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看到一位婦人坐在酒店前兩天了,就對收銀員小茹說:“去給她送點吃的,問她到底要做什么。”
婦人見到吃的喝的如獲至寶。小茹問:“你在這里等人嗎?”
婦人說:“是啊,等我的兒子。他去上大學三年多了都沒回過家。他在鎮上上學時,每次回家我的手心都提前癢,這幾年一次也沒癢。前天路過這里時它又癢了,我就斷定兒子肯定在這里,或者就要來這里。”
小茹說:“我幫你問問,誰是你兒子。”
小茹沒問到誰是她兒子,但服務生告訴她:“那天陪教授吃飯的學生,有一個說他每次回家前他媽媽的手心都會癢,會不會是他?”小茹想起服務生說的那個學生,付款時他搶著交錢。她清楚地記得那個學生眉心長著一顆綠豆大小的痦子,為此還特意多看了兩眼。
天安聽后,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小茹說:“你去這個地方準能找到。”小茹很吃驚地問:“你們認識?”天安說:“是老頭子走前給我的,和老頭子接觸過的人他都有記錄。”
半小時后,小茹打電話告訴天安:“找到了,我怎樣和他們說呢?”天安說:“不說實情,就說我請他們到酒店聚餐。告訴他們,那天陪教授吃飯的學生一個都不能少。”
聚餐安排在晚上,幾個大學生高興極了。他們先參觀教授用過的小擺設、書籍、古玩、發表的論文等。天安說:“以后你們就把這兒作為學習場所,我免費為你們提供服務。這是你們教授的意愿。我每天都夢到他,他每天都囑咐我對他的學生們多關照。”
南奇同學問:“教授呢?我們好久沒見他了。”
天安說:“我也很久沒有見到教授了。他可能去云游了,也可能早已離世,但不管怎樣,他都與我們在一起。”
幾個同學聽天安這樣說都開始抹眼淚,天安安慰他們說:“你們都是大學生,都知道莊子吧?”他指了指小六,“你來說,莊子死了妻子,莊子當時是什么樣的?”
小六哽咽著說:“莊子像個方簸箕,岔腳而坐,敲盆而歌。惠子問他,妻子死了不哭也罷,干嗎還要唱歌?莊子說,她死了他很感慨,想人最初本來沒有生命也沒有形體,不僅僅沒有形體也沒有元氣,夾雜在草木之間。后來變得有了元氣又有了形體,有了形體又有了生命。現在人死了,這就和四季更替一樣。人都安然就寢于天地之間了,他為什么要凄凄惶惶守著她哭呢?為什么去驚擾她呢?”
天安很滿意,小六的眼淚也就不流了。
晚餐開始了,音樂響起,一隊蒙古族打扮的大媽把烤全羊送上來。小六率先鼓掌,南奇也跟著鼓掌,并對小六說:“那個走路有點小跑的大媽,很像我媽媽。一晃我都三年沒回家了。我不是不想回去,是我沒有錢回去。我做夢都想掙到第一桶金,然后回家。”
八角說:“我不愿和我爸媽住,已租好房子,畢業就搬過去,我不想聽他們嘮叨。”
小六眼淚汪汪地說:“你們都有爸媽,可我沒有。我現在才明白房子不是家,有媽媽的地方才是家,沒了媽媽就沒有家。”
小六的這些話,讓八角和南奇都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南奇起身去酒店外面給媽媽打電話。南奇問:“媽,你好嗎?我在掙錢,掙到錢就回去看你和我爸。我不會做壞事,每天都在學習本領。我的油畫進步很大,有公司聘請我了。掙到錢我會往家里寄,你就可以和我爸安度晚年了。”電話那邊一直都是媽媽的啜泣聲,南奇問,“媽媽你在聽嗎?”
媽媽說:“在聽在聽,你好好用功,我和你爸都盼著你成材呢。”
南奇說:“媽,那你多保重啊,我忙去了。”
小茹站在南奇媽媽的身邊,為她擦試著滾滾溢出的眼淚。
【作者簡介】陳力嬌,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主席團委員。在《清明》《芙蓉》《北京文學》《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刊物發表或轉載作品三百余萬字。已出版長篇小說《紅燈籠》《草本愛情》,中短篇小說集《青花瓷碗》《非常鄰里》等十余部。曾榮獲第七、第八、第九屆黑龍江省文藝獎,《飛天》十年文學獎,小小說金麻雀獎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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