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英位移事件的詞化并入模式與認知機制

摘要：該文通過對漢英位移事件相關的7個案例進行深入考察和對比研究發現，兩種語言都可以進行語義整合并且語義整合的實現都需要滿足一定的句法、語義條件。兩種語言的差異主要體現在語義整合的限制條件和表征模式不相同。英語中只要主副事件在同一時間軸中存在關聯就可以整合為一個單詞，漢語實現相同的句法格式要求主副事件必須全過程重合。英語使用單一動詞表達的語義內容在漢語中往往需要更為復雜的句法格式，包括連謂結構。漢英兩種語言之所以有上述差異與他們的語義綜合程度以及認知框架直接相關。該文重點研究現代漢語副事件語義整合模式，主要關注主副事件關系對副事件詞化并入的影響。

關鍵詞：運動事件；語義整合；認知框架；詞化并入；英漢對比；宏事件

中圖分類號：H215"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2（c）-0014-06

A Survey of the Conflation in Chinese-English Motion Event and Related Cognitive Process

GAO Zhao，" XU Xiaoto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aculty of Humanities， University of Macau， Macao， 519000， China）

Abstract： In this paper， an in-depth comparison of seven cases related to Chinese and English Motion Event reveals that both languages are able to integrate Motion related semantics and certain syntactic and semantic conditions need to be met to achieve semantic integration. The main difference of both languages are presents by syntactic integration conditions and language surface presents. In English， co-event is able to integrate with Motion event as long as both event share one same time line. In Chinese， the condition seems to be more strict that syntactic integration only happens when Motion event and co-event are overlap in their entirety Motion process. Overall， those syntax distinguish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 are directly related to their degree of semantic integration and their cognitive frameworks."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semantic integration patterns of sub-events in Modern Chinese， with a primary focus on the influence of the main-sub-event relationship on the lexicalized incorporation of sub-events.

Key words： Motion event; Syntactic integration; Cognitive framework; Conflation; Chinese-English comparative; Macro-event

在研究位移事件詞化并入模式的過程中，發現現代漢語和英語雖然都具備能夠用核心動詞表達位移和副事件的句子模式[1]，但其副事件（co-event）詞化并入主事件的情況存在差異。英語中可以形成只具備一個核心動詞的單元事件句的情況，漢語則需要形成連謂結構才可以表征與英語核心動詞在語義上等值的成分，如（1）—（8）句。

（1）Smoke swirled trough the opening.

煙霧 旋轉著 飄出了" 開口。

（2）I rolled the keg into the storeroom.

我" " 把桶 滾進" " " " 房間。

（3）A pile of leaves blew into the room.

一大堆樹葉" 被吹進了" 屋子。

（4）I pushed the keg into the storeroom.

我 把" 桶" 推" " " 到了" " "房間。

（5）Glass splintered onto the carpet.

玻璃碎了，掉在了地上。

（6）The researcher ground the caraway seeds into the test tube.

研究者 把香菜種子 碾磨 到試管里。

（7）I scooped jellybeans into her sack.

我 用勺子 把糖豆 舀到 她的口袋里。

（8）The hawk screamed though the sky.

老鷹 呼嘯著 飛過 天空。

對比發現，句（1）中的核心動詞“swirled”包含“旋轉”和“運動”兩個語義實體，對應的漢語翻譯句中必須使用連謂結構“旋轉著飄出”才可以包含“旋轉”和“位移”。因為“煙霧旋轉出了開口”明顯是不合句法的句子；而“煙霧飄出了開口”又明顯缺乏了“煙霧在旋轉”的語義。句（5）和句（1）的情況類似，核心動詞“splinter”包含了“碎裂”和“位移”的語義，對應的漢語翻譯中也必須出現“碎了”和“掉”才能表征等值的語義。（2）、（3）、（4）、（6）、（7）、（8）句則是“必須使用連謂結構才可以形成合法句子”的情況。

位移事件的詞化并入模式體現為副事件語義與主事件位移義的語義整合程度?；谝陨习l現的問題，本文主要論證以下問題：第一，漢語運動事件詞化并入過程受到主事件與副事件時間重合情況制約；第二，漢語運動事件語義整合模式表現出表征模式與認知框架的緊密互動關系，即認知愈發緊密的主副事件，其語義整合也相應緊密。

1 位移事件詞化并入

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是人腦概念化信息的外在表征。人們通過概念分割（conceptual partitioning）和實體性歸屬（ascription of entityhood）這一普遍的認知過程，在一個現象連續體中劃定出一個界限，這一界限使得各個現象之間得以區分，同時把單個單位實體的特征歸因于界限內的節選內容，該實體的范疇被感知或概念化為一個事件（event）（Talmy，2000b）。比如，繁忙的十字路口場景通過“是否存在運動”這一概念可以切分為“運動的場景”和“與運動無關的場景（如行道樹的顏色、街道上行人的數量等）”，在“運動的場景”中“開過路口的車”“等紅綠燈的人”都可以被概念化為一個具備共同特征的事件：運動事件。換言之，所有某一實體以另一實體為參照進行運動或保持靜止的場景都可以被囊括在運動事件中。

Talmy提出，每一個運動事件實際上都具備4個基本的語義實體，即運動主體（Figure，簡稱F）；運動參照點，稱為背景（Ground，簡稱G）；運動本身（以Motion表示），包含有實際運動（move，以深層語素MOVE表示）和保持靜止（be located，以深層語素BEloc表示）；以及連接運動主體與背景的運動路徑（用Path表示）。發生實際運動的事件被稱為位移事件，本研究只討論位移事件。實際上，句子描述的場景中包含有兩個不同的運動事件，然而在人們的認知過程中，可以被整合為一個較為復雜的事件，這反映了人類認知過程的另一個方面，即具備“事件融合”的能力。

基于“事件融合”的能力，一個位移事件可以通過固定關系與另一個事件相聯系并融合為一個更為復雜的位移事件，Talmy稱為“宏事件”（macro-event）。宏事件在認知中體現為概念融合的過程，在句法上通過詞化并入（conflation）表現為一個單句。

例如：

The ball rolled across the field = The ball MOVED across the field+with the manner of rolling.

球滾過操場=球位移過操場+以滾動的方式

宏事件雖然由兩個事件融合而成，但兩個事件的認知地位并不完全相等。包含上文所述4個基本語義實體的事件構成了宏事件框架，是宏事件中的主事件，另一事件稱為副事件（co-event），為主事件提供支撐。進一步的，Talmy依據不同語言中對事件核心圖示，即路徑的表征形式將語言在類型學上分為了“動詞框架語言（verb-framed）”和“衛星語框架語言（satellite-framed）”。Talmy的運動事件類型學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如沈家煊[2]、史文磊等。其中，針對漢語的類型學分類，史文磊從歷時角度考察了漢語運動事件詞化類型，認可現代漢語基本符合“衛星語框架語言”特征。沈家煊[3]通過對趨向補語進行論證也認可漢語是一種“不強勢的衛星語框架語言”。Chenamp;Guo[4]通過研究兒童習得情況認為，現代漢語應屬于Slobin[5]提出的“對等型構架語言”（equipollently-framed）。以上學者的研究無疑推進了漢語類型學的發展。然而，對漢語運動事件的類型研究現階段都集中在“路徑”成分的語言表征形式，忽視了Talmy 在提出“V型”和“S型”語言類型分類特征之初強調的，在關注不同語言表征“路徑”的形式差異的同時，也需要關注不同語言之間在復雜事件概念融合上存在的具體差異，以及主事件與副事件在不同關系上存在的差異。因此，本文重點研究現代漢語副事件語義整合模式，主要關注主副事件關系對副事件詞化并入的影響。

2 漢語位移事件詞化并入現象

首先，需要明確的是詞化并入發生在概念融合階段，只有在宏事件中才具備語義整合模式，語義整合模式實際上反映了宏事件中相關事件意義與語言表征之間的映射。Bohnemeyer等[6]提出了宏事件連接原則（marco-event linking principle），即同一個簡單小句中位移次事件之間的認知連接應基于時間、因果關系。換言之，不同位移事件能夠進行概念融合的基礎是事件需要處于同一時間軸中或同一條因果鏈中。

Talmy[7]根據副事件與主事件發生的時間順序囊括出了7種相關關系，見圖1。

如圖1所示，圖式灰白色斜紋為副事件，灰色斜紋為主事件，文字標注為副事件與主事件的相關關系。

以主事件時間為軸線X，以主事件開始時間為零點，根據與主事件的時間先后順序將軸線X分為正負兩段，負數段時間表示副事件先于主事件發生，正數段時間表示副事件晚于主事件發生，按照主副事件時間線是否重合可以將8類關系重新分類為重合與非重合。

根據語言事實發現，無論時間線重合與否，以上8類關系在英語中都可以詞化并入主事件中，用一個單句表征。在漢語表征中卻受到重合情況的影響，當副事件動詞與Motion時間線存在重合時，副事件能夠詞化并入主事件。當副事件與Motion時間線完全不重合時，存在兩種可能：其一，主副事件間具備因果聯系，副事件可以詞化并入主事件，方法是將主副事件納入因果鏈框架中，以施事的意圖時間范圍來容納主副事件時間，由此實現主副事件的時間線重合；其二，主副事件之間無法建立明確的因果關系，則無法形成宏事件，只能用復句來表征在時間上前后發生的兩個事件。本文著重論證主副事件時間重合的情況。

當主副事件時間重合時，副事件與主事件之間可能存在三種關系：方式關系、伴隨關系、伴隨結果關系（詳見表1）。

方式關系的詞化并入（2）、（3）是現階段漢語學界關注最多的現象，副事件同時編碼運動方式和Motion被認為是漢語運動事件詞化并入的主要類型。史文磊[8]通過歷時考察漢語自動事件語料發現漢語方式編碼顯著度表現出增強的趨勢。但是并非所有的方式詞化并入主事件后都可以編碼Motion，例如（2）中的“旋轉著”。因此，需要區分漢語副事件語義整合模式中能夠編碼主事件Motion語義的方式和不能夠編碼主事件Motion語義的方式。Hsiao[9]提出，副事件語義整合模式中，英漢方式關系的區別在于英語中存在只編碼主事件運動信息的事件中心方式（event-centered manner）動詞（roll）和既編碼運動信息又編碼運動主體其他信息的運動主體中心方式（figure-centered manner）動詞（creep/shuffle/strut），而現代漢語中只具備事件中心方式動詞。Hsiao的研究從動詞類型的角度解釋了部分英漢不同的詞化并入現象，但是無法解釋（2）、（4）一類句子，“swirl”（旋轉）和“scream”（尖叫）本身無法編碼“位移運動”，但是在運動事件框架中卻可以。例如“I am swirling”“he screams loudly”明顯不具備有位移運動，此類現象亦是本文討論的重點。

運動主體中心方式和事件主體中心方式的區別之一是方式路徑與主事件路徑是否一致。句（2）中“swirl”（旋轉）屬于運動主體中心方式，煙霧在打轉的同時可以不發生與主事件路徑“穿越”相關的運動。因此，“swirl”（旋轉）只能編碼煙霧進行旋轉運動的路徑，無法編碼實現穿越運動的路徑。該運動主體中心方式在漢語中只能形成“V著”結構作為事件中心方式“飄”的伴隨成分。事件中心方式關系如（3），“滾”既包含了“小桶相對于房間位移”，也包含了“小桶以自身圓柱體的高為軸線進行旋轉運動”。小桶進行自身旋轉運動的n個周長等于小桶實現位移的路徑總長，我們無法清晰地將小桶的旋轉和小桶的移動割裂開。事件中心關系和運動主體中心關系在句法上具有不同的特征。

事件中心方式

a.小桶滾進房間。

b.*小桶進房間。

a.小王跑過操場。

b.*小王過操場。

運動主體中心方式

a.煙霧旋轉著飄進房間。

b.煙霧飄進房間。

c.*煙霧旋轉著進房間。

a.小王一蹦一跳地跑過操場。

b.小王跑過操場。

c.*小王一蹦一跳地過操場。

事件中心方式和運動主體中心方式的另一個區別是，在運動實體中心方式關系中，主副事件的運動過程可以分離。句（2）表征的事件可以被寫成以下的運動分解式：

[煙霧F MOVE 出P 開口G]主事件—方式是[煙霧飄]副事件1—方式是[煙霧旋轉著]副事件2

句（2）“煙霧旋轉著飄出開口”，包含了兩個用于描述運動方式的副事件1和副事件2，即“煙霧飄出開口”和“煙霧自體進行圓周運動”。副事件1中“飄”是事件中心方式，詞化并入主事件并表征Motion語義，副事件2中“旋轉著”是運動主體中心方式，描述的是“煙霧飄出開口”的同時還伴隨著“煙霧自體進行圓周運動”，只能形成“V著”作為“飄”的修飾成分。

由以上分析得以總結出方式關系中兩種不同的語義整合模式：當副事件為事件中心方式時，可直接詞化并入主事件Motion語義；當副事件為運動主體中心方式時，需要補充事件中心方式動詞，形成V1著/地+V2格式，V1為運動主體中心方式動詞，V2是需要補出的事件中心方式動詞，如（2）中的“飄”。

當副事件為伴隨關系（concomitance）時，在時間軸上處于（0，X1），其語義整合模式表現出和運動主體中心方式相似的特征。（1）描述了“老鷹一邊發出叫聲，一邊飛過天空”這樣的場景，其運動分解式為：

[老鷹F MOVE 過P 天空G]主事件—伴隨著[老鷹在呼嘯]副事件

在英語中，表示伴隨關系的副事件[老鷹在呼嘯]可以詞化并入主事件Motion，漢語中無法直接詞化并入主事件Motion，需要補充出主事件[老鷹在天空中實現位移]的事件中心方式“飛”。由此，（1）的運動分解式可以被改寫為：

[老鷹F MOVE 過P 天空G]主事件—方式是[老鷹飛V2]副事件1—伴隨著[老鷹在呼嘯V1]副事件2

據此可以發現，伴隨關系的語義整合模式與運動主體中心方式詞化并入類型是一致的，均需要補出事件中心方式動詞V2，V1作為V2的修飾成分。

但需要注意的是，伴隨關系雖然與運動主體中心方式關系具備相同的語義整合模式，但二者并不等同。首先，較方式關系來說，伴隨關系中副事件與運動無關，可以獨立發生，不具備運動路徑且無法實現主事件位移。 例如：

[She GO to the party ]Motion event-WITH CONCOMITANCE OF [She wore a green dress]co-event

（[她 自我運動 到 聚會]—伴隨著[她穿著一家綠衣服]）

她穿著綠色連衣裙去派對。

英譯：She wore a green dress to the party.

伴隨副事件“她穿著綠色的連衣裙”并非運動事件，無法導致或支持“自我運動”。需要補充事件中心方式“去”編碼主事件中自我運動語義。此處的“去”和“to”的語義并不一致。此句可以表述為“she went to the party with a green dress”，能夠更清晰地顯示“to”編碼運動事件的路徑信息，表示“她”沿著朝向派對舉辦地點的射線運動，并未編碼GO語義?！叭ァ奔染幋a了運動的路徑信息又編碼了GO語義。

主副時間不完全重合時，副事件作為主事件的伴隨結果與主事件相關聯，即副事件是主事件結果的一部分，在時間線包含于主事件并且高度依賴主事件，時間軸上處在（0，X1），語義整合模式與伴隨關系、運動主體中心方式關系相似。

例如（4）描述的運動場景是“門”經過運動回到了“關閉的”（shut，adj）位置，關閉的同時伴隨“砰”（slam）的聲音。其運動分解式為：

[The door F MOVE to A- POSITION -AGAINST - OPENING]-WITH-THE-CONCURRENT - RESULT-OF[the door slammed]

（[門F MOVE 到P 關閉的位置G]的伴隨結果是[門發出砰的一聲]）

句（4）中“shut”同時編碼了路徑和背景，“slam”編碼了門位移運動的伴隨結果和位移運動MOVE。伴隨結果“門發出砰的一聲”不是一個運動事件，不具備運動路徑并且無法實現位移。詞化并入需要補充事件中心方式動詞“關上”，“砰”是“關上”的修飾成分，做其狀語。

基于以上討論，在主副事件時間重合時，英漢都可以形成宏事件用單句表征。但是二者對副事件與主事件Motion語義緊密度的要求不同，漢語要求當且僅當副事件同樣表征運動且其所涉動作與主事件Motion無法在概念上進行分割時，副事件動詞才能夠直接詞化并入Motion語義，英語則寬泛得多。這一不同反映在謂語的句法組成成分上：英語均表現為單一動詞作謂語，漢語只有在副事件為事件運動方式時表現為單一動詞作謂語，在運動主體方式、伴隨、伴隨結果關系中均為謂詞性偏正短語。

3 漢語位移事件表征與認知框架互動關系

綜合以上分析，本文認為，在漢語宏事件中，時間重合情況是概念融合的基礎。主副事件的時間重合在非致使運動事件中表現為主副事件的時間連接關系，在致使運動事件中表現為主副事件間的因果聯系，即施事的時間線統治范圍。概念融合的程度在詞化并入過程中表現為不同模式。重合程度越高的主副事件越容易在概念上融合為一個整體，句法表現為一個詞。重合程度越低的主副事件越難以在概念上融合為一個整體，句法表現為連謂結構。當主副事件完全不重合時，則只能使用復句分別表征兩個獨立的運動事件（如先發關系）。

主副事件間具備時間聯系是所有語言進行概念融合的共同基礎，宏事件構成的認知框架是具有普遍性的。然而，不同的語言在表征同一認知框架時產生了不同的表現，這一表現反映的是特定語言的表征框架與認知框架的互動關系，該互動關系反映出語言的特性。通過對英漢運動事件詞化并入情況的對比可知，二者構成宏事件的認知基礎是一致的，均要求主副事件之間存在能夠進行概念融合的可能性，即時間密切相關或具備因果聯系。但漢語運動事件的表征模式與認知框架的互動更為緊密，其一表現為漢語對能夠詞化并入Motion語義成分的嚴格限制；其二表現為句法關系的高象似性。

Motion的語義概念是“運動事件中運動本身的存在，是運動主體在一定時間段內所發生的位置上的變化”，因此，Motion不包括運動主體的自足運動（self-contained Motion），例如旋轉、震蕩、膨脹一類。在漢語中，能夠直接詞化并入Motion語義的只有事件中心方式，事件中心方式與Motion的時間線完全重合且在概念上密不可分，Motion完全依賴該方式得以發生并且能夠實現運動事件路徑。因此其能直接詞化并入Motion在句法中表現為一個詞。當副事件表征運動實體中心方式、伴隨、伴隨結果時，副事件的語義是為主運動事件提供其余的信息，補充說明Motion的狀態并非Motion本身并且副事件無法實現路徑，因此副事件無法直接詞化并入Motion，只能相應地表征為Motion的修飾成分。當且僅當副事件表征運動本身且能夠實現主事件路徑時，副事件能夠詞化并入Motion語義，表現出漢語表征模式與認知框架存在唯一對應。

沈家煊[10]提出漢語是句法象似性很高的語言，在概念和句法表征的相關關系上存在著關系象似原則。句法象似性較高實際上同樣反映了漢語表征模式與認知框架的緊密互動關系。在非致使位移事件表征中，副事件與Motion語義距離越遠其在句法上的位置也相應地遠離Motion，例如，表示事件運動方式關系的“飄”和表示伴隨關系的“旋轉著飄”。在致使位移表征中，由于施事與結果事件之間存在運動實體進行相應位移的過程，施事是使得運動實體進行運動的原因但并不是Motion本身，施事的句法位置也相應地遠離Motion，真正與Motion相關的運動主體（受事）在句法位置上緊挨Motion。句法象似性除了反映為語義距離象似，還反映為漢語運動事件表征的句法順序與認知框架順序的一致性。戴浩一[11]提出，時間順序對漢語語序的控制，在認知框架中處于動作之前，相應的漢語表征中“把/將/讓”等提示施事意圖開始的成分處于動詞之前。在使能事件中，副事件不僅先于實際運動并且先于施事意圖發生，在認知框架中處于事件序列的最前端，使能事件的表征成分處于“把/將/讓”之前。

漢語運動事件表征模式與認知框架之間唯一的、一致的互動關系反映出漢語高象似性的語言特征。漢語的表征模式更接近于底層邏輯：運動事件語義整合模式清晰反映事件認知框架的語義要求和時間順序，語言表征對運動現象的還原度高。

4 結束語

通過對現代漢語運動事件7類關系語義整合模式的考察發現，漢英雖然在運動事件類型學上基本屬于“衛星語框架語言”，但其位移事件語義整合模式并非完全平行。本文認為，漢英語言表征模式與認知框架的互動關系是造成這一情況的原因之一，但是這一互動關系是否只反映在位移事件框架中，是否在漢語中具備廣泛一致性還需要進一步分析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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