝的關鍵年份，滑冰場所新建數量陡增[2]。因此，在滑冰運動再次快速啟動的同時，由此引發的傷害事故數量也出現反彈。

從地域分布來看，滑冰事故發生地主要集中在東北、華北以及東部沿海地區，分布在我國十余省市，表現出分布廣泛、多點爆發的趨勢。滑冰事故“北多東密”空間格局的形成，一方面源于地域環境特色，北方氣候寒冷，冬季時間較長，便于開展滑冰運動；另一方面是因為冰雪運動“南展西擴東進”戰略的推進，使得沿海經濟發達省份能夠借助室內冰場開展滑冰運動[3-4]。國家體育總局在《“帶動三億人參與冰雪運動”統計調查報告》中指出，全國冰雪運動參與人數達到3.46億人，居民參與率達到24.56%，全國已有654塊標準冰場；“南展西擴東進”戰略取得良好進展；東部地區參與人數最多。滑冰運動在全國遍地開花的同時，也導致滑冰傷害事故在多地頻發。

2.1.2 滑冰傷害事故的身體損傷特征

滑冰傷害事故中骨折最為常見，事故具有較高的致殘風險。在本研究的38個案例中，全部被侵權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身體損傷（表1）。有21個案例中的被侵權人傷情達到傷殘認定級別，且以小腿骨折數量最多，這主要是由于滑冰以下肢運動為主。傷情嚴重則關乎事件雙方的重大切身利益，一定程度上造成司法過程中的難調解、難定責、難信服。

通過對案例的梳理，根據損害發生時的動作類型總結歸納出4類事故誘因，即碰撞、摔倒、驟停和其他。碰撞主要是人與人、人與物之間發生撞擊而導致的人身損害；摔倒是因為傷者自身原因或為規避他人、障礙物等發生跌倒，導致人身損害；驟停是由于外部環境因素突變，導致移動中的滑冰者速度瞬時降低并帶來一系列傷害；其他則指上述三類以外的事故誘因。

在對滑冰傷害事故主要誘因的統計中（表2），造成傷害事故最多的是摔倒，約占61.54%；其次是碰撞，約占30.77%；驟停事故共有2起，全部是由冰場裂縫導致，傷情主要表現為粉碎性骨折；1起其他事故是因侵權人的危險動作導致被侵權人面部受損，這一方面源于參與者技術水平較低，另一方面源于場地設施以及管理存在問題。但無論是摔倒、碰撞還是驟停，都具有瞬時性、致傷主體多元等特征，使得司法機關在辨別侵權主體、及時取證等方面具有一定難度。

2.1.3 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責任特征

滑冰傷害事故責任的劃分，主要是針對事故中相關主體對于事故發生所起的作用和事故中的過錯進行判定，責任劃分決定了賠償義務的大小。法學研究上將侵權人分為直接侵權人、間接侵權人和共同侵權人[5]。然而從滑冰傷害事故判罰案例的侵權人身份來看，滑冰傷害事故中主要的侵權人為兩大類，即以經營者為代表的侵權人和傷害行為人的其他侵權人。不同案件中，兩者的身份在直接侵權人、間接侵權人和共同侵權人之間來回轉換，容易造成混淆。因此，本研究主要以經營者和其他侵權人作為區分，以達到直觀呈現的目的。

在明確事故責任劃分的37個案例（有1個案件由于二審原因未公布責任比例）統計中（表3），經營者普遍作為司法糾紛中的被告；在有其他侵權人的情況下，81.25%的經營者也被視作侵權人卷入司法糾紛中，并且有68.75%的經營者存在過錯，需要承擔賠償責任；81.08%的被侵權人需要承擔一定的責任。滑冰傷害事故司法判罰中表現出多主體共同分擔事故責任的特征，主要源于三方面因素：一是被侵權人出于受益最大化的心理，將多主體同時起訴，一定程度上造成多主體共同擔責的現象；二是經營者負有安全經營的義務，同時也造成在司法過程中難以證明盡到安全保障義務的舉證蓋然性劣勢，而較高的取證難度進一步導致經營者舉證不能，并由此承擔責任；三是滑冰運動本身具有一定風險，被侵權人具有注意的義務和自甘風險的隱性締約前提，使得被侵權人在判罰中往往也需要承擔一定的責任。

2.2 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困境

司法是指擁有司法權的國家機關，依照法定職權和程序，把法律用于對刑事、民事、行政等案件的處理，以及對這些案件的處理進行法律監督的法律活動[6]。現實中，對于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存在一定的難度。由于致殘率高、損害率高，被侵權人的追責意愿更加迫切而侵權人的避責意愿更加強烈，因此容易產生激烈的責任劃分爭端；由于責任主體多元，常常發生擔責比例劃分爭端；滑冰傷害事故的判罰中又面臨一定的內生的、固化的、常態的司法困境，綜合導致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裁定常常出現難判、難服的現象。依據時間順序，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困境主要表現為前期的舉證困難、中期的法條競合和后期的說理不足，以下分項進行論述。

2.2.1 舉證不能的鑒證困局

鑒證困難主要源于當事人對于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和關聯性理解不足[7]，致使提供的證據缺乏法律效力甚至無效。滑冰傷害事故中的舉證責任主要適用“誰主張誰舉證”和“舉證責任倒置”。滑冰傷害事故當事人舉證不能主要源于三方面原因：第一，留證意識薄弱或關聯性不強。由于部分被侵權人未保存契約關系憑證，在司法判罰中難以確定雙方關系而陷入關系定義困境，甚至無法定責。例如“北京零度陽光體育文化有限公司等人與王夢琰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案”中，被侵權人交通費應當以正式票據為憑，但由于票據遺失或者未收集原告未能舉證，法院認為其應當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與此同時，場館經營者同樣缺乏一定的留證意識，例如“游斯文訴深圳世界之窗有限公司、太平財產保險有限公司深圳分公司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案”中，世界之窗公司救助傷者后未能現場拍照保存有效證據，證明當日有嚴格按照規定清掃冰面，法院認為被告世界之窗有限公司應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需承擔賠償責任。此外，還存在部分參與者未購買門票進入場館滑冰的情況，這種情況則視作參與者與經營者未建立契約聯系[8]，出現事故時，傷者不僅難以維權，從法律角度而言甚至還侵犯了經營者的權益。第二，誘因混雜導致識別致傷因素困難。滑冰傷害事故致傷因素的不確定性導致采集證物困難，使得經營者與其他侵權人之間的責任難以劃分。在經營者和其他侵權人共同侵權的案件中，舉證責任分配采取“舉證責任倒置”原則，如果經營者和其他侵權人無法證明未發生侵權行為，則面臨因舉證不能而承擔敗訴風險的后果。第三，監控設備不足導致留證渠道不多、證據信效力不佳。部分滑冰場因監控的廣度和清晰度不到位或設備數量不足，導致難以獲取有效證據進行自證或為被侵權人提供證據，最后承擔法律責任。例如“張莫凡與華潤新鴻基房地產（杭州）有限公司、趙瑊波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案”中，華潤新鴻基公司提交的現場錄像僅約2 min，其余錄像沒有保存，法院認為由于華潤新鴻基公司未能完成證明，因而認定其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應承擔補充責任。

2.2.2 法條競合的適切困局

法條競合是指不同民法規范的事實構成部分發生重合，使同一案件事實被它們所分別指涉[9]。滑冰傷害事故判罰常用過錯原則和公平原則來判定賠償義務，在本研究的38起案例中，有36個案例根據過錯原則推定法律責任，另外2個適用公平原則。過錯原則是以行為人主觀上的過錯為承擔民事責任的基本條件來認定責任的準則[10]。公平原則是對市民社會的人身利益、財產利益進行分配，確定權利和義務時，須以社會公共人的公平觀念作為基礎，維持民事主體之間利益均衡的基本準則[11]。兩者在判罰中常出現混用、倒用等現象。例如“李明天與唐露萍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案”中，一審法院認為李天明撞倒唐露萍致其受傷，唐露萍有權向李天明請求賠償；滑冰運動存在著相互碰撞致傷的風險，所有參與此項運動的人員在享受滑冰帶來的收益過程中，對于這種風險造成的后果應當共同分擔，法院依據公平原則，對原告、被告認定為各承擔50%的賠償責任。

上述案件涉及過錯原則與公平原則的競合，這同時也是“情”與“理”之間的沖突[12]。情理沖突在經營者與被侵權人之間表現得尤為突出，且雙方難以達成共識。例如“張奕譞與深圳冰紛萬象滑冰場、華潤（深圳）有限公司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案”中，法院認為被告萬象滑冰場在向原告授課過程中已經盡到了其應盡的管理職責及安全保障義務，被告萬象滑冰場在此過程中并無過錯。考慮到滑冰運動本身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原告發生摔傷的事件具有意外突發性，原告、被告雙方對此事件的發生均不存在過錯。依據民事訴訟的公平合理原則，并結合本案實際情況，法院酌定由被告萬象滑冰場對原告的損失承擔20%的賠償責任。對于以盈利為目的的經營者而言，無責賠款即陷入“有錯沒錯都要賠”的怪圈中，嚴重影響經營者的積極性。與此相反，在“夏紅與北京零度陽光體育文化有限公司冠軍溜冰場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案”中，法院認為冠軍溜冰場在其經營活動中，盡到了必要的安全保障義務，其對于夏紅在本案中主張其摔倒受傷并不存在過錯，不應承擔賠償責任。“類案不同罰”的現象顯示了司法原則在應用上的不足，嚴重制約了滑冰產業的發展。并且由于賠償金額普遍較大，加劇了情理沖突，導致當事人對法院判決難以信服、難以達成共識的困境。

在判罰過程中還存在其他類型的法條競合問題。比如在“棗莊文投泛華冰雪體育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管某等健康權糾紛民事二審民事判決書”中，泛華公司認為“本案法律適用首先應依據《民法典》1 176條自甘風險的法律原則，本案一審判令上訴人承擔45%的民事責任，明顯超出經營者安全保障義務的合理限度”，以自甘風險和過錯原則存在法條競合要求改判。又如在“李某1與徐某等二審民事判決書”中，上訴人認為“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責任劃分不當”，表現為自甘風險前提條件不足，應先適用過錯原則。

2.2.3 說理不足的裁量困局

裁判文書由標題、首部、事實、理由、裁判依據、裁判主文、尾部、落款等部分組成[13]。事實、理由、依據等說理部分是裁判文書的關鍵，需按照“三段論”對事理、法理、情理進行厘清[14]。而在滑冰傷害事故司法判定中，說理不足是裁判文書面臨的普遍問題。

其中，酌定說理不足往往導致判罰結果缺乏公信力。酌定是指規定法官可以根據口頭辯論的全部旨意及證據調查的結果，認定相當的損害賠償額的裁量形式[15]。滑冰傷害事故中酌定裁量的形式應用廣泛，在本研究的38個案例中，有50%的案件采用了酌定裁量。滑冰傷害事故往往伴隨著傷殘等重大身體損傷以及精神損失，相關損失及其后續影響實質存在但難以證明[16]，此時酌定即是出于公平處理爭議的必要裁量手段。酌定普遍采用被侵權人前后權益狀態對比的差額[17]、生活實踐的合理區間等方法，裁定被侵權人無法舉證但又實在發生的損失。酌定涉及被侵權人前后權益狀態與所在地區合理消費區間的確定，因而酌定標準是賠償的核心，表述清楚酌定標準是判罰信服的重要基礎。例如在“顧海云與北京世紀星滑冰俱樂部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北京世紀星滑冰俱樂部有限公司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案”中，法院對被侵權人提出的精神損失費進行酌定，結果為2 000元，但并未提及酌定的依據。在“張奕譞與深圳冰紛萬象滑冰場、華潤（深圳）有限公司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案”中，法院對原告的營養費酌定為3 000元，也未說明緣由及參考標準。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加強和規范裁判文書釋法說理的指導意見》中指出，“疑難、復雜案件；訴訟各方爭議較大的案件”需要“強化釋法說理”，“法官行使自由裁量權處理案件時，應當堅持合法、合理、公正和審慎的原則，充分論證運用自由裁量權的依據，并闡明自由裁量所考慮的相關因素”[18]。酌定的依據闡述不足不僅會產生程序問題，也會導致當事人對酌定結果不服而拒絕執行[19]，從而影響司法的公平正義。

此外，法律順序和法條適用也會存在說理錯誤。法律條文應用順序一般優于司法解釋。但是在“原某1、原某2等健康權糾紛民事二審民事判決書”中，二審法院認為“上訴人提出的一審判決在援引法律和司法解釋時，順序上存在錯誤的情況屬實，本院依法予以糾正”。在援引順序中，法律條文優于司法解釋屬于司法基本常識，但是錯誤順序卻在裁判文書中出現，反映出裁判文書存在寫作隨意、審核不嚴等問題。該案中雖然出現錯誤的寫作順序，但因為并未涉及改判，適用法律并無問題。而部分案例中卻出現了明顯的法律適用錯誤。例如在“李某與徐某等二審民事判決書”中，二審法院認定“一審判決在認定侵權責任主體、責任比例劃分等方面存在錯誤，本院予以改判”；“合肥愛冰雪體育文化有限公司、李娟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中存在“一審法院查明事實不清，適用法律不當”問題，二審法院也予以改判。由此可見，法律順序和法條適用存在說理錯誤將導致判罰效力下降，難以讓當事人信服。

3 討論

3.1 滑冰傷害事故司法困境的形成及影響

滑冰傷害事故司法困境的形成與滑冰傷害事故中不同司法問題之間的交錯關系不可分割。例如，舉證不足會影響法律原則的適用；過錯原則之下存在過錯大小評定的模糊性，導致判罰難以服眾；利用公平原則可以均衡權益，但是容易影響經營者情緒，阻礙市場發展；自甘風險原則存在救濟缺失的人道主義難題；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之間的價值沖突，導致原告、被告難以信服司法判罰，由此形成惡性循環……后冬奧時代，伴隨著經濟發展和多樣化體育需求的變革，滑冰運動在良好的發展環境下具有進一步提質擴容的產業化發展趨勢。在事故頻發、利益沖突的現實形勢和項目增量化發展的背景下，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壓力存在陡增的可能性，而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困境則嚴重制約了滑冰運動產業化發展和我國冰雪體育強國的建設進程。

3.2 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紓困路徑

3.2.1 培育法治意識，提高主體舉證能力

由于司法意識不強，往往使得當事人對證據材料等關注不足，最終導致自身權益受損。法治意識的培育不僅能提高證據的適用性，保護當事人權益，也能降低司法資源的浪費，保障司法機關的高效運行。目前對于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解釋較少，對滑冰傷害事故當事人的指導有限。為此，上級法院應對滑冰傷害事故的案件進行司法解釋，發揮司法解釋對基層法院的指導作用，提高當事人獲取信息和理解裁量的能力，提升司法的公信度。可以利用官方網站、微信公眾號等信息平臺對部分典型案例進行宣傳，從舉證到判罰進行全流程的解析，提高法治意識培育的廣度。也可由體育協會或體育部門主導，聯同司法機關開展針對性宣傳，提高經營者事故防范意識，降低事故發生概率，保障經營者與運動愛好者雙方的權益。例如，美國花樣滑冰協會（USFS）便與體育、司法等部門聯動，開展“SKATESAFE”專項行動，對滑冰參與者進行精準宣傳，為愛好者和經營者提供司法指導，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此外，還可以通過清單式管理，培育司法舉證意識。歐美及我國在勞動、商事等爭議中都普遍采用舉證清單的形式為當事人提供舉證參考，這種方法同樣適用于滑冰傷害事故領域。有鑒于此，本研究根據裁判文書中被采納的舉證材料，按照事前、事中和事后三個階段，為各相關主體提供了舉證材料參考，便于引導他們作好舉證準備（表4）。

3.2.2 明晰法律條款應用順序，統一司法判罰程序

滑冰傷害事故司法過程中的法條競合主要是法條應用順序問題，應按照過錯原則、自甘風險、過失相抵、公平原則依次使用[20]。判罰應該循序漸進，明晰當事各方對于判罰依據的認識，提高判罰的認可程度，增強依法治體的能力。第一，以過錯為要件進行判罰主要包括過錯原則和無過錯原則。在滑冰傷害事故中，因存在過錯對他人造成損害的，適用過錯原則；過錯推定原則是過錯原則的發展，在責任的構成要件上，均以過錯作為責任認定的最終依據[21]，當侵權人的行為與被侵權人的損失之間存在因果聯系，但侵權人無法提供證據證明自己無錯時，適用過錯推定原則；在法律規定的情形下，無論是否有過錯，法律規定應當承擔侵權責任的，適用無過錯原則。第二，依據《民法典》對自甘風險的規定：自愿參加具有一定風險的文體活動，因其他參加者的行為受到損害的，受害人不得請求其他參加者承擔侵權責任；但是其他參加者對損害的發生有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的除外。自甘風險是否構成的要件之一便是其他參與者是否具有重大過失，應該排在過錯原則之后，同時該條款是判定行為人自身是否為風險活動承擔全部責任，應該排在過失相抵原則之前。第三，如果其他參與者對被侵權人的損害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則需要判定被侵權人是否需要承擔一定的責任；如果被侵權人應負有責任，則應減輕侵權人的責任，即過失相抵原則。第四，依據《民法典》對公平原則的規定：民事主體從事民事活動，應當遵循公平原則，合理確定各方的權利和義務。若根據過錯原則無法推定當事各方的責任，則應該根據損害利用公平原則進行合理的救濟。

3.2.3 落實裁判文書范式要求，保障司法裁量公信力

在滑冰傷害事故中，由于裁判文書說理不足導致的上訴屢見不鮮。因此，裁判文書的說理部分應當對酌定的過程進行充分闡釋，對適用法律進行充分論證和嚴格審查，以保障司法裁量的公信力。第一，司法酌定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司法裁量形式。從傷者角度而言，由于滑冰傷害事故中往往伴隨傷殘等健康權、生命權受損，而且傷殘導致的社會適應等問題同樣會對被侵權人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而從經營者角度來看，在滑冰傷害事故中，盡管傷者具有自甘風險的隱性締約，但經營者安全保障的蓋然性義務使其不得不面對難以評估的司法責任。因而，以自由裁量權為基礎的酌定裁量是解決糾紛、促進社會公平的重要手段，這就更加需要對酌定的標準、計算、結果等進行充分表述和詳細解釋。從標準上而言，對于責任劃分、精神損失等不以地域特色為要件的判決內容應該制定統一的酌定標準，謹防“同案不同判”現象的發生。從計算過程而言，應充分考量當事人的有利情節，比如經營者告知義務達成、具有警告情節、積極參與救治等，折合成為計算的權重，減少經營主體負擔或者降低被侵權人責任比例。從判決結果而言，應當將參考標準、計算過程在文書中充分表述，而不是以“酌定結果如下”一概而過。在判決發生后可開展進一步的溝通交流，將文書中未盡之處進行解釋。第二，法理分析是裁判文書的重要組成，是達到說理效果的法律依據，因此法理分析中要充分引證、解析、評判。同一案件甚至同一行為適用的法條往往存在多個，此時就需要對不同的法條進行完全、詳盡的引用；同時，要對法條內容進行充分解析，包括假定行為的構成要件、行為邊界、制裁內容等。另外，還要對法條與案情的適配程度進行充分研判，包括適用法條、采信依據、情理分析，以及對于法條競合中的采信原則進行詳盡描述，從裁判文書層面防止當事人因為不理解而上訴。此外，應對裁判文書中法律依據、法律順序、基本原則等進行審查，謹防出現“司法解釋先于法律”等低級錯誤。

4 結論與建議

4.1 結論

1. 冬奧熱推動滑冰運動在國內快速發展，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滑冰傷害事故的增長，并表現為“北多東密”的空間布局；滑冰傷害事故常常伴隨著骨折等重大傷害，并且具有持續性的傷殘影響；事故中的責任分配往往是多方共同擔責。

2. 滑冰運動在良好的發展環境下具有進一步提質擴容的產業化發展趨勢，但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困境則嚴重制約了滑冰運動的產業化發展。

3. 滑冰傷害事故的司法過程面臨以下困境：當事人對于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和關聯性理解不足，由于舉證不能導致鑒證困局；法條競合的適切困局，導致當事人對法院判決難以信服和達成共識；裁判文書說理不足，造成當事人對酌定結果不服，影響判罰效力和司法的公平正義。

4.2 建議

1. 培育法治意識，提高主體舉證能力和證據適用性，保護當事人權益，降低司法資源的浪費，保障司法機關的高效運行。

2. 明晰法律條款應用順序，按照過錯原則、自甘風險、過失相抵、公平原則依次使用；統一司法判罰程序，提高判罰認可程度，增強依法治體能力。

3. 裁判文書說理部分應對酌定過程進行充分闡釋，對適用法律進行充分論證和嚴格審查，保障司法裁量的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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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11-16

第一作者簡介：唐 桔（1995-），男，四川宜賓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休閑體育。

通信作者：王紅英（1969-），女，浙江寧波人，博士，博士生導師，教授，研究方向為休閑體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