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學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前提與重心,馬克思強調勞動在人的自我實現過程中的根本性地位。但在數字時代,資本邏輯與數字技術共謀,以數字勞動為手段全方位侵占人的自我實現場域,催生資本剝削新形式,數字化異化人的真實本質與真實社會關系,以自由、虛假自我實現的幻象遮蔽數字勞動中人的自我實現困境。困境的擊破必須立足馬克思主義哲學視角,以馬克思人的自我實現理論為主導,重申勞動的本體論意義,解蔽數字勞動下的剝削本質,推動人的真正自我實現。
關鍵詞:人的自我實現;數字勞動;資本;剝削
中圖分類號:B03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06-0159-05
Shadowing and Unmasking
—The Dilemma of Human Self-realization in Digital Labor
Abstract:" Anthropology is the premise and focus of the Marxist philosophical system, and Marx emphasized the fundamental position of labor in the process of human self-realization. But, in the digital age, capital logic and digital technology conspire to use digital labor as a means to comprehensively encroach on the field of human self-realization, giving birth to new forms of capital exploitation, digitally alienate human’s real nature and real social relationships, and obscure the self-realization dilemma of individuals in the digital labor with the illusion of freedom and 1 self-realization. The breakthrough of the dilemma must be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Marxist philosophy, guided by Marxist theory of human self-realization, reaffirming the ontological significance of labor, uncovering the essence of exploitation of digital labor and promoting human’s real self-realization.
Keywords: human’s self-realization; digital labor; capital; exploitation
作為數字時代的勞動新形態,數字勞動憑借數字技術的便捷性,為人的自我實現帶來了新的可能。但在資本邏輯宰制下,數字勞動遮蔽人本邏輯,導致人的符號化、工具化,剝奪人的主體性與現實性,侵蝕人的自由勞動時空,造成數字時代人的自我實現困境。困境的解蔽與消除必須以馬克思的勞動觀與人的自我實現理論為基礎,重申勞動的本體論地位,重塑勞動作為人之本質的重要維度,批判資本邏輯下的數字勞動異化和人的異化現象,為人的真正自我實現開辟道路。
一、馬克思的勞動與人的自我實現理論
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通過分析“主奴關系”論證了勞動在人的自我實現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勞動陶冶事物”[1]147,自在存在通過勞動轉化為自為存在,“正是在勞動里,奴隸通過自己再重新發現自己的過程,才意識到他自己固有的意向”[1]148。但在黑格爾的語境里,勞動由“絕對精神”所統攝,勞動的異化是絕對精神合理的自我實現的中介環節。“黑格爾唯一知道并承認的勞動是抽象的精神的勞動”[2]205,因此“異化……是抽象的思維同感性的現實或現實的感性在思想本身范圍內的對立”[2]203。異化的揚棄或克服是精神運動的內在環節,只要精神意識到異化,即意識到對象在自身之中,就表征著異化的克服。
馬克思批判黑格爾的觀念論體系,摒棄“絕對精神”,將“現實的人”確立為勞動主體,認為勞動是現實的改造世界的對象性活動,勞動是人的本質和存在方式,以物質生產勞動揚棄了黑格爾的自我實現理論,確立了其人學思想體系。人學是馬克思主義整個哲學體系的前提與重心,馬克思的人學以勞動為出發點,探究人的本質與發展,最終落腳到人的自我實現。他認為人的自我實現歸根結底是對人的本質的全面占有和對異化的揚棄,確證了人的自我實現與勞動緊密相關。
首先,在主體維度上,人的自我實現即人在需要的推動下對自身本質的全面占有。馬克思從人的類本質與現實本質兩條進路入手對人的本質問題進行探索與追問,確證了勞動對人的創造性地位,并以此為基礎構筑人的自我實現理論。一方面,人的自我實現必然是類的實現,勞動——即人自由自覺的活動構成了人的類本質,因而人的自我實現必然建立在勞動基礎之上;另一方面,人的現實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的自我實現是“現實的人”在社會關系中的自我實現。人是社會存在物,是社會關系的主體,人的發展是相對于社會發展的,社會關系客觀規定著人的自我實現的歷史限度,但作為社會關系的主體,人能夠充分發揮自身主觀能動性,在勞動中不斷豐富和發展社會關系,進而達到自我實現。同時,馬克思對人本質問題的分析是以人的需要為基點的,為了滿足生存需要,人們必須通過勞動獲得物質生活資料,在勞動過程中人類與動物區分開來并產生一定的社會關系,人的需要的不斷發展導致人的社會關系的不斷發展。也就是說人的自我實現的歷史就是人在勞動中不斷滿足自身需要、不斷確證和發展自身本質的歷史。因此,馬克思以人的需要為基點,通過對人本質問題的分析,確證了勞動是人自我實現的根本途徑。
其次,在現實維度上,人的自我實現即人對異化勞動的揚棄。馬克思通過對資本與勞動關系的剖析,闡述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勞動異化及其對人自我實現的阻礙。馬克思認為勞動是人的對象化和現實化,但在私有制前提下,“勞動的這種現實化表現為工人的非現實化,對象化表現為對象的喪失和被對象奴役,占有表現為異化、外化”[2]157。通過對馬克思異化勞動理論邏輯進路的分析,不難發現其異化邏輯主體由勞動向人的轉變,“人同自己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同人相異化”[2]163。在資本邏輯控制下,物的異化、勞動的自我異化、人的類本質異化不斷加深,最終導致人的自我異化。這種資本邏輯下的自我異化,在私有制中呈現出人的自我實現的假象,但也是人獲得真正自我實現的必然階段。“自我實現,主體的物化,也就是實在的自由,而這種自由見之于活動,恰恰就是勞動”[3],可見,在馬克思看來,人類的自我實現只有通過顛覆資本邏輯,消除私有制,恢復自由自覺的人類勞動才能實現。
馬克思關于人的自我實現理論與勞動是分割不開的。一方面,他強調了勞動對人本質的確證以及人的自我實現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他考察了資本控制下勞動異化給人的自我實現帶來的阻礙。馬克思從人的類本質——勞動出發,深刻批判了資本主義制度,認為只有消除異化、消滅剝削,顛覆資本邏輯控制,建立超越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的共產主義社會,才能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二、數字勞動與人的自我實現困境
數字時代,作為資本運行的重要工具的數字技術飛速發展,資本剝削勞動的新形式——數字勞動也隨之產生。所謂數字勞動就是一種以數字技術為中介,使單個用戶具體勞動“量化”為抽象勞動的方式和過程。數字勞動中,人類的體力、腦力勞動相對輕松,工作時間顯著降低,自由時間明顯增長。數字勞動的實現似乎極大弱化了資本家對勞動者的剝削,為人的自我實現提供了極大可能,但這虛假的自我實現不過是資本為數字勞動披上的美麗面紗,面紗之下是數字勞動進一步挖掘的人的自我實現困境。“剝削不再以異化和自我實現化剝奪的面貌出現,而是披上了自由、自我實現和自我完善的外衣。這里并沒有強迫我勞動、使我發生異化的剝削者。相反,我心甘情愿地剝削著我自己,還天真地以為是在自我實現。”[4]數字資本不斷加深對數字勞動中的人的奴役狀態,資本邏輯對人本邏輯的遮蔽不斷加重;數字勞動形式遮蔽了資本對人自我實現時空場域的侵占,資本剝削形式由“他者剝削”轉為“自我剝削”;數字資本以“數字”遮蔽“現實的人”,數字拜物教以數字關系遮蔽人的真實社會關系,人的異化狀態加深。
(一)資本邏輯對人本邏輯的遮蔽
西方哲學史中,“邏輯”被視為最高的本體性存在,作為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邏輯的客觀性使其成為思維和行動的基礎。人學是馬克思整個哲學體系的基礎,而“馬克思的學說……其總問題和核心思想,就是對資本統治及其與勞動關系的邏輯的批判性反思與對理想社會的建構”[5],馬克思從勞動的觀點出發,探討人的本質、存在和發展,根本上是為了批判資本邏輯對人本邏輯的遮蔽,為人的自我實現和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奠定基礎。
盡管馬克思沒有對資本邏輯一詞進行直接論述,但他認為研究資本的最終目的就是揭示資本主義社會的客觀運動規律。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居于主導性地位,擁有至高的支配權力,必然有其自身運動的內在客觀規律,這種客觀規律即為資本邏輯。資本邏輯源于資本的本性,必然是一種追求資本自我增殖的規律性的現實運動。資本通過掠奪勞動者和不斷占有剩余價值實現了財富的積累,并以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力圖將人類社會的一切人和物都納入到資本邏輯的宰制之下,現實的人及其勞動淪為資本增殖的手段和工具,成為被資本邏輯異化的客體、對象、生產要素等存在。資本邏輯的現實運動直接造成了勞動異化、人的異化,從根本上阻礙了人的自我實現。
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出于最大化創造并占有剩余價值的資本本性,資本形式會隨著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主導力量的變化而改變。數字時代,資本與數字技術合謀,數字勞動的自由形式給數字資本主義戴上了自由與平等的虛偽面具,但“資本主義”這一范疇并未改變,其追求自我增殖的本性也從未不變,數字資本邏輯對人本邏輯的遮蔽愈發嚴重。一方面,數字資本邏輯加深了資本對勞動的統治。在數字技術的幫助下,數字資本完成了自身的數字化轉型,它將數據這種全新的生產資料變成了促進自身邏輯運行的新材料,并不斷打破數字勞動與人類生活的界限,試圖掩蓋其增殖與剝削的本性。數字資本通過構建數字網絡,對日常生活中的數據信息進行大量收集,進而抽象整合成為一般數據,廣泛應用于社會各個領域之中,從而產生價值。“在這個過程中,資產階級作為統治階級,在生產資料私有制的基礎上建立了維護自身統治權益的現代網絡制度,取得了數據的控制權和所有權”[6]。在數據的加持下,資本家以數字平臺為基礎,充分利用數據的有效性,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市場的自發性和盲目性,實現了對數字勞動的有效調控,從而最大限度地獲得數據的剩余價值和超額利潤。另一方面,數字資本邏輯加深了人的被奴役狀態。資本的控制不僅使數字成為資本主義社會生產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也“成為資本家支配資本主義生產、分配、交換、消費等領域的指揮棒,成為資本邏輯下進行剝削和壓迫的重要手段和工具”[6]。數字資本邏輯的出現非但沒有使人從資本主義的剝削和壓迫中解放出來,反而使人陷入到一種更深層次的奴役中去。人徹底被數據掌控,人的現實的社會關系變成虛擬的數據關系,“這意味著,除非我們被數據化,否則我們將喪失存在的意義”[7]。人存在的意義完全建立在數據的基礎上,人與人之間的價值意義也被數字重新架構并賦值,人受到數字資本邏輯的支配,陷入到更深層次的異化之中。
(二)數字勞動形式遮蔽資本剝削擴張
相應的物質基礎與自由時空是人自我實現的基本條件,剝削人的勞動成果、擴大對人自由時空的占有也是資本占有剩余價值、實現自我增殖的核心手段。“機器從一開始,在增加人身剝削材料,即擴大資本固有的剝削領域的同時,也提高了剝削程度”[8],技術的發展推動勞動形式不斷改變,也推動剝削程度不斷提升,在數字技術的加持下,數字勞動實現了對人時空的全方位占有,數字勞動的“產消合一化”進一步加劇勞動剝削,資本剝削的范圍與隱蔽程度不斷擴大,真正的自由勞動難以實現,人的自我實現也成為難以企及的存在。
在數字勞動中,勞動者不再受到勞動時間和勞動空間的限制,工作方式愈發靈活,勞動時空的靈活化使數字勞工沉溺于“自由”幻象,但幻象背后是更加殘酷的剝削現狀。在數字勞動空間上,數字技術的出現使數字剝削的內容從物質產品轉變為虛擬數據,勞動空間也由傳統現實車間轉向云端。集數據生產場域與交換媒介于一身的數字平臺將勞動者從固定工作場所中解脫出來,看似賦予了數字勞動者一定的自由性與靈活性,但隱藏在數字平臺之下的數字資本邏輯不變,數字剝削空間在數字平臺的廣泛運用中悄然擴張。在數字勞動時間上,資本通過延長和無償占有雇傭勞動者的勞動時間,實現對剩余價值的無償占有從而完成自我增殖。但數字時代的資本家不再滿足于僅僅對雇傭勞動者勞動時間的延長與占有,他們借助于數字技術手段不斷模糊勞動時間與自由時間的界限,企圖將更多的非雇傭勞動者的自由時間納入到資本增殖過程當中。依托數字設備,數字資本使非雇傭勞動者的線上活動成為生產數據的勞動行為,將人的自由時間悄無聲息地轉化為勞動時間,企圖實現對人的時間的全面占有。數字資本主義借助數字技術打破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跨越了實體工廠的圍墻,在整個社會時空中廣泛分布,成功建立起“社會工廠”。在被數字資本包裹的“社會工廠”中,勞動剝削不再局限于生產領域,而是隨時隨地;勞動時間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工作時間,而是無時無刻,剩余價值的生產成為超越時空界限的持續性活動。
在沖破勞動時空界限、擴大剝削范圍的同時,數字勞動的“產消合一化”形式進一步遮蔽愈發嚴重的勞動剝削。工業資本主義時代,作為外在“他者”的資本家對工人的剝削手段局限于延長工作時間、增加工作強度等,勞動者能夠明顯察覺其強迫性與剝削性,階級矛盾尖銳。但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勞動模糊的不僅是勞動時空界限,其產銷合一性還模糊了生產與消費、勞動與休閑的界限。數字平臺的用戶兼具生產者與消費者的雙重身份。盡管平臺用戶的數字活動外在表現為休閑、娛樂活動,但這些數字活動本質上都屬于數字勞動,都為一般數據生產了數據原材料。“數字資本的核心是對一般數據的攫取和占有,并從中牟取大量的利益”[9],資本無償占有數據原材料,借助數字技術對其進行提取分析最終形成一般數據,又通過一般數據對平臺用戶的行為進行分析、預測與引導,這種被引導的消費呈現出平臺用戶“自由選擇”的表象。一般數據以休閑、娛樂的形式完成對主體潛意識的規訓,將數字勞動粉飾為“自由勞動”,遮蔽了數字勞動的強迫性與剝削性,弱化了勞資對立,數字勞動美化為人自我實現的美好愿景,最終導致的是人的自我規訓與自我剝削。
(三)數字拜物教遮蔽人的本質異化
人的本質是人區別于他物的根本屬性,也是關系人自我實現的根本所在,人的自我實現最終就是對自我本質的全面占有。在萬物都被數據化的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勞動導致了人本質力量更深層次的物化與異化,最終成為禁錮人自我實現的樊籠,人卻仍處于不自知的狀態。
數字勞動中人的類本質異化,主要體現在對人現實性的否定和對人主體性的消解。一方面,數字資本主義推崇一切皆數,主張“量化一切”[10],“不僅人的一切活動都以數據的方式進行并成為數據,而且人是怎樣的、人可能是怎樣的,均由數據構建與呈現。”[11]數字勞動中的人不再是馬克思所說的“現實的人”,而是能夠為數字資本帶來收益的符號化、數字化的“數字人”,人與物都被同化為二進制數據,人逐漸被冰冷的數據所取代。每個“數字人”都身處“信息繭房”之中,同質化數據撲面而來,作為“意識形態”的技術通過形式多樣的傳播媒介不斷消解人的個性,人的數字化在資本家掌控中即為同質化和去個性化,自由的、個性的“現實的人”最終淪為數字平臺中扁平化的、抽象性的“數字”。另一方面,人在對象性勞動活動中具有主體性地位,但在數字勞動中,數字不僅是人的數字勞動對象,也是人數字勞動的手段,更是數字勞動中的人本身,主客體同一在根本上消解了人的主體性。人成為數據的依附者,人們的思維方式、決策方式隨著數字技術的智能運用發生巨大改變,人們越來越依賴于數字技術提供的智能分析結果,最終導致人類主體決定權的喪失,人的屬性逐漸被技術屬性所淹沒。現實的人的主體性、自由個性等都被數字資本邏輯“量化”與“塑造”,作為自由自覺的勞動主體的人最終淪為被動的、消極的客體。
數字勞動中人的現實本質的異化體現在抽象的數據關系對人真實的社會關系的物化與遮蔽。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對拜物教問題進行了集中討論,他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在物的關系掩蓋下的扭曲的人的社會關系,闡述了資本對人的抽象統治。進入數字時代,在資本控制下,數字取代商品和貨幣成為新的物神形態,數字拜物教成為新的統治人的力量,人構筑起對數字的盲目崇拜與狂熱追求。數字拜物教顛倒并遮蔽了人與數字的關系,人呈現出“數字化”的新物化形式,人的社會關系被轉化為數字關系,人及其社會關系均狂熱地投入到數字勞動中,數字資本借由此實現其抽象的幽靈化統治。最終,數字的主體性取代了人的主體性,數字的自由取代了人的自由,抽象的數字關系取代了人的現實社會關系,人作為數據的物性存在方式取代了人作為人本身的存在方式,人的物化程度不斷地加深。
數字時代,數字資本對人思維的同質化禁錮不斷加重,數字勞動中的人根本無力掌控自己的本質及其勞動活動。人淪為被算法禁錮的、喪失其本質的數字,人們逐漸成為認同和接受數字資本主義社會秩序的物化存在,人的現實性與主體性逐漸喪失,每個人面臨的物的抽象統治比之前任何時代都更嚴重、更隱蔽,人的本質難以復歸,這意味著數字資本對人的自我實現的全面壓制。
三、數字勞動中人自我實現困境的破解路徑
(一)重申勞動的本體論基礎
數字勞動之所以能夠侵占人的自由時空,遮蔽人的真實本質,對人的自我實現形成阻礙,究其根本是資本對“勞動”與“人”的蔑視。在技術與資本的合謀下,數字勞動淪為資本增殖的“手段”而非人自由自覺的活動,勞動者淪為資本增殖的“工具”而非“人”本身。因此,重申勞動的本體論根基,是恢復人的本質,推動人的自我實現的關鍵所在。
必須明確數字勞動是一種勞動,重視勞動的首要地位,重視勞動者的主體地位。在數字資本主義社會機制下,數字拜物教使數字成為新的統治人的力量,數字勞動淪為資本剝削的手段,它通過數據量化一切,人的一切特質都被一個標準化的數字模型禁錮,勞動作為人自我實現的根本途徑這一功能被遮蔽。數字勞動不再確證主體的本質力量,反而作為資本剝削的手段不斷遮蔽人本邏輯,否定人的本質力量。勞動是人之為人的本體論基礎,對勞動者而言勞動不是任何外在的東西,而是人自我實現的第一需要,勞動的重要地位決不能被資本邏輯所遮蔽,人的本質也絕對不允許被磨滅。因此,消除勞動異化現象,推動人的自我實現,必須重申勞動的本體論地位,肯定勞動作為人生存和發展的第一需要,從勞動本體論的角度科學地審視資本邏輯控制下數字勞動對人的自我實現造成的困境,強調勞動在人的自我實現過程中的重要作用,真正恢復人在勞動中的主體性地位和勞動在人的自我實現中的基礎地位。
(二)合理運用數字技術,科學把控數字資本
數字資本主義將數字技術把控在資本邏輯之中,借助數字平臺不斷擴大數字勞動的剝削時空,遮蔽了資本對人的剝削和物化統治。要超越資本邏輯對人本邏輯的遮蔽,將人從資本營造的自我實現的假象中解放出來,必須實現數字技術的合理應用,不斷加強數字技術對人的自我實現的正向作用;科學把控數字資本,推動實現對數字資本邏輯的超越。
要合理運用數字技術,避免數字技術的資本主義運用,謹防數字技術淪為資本剝削的利器。數字技術的發展必須始終堅持以人的自我實現為落腳點,滿足人的自我實現需求。“時間是人類發展的空間”[12],要通過數字技術的合理應用,將勞動者從簡單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提高勞動生產率,擴大人的自由時間,增強勞動自由性,為人的自我實現提供必要的時空場域。在數字資本的控制下,人在數字平臺中不知不覺織就束縛自身的“網”,最終導致人的自我實現困境。從根源上講,必須超越資本,打破資本主義私有制,瓦解數字資本邏輯,才能將人從數字資本奴役中解放出來。資本與技術的聯姻極大地擴張了勞動剝削的廣度與深度,因此必須以人本邏輯超越資本邏輯,推動實現數據共享,打破數字勞動成果的私人占有,打破資本對數字的壟斷,使數字真正為人所用,推動人的本質回歸,才能真正走出人的自我實現困境。
(三)提高勞動者數字能力,喚醒勞動者主體意識
馬克思關注人的自由與發展,但在資本掌控下,人往往被剝奪了在勞動中的創造性與主體性地位,淪為數字勞動過程中的“螺絲釘”,被動地卷入數字勞動與資本剝削過程中。因此,必須提高勞動者數字能力,喚醒勞動者主體意識。
首先要加強人的數字勞動能力,提高勞動者數字素養,使勞動者熟練掌握數字工具和數字技術。要著力推動數字技術的普及與運用,提供數字技能培訓,使勞動者能夠充分適應快速發展變化的數字勞動環境,不斷縮小數字鴻溝,避免數字貧困。其次要增強人的主體性觀念。科學技術是一把雙刃劍,數字勞動將人從簡單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數字技術的支持為人類勞動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人對技術的依賴,削弱了人在勞動中的主體性地位。因此,必須增強人的主體性意識,抵制數字拜物教,認識到人才是數字和勞動的真正主人,才能真正消除人對數字的盲目崇拜與狂熱追求,擺脫人的物化狀態,真正實現自由選擇與自由勞動,彰顯自身主體性地位。在這種情況下,數字技術和數字勞動不再能夠剝奪人的自由選擇與自由勞動,人才能真正從自身需求出發,“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花費在做人上”[13],才能推動人的自我實現。
四、結束語
馬克思關注人的自由與發展,強調人的自我實現。但在數字時代,資本邏輯與數字技術共謀,以數字勞動對人進行全方位、更隱蔽的禁錮與剝削,人的自我實現的困境凸顯。因此,必須從馬克思的勞動觀點與人的自我實現理論出發,發掘勞動的哲學本體論意蘊,重塑勞動作為人之本質的重要維度,進而凸顯勞動的價值和勞動者的主體地位,批判資本邏輯下的數字勞動異化和人的異化,為開辟人自我實現的現實道路提供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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